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吾與汝 番外 碧瀾(二)
欲擒故縱?怎與這位三少說話,我自以來向來不差的理解能力如此衰退?但我我暇探究,直道:「三少,您這位朋友的確不能進內,請您帶她到碧門的別處賞玩罷。」
「朵瑪,看到她了麼?這就是我和你說起的那個丫頭,怎麼樣,我沒有說錯罷?」三少俯在美人耳前,親暱笑道。
美人連連頷首,目光在我身上探了又探,嘴邊的笑,很難讓人理解為善意,「原來,你就是愛上碧三少的那個丑姑娘?真是可憐吶。」
愛上?我一笑,「這位姑娘,你的漢語說得不錯,不知我下面的話你能否理解?我沒有戀童癖,所以,您說的『愛上』,很難有可能。」
「醜丫頭,你這話是何意?」三少眼珠瞪得像是要擠出眶外,出語咄咄。
我同情對他打量,「三少有了一位異族美人,對漢話的理解能力也退步了麼,真是可憐吶。」
「……醜丫頭,你嫉妒朵瑪罷?但嫉妒也改變不了本少爺不喜歡你的事實,讓開,本少爺要帶朵瑪見見碧門的書房!」
「擅帶他人進碧門機重地者,罰仗三十,您想認罰麼?」
「你……你敢?」
「您可以試一下,試試奴婢敢不敢。」
「你……」
「三少爺,你們碧門的規矩好奇怪,奴才怎會騎到主子頭上?這若在我們的部落,像這樣的刁奴早被抽了鞭子挨了板子。」美人仰頜,納悶道,「而且,對主子帶回來的客人這樣的無禮,不自稱奴才也便算了,還沒有半點禮數,實在是讓奇瑪對名滿天下的碧門失望呢。」
「……朵瑪,隨我來!」最難消受美人恩,用在三少身上,當是最難消受美人激,握住美人細腕,便要硬闖書房。
我出掌,沒有任何窒疑地擊上三少肩頭。
我的武功,在碧門內,僅次於主子與幾大長老,要攔三少並不難。
「你?」跌退了幾步的三少一怔,「你敢打本少爺?」
「三少爺,您沒事罷?您等著,讓奇瑪為您出氣!」異族美人言訖,當真向我攻來。她才一出手,我已察有異,遂以主子所授的「袖卷乾坤」,將她整人以袖風滾捲出去,趁勢直追,捏其腕上,這美人好生頑強,另一手打我胸口而來,我為自保,難思其它,掌心用力,將捏在手中的腕骨折斷。
「啊——」美人慘叫之聲當真淒婉,可惜,難招我心憐。
「你是誰?進碧門懷著什麼目的?」
「你你你……」三少撲來,抱住嬌弱美人,「奇瑪,你沒事罷?你這個狠毒的刁婦,你竟然下這重的手,你嫉妒奇瑪貌美,嫉妒奇瑪招我喜歡是不是?」
「侍衛!」
「在。」
「此人掌心藏有毒針,疑其乃擅闖碧門心懷不軌,拉下去仔細審問!」
「是!」
「胡說!你們誰敢動奇瑪,本少爺立時要你們死在當場!」
我搖頭,這位三少,何時長大?「侍衛,去請刑律長老。」
「醜丫頭,你少拿雞毛當令箭,你分明是嫉妒成性……你做什麼?」
我走上前,一手制住三少的掌襲,一手翻開美人斷了腕的柔荑,「三少請看,這是什麼?」美人掌心粘附針光點點,針端顏呈幽綠,不難辨出毒色。「她習得,必然是一種可以在體內馭針的異族武功.而這針,也是由她體內的毒素喂養而成。三少,你要不要告訴奴婢,若只是為了一個玩笑,用得著下這重的手?還是您告訴過您的朋友,對奴婢恨之入骨,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呢?她是籍著您三少的名,行闖碧門書房的實,恕奴婢不能輕忽,來人,將她帶下去,所有阻攔,我來受著!」
三少許是楞了,竟未出手阻攔,任侍衛門將異族美人帶下。
碧門的審訊之術不敢自比官家,但也自成體系。三日後,異族美人終抵不住刑律長老派出的幾個丫頭的輪班「長聊」,供出其乃長白族族長女兒,受其父委派,偷取碧門機要密件,以報幾年前其父在與碧門交手中血本無歸的仇怨……
我相信,三少定然是聽了這個消息,接下去半年之內,縱是偶而聽人說他在碧門,也沒碰上一面。
「碧瀾姐姐,你知道麼?三少真是沮喪,第一次動心喜歡上人家,沒想人家是利用他的身份潛進碧門做壞事的,打擊那個深重喔,足足在床上悶頭睡了五大天耶。」
……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不是為他而存在;讓他知道,做碧門少爺,是前生積下的德,若想今生如意,今生還需要努力。或者,經此一事,會長大?
這個念頭也只在我腦內轉了須臾工夫,當無盡的數字充盈來時,便又拋諸腦後了,有什麼比見著碧門的財富因自己而增長更令碧瀾高興的事呢?至少,目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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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是這次比武大會上的前三甲名單,奴婢想派他們到海光歷練,您意下如何?」
主子翻閱著那三人簡況,「把他們三個叫來。」
「是。」我才一轉身,卻與正進門來的人打個照面,遂施禮,「三少爺。」
三少扳緊一張俊臉,未賞我一眼,我一笑,出門為主子找人去了。等三人各叫過了一遍,我知主子對他們必有一番細細揣察,未急著進書房,踅了步子,欲到廚間看一眼主子午膳的準備。
「醜丫頭。」
我駐足,回首:「三少。」
三少黑臉,沉聲:「我不會因為上次的事,就對你有任何改觀。」
上次的事?我眨眨眸,驀地記起,「三少是說書房前的事?」見三少因之臉色更有不豫,我忙道,「不必了。」
「什麼不必?」
「不必對奴婢改觀,奴婢也只是做奴婢份內之事而已……」怎麼,這話也不行?這位三少,真難討好耶,「三少,若沒有別的事,奴婢告退了。」
「你去哪裡?」
「奴婢到廚間去看看主子的午膳。」
「你……你如此討好我大哥,你以為就能如願麼?我大哥的眼光那樣之高……」
「三少,您如果還是老話重說,恕奴婢無暇奉陪。不過,為免以後您再為此耗神分力,奴婢在此樂意非常清楚地向您交代一聲。奴婢絕對不會愛上三少,請三少放寬心量;至於主子,他永遠會是主子。」我施個萬福,退步。希望哦,希望這位少爺自此無事,不必為著一個醜丫頭的「暗中戀慕」感覺受辱了。
「醜丫頭,你以為你這樣說,本少爺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你以為……」
「三少爺,您需要奴婢詛咒起誓麼?說奴婢若違此言,天……」
「閉嘴,本少爺沒有時間聽你閒扯!」三少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拔身去了。
這一回,三少爺該真正放心了罷?我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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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三少,又是半年以後。
「碧瀾姐姐,碧瀾姐姐,幫我!」碧荷急急跑來,張開的兩手,全是紅豔豔的……血?
「怎麼了?」
「三少受傷了,他……」
「請大夫了麼?」
「三少是和人在青樓爭風吃醋受的傷,他要我不能驚動任何人,可是,你看,這血流了恁多,吃了一些藥雖是止住了,傷口也包紮了,可是,總要大夫診一下才放心啊,但是少爺不准,姐姐去勸勸他……」
不管我是否勸得住,身為主子的私人管事,這事我也不得不理。從自己的案下取了江南怪醫給我留下的一盒丸藥,「走罷。」
三少的傷並不嚴重,被人一劍傷在背上而已,這對江湖中人,委實不算什麼。但再輕的傷,總是需要醫理,這位三少為了面子拒醫,與自討苦吃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呢。
我幼時侍候大少爺,從旁學過一些初步的醫術,給他清了傷口,塗了藥,正在包紮時,趴臥昏睡的人眼瞼一動,睜了眸:「……怎麼是你?」
「見過三少爺,您的傷奴婢已給簡單清理過了,您還是堅持不請大夫來?」
「……碧荷!」
「哦,奴婢給您開了方子,她去抓藥熬藥去了,您放心,對外就說是奴婢不小心碰了手,在您不欲聲張前,我們是半個字也不會露的。」
「你以為……」
「奴婢沒有任何以為。」我沒有客氣,打斷了我料知他會說出口的話,「碧荷她找奴婢,是因奴婢好歹是這府裡的大丫頭,她對著您,又是擔心又是憂慮,一個小丫頭哪承得住?而奴婢來,一是為了助她,二是您是這府裡的少爺,奴婢有責任為您的安危上心,至於您所擔心的其他,需要奴婢起誓?還是詛咒?」
「……你向來就是如此牙尖嘴利麼?我大哥怎麼受得了你?」
「因為主子從不會誤會奴婢暗戀他,所以,他並不知道奴婢除了愛財之外,還有這個長處。」
三少爺緊崩的臉,然後出現一絲裂縫……是笑?當真是笑麼?西邊日出了呢,三少竟是首次在碧瀾眼前出現這個可被理解為心情不錯的表情。
「……我剛剛想說的是,你以為我會罰碧荷麼?」三少挑起了眉,「再說了,暗戀本少爺又有何妨?本少爺准你暗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