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吾與汝 第十八章 帝愈
「霽哥哥……」幽小美人跳下房梁,圓大眸兒雖迫切熱烈得像兩炬加了油的火,嬌小身子卻在原處打轉切磨,不敢逾雷池一步。
諶霽回首:「你……」寒凜面色在見她雨透全身時,寒度更深,「你這笨蛋,就這樣淋在雨裡?」
「我……唔唔唔……」
一張簿被甩下,小小人兒被兜頭包住,一通不分青紅皂白的擦抹。「烏安,吩咐人送熱水來!」
半個時辰後,換了諶恕的衣衫,披著未綰的濕髮,幽靜踏出內室,怯生生合理覷正拌書書案一畔的冰顏少年一眼,小小聲喚:「霽哥哥……」
「我對你說過什麼?」
「……莫隨意進京城。」幽靜小嘴嚅嚅,腳尖蹭蹭,一寸寸近了,用兩根指頭捏起少年衣角,「霽哥哥,人家不是隨意,人家是為了找你……」少女馨香鑽繞到鼻下,且這少女還是心上的那個,如冰的少年諶霽,縱是定力不同凡幾,在自己心愛女子如此鮮豔誘人的近在咫尺時,如何不心猿意馬?「……離我遠點!」
幽靜當即跳開一尺,小唇撇過幾撇,珠淚己滿眸,「霽哥哥,人家當真是有事找你,才不是為了想你……」
這話,聽得諶霽更仇。「你不想我?」
幽靜睜大淚眼:「……霽哥哥你想讓幽靜想你?」
……笨蛋!諶霽別過臉,冰膚下又透暗紅,「說罷,什麼事?」
幽靜拉來一張椅,委屈地蜷縮上去。「你們的皇子,要我爹爹在江南暗殺各個封韁大吏。」
伴來此話的,是天外轟雷,雨聲更急。諶霽眯眸,「你爹爹已經動手了?」
「爹爹還沒有想好,我也讓爹爹遲幾日,等我回去後再作決定。」
諶霽心臆倏鬆,「算你爹爹還有一點腦子。」一旦封韁大吏相繼粹死,朝廷必然會派重兵討伐禍首,天遣會那些廣安寺逃生的殘眾怕再無立足之地了。
「爹爹疼我,或許會聽我,但戴叔叔……」
「你們的副舵主戴天?」
「嗯。戴叔叔對在他看來凡能打擊到天朝的作為,都會不遣餘力。爹爹攔他,他或許在開始還能忍耐,時間久了說不得就會擅自動手。還有……」
「還有?」
「你們皇子要我爹爹派人到外城送一封信,那信爹爹不拿給我看,但我想,不外乎是聯合起兵之事……」
「你的爹爹到底有沒有腦子?」諶霽秀眉冷揚,「行得是反叛之事,與外域勾結互相利用倒也罷了,與皇子的往來竟還這等熱衷,互相利用麼?而後等被人利用罷了,再教人來個連根拔起?」
幽靜清秀小臉皺起,「不許你罵我爹爹!」
那麼,請問閣下,你爹爹最後能從皇子身上得到什麼?援助爾等起事的財錢?還是天朝半壁江山?」
「你……他……我……」
「愚蠢至極!」
「霽哥哥!」香腮不依鼓起。
「過來!」
「……嗯?」
「霽哥哥~~」少女喚聲嬌軟如鶯。
風聲不止而聲急,雷伴鳴。好在,戶內尚有春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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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力勸你父親不得妄動,若不想妄送性命,將會眾帶往西域匿伏起來。」
「可是戴叔叔……」
「二、四皇子不管最後如何,他們對天遣會的瞭解己然太深,這次匿伏,至少三年內莫妄動。」
「可是戴叔叔……」
「你若聽話,我……」
「可是戴叔叔……」
「笨蛋!你的戴叔叔有這等很需要?比你父親、比你萬餘會眾的性命更重要?」
「不是……」
「你們若不想被他牽制,被他毀了萬人的性命,就設法制住他,以你的武功,很難嗎?」
「可是……」
「你的戴叔叔重要,還是我重要?」
「霽哥哥重要!霽哥哥重要!」
「你若聽話,等這邊事過後,我會去找你。」
「哎?」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偷偷跑到京城尋我?」
「想!嗯……不想!」
唉,諶霽仍是不甘呢,自己怎就會被一個笨蛋給牽住?
「你當真會去找我,然後,一輩子不分開?」幽靜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掀著小嘴,問得萬般小心,千般惶恐。
諶霽清寒的眸,被她可愛的模樣惹上笑意,「你若聽話。」
「聽話聽話,我會讓爹爹帶人去西域藏起來,爹爹若不聽話,我哭給他看!戴叔叔若敢不依,我廢他武功斷他四肢!」幾根白胖手指,鑽出了溫熱暖被,舉指發誓,諶霽將她指頭攥進掌間,「傻丫頭,一定要在西域等我,等我……」
自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方才明白,為何當初姐姐明知傅測不愛,仍要執意守在王府。雖那樣的愛情他仍不認同,對他亦不適宜,但愛上一人的心情,總是感同深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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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風雨歇,孝親王府小南軒,落花處處,零落成泥碾若塵。
「刺殺江南大吏?」臨花窗下,傅津對手內信玩味觀賞幾回,道:「這位戒匿名者,心思細膩得很呢,竟是沒有一絲跡象可尋。」
「三哥認為其上所說真耶假耶?」六皇子嘴裡嚼著點心,問道。嗯,三哥府裡這位廚子與碧門有一拼呶……
傅洌淡然道:「若是假的,對方能討到什麼好處?」
「喔,有理。」再吃一塊,這豌豆黃真是清甜可口哦……「若太子哥哥想來挑撥火氣,這等的法子不是他的風格。」太子深沉如斯,對陣時,慣用城府之計。
傅津豐唇挑謔,「二皇兄很有趣。」
傅澈頷首:「的確很有趣。」好吃,好吃,要不要把這廚子挖回廣義府?
「你準備如何?」傅洌隨意淡問。
五皇子嘴邊謔意猶在,美目戾芒陡現,「二皇兄替為弟想出這麼好的法子,為弟豈能不用?」
別人萬民書出,他亦萬民對之,這是文。
別人殺伐抬起,他亦照般奉回,此乃武。
「噫?」又將一塊一口酥大填進口腹,六皇子傅津興致盎然。「三哥,動哪裡?」
「先從西北三省的巡撫開始。」
「好,好,好!小弟一直很討厭那個長了三根鬍子的馮老頭,先從他開始!」再吃再吃,他如此善良脆弱的人,需要積蓄體力,做起事來方能手快腳快不誤事咩。
「韓昌還活著嗎?」
「活著活著,那小子命還真是大,聽回來的人稟說,晚去一步那小子的小命就能丟了。沒想到人家劫後餘生第一話是,『為求真求實而亡,方不負對聖人教誨』,哈哈……」無怪三哥容留著那活寶天斗地斗,原來能這樣令人開心,哈哈……
「誰還活著?五皇子又動殺人魔心了?」閒聲至,門扁響,王府女主子排闊而入,「莫要造孽太多哦,不然我家意意的芳心你更難獲得。」
「三嫂……」六皇子傅洌才想就王府後廚的廚藝拍上幾句馬屁,眼際陡感有冰刀霜劍擦頰來,轉首看,唯見兄長溫雅面顏……三哥會變臉?
諶墨把手內的果點盤置下,黛眉淺顰:「兩位王爺,近來來王府來得好勤快呶,莫非你們也想讓我們家王爺賞二位俏婢美人?」
傅津托懶道:「三嫂,三哥將美人外推此舉,不外向三嫂表衷心而己,三嫂可不要不領情呢。若這世上有人敢向三哥開口討要這府內的鎮府之寶,小弟敢說,三哥會把這天給改了顏色,三嫂信也不信?」
諶墨黛眉微挑:鎮府之寶?孝親王府有鎮府之寶?
「墨,莫理他。」傅洌探了手,在兩位賢弟的四目注視下,將妻子拉到膝上,亦將這雙妙目的焦注拉回自己臉上。「丫頭們說你今日的胃口又不好,沉痾又犯了?」
他既不介意,諶墨又哪會裝羞澀來著?雙手圈了他頸,嗔道:「我的病有母親的藥養著,不會輕易犯,倒是你,別總讓他們兩個煩你,省得將十二歲的孩子再給招惹回來。」
傅洌抵她額上:「墨兒在這裡。」
孝親王的簡言省話,在考驗人的理解功底。好在孝親王妃如今業己練得不壞,當下悟了那未訴諸於口的深意,嫣然一笑,「王爺夫君,現在看來,你比你的六弟要可愛的多喔。」
嗯?正舉牙大啖、細細品咂王府廚子好托的傅澈,教這不知怎地就扯上自己的話一嚇,一口素菜包就噎在當際,咕咕茶水送下,撫著胸,大眼睛眨巴眨巴,向惡魔兄長問道:「五哥,三嫂談我作甚?」
後者聳肩,魅麗美眸在瞥見兄長唇際笑意時,亦一笑。「小六,走。」
「為什麼?」傅澈吃得兩腮鼓成最討他歡心的青蛙,「……為什麼?」
「你看看那邊,如果你還能呆得下去,敬請自便。」傅津掌朝他頭頂毫不惜力的一敲,揚長去也。
那邊?……那邊?那邊看什麼?……喔……喔,走了。
小南軒內,王府男女主人唇相接,鬢相磨,廝纏如交頸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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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吏韓昌上來己身屢遭暗刺、盛傳紛紜的萬民書事不了了之、忠親王因偏寵愛姬致使左右兩相失和,更甚,西北大吏接連暴斃之訊傳回京城……
天熙帝的龍體之恙再也無法繼續纏綿龍榻了。
撤身幕後,是為使不甘者更不甘,按奈不住者不再按奈,一觸即發,勢成水火,以使由來深領聖意的太子能居中優遊,立威立信。而收受最終之利者,自非天子莫屬。
但如今看來,他高估了某些力量,也低估了某些勢力,於是,原本即無意自華麗舞台就此隱退的天熙帝,病癒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