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合上手機，江凡遲疑了幾秒，還是對言墨城說道：「我要出去下。」

言墨城既沒點頭也沒說不讓他去，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江凡，這畢竟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其實你不該插手。」

「我知道。」江凡點點頭，「但是楚子明畢竟是我的朋友，他心情不好需要人陪的時候，作為朋友，義不容辭啊。」

說到後來，話裡面已經帶了點玩笑的口吻。其實要說江凡對楚子明已經徹底完全放下了，他不敢那麼肯定，畢竟對方是自己很多年的朋友，是很多年來勾肩搭背一起成長一起打架的朋友，也是很多年來暗暗喜歡，恨不得能將對方的骨血和自己相融的楚子明。但是在楚子明是直的時候，江凡從沒想過要掰彎他。在楚子明似乎要彎了的時候，江凡心中也非常清楚，這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從頭到尾，於楚子明而言，他只是個朋友，也只會是朋友，永遠的朋友。

更何況，他已經遇到了言墨城。

「要我陪你去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出了江凡最後那句朋友的含義和其中的安撫意味，言墨城的臉色變得好看一些，說話也不如剛才那樣嚴肅。

「不用了。」江凡搖頭：「子明他大概並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尤其你還是他的直屬師兄。」

抓起外套和手機鑰匙朝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笑問：「要不要吃夜宵，一會兒我順便帶回來。」

「好。」

結果等江凡回到家裡，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任何一個直男在發現自己喜歡的人的背後靈原來是同性別的，而且即使自己知道了他和自己同性別知道他曾經冒充人妖欺騙了自己，但是自己還是對他下不了手，甚至忘不掉在一起的快樂，更甚至希望那樣的快樂繼續延續下去時，幾乎都是茫然、徬徨而焦躁的。

所以江凡只能陪著這個茫然、徬徨而焦躁的徘徊在直變彎的十字路口的楚子明喝完整箱啤酒，聽他咬牙切齒地抨擊司徒笑笑，看著他將兩人之間的細枝末節記得清清楚楚越說到後面越是甜蜜和不捨的「抨擊」。最後終於雙雙醉倒，東倒西歪在楚子明家裡的沙發上湊合睡了一晚上。

等第二天穿著皺皺巴巴的衣服帶著還未消散的酒氣和宿醉後渾身的難受打開家門時，言墨城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

但是看著這樣的江凡，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趕他去洗了個澡，然後舒舒服服躺上床等著言墨城把香噴噴的粥端到自己面前，再然後便捂著被暖熱了的胃心滿意足地放心睡去。

這一睡，就睡到天黑才起來。

言墨城已經不在家裡。

江凡撓了撓頭，抓起電話剛要打去問他去了哪裡，楚子明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同樣宿醉的人有著同樣的疲憊的聲音，江凡掛上電話匆匆洗漱又換好衣服出了門。他不太記得當初自己發現自己性向時的心情，但卻可以明白楚子明此刻的心情。相對江凡而言，楚子明其實要外向一些，但在這樣的事情面前，只怕再開朗樂觀的人都不見得能成功做好心理建設從掙扎的心情中殺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所以作為朋友，江凡只能義不容辭地陪著他。

也只是，作為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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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週開始，言墨城明顯變得忙碌起來。有時候江凡下課回家，等著他的不再是言墨城的笑臉，只有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而做飯的人，又一頭鑽進實驗室或者圖書館了。

遊戲裡兵臨城下大權旁落，幾乎已經完全靠墨色霜寒和莫銘兩人支撐。江凡雖然還有時間上遊戲，但是言墨城不在，幫裡眾人雖然依然話多，但是習慣了獨來獨往的他們，也幾乎不會主動要求組織幫會活動。而布里克里克里布里更是和橫行無忌勾勾搭搭，後者也再不會滿世界追殺江凡。更何況，已經知道對方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江凡也不願意以大欺小啊。

所以江凡第一次玩遊戲的時候，感覺到了森森的無聊……

雖然他一直練的是刺客號，也習慣了獨來獨往。雖然從讀大學開始，他就開始一個人住在家裡在學校附近買給他的公寓裡。本來一直寂寞的人或許不會覺得怎樣，但是已經有過一個人陪伴在身邊的體驗的江凡，明顯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言墨城整天早出晚歸，兩個人雖然還住在同一間屋子裡，睡在同一張床上，見面說話的機會卻是屈指可數。偶爾打招呼，也是江凡睡得朦朦朧朧，而言墨城深夜歸來小心翼翼上床睡覺時含糊的兩句「你回來了？」，「嗯，繼續睡吧。」。等江凡第二天睡醒起來，摸著身邊冰冷的溫度，就連那聲招呼是不是做夢都不敢確定了。

好在還有個徬徨男楚子明不時來找他，不然江凡有時候都會覺得，寂寞無聊到手足無措起來。

起初江凡還並不太在意，可是慢慢的，就由不得他不在意了。言墨城其實一直很忙，他們剛在一起時他學業上的壓力一直都不算小。只是那時候言墨城總是會協調好時間，學習和陪江凡的時間兩不誤。但是現在……

江凡抓抓頭髮，看來今天有必要等他回來好好談談了。

那天晚上，言墨城卻一直沒回來。江凡等到一點多，打了幾次電話都是關機，發出去的短信更是猶如石沉大海。江凡鬱卒了，雖然不知道言墨城是不是在躲著他，但是找不到言墨城，抓不到對方的感覺，讓他怎麼都若無其事地坐下去了。

第二天等言墨城從實驗樓出來時，看見的便是樓外背對自己而站的江凡。青年的肩膀還不夠寬闊，江凡本來也不是健壯的人，雖然脫了衣服仍然能看見身上不算太明顯的肌肉，但穿上衣服的時候，卻顯得頎長清瘦。冬天裡沒有什麼陽光，江凡不算柔軟的頭髮被風拂亂，看見他有些不耐地伸手扒了扒頭髮，言墨城忍不住笑了。

「喂。」正好轉過身來的江凡，抬眼便看見言墨城唇角的笑容，有些莫名地聳聳肩，問道：「你笑什麼？」

言墨城搖了搖頭。

江凡幾步走到言墨城身前，自自然然地便伸手從言墨城手上接過他的筆記本，解放出他一隻手，然後毫不在意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小聲嘟囔道：「吃飯去吧，餓死了。」

兩個人雖然有一點小小的身高差，但是並不算明顯。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再合適不過，轉頭，言墨城便能看見江凡微翹的睫毛，也是他臉上最顯孩子氣的地方，忍不住又笑了笑。這一週來他確實很忙，但是卻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地步。有一部分，是帶了一點賭氣的成分在裡面，他也想知道，在如此擔心著楚子明的江凡心裡，是不是會注意到自己的改變，他是不是也會像自己一樣，無論做什麼事，都會想著對方。

所以帶著滿身實驗室特有的味道和化不開的疲倦走出實驗樓看見江凡背影的一瞬間，言墨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並不介意他和江凡之間，總是由他向著他前行，從而拉近彼此的距離。也不介意兩人之間的距離，大部分是由自己走完，但是如果對方總是站在原地，甚至背朝向自己，任何人，都會難受的。

言墨城並不是聖人，該貪心的地方，他也一點不會想少要。

但是只要江凡肯配合地也朝著他的方向前進，哪怕他只向自己邁出一步，那麼他也有勇氣有毅力去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言墨城怕的，不過是江凡連那一步都不肯朝自己邁出。

可是他愛上的人，從來都未曾真正讓他失望過。

兩個人難得在外面吃完飯並肩走回家，江凡仍然提著言墨城的筆記本，躊躇半晌，突然開口喚道：「言墨城。」

「嗯？」

「你之前是不是生氣了？」

「是有一點。」

「哦……」

江凡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半是茫然半是無助，他沒想到言墨城會這麼主動承認自己之前是在生氣。剛才自己去等他的時候，明明看見他是在對自己笑的，笑得也很溫柔，吃飯的時候，氣氛也好得不得了。就連在自己開口之前，瀰漫在兩人之間的，也是再溫馨不過的情人之間的氛圍。

「哦什麼哦？」言墨城忍不住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笑道：「之前是有一點，但是看見你的瞬間，就什麼氣都沒了。」

江凡臉紅了，甜言蜜語果然很好聽。

「江凡。」

「嗯？」

「在你眼裡，我是個怎樣的人？」

「呃。」想不到他會這樣問，江凡眯著眼睛想了半晌，正正經經回答道：「很優秀，很堅強，也很強大。」

「其實並不是。」言墨城微微一笑，握緊了江凡的手。一路行來雖然遇見的人不多，但是總也有那麼幾個，看見他們或好奇或鄙視的目光，言墨城繼續說道：「別人的目光，我可以毫不在意，在他們面前，我也許真的可以做到無堅不摧。但是如果對象換成是你，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眼神，都會將我擊敗。」

「我明白。」

「嗯？」這次換言墨城愣了。

此刻已經走到他們的家門前，江凡掏鑰匙打開門，順手打開走廊上的燈，然後將筆記本小心放在地上，突然伸手將言墨城壓在了牆上。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言墨城，直到熱氣襲上自己的唇，才找回了神志。江凡亮晶晶的眼睛近在咫尺，裡面有些光，是他也曾看到過的。

「言墨城。」一吻結束，江凡伸手包緊了他，突然低聲說道：「謝謝你。」

想要謝謝的東西有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謝謝他是第一個如此重視自己，如此全心全意將自己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的人。無論是陪他遊戲，還是他愛吃的菜……作為家中並不算受重視的小孩，江凡第一次覺得，其實自己的存在，可以如此重要。其實言墨城因為他而吃醋，而生氣的時候，江凡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有藏都藏不住的開心。被人這樣重視的感覺真的太好，如果這份重視要讓他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換，那麼他也願意，用自己的愛，去交換同樣的愛。

「言墨城……」

江凡又湊了上去，在他嘴唇上輕輕磨蹭幾下，灼熱的唇沿著臉龐朝耳朵慢慢移去，留下一路的心悸，然後含著他的耳垂輕輕說道：「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過你？我好像已經愛上你了。」

言墨城沒有說話，只是攬著江凡腰的手緊了緊。

接下來的吻，就如狂風暴雨般熱烈。褪去彼此的衣服，相互撫摸著對方的身體，尋找著對方還未完全開放出的敏感點，直到被進入的時候，江凡終於難耐地呻吟出聲，伸手扣緊了言墨城寬闊的肩，微微弓起了身體。

……

於是星期一早上，一向都是好學生的言墨城，第一次翹掉了四節必修課……

而一向沒有那麼奮發上進的江凡，同樣理直氣壯地翹掉了一上午的課……

江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言墨城彎彎的帶笑的眼，溫馨美好的場景，心靈相通的暢快，讓江凡四肢百骸如同泡在溫泉中一樣懶洋洋的。可是一動，那舒服的感覺就飛走了。痠痛的感覺充斥著周身上下，言墨城看見他皺緊的眉頭，有些擔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頭，然後小心撩開被子一角，起床穿衣。

穿好衣服俯身在江凡額上一親，笑道：「你躺著吧，我去弄吃的。」

看著言墨城神清氣爽的模樣，想到昨晚兩人之間的瘋狂，江凡的臉漲得通紅，忍不住一把推開他，拉高被子將頭縮了進去。言墨城呵呵輕笑著在被子上輕輕拍了拍，然後江凡便聽見他的腳步，朝臥室外走去。

等江凡也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穿好衣服時，言墨城已經將最後一道菜端上了桌。客廳裡的窗簾早已拉開，冬季裡難得的陽光傾瀉而入，勾亮了言墨城俊美的側臉。就好像多年前那個冬季的午後，臥室裡席地而坐的俊美青年般，帶著不容忽視的強悍，震懾住了江凡的心靈。

很多年後他常想，也許真正發現自己喜歡的是同性，並不是因為楚子明，而是那一年午後那充滿魅惑之意的記憶場景。只是因為那個人總是在自己伸手不可及的遙遠前方，所以就連思想上也從未敢有所褻瀆。

江凡的目光穿過飯菜上冒出的熱氣看向言墨城，對方剛好也抬頭看向了他。帶笑的眼中滿是溫柔，江凡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眼前這個如此完美優秀的人，真的已經是他的了。

江凡嘴裡吃著菜，突然就有些感動，愣頭愣腦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問之前的事？」

言墨城夾菜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江凡一眼，沉默幾秒，說道：「我尊重你的朋友。」

江凡「哦」了一聲，繼續埋頭吃飯。餐廳裡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凝重。過了一會兒，言墨城又說道：「但是夜不歸宿的事情，特別是像那樣到楚子明家裡去孤男寡男共處一室還喝酒喝到醉的事，下次不允許發生。」

江凡嘴角彎了彎，突然覺得飯菜變得更香了。

「聽見沒有？」

江凡埋頭悶聲發笑，飛快地點了點頭。但是顫抖的肩膀還是出賣了他，言墨城已經放下筷子，從餐桌那邊繞了過來，坐在他旁邊，突然溫柔地問道：「吃飽了嗎？」

江凡嚥下最後一口菜，又喝了小半碗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言墨城笑得更加溫柔，問他：「還要不要再吃點？」

江凡搖搖頭，笑道：「已經很飽了。」

言墨城的眼神顯得有些幽深，繼續溫柔笑道：「還是再吃點好。」

「吃飯不是八分飽最好嗎？」江凡嘴角也彎了起來，同樣是男人，他當然知道言墨城的眼神裡的意思。所以非常大方地，他主動伸手扣住了言墨城的後頸，傾身吻了過去，嘴唇貼在一起的時候，再次低聲說道：「謝謝……」

後面的聲音，被吞進了言墨城嘴裡。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彷彿要把對方融進自己骨血的力度讓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一吻結束，言墨城抵著江凡的額頭，微微急促的呼吸掃在江凡同樣灼熱的臉上，笑道：「不要說謝謝。」

包容、體貼和尊重，那是身為愛人本來就該做的。就算會忍不住吃醋，卻也會在即使有機會再來一次時，做同樣的選擇，選擇同樣的尊重和信任。因為眼前的人，是自己在弱水三千中執意舀起的一瓢，是希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戀人。所以不用謝謝，也不用抱歉。他們要走的路，才剛剛起步。如果在起點都已無法給予信任，就已開始出現裂痕和罅隙，那未來漫長的幾十年，又怎能邁著堅定的步伐繼續。

江凡伸手緊緊抱住言墨城，感覺到對方用同樣大的力量緊緊回抱住自己。

戀人間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矛盾和問題，但是因為擁抱著的是彼此，所以他可以相信，他們會有足夠的勇氣和愛，讓他們並肩走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