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吾與汝 第二十章 變起
斧鑰幫餘孽在贛東作亂,攻克當地三縣,並逼近三陽城,天熙帝速遣五皇子前往支援。
「三嫂,斧鑰幫這時起事實不尋常,三哥、五哥均不在京內,您要小心了。」今晨,傅澈過府來,並帶一名高手護衛留駐。「小弟知道此時讓這個笨蛋住在府內,三哥回來定然怪我,但三嫂安危不容小覷……」
六皇子設想的確周到,以耶落雲的功夫,以及這廝對三嫂「忠」心,委實上佳人選。
是夜,幽靜來訪,耶落雲首個知覺,兩人在親王府寢樓房頂鬥了百招,直到諶墨覺察來者乃幽小美人,方得罷戰,並拉人到了室內攀談。
但無人預料的是,翌晨幽小美人依依惜別離去的兩個時辰後,即在城外遭受三十餘高手伏襲……
皇后壽辰來臨,舉朝恭賀。
文定後由來提倡節儉,此次也無意鋪張。天熙帝敬後之豐德,准其所奏。旨辭各地獻禮,唯在兆安殿內,辦了一場皇家家宴,蒞宴者,除皇家兒女、兒媳外,僅有一干親近近臣。
所謂近臣,一為得天子信任的朝中重僚,二為姻親相連的皇家外戚。四大家族佔得兩籌,自也有幸參與。左右兩相、六部尚書,包括那個較真說真的韓昌,亦在其列。
助太子妃操持筵宴之初,諶墨早知了宴會名單,是以宴上見得自家老爹、小弟及肆家的小意侯爺時,並不覺意外。
但事情演變下來,竟是意外重重。
「業兒,本宮不勝酒力,你和墨兒陪本宮回寢宮罷。」文定後扶額,對太子妃及另側的諶墨道。
武業、諶墨各諾一聲,左右攙扶起,在一干女眷含羨蘊妒的眸線中,緩離兆安殿。
途中,皇后對同輦的兩人又道:「墨兒、業兒,本宮今夜高興,你們就宿在宮內陪本宮罷。」
「是。」二女笑應。
月華宮內,兩位王妃親侍皇后吃了醒酒茶,扶上鳳榻安歇之後,方才移坐偏殿。
聊過幾句閒話,太子妃忽來一語:「三弟妹,我們能永遠這樣好麼?」
「我想,」諶墨雖覺此問來得突兀,仍莞爾,「如果能把男人們的鬥爭撇開,我們定能永遠這樣好。」
「將男人們的鬥爭撇開?」武業長睫微顫,「撇得開麼?」
嗯?心頭微察異樣,諶墨明眸漫閃,「或許不好撇,盡力而為罷。」
武業遽笑,「不管以後出現怎樣情形,我們都是好姐妹是不是?」
「當然應該如此。」諶墨嫣然,「不過,太子妃您再說下去,墨兒會以為已經有什麼足以影響我們感情的事情發生了呢。」
「啊?」太子妃面色稍僵,旋即釋笑,「墨兒,你頑皮了。」雲袖掩口,一個輕淺哈欠,「早點安歇罷,明天一早,我親子送你回孝親王府。」
親自?諶墨黛眉稍挑。
「不管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墨兒儘管放心,咱們姐妹的感情不會改變。」對面軟椅上,太子妃美目闔攏前,又發叮嚀。
諶墨付之一笑,亦閉目養神。
聽太子妃氣息漸穩,諶墨身形飄下,出指點她睡穴,掠過戶外立著打盹的宮監侍婢,向前宮兆安殿疾去……
皇后壽宴,壽星中途離席,此時仔細想來,方覺納罕。
太子妃神情怔忡,不安之語頻出,令人起疑。
「不管前面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呢?這前面,指得可是她現下的奔赴之地。
兆安殿。殿內,女眷已盡撤去;殿外,宮衛密伺環臨。殿前所懸宮燈,跳躍著刺目清寒。
變,已起。
「雲伯侯,你還有甚話可說?」天熙帝踞坐中央,攢眉如巒,龍目不勝驚痛。「朕怎樣也想像不出,你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諶始訓饒是久經風浪,也被這突起的變故驚得愕然浮面,頜下短鬚震顫著,舌間滾繞多時,才道:「陛下,臣……臣同陛下一般,亦是首聞,這……,諶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諶霽立於父旁,冰顏波紋不動,清寒雙眸,只盯在被宮衛押出的嬌小人兒身上。那人兒,雙臂遭粗繩捆紮,通體鞭痕縱橫,絳色衫子因鞭抽經過,幾處已翻爛裂。且自進殿來,一雙大眼牢牢俯垂,未抬一臾。
「諶霽,這女子你該識得罷?」太子沉問,「忠親王押她來時,本王猶不信,可是,這被她按了印的供詞不是假的,你竟當真私通叛逆?」
太子此言,聽得二皇子極不順耳,心內冷笑:到今時,這太子還想葉不沾身做好人?
諶霽掀動薄唇:「既有供詞,太子就當……」
「請問,是什麼樣的供詞?」隨此話,門外悠然踱來孝親王妃。
諸人皆一驚。
傅澈頓足扼腕:三嫂此時來此做甚?
項漠唇縫緊抿,掌握成拳。
太子擰眉喝問:「門外侍衛重重,您怎進得來?」
「稟太子,門外的侍衛並非不盡職守,而是中藥昏迷了而已。」諶墨向居央者恭首為禮。「兒臣拜見父皇。」
天熙帝龍顏暗沉:「老三家的,你一個婦道人家,來此作甚?」
「兒臣本是因為王爺相贈的隨身帕子不見了,特試著到前殿找找看,不想就見了這等劍拔弩張之勢,而且隱約聽見與諶家有關的供詞,故前來拜見。驚駕之處,望父皇海涵。」
「念你婦道人家,朕不治你擅入之罪,退下。」
「如果兒臣與您在審的案子息息相關呢?」
天熙帝攢眉:「何解?」皇后,並非朕不關照你喜歡的兒媳婦,是你這兒媳自討苦吃……
「敢問太子殿下,諶家是什麼樣的罪名?」
「私通叛逆,意圖謀反,罪在不赦!」四皇子傅源代答,字字淬狠。當初,聽聞諶家有女殊美,他亦曾遣媒上府提親,只不過就因給得是側妃名號,竟遭婉拒,這口氣,他待出已久。
「這樣天大的罪名,僅是因為這小女子的供詞麼?」諶墨一指侍衛環押的幽靜,「就因她的供詞,皇上您便要確定效忠天朝百年的諶家滋生反心麼?」
七皇子傅湛冷笑:「你道這個小女子是誰?她是……」
「天遣會大小姐幽靜,亦是天遣會江南分堂的堂主。」諶墨郎朗接口。
噝……抽氣聲堂內起伏。
如此坦認不諱,孝親王妃意欲何為?
「墨兒,她當真是天遣會大小姐幽靜?你怎會認識她?」諶始訓吼問。
「父親,墨兒常年游跡江湖,自是認識江湖三教九流,這天遣會的大小姐,便是墨兒在江湖的朋友。」
勢逼至此,諶始訓已悟到諶墨涉來用意,為父者,自是不想任何一個兒女受損,但一個誅滅全族的罪名,若能有一人擔起,他身為族長,無法不做此犧牲。「墨兒,你竟然連叛逆都結交,你當真頑劣……」
諶霽截斷父親話勢:「墨兒……」
「小弟,對不住了,我由來最愛冒充你,到處作惡作亂,勞你多年來替我背著這京城侯府小惡霸的名聲,還請多多包涵。但這回,事關全族性命,墨兒不能再次諉過給你。」
哦……又是驚異聲潮。
無怪素常所見的小霽侯爺冰臉玉身,毫無刁霸之氣,原來侯府惡霸另有其人?
「父皇,兒臣與天遣會的大小姐在江南相識,冒得一直是諶府小霽侯爺之名,上一回天遣會在京犯亂,吾弟奉命參加圍捕,她曾將他當成是兒臣。後得知兒臣是女扮男裝戲弄於她,一氣之下曾叱言早晚尋報此仇。」
「聽你言下之意,」她話落,太子當即詰問,「幽靜所謂通謀謀反的供詞,是其人對你行騙之舉的報復了?」
「諶墨並不以為如此。幽靜雖是叛逆,但我與之結交,是因其不拘小節的江湖豪氣,與身份無關。她該不會為了一個玩笑,便給諶家扣上一個恁大罪名。」
「哼。」二皇子眸色陰鷙,「按你所說,她早知你是女子,要尋仇也該找上孝親王府。為何她赴京後先進侯府?」
諶墨淡哂:「忠親王,她何時進過侯府?」
「證詞有證!」
「又是這小女子的一面之詞?」
「有目擊者親眼為證。」
「目擊者何在?」
「……在本王府內。」
「忠親王何不將人帶來?」
「……他不過是一個下賤攤販,如何敢面聖顏?」
「現下既然是皇上親審此案,要得便是人、物證雙全,這至關重要的人證若不帶上,如何給諶家一個心服口服?」
天熙帝沉然高聲:「忠親王,派人到你府上將人證帶來!」
「稟父皇。」傅潛躬腰,「那人是個無知攤販,見不得大世面,兒臣監其寫完供詞,已放其回家了。」
「速責人提來!」天熙帝叱道。「如此大事,焉能沒有人證?」這二子,自以為聰明蓋世,望位之心一逕鼎盛,也不想想,行事只知殘狠,如何成事?
「……兒臣遵旨。」
「老三家的。」天熙帝龍顏清肅,「按你說的,你是女扮男裝與天遣會女逆結識了?」
「正是。」
「荒唐!」龍顏勃然大怒:「女兒如何裝扮男兒?你這等說詞,實在不著邊際!」
「稟陛下,兒臣從幼年十歲起,行跡江湖即以男裝示人,向來無人識破。陛下若存疑,有兩法可證。」
「哪兩法?」
「一是人證。」
「人證何在?」
「雲陽公主。公主殿下曾見兒臣男裝,當時若非兒臣點破,公主尚無從分辨雌雄。」
天熙帝揮袖:「傳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