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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第20章
  第 20 章

  正是無巧不成書。這世間事,原就有些陰差陽錯的。

  倘若在正常情形下,魏可孤必不至於這樣輕易便被怨魂糊弄過去。他與公子殷同行同寢也有這麼長的時日了,再加上兩情相悅,正是滿腹心思都關注在對方身上的階段,那一顰一笑、一個細微的眼神變化,斷斷不能逃脫他的眼睛。更何況怨魂的性子原就比殷要來得剛硬,舉止動作遠不如他舒緩輕柔,若是硬要模仿,難度也頗大。

  但偏偏卻這麼巧,怨魂被東方紫一番羞辱,無限悲憤委屈中見了魏可孤,便如見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那淚珠紛紛灑下來,這樣的軟弱姿態於他來說算是難得一見,更當場就把魏可孤唬了一跳。

  他一進門見到殷嘔吐已是一驚,再被他一哭更亂了心神,及至怨魂哭著撲入他懷中他拍著他的背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卻發覺掌心傳來溫熱的體溫時,那真是驚詫異常,難以置信地抬了手掌細看,一時啞了口,豈止說不出話來,簡直連腦子都亂成一團粥了。

  那怨魂原是真哭,見魏可孤如此緊張——他未必懂得何謂『關心則亂』,但卻知道要善加利用時機——心念一動,哭得越發悲切起來,只是忽然覺得倚著的身子猛然一僵,知道他已經發覺自己這個身體竟是實體,心中不由暗驚,頓時就打起了鼓,七上八下,哭得也漸漸不專心起來。

  他從未對誰產生過依賴之心,卻獨獨對魏可孤是個例外,此刻只怕瞞不過去——他為了留在魏可孤身邊而肯冒充公子殷,已經算是放棄了他的驕傲和自尊。但若是瞞不過去,只怕魏可孤便不會這樣溫柔地抱著自己、也不會緊張地詢問自己了吧。自己再怎麼委曲求全,他也是不稀罕了吧。

  他這樣想著,心底只覺得悲哀,下意識地抽噎著揪緊了魏可孤的衣襟,身子輕輕發著抖,若說此刻他這模樣有三分是裝出來的,卻更有七分是發自內心。

  魏可孤呆了一會兒,忽然醒悟過來,見他微微地發抖,不覺心頭一痛,連忙抱緊了他,暗責道:「多半是被這變故嚇著啦,我卻在想些有的沒的。」手上微一使力,將他抱到床上,又擰了一條手巾過來替他細細擦面,口中安慰道:「沒事,沒事了,……別怕啊……」

  那怨魂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怔怔看著他。只見魏可孤坐在床沿,半彎了身子仔仔細細地替他擦拭著臉上的汗水眼淚、嘴角穢物,眼神說不出的溫柔憐惜。不覺看得痴了,不由自主地輕輕握了他的手,牽到腮邊,將臉貼上魏可孤的掌心。

  這種無限依賴溫存的動作,令得魏可孤心中柔情湧動,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細膩的面龐、柔軟的長發,一邊放軟了音調問道:「小鬼,怎麼了呢?」

  怨魂凝視著他,自知這男子的憐惜眼神、溫柔語調、乃至像是無限寵溺的輕撫於自己來說都是難能可貴的,因此倍加眷戀。躊躇了半晌,臉在他手上輕輕摩擦片刻,抽抽噎噎地道:「魏……大哥,你不要趕我走……」

  魏可孤心中奇怪,停了停方笑道:「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捨得?」只覺掌心所觸處,肌膚細膩、溫潤宜人,心中不由暗自琢磨道:「我出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鬼怎的就由鬼變成人了呢?莫非這世間真有大羅金仙?」沉吟片刻,正待要詢問,卻見那小鬼聽了他的保證,唇邊露出一絲微笑,放鬆一般吁了一聲,就著貼著他手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睛——他這兩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寢,此時此刻方自鬆懈下來。

  魏可孤見了,心頭無數疑問都只得暫時放下,注視著他的面孔,暗暗自我開解道:「罷了,等他醒來精神好些了再問罷。」

  這一著掉包計,李代桃僵。且說公子殷,昏昏沉沉中被抱回了天一教總壇,猶不知身邊人事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直至午後方自悠悠醒轉。

  七月天原本暑熱難耐,一天之中,又以午時最為悶熱,但東方紫這一處房間卻是避暑的好地方。

  幾間小軒偏建在一大片竹林之中,那門窗桌椅俱是竹製,熾熱陽光透過竹葉映進來,顏色已非金黃,卻是一片淡綠。滿屋綠意清幽蔭涼,案頭擺放了一隻青玉碟,盛了淺淺的水,圍著一圈白玉蘭散發幽香,再加上涼風細細,端的是一處好所在。

  ——若是平時,公子殷指不定便會為這匠心獨具而點頭稱許,但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心情來欣賞這幽靜環境。

  一醒來,這陌生環境便教他怔忡,及至察覺後頸傳來微熱呼吸,腰上也沉甸甸地橫了條手臂——低頭看去,那一截衣袖白緞上以銀線繪著流雲圖案,華貴無雙,卻不是熟悉的魏可孤的衣物。不由霍然一驚,轉頭便去看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這一看,直把他魂都嚇飛了。

  那東方紫斜倚在他身後,以手支頭,卻並不是午睡,反而睜了一雙眼正自凝視著自己。剎那之間,殷只覺得腦中轟地一響,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唰地一下凍凝固了,瞪大了眼,呆若木雞。

  ……

  那東方紫凝視著他,露出微笑,眼中柔情似水。

  「……」嘴唇一啟一合,但卻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

  殷只覺得眼前金星點點。

  是不是做了惡夢?

  一夢醒來,見到的還是魏大哥?

  看著那人住了嘴,面上露出關懷的表情。「……殷兒?」他在叫他的名字,然後伸手過來想要探他額頭——

  這一下殷是徹底驚醒了,倒抽一口冷氣,啪地一下揮開他的手跳起來便逃。魂飛魄散之餘雙足發軟,也不知是被衣擺還是什麼給絆了一下,痛叫了一聲便骨碌碌滾倒在地。

  「殷兒!」

  東方紫連忙下了床想要上前攙扶,誰知才彎下腰,手還未碰到,殷已經撐了雙手連連後退,面上全是驚懼之色,眼眶中甚至都蓄了淚。

  這種極為明顯的抗拒姿態對東方紫來說不諦為一種打擊,身子不由一僵。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不敢相信,顫聲道:「……殷兒……你,你怕我?」

  殷沒有答話——乍然發現自己落到了東方紫手中,哪裡還說得出話來。東方紫的目光似是籠罩住了他,簡直連動也不敢動——雖不敢做太大的動作怕刺激到他,但卻忍不住把足尖緩緩回縮,儘可能地把身子縮成一團,離他遠一點。

  東方紫見到他這種無言的抗拒,心頭一痛,也不管他拚命掙扎反抗,不由分說一把將殷抱入懷中。

  他的殷兒怎麼可以怕他?

  長生不死的生涯並不易過,當日子一天天地重複,毫無新意,殷兒簡直已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他為他成魔、為他追尋,為他逆天行事,他做了這麼多,他怎麼可以對他只有一個怕字?

  難道在他心中,以往恩愛都不算數了?

  他就只記住了他捅他的那一刀?

  「你不能這樣……」東方紫顫抖著,把他的頭按緊在懷裡,雙臂緊箍著他,渾不知那種無形中透出的強烈佔有慾已經令懷裡的人恐懼到顫慄,只能發出悶悶的嗚咽聲。「我說了會補償你的,你不信麼。殷兒,你不信麼?」

  公子殷被他按在懷裡幾乎都不能呼吸了,腦子裡一陣發暈,昏昏沉沉中,魂魄像是飛起來,回到了千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飄飄蕩蕩,他像是一個旁觀者,看到了少年自雨中打馬狂奔而來;看到他狂喜地撲入東方紫懷中,那人任他抱著,卻突然發難;看到了少年那茫然的不知發生何事的表情;也看到了東方紫俯在自己耳邊低語,看著自己眼神渙散地倒下,那人神情是那麼複雜……

  「殷兒?殷兒?」

  有人在耳邊一直緊張地低喚著他,輕輕拍他的臉,見到他緩緩睜開眼睛,東方紫如釋重負地鬆口氣,臉上現出歉疚的表情。「對不起,我忘了你已不是陰魂,需要呼吸的。……剛才我抱得太緊了。」

  殷緩緩坐起,東方紫想要幫他,被殷輕輕推開。

  兩人互相注視著,相對無言。

  東方紫低聲道:"殷兒,對我說句什麼罷……這麼久不見,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說到後來,已經是乞求的語氣了.

  殷看著他,最初的震驚恐懼過後,他已經漸漸鎮定下來了。隔了漫長的千年時光,他對眼前這個成了魔的人已既無愛亦無恨,只是心中還有一個疑問,縈繞心頭已經很久很久,得不到解答未必能令他耿耿於懷,但既然有這個機會,到底還是忍不住要緩緩問出來。

  「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

  東方紫怔住。

  為什麼?

  他說不清楚。

  也許是太想獨佔這個人了吧。

  愛上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集天地之靈秀,像是生來就是被人所愛的。而他自己卻又並不恃寵而驕,仗著非凡的容貌輕易踐踏別人,呵,連性格都那麼完美,單純而善良。與他相處越久,越是情為之所鍾,於是他一日比一日矛盾——還要不要維持初衷?三哥的仇難道就這樣輕易忘卻?

  殷兒不會知道,在無數個夜晚他醒來,凝視他睡顏,不是沒有想過就這樣殺了他。可是他捨不得,他渴望好好地單純地與他長長久久生活下去,但又隨時提醒自己不可忘記那早已化作塵煙的親兄長。矛盾到了極致,便忍不住在交歡時發狠地折磨他,在那個時候,他不若平時對他的萬般寵溺,他說不要,他就偏要,在殷的眼淚和痛楚中他得到一種平衡,然後第二日醒來,再百般撫慰,哄他開心。

  有那麼一次,殷兒曾經委屈而疑惑地問他,「東方,為什麼我覺得晚上的你,彷彿很恨我……」

  他心中猛然揪起,一時無言以答,惟有含糊其辭矇混過關。以後,他儘可能地待他溫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三哥與殷兒之間,他只能選一個。

  某一夜,殷兒與他抵死纏綿,甚至輕輕告訴他『你想要怎麼做都可以』,那是何等瘋狂的一夜,像是沒有明天只有今晚這一夜一般。他真真切切感覺到殷對自己的感情,剎那間,他做了選擇。

  他選了殷兒,對三哥不是沒有歉意的。

  數百年兄弟情深,他在海邊默默禱告:三哥,你那麼喜歡他,一定也舍不得我傷他吧。那麼我忘記你好不好?

  後來他想,不知是不是上天因為他背叛三哥才施予了懲罰,當他終於決定要忘記以往全心全意待殷兒好的時候,回到他們住的那間小木屋,卻發現人去樓空,殷兒不見了。

  ——原來那一晚,竟是告別。

  他四處尋他,瘋了一般地尋他,逼千里眼順風耳幫忙,卻發現殷兒在楚王宮中。

  他去了王宮,殷兒剛好離開;他追回木屋,殷兒狂喜地撲入他懷中;他任他抱著,心底卻是一片冰涼。

  殷兒殷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辜負我。

  你可知道我原本是決定為你放棄一切的……

  一刀捅下,殷兒僵直的身子令他慢慢清醒過來,他這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麼。但,他居然並無悔意,甚至有一些些的歡喜。

  這樣的話,窮其一生殷兒就忘不了他了吧。他再也不會被別的男人所擁有,他死在他手中,終極的佔有。

  他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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