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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妻》第97章
世間吾與汝 正文 撥亂反正卷之一

 萬清殿內,宮燭高燃。

 傅澈移下主位,移駕寢宮偏殿內,與兩位兄長共圍圓案。今夜,他們有一場夜談,這一談,事關天昱未來,事關王族興與衰。

 傅津捏頜,輕貓淡寫:「如果想要一勞永逸,當然有方法。」

 傅澈瞥他一眼,懶道:「五哥,說這話的時候,想想你家那個女人,你若真按你想的一勞永逸了,她會……」

 博津面色尷尬:「笨蛋,住口!」

 傅澈猶不放棄這難得使惡魔兄長稍才難堪的史上難得時刻,「我聽說,我那位准五嫂不嫁你的理由之一,即是你為惡太多……」

 「小六六,你顯然做皇帝做得極快樂是不是?臣告辭,皇上您安歇罷。」

 「哈哈哈,三哥,你看五哥,也有賭氣的時候呢,哈哈……」

 「老五回來,小六你安生坐下。

 兄長此語出,兩從盡皆安分下來。

 傅洌舉眸,「小六,你心內想必已有計劃雛形,說來聽聽。」

 「引虎進山,而後坐觀虎鬥。」

 傅津挑眉:「虎鬥完了再收殘屍?」

 傅澈頷首:「但如此一來,以前跟隨三哥的那批人必先要離開榮華富貴一些時日。」

 傅洌淺眯鳳眸蘊思多時,沉吟道:「要他們離開京都並不難……就如此操作罷,你既有此法、想必已著手了多日,繼續就好。」

 引虎進山,坐山觀虎。僅此八字,格天昱皇族史冊上,添了史官亦避諱不去的血案……

 大事談罷,傅澈回到月華宮,正見自己的皇后燈下支頤困盹,他揮止了宮人欲作的驚動,再無聲命一干人退下,悄足行至桌前,抱她向紗幕後的臥榻步去。

 才至榻上,杜若美眸迷濛啟開:「……回來了?」

 傅澈惡聲惡聲:「女人,你就不能讓朕少操點心?眼看要入秋了還睡在外面?」

 「方才乳嬤抱纖兒在此玩鬧了一會兒,想著你也該快回來了……唔……」

 傅澈印上那朱色紅唇,討來繾綣一吻……

 「怎麼了?」杜芳有感丈夫心神略有不寧,惑然問道。

 「女人,如果因朕的原因,讓你做不成皇后,你會……」

 「真的?」杜若臉色乍喜,睏意全消,「真的可以不做皇后……」眉際忽又掠狠意,「你接不會想休了我,再另立皇后罷?我警告你,本小姐和你上了床,生了子,你敢動其他心思,我會……」

 傅澈大氣:「你以後少跟三嫂五嫂一齊混!之前你雖放脫,至少話不會說得如此粗俗,你現下的嘴裡,是越來越無狀了!」

 「嗤~~」杜若美眸不屑翻白,紅唇俏撇,「那你還親得如此上癮?」

 「你一一」傅澈面浮暗紅:這個女人,是愈來愈野了不是?

 「言歸正傳,你如果不是想休了我另立皇后,那便是……」杜若美眸瀲出喜悅波瀾,「是我想的那樣麼?」

 傅澈亦隨她笑,心情驟放晴朗:「不做皇后,讓你這樣高興?」這個女人吶,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榮冠,她竟推之不及,唉……瞬爾,面又少有鬱卒,「但最後,或者還要回來……女人,你須知,我若為帝,你必為後。」

 杜若嫣然:「不管如何,我只要做你的妻子就好。」

 傅澈胸臆一暖,緊緊抱住這個屬於自己的女人,「你是我的妻,不管我是否為帝為王,你永遠是我的妻子。」

 杜若亦用力回抱丈夫腰際:「是唯一的妻子哦……」

 「對,是唯一的。」獨一無二的妻……

 「意意。」傅津拿髮梢騷著懷內女人的猩紅小嘴,輕聲哼問。

 「嗯?」肆意已近半會周公之狀,彎眉微蹙地避著騷擾。

 傅津最愛著這時的小魔女,嬌憨中,又隱透魔魅,美。「我若弒父弒兄,你會如何?」

 「還能如何?帶著我家繹兒離開你這只惡魔,再培育我家兒子效仿你惡行,回來殺你罷。」肆意翻轉個身,將臉貼上他胸際,咕咕噥噥良久,睡實了去。

 所以,太蒼長老說對了?

 孝親王府,主子長年不在,皆由管家顧全忠心打理。又因主子曾為帝,這府邸不同普通親王府,額外多了幾分尊貴,更需孜孜不倦呢。而今兒個,雲遊在外的主子回府,是何等大事?顧全忙裡忙外,不盡周詳,更在那位愈加嬌豔的女主子指揮下,將寢樓打掃得纖塵不剩……

 眼看天色深晚,男主子未歸,女主子為打發時間,叫齊了一群人來謔樂。

 「顧大管家,多年不見,您這身材更是發福了呢。」

 「是是是……」多年不見的主母大人,您可以饒過小的麼?

 「不知咱們管家夫人的著落張落得如何了?」

 「還好還好。」

 「管家,再過十年,你家小主子就會回來,讓他再給你張落一位小妾如何?」

 「多謝多謝……」

 「說給你張落你還倒不客氣呶,男人如果三心二意,就還不如……」

 「還不如樹上麻雀放的屁!」雲喬脆落落接口,這丫頭,已嫁了府內一青壯長工為妻,性子裡端的是多了幾分潑辣。

 諶墨恣形大笑,東倒西歪中,恰跌進了自家夫君虛臂張開的懷抱,「阿洌……」

 傅洌實在不知,自己還要多愛這個妖人兒,懸抱進懷,當著一干僕婢之面,唇已覆上那兩瓣嫣紅……

 好久未有眼福目睹自家主子親密大戲的諸人,看得是臉紅耳熱,但也只得在顧管家目色示意下,不捨退下。

 「墨~~」

 「嗯?」

 「若我未遇你,今天我必然會做一些狠絕之事。」

 「喔。」

 「墨~~」

 「嗯。」

 「我愛你。」

 「喔。」

 「墨~~」

 「嗯。」

 「以後,別再離家出走了哦……」

 「……再說。」

「你說什麼?」

 「大皇兄,你的確沒有聽錯,朕決定禪位給你。」

 「皇上,您……」傅涵額際冷汗隱涔:這只笑面虎,又想做什麼?

 「我知這幾年大皇兄過得並不心甘,尤其近來,你一直暗發太子令,調動幾處地方駐軍的力量以期有所成就。」傅澈紅唇淺笑,雖已為人父,依然是俊俏少年容貌。

 傅涵如坐針氈:「我……你……你莫誤會,是他們……」

 「大皇兄,你該明白,如果不是陰錯陽差,小弟並不樂於做這個帝位罷?」

 別人不要的,卻是自己汲汲渴求而不得的?

 「所以,小弟願意將帝位禪讓給大皇兄,雖則弟禪兄位史上尚未有先例,但凡事都有第一,由朕開這個頭又有何不可?」

 真耶?假耶?縱算之前並不嚮往帝位,但坐了幾載,也該體會個中之美好滋味,怎可能說舍就舍?

 「大皇兄還在懷疑?」

 「怎麼可能?你們……皇上……縱然無心戀棧,就不怕……」

 傅澈一笑:「小弟有幾句話需敬告皇兄。」

 「什麼話?」

 「大皇兄上台,切莫急著秋後算帳,你須知,你之前所植下的任何根基這幾年內都已不存,朝堂之上,多是新吏,他們不忠任何人,只忠君主,大皇兄自可利用智與能使他們俯首貼耳。小弟等人可以保證,只要大皇兄真心為國為民,所有的力量都是忠於大皇兄的。但有反心者,小弟先替大皇兄剷除。但若大皇兄登基之初,即因急樹威嚴犯了殺禍,小弟等人也不會坐視,你須知,父皇在時,他對小弟等人防了又防,仍是未防住。到大皇兄你確信自己遠超父皇那日,再來清除不順眼的人也不遲。」

 傅涵明白了,父皇那樣果敢雷厲之人,在生了防心的情形之下,亦未能除得三人的力量,是以他們並不怕自己有任何不利之舉?

 「大皇兄,五日後,小弟即會詔告天下,禪位於大皇兄,這幾日,望大皇兄精心調養,以備登基大典的龍顏正盛。」

 直至一襲明黃龍袍的傅澈闊步撤去,昔日太子仍疑身在夢中。大位,那個以為今生都將無緣碰觸的至高之地,當真會重歸頭上?

 昔日太子府,自承乾帝登基,更為良親王府。

 臨近暮色,主樓內燭火未點,忽起一聲驚呼:「真的?」

 「王妃,的確屬實,皇上的確欲禪位給良親王爺,皇上特地吩咐老奴來,就是為了封后大典上的大禮諸儀。」宮裡的禮儀嬤嬤恭敬答道。

 武業瞠目結舌,如斯的場景,不知在夢裡做過多少遍,渴盼過多少回,但一旦成真,竟是不敢置信吶。

 「王妃,這封后之儀繁多,還是盡快操練起來罷。」

 「好,好,好,盡快,盡快……」武業整發理衣,吸氣凝神,迎接這最能讓自己心旌一刻,忽爾又想起,「皇上即禪位王爺,那為何不見王爺回府?」自事起,太子變成良親王,即身禁宮內,若想見上一回,她還需經過上摺奏請,或大節之日的龍恩浩蕩,現下既將為天子,為何不見人歸?

 「娘娘不必擔心,皇上已吩咐御膳房和太醫院為王爺精心調理身子,以備大日來臨。」

 如此,是真的了,當真是真的了?那個榮耀鋪就的位子,自己尚有機會重臨其上?

 是命中注定,還是上蒼見憐?武業,終要母儀天下?

 這一夜,一對夫妻,兩地相處,一樣心情。

************************

 「涵兒,你準備如何發落那三個亂臣賊子?」

 承弁帝一愣:「父皇,此事此時談來,操之過急罷?」

 「急?」太上皇龍目泛怒,「你登基已然三個多月了,還要拖到何時?」

 承弁帝一如既往的和藹容顏上,少有郁色:「三個多月?父皇,您忘記天色大變,他們只用了三日麼?」

 「放肆!」太上皇龍顏赫變,這個不孝子,競敢如此肆意談起那段至辱?「不會因為他們將帝位給了你,你就如此感恩戴德了罷?告訴你,如今的你,也不過是他們手中的玩偶,有他們在,你永遠也不會是一個坐擁天下的王者!」

 「……」傅涵面罩上陰霾。

 父皇,跋扈如昔,冷厲如昔。他不認為,父皇在傅洌、傅澈在位時,會有如此氣勢,若此際坐在其前的是三兄弟中任何一人,父皇又是會如何?父皇如此雷厲地催己速動,無非是為了消耗雙方力量,然後……

 「朕說的話,你沒有聽到麼?還是,你也敢違背朕的話了?」

 承弁帝一栗:「朕」?父皇用「朕」?

 「父皇,您在大位之時,以父皇之聖明,為何未能除去他三人?」

 「你——」傅璋德已然垂墜的面皮,驟然繃緊,龍目欲裂,「不肯子你此話何意?」

 「父皇,兒臣如今畢竟身為九五之尊,今後您對兒臣的教導,用辭當需斟酌。」

 「你——」

 「兒臣告退!」

 對這一個印象中從來都是俯首乖從的長子的拂袖而去,傅璋德顯然並不適應,直至全無人影,萬壽宮中才起一聲咆哮:「混帳一一!」

 *******************

 「意意,你不覺得,讓太上皇他老人家安享天年有點愧對上蒼麼?」

 正給自家兒子嘴裡喂食果肉的肆意彎眉一挑:「你有好主意?」

 諶墨支頤,嫣然道:「你還記得,有段時日,碧月橙日夜難眠……」

 肆意紅唇一咧:「飛仙門?有道理!」

 杜若對兩人的閃爍其詞一臉茫然:「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諶、肆齊頭轉來:「傅六夫人,你的畫功如何?」

 「尚可。」

 「為天家的惡魔畫一幅畫罷。」

 「……為何?」

 ***********************

 傅璋德猝然翻身而起:「誰?誰在那邊!」

 半明半暗的宮燈下,唯見垂幕飄搖。

 沒有?胸際才松,忽爾又覺有異,怎可能無人?「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在外邊?奴才們呢,奴才們都跑哪裡去了?」

 「皇上……」

 「誰?!」傅璋德跳下床來,趿履沉喝。

 「唉~~」倏爾,宮燈全滅,幽嘆進耳。

 「到底是誰?」究是天家至尊,取了枕底之劍,凜然威立。

 「……皇上,臣妾的聲,您都辨不出了麼?皇上,您好薄情……」聲如低泉幽咽,紗幕淺拂,纖影搖搖,由內而外,冉冉飄來……

 傅璋德二話未說,對那影就是一劍刺去。

 無足的纖影不退反進,任他的劍當身穿過……

 「皇上,我是碧兒,你最愛的碧兒啊……您不記得了麼?您當真忘了麼?」窗外,有清冷月光射來,恰將那長發半掩的面照個分明……

 傅璋德暴目:「你……碧妃?」

 「皇上,您想起臣妾了?皇上,您……」纖影飄迎欲上……

 「你你你……不管你是人是鬼,站住!」

 纖影頓窒:「皇上……您不能如此對臣妾,臣妾……」

 傅璋德盯著尚在這影體內的劍,那劍,無血無覺,似是穿進虛空內……「……你若是碧妃,撩起你的臉,讓朕看個分明……」

 「皇上……」幽聲似含喜意,長發無風自拂,一張臉,盡數露出,「皇上,您看清臣妾了麼?」

 「你你你……來人——」

 這張臉,五官血液汩汩,齒目皆紅……

 茲此,逢月圓至陰之夜,屢有魂來。來時宮外不管多少侍衛禁立,都作無息昏去……

 「您見的,當真是碧妃?」太后蹙眉,憂形於色。

 傅璋德面帶枯萎意,目卻透出冷厲色:「朕在位期內,碧妃從不敢擾,近期屢屢敢來,必是因為朕不在龍位,少了帝王之浩氣護體所故。」

 太后一驚,「太上皇,您是說……」

 「怎麼?」太上皇龍顏微凜,「因坐上那位的是你的兒子,你便以為你這太后萬年無憂了?」

 「不不不。」太后急於表明心跡,「臣妾對陛下之忠,無人可替,也無人可替陛下在臣妾心目中的大位。但是,一定要這個法子麼?天昱幾載,屢易帝位,對天朝並非好事,何況亦會引起民心動搖,民心動,則大亂起啊。若是那碧妃委實不知好歹,就再讓皇兒請一些法力高深的法師不好麼?」

 太上皇冷笑,「說了半天,你還是不想朕替了你的兒子罷?那個窩囊樣的廢物能做什麼?對那三個亂臣賊子畏之如虎,在朕面前竟還敢囂張,處事優柔寡斷,軟弱無用,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做我天昱之主?」

 太后呆了,在陛下心裡,自己的兒子竟這樣不濟?既如此,過往的那些賞識又是什麼?早早立了太子又為了什麼?

 「……陛下,可是,您總是要傳位的呀,涵兒……」

 「為天昱,朕不介意再操勞幾年,將那個沒用的廢物耗心培植一番,以期朕百年之後,他堪有人君風範。你將你昔日在宮內的人手密集召到萬壽宮,再遣人將朕的這份親筆手諭給老太傅魏萬成遞去,他自會有所響應,你放心,涵兒仍是太子,你也永遠是朕的皇后。」

 太后離了萬壽宮,鳳輦內,怔仲難寧,一邊是兒子,一邊是丈夫,亂緒如何理清?

 涵兒仍是太子,你也永遠是朕的皇后……

 才由軟禁之境登臨大顯之位,真若再成太子,涵兒還將如何自處?自己這個母后,又何其失職?

 兒子只是自己一人的兒子,丈夫卻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丈夫,這何去何從,再明了不過,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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