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溫泉
老虎凳不是府衙裡最厲害的刑具,卻是最讓人生不如死的刑具。
隨著老虎凳一起抬上來的,還有一個火爐子與一桶水。
火爐子一抬進來,大堂裡的寒氣便溫和了不少,看著火爐子裡那兩個跟火鉗一樣的東西,淩茗瑾自是挑了挑眉,她曾在那宅子裡見過這東西,名叫梅花烙。
取這麼文雅的名字並非其他,而是因為這放在火爐子的一頭上有一個鐵鑄成的梅花樁物。淩茗瑾還能記得當年自己在屋外聽到將燒得通紅的梅花烙烙在活人身上的聲音,茲茲……像烤肉一般。
而那桶水,自然也不是簡單的水,是放了鹽的鹽水,將皮鞭放置在鹽水中浸泡,抽打犯人時,鹽水便會進入皮膚中,讓人痛不欲生。
「祝紙填,本官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招是不招?」
知州大人吹鬍子瞪眼,官差們配合著將祝紙填架起。
祝紙填搖了搖頭,竟是有幾分寧死不屈的態度。
「給我狠狠的打。」當著江城百姓的面當堂用刑,確實不是一代清官英明的典範,但知州卻全無畏懼,權杖一擲落地,祝紙填便被架上了老虎凳。
知州姓冉名斌,在江湖裡也有些名頭,他不會武藝,卻結識了許多江湖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年就算江城出了多大的案子他也擔了下來,靠的就是他的雷霆手段,祝紙填不招,他有的是辦法,都察院發明的那上百種刑具,可都不是好看的。
不過一瞬的功夫,祝紙填身子已經沒了一塊好肉,鹽水滲入肉血中,痛得這個打死不招的男子面目猙獰。
讓冉斌有些怒的是他並沒有聽到祝紙填求饒的喊叫聲,雖然一張臉已經皺得不成了樣子,但他卻是一直死死的閉著眼咬緊了牙關,沒讓自己喊出一聲。
淩茗瑾不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酷刑,但還是看的心驚肉跳,雖然沒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但寂靜之下那一聲聲皮鞭抽打皮膚的聲音,更讓人心悸。
祝紙填是下定了決心不招了。
知州無奈的皺起了眉,再爆出了一聲喝,擲出了一塊權杖。
站在一旁的官差放下了手裡的棍子,走到了火爐子前,拿起了那早已經燒得通紅的火鉗。
茲茲…………
是火鉗貼上皮膚的聲音,空氣是是一股烤焦的味道,大堂外許多百姓偏過了頭,不忍看到火鉗拔起時祝紙填身上的傷處。
燒得通紅的火鉗一拔起,便是狠狠的扯起了一塊肉,站在一旁的淩茗瑾面色有些發白,詳裝鎮定的將頭轉向一邊,方一轉頭,卻是對上了蕭明軒低頭正有不忍的眼,三人中唯有羅天衣是一臉鎮定,也不覺空氣裡的烤肉味如何的讓人噁心,也對祝紙填猙獰的面目沒有一絲不忍。
殺了人,就該受到懲罰,這是他的世界觀,就算在堂的人大多人的世界觀被眼前的慘像沖淡,但他依舊。
堅韌、冷靜、無情,這是殺手的三個特徵,他全部具備,他是個成功的殺手。
見祝紙填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知州冉斌抬起了頭止住了用刑。
「祝紙填,你招是不招?」在開堂前,武安侯差人回了他的信,說祝紙填只是第一關晉級,讓他公正審判。
既然武安侯都不在意這位風頭正經的少俠,他自然也不會顧慮,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現在死了,也沒人會多說他一句,因為祝紙填殺乞丐,是當場逮住。
一句只剩一口氣的祝紙填微微睜開了眼,看了一眼大堂外站著的那一夥乞丐,猙獰的面目皺得愈發沒了模樣,他沒有回話,只是冷哼了一聲。
這是求生不得,他求死了。
知州冉斌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一聲後,他讓人加重了用刑。
老虎凳梅花烙鹽水只要不傷及要害就不會致命,一個求死,一個要他生不如死,偏偏這主宰權,在冉斌手中。
「當場抓獲,你也無狡辯,這便就是認了,今日就算是你死在了公堂,也是本官替那死去的五個乞丐拿回了公道,來人,狠狠的打。」
淩茗瑾很想不通,祝紙填是當場抓獲,開堂後也一直沒叫冤,為何卻不願招供,而知州冉斌,似乎也不想讓他這麼簡單畫押,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都在問招不招,然後就是用刑,既然祝紙填不否認,那就是默認,招不招有何干係?
除非,除非知州冉斌知道這祝紙填背後有人。
而祝紙填,卻寧願一死都不願爆出那人身份。曾聽蕭明軒說,祝紙填無門無派無靠山,那他背後的人是誰?
一切,終極在祝紙填的死亡。
老虎凳梅花烙鹽水不會讓他死,但他還是死了,死得突然。
知州當即叫來了仵作,仵作檢查了一會兒,起身拱手回道:「是毒。」
是毒,而且不是尋常的毒,早聞大慶以南有一類人會巫術,養有巫蠱,而又一種,是可控制人的。
此蠱名叫一線牽。一線牽這種蠱並不常見,一線牽有兩隻蠱蟲,一隻為引,一隻為媒。在人體內種下引子之後,其他人手中留著媒蟲,若是發覺這人有異心,只需殺死那只媒蟲,便可奪去這人性命。這蠱難得且特別,一般人是識得出來的,所以偷偷種下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主動接受種蠱。
想來是祝紙填被人在體內種下了巫蠱,然後那人在知道開堂之後,用法子奪了祝紙填的性命。
江城素來江湖人多,案子也是千奇百怪,仵作當職多年,也有一定閱歷,所以他很確定。
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死了……淩茗瑾有些恍惚,前些日子她還對這位祝紙填少俠無比崇拜,沒想到今日他確實死在了自己眼前。
「埋了吧。」人已死,知州也沒了心思。
「大人,想來祝紙填也是可憐人,淩某心有感觸,想贈他一口薄棺。」
聽聞那些乞丐死了都是卷了一張草席就下葬,想到自己也曾有長達十年被人控制的命運,淩茗瑾於心不忍。
「淩公子心善,本官當然贊同。」知州冉斌淡淡的道了一句,回了屋內,犯人已死,這場審案,也結束了。
大堂外的人也在漸漸散去,本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來的眾人對這個結果很是噓噓,本以為會有一場好戲看,卻不想人就這麼死了。
乞丐們還未離開,他們齊齊走到了淩茗瑾三人面前,各自用自己的方法表示了感謝。
見官差們正要離去,淩茗瑾叫住了其中一人,給了他一些銀子當做棺材錢,知州既然已經同意,官差自然也不會拒絕,更何況淩茗瑾還給了不少勞務費。
對於祝紙填的死,淩茗瑾心有感觸,但一命還五命,祝紙填死得其所了。
出府衙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雖然在江城從未見過太陽,但滿眼的白雪總是能刺得你睜不開眼,午飯依舊是在歸去來打發,吃完了飯,三人去了破廟,將乞丐們接到了前些天買下的宅子裡。
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心情大好之下,淩茗瑾有惦記起了溫泉之行,想到現在去今晚定是不能趕回,三人又回了一趟梅府,梅不忘依舊不在,蕭明軒給管家說了自己的出處讓他代為轉告。
去溫泉有一段路程,蕭明軒要雇一輛馬車,淩茗瑾卻想騎馬,無奈之下兩人看向了羅天衣。
自從羅天衣出現後,似乎就成了他們意見有了分歧後的救助人,有時羅天衣會站在淩茗瑾這邊,讓她得瑟的兩票對一票,有時羅天衣會站到蕭明軒一邊,讓蕭明軒得意洋洋。
淩茗瑾蕭明軒兩人是冤家,幾乎就是吃個飯,兩人都會有分歧,而作為最有意義的那一票的持有者,羅天衣覺得壓力很大。
「雇馬車吧,固然騎馬可看到一路風光,但今兒的風,實在大了一些。」
他這次是站在了蕭明軒一邊,但也安撫了一下淩茗瑾脆弱的神經。
得了這決定性的一票,蕭明軒喜滋滋的去雇了馬車,而淩茗瑾卻是吹毛求疵,試圖在其他方面早回一點面子。
「這馬車真慢。」
「…………」
「品質還不好,漏風。」
「………………」
………………
「你有完沒完?」最終,蕭明軒一邊掏著耳洞一邊用勝利者額姿態斜視著淩茗瑾,打斷了她無休止的抱怨。
淩茗瑾偏頭瞪眼,乍然驚呼道:「你眼角有眼屎。」
方才還鎮定自若的蕭明軒趕忙抬下頭用手拂了拂眼角,然後才自然的抬起了頭,不說一句,宛如什麼都沒發生過。
羅天衣的臉本就冷,這一路更冷了。
每天對著這兩個該說活寶又理性該說活潑又總是冷著臉的人,他真的壓力山大。
溫泉坐落在離江城外有一個時辰路程的一種青山中,本是無主的東西,但五年前卻是被人發現,然後由官方徵用開起了這麼一個泡溫泉館子。
因著溫泉溫度高,這座以溫泉為名的溫泉山居然沒有堆雪,與之山外的皚皚白色相比,這一座青山很是顯眼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