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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妻》第55章
世間吾與汝 第三章 後生可畏

 「當年,碧妃的案子中,宮裡有幾個人牽涉進去了,這些年,這些人大都不在了……」難得,文定後從定的面容上浮了作難之色,「本宮實話明說了。如今極得皇上寵愛的瑩貴妃,亦被人誣陷說是參與了其內。實則她那時也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哪懂得那些算計呢?」

 若是事出宮廷,又有什麼不可能?十五六歲的貌美佳人,初登宮門即得寵愛,必是有些手段的罷?而碧妃美冠六宮,孕子三人,受眷多年,想當然成了很多人的擋路石……

 「但洌兒他們卻不相信,上一回貴妃大病,滿堂的御醫,都查不出病因來,皇上為此還斬了幾個人的頭,是洌兒修書給江南怪醫,那病方得以醫治。本是樁好事,但皇上一急之下,就說了些重話……」

 重話?如疑貴妃之病,乃人力所為?一個滿堂御醫都查不出的病因,一個江湖大夫卻給治了,這中間,可供人浮想太多……

 「那老五年輕氣盛,回得也忒無禮了些,說什麼,終有一日,會讓貴妃娘娘七竅流血地死在皇上跟前。你聽聽,這話可是一個臣、一個子能說的?幸得皇上也不計較……」

 不計較?是因計較不了罷?若能計較,三兄弟怕已死了干次萬次。

 「墨兒,你在洌兒耳旁,勸他多囿著津兒一些,那麼大的人了,不能老拿自己當小孩子是不是?」

 話談到此,她方知,她初始並沒全數悟透皇后的用意。

 泰半,皇后也是受人所托?

 當年參與碧妃誣反之案的人,除了如今皇上力護的瑩妃,以及被拿來控制廣恰王的太妃,都已不在人世。而辭世者中,有幾人得以壽終正寢?五皇子天家惡魔的名聲就是恁樣累積下的罷?而如今,能控制這位天家惡魔者,只有她的夫君孝親王。但溫潤優雅的孝親王爺似乎也並不好說話,於是,找到了她?又於是,皇上無法以天子之尊出面,只得委託皇后代行請託……

 帝王家的妾,鎮日擔心紅顏未老恩先斷,帝王家的妻,則要賢良豁達,識得大體顧得大局……

 「墨兒,你明白本宮的意思了麼?」

 「皇后娘娘,兒臣明白了,兒臣……會盡力而為。」

 皇后也可憐罷?任是豁達開悟,當丈夫在面前顯露對另一個女人的維護呵寵,並要求她也加入一道維護呵寵時,真能心放八方,風平浪靜?若真如斯,皇后不當是人,該是神了,她會祟拜。

 *******************

 「王妃,您回來了?」

 諶墨擰擰雲喬肉呼呼的腮幫子,懶得答她,若不回來,站在她面前的是鬼?

 「王妃,您這身衣服真好看,王妃好美……」

 小丫頭的祟拜一向氾濫,王妃娘娘不予置辭。

 「王妃,您這個髮式也好,將您的臉兒襯得大了些,不然,您什麼都好,就是這臉兒還不及男子的一個巴掌大……」

 麻雀的嘰嘰喳喳,就當是催眠的曲子罷。諶墨任她拆發卸環,瞑目昏昏欲睡。

 「對啦,王妃!」

 一驚一乍……

 「適才王爺找您來著。」

 定然又是什麼雞毛蒜皮的事……

 「王爺以為您又上街了,還吩咐顧管家即刻找您回來……」

 「什麼?」諶墨雙眸倏開,「雲喬,你剛剛說……王爺找我?」

 「是王爺啊,聽管家說,王爺今天的精神很好,想和王妃一塊兒用膳的……」

 諶墨腦際抽痛,「雲喬丫頭,先告訴我,你們家王爺如今在哪兒?」

 「在書房裡啊,管家正捧了帳薄給王爺看,話說這顧大管家也不省事哦,王爺身子才好點,就……」

 就是說,那人是回來了?諶墨又氣又笑,「去和你們家王爺說罷,我從宮裡回來了,懇請和王爺一道用晚膳,請恩准。」

 「啊?」

 「小丫頭,還不快去?」

 「喔。」王妃好似從來都沒有這樣說話喔?哪一次不是王妃在前面走,王爺用「哀怨」的眼神瞥王妃?就像、就像張嬸養得那隻胖狗看見骨頭又搆不著時,有些些可憐相喔……今兒個王妃竟用了「懇請恩准」?要變天了喔?

 單純小丫頭,兀自沉浸一方世界,豈不知,天已然變了。

****************

 「王爺,這是近來的帳目,屬下業已歸納成冊,請王爺過目。」

 傅洌頷首翻閱,時時亦擇要處簡問幾語。顧全立在旁,亦有條有理予以解答。一個時辰後,帳冊到最尾幾頁,看著帳頁陡換得嫵媚柔態的字跡,傅洌鎖起眉,「近來誰幫你理帳?」

 「稟王爺,是春葉。」

 傅洌長眉淡淡挑起,將最後的帳冊擲到了顧大管家懷內:「本王府內的帳薄何時成了情詩薄?」

 「……恩?」顧全捧了帳冊來看,「春訊飛瓊管。風日薄,度牆啼鳥聲亂。江城次第,笙歌翠合,綺羅香暖……」這這這?「……王爺,屬下失察,王爺恕罪。」

 「哪個王府沒有幾處別苑、幾畝良田,這些帳冊示人,根本察驗不出什麼,顧全,本王不想說你色迷心竅,但你也莫讓本王失望。」

 「……王爺,奴才惶恐了。」那春葉,竟將這樣的詞寫上帳冊?為了什麼?想當而,自己去找她詰詢,定然會遇有一番巧妙說詞,如不慎裝訂失誤云云。唉,原以為是把握在己的事,竟似被一個小丫頭給耍弄了,汗顏哪

 「更有甚,她故意將幾筆大的帳目寫得晦暗不明,顯然有意欲讓審驗者將謄抄人給叫來核問,你也沒有發現?」

 顧全一怔,抓緊嘩嘩翻了幾篇,果找著了幾個疑處。

 「河西別苑,下有良田五百頃,轉賣於當地首富王家……」沒了?進項呢?進項的去處呢?沒有單獨立帳也便罷了,去處亦毫無交代,這是一筆天大的數目啊……

 自己審核時,分明不是如此,這春葉,竟玩暗渡陳滄?早看出這丫頭心比天高,這心機竟已滲到帳頁上去了?或者,她不止想讓王爺喚她前來核問事實,更想藉此,使王爺對主管帳務的人生疑起嫌,她以期有進階之機?顯然,如果主子不是對財事從不計較的王爺,自己定然會是頭號的嫌疑人選,春葉,如斯美人,卻如此……該說是後生可畏麼?

 傅洌捏捏眉心,細長鳳眸向窗外投去,「這會兒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

 「還沒有回來?」

 「您是說……」廢話,當然是王妃。「奴才派人到門口看看?還是差人到宮裡打聽一下?」

 傅洌尚未應答,就聽門外雲喬:「王爺,王妃遣奴婢來,說她已然從宮裡回來了,懇請和王爺一道用晚膳,請王爺恩准。」

 顧全眼角當即有了少許扭曲。

 傅洌勾起笑意,「回你們王妃的話,說本王准了。」

 諶墨並未在寢樓相候,她想起,有件事必須做。

 茹芳苑裡,花靜水寂,夕陽無聲。

 以指觸過每一樣物事,諶墨對著心中姐姐的靜美容顏嫣然一笑。

 姐姐,你愛的男人,我也愛了。

 姐姐,你會因此不高興麼?

 但是,姐姐,你便是生氣,我亦愛了,怎麼辦?

 如果姐姐生氣,今夜就到墨墨夢裡罵我,或者告訴我,怎樣折磨他,會讓姐姐好過一些?墨墨會配合呢。

 姐姐若活著,墨墨永遠不會遇到這個男人,就算遇上,也不會愛上。

 而墨墨寧願從未遇到他愛上他,也想讓姐姐健康活著。

 但姐姐去了,墨墨愛上了。

 ……

 「墨。」門外長影打上垂帳,紗幔兩分,有人踏了進來。

 「你……」怎會到這裡?她以為,他對此,或因愧疚,或……,總之,不該輕易涉足才對。

 「你在這裡。」傅洌將她輕輕環住。

 「你……」怎麼能在這裡……?諶墨微掙。

 悉她心思,傅洌臂未松,聲溫潤道:「墨,因我自身的冷,我無法給人以相求的暖。當年照顧阿津、

 阿澈,有母妃的血連著,是我的無從選擇,但別人,我無力供給。你的姐姐諶茹嫁來,我以為,我和她可以如皇家每對夫妻一般,淡然相處,相散如賓。在她向我索取溫暖時,我……給不了。我知道,我傷了她,但今日,即使她站在這裡,我仍然只能說一聲抱歉。」

 諶墨僵住。

 「我對她最大的虧欠,是沒能盡到保護之責,這一點,我無可推卸。」收緊臂,唇壓她頸上,「但是,墨,我絕不會讓任何人、事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任何,哪怕這人是我的亡妻,你的姐姐!」

 「傅洌,你……」

 「不行,不能再推開我!」傅洌目內一比偏執瘋狂抹過,唇瘋狂似擢她嫣唇……

 「痛啦!」諶墨舉拳垂落他肩,「你是狗兒麼?動不動就咬人!」

 「我……」他還欲再吻。

 「聽我說!」諶墨水眸一瞪,喝止了他的蠢動,「你根本不瞭解姐姐。她愛你不假,但她更愛我,她那樣溫柔善良,哪裡會成為阻礙?」

 傅洌鳳睜略低:「我自然知道諶茹不會,我說的阻礙也不是她。」

 「那是誰?」

 「你。」

 諶墨熏眉一挑。

 「我怕你又將諶茹橫在我們之間,阻止我的親近,誰讓你一回來就進了茹芳苑……」

***********************

 來府何人?二皇子傅潛是也。

 有人云,凡物凡事,以甲乙丙論,唯居乙位者最形尷尬。

 甲位者,定然是首當其衝,眾目所歸,風光無限。

 丙位者,與首位有一席之隔,尚能以領先於丁位聊作寬慰,少有他想。

 偏這居乙位者,明明僅差一毫能就夠著了首位的邊沿,卻亦因這一毫居在了次席,與頂級的風光錯開,不甘、不平、不忿之心,可想而知。

 天昱皇朝擇立儲君之際,對外去為「立賢不立長」,即示天下:太子乃以「賢」博名。

 但二皇子傅潛何嘗心甘?

 在他,若非太子為皇后嫡生,又較自己早降世了兩個世辰、佔了長子之席,這太子之位怎輪得別人坐?

 二皇子不心甘,但也並不準備韜光養晦,隱忍待發,太子既以賢勝,他則欲以「才」取。處事積極,理事明快,毫不掩飾對儲位嚮往之心,朝堂培植力量已足與太子人馬分庭抗禮。當然,這「分庭抗禮」的格局,一大前提必不可少。

 但凡太子與二皇子忠親王意見相左,朝廷百官定會壁壘分明,各有擁戴,而每當此際,除卻兩方援聲者,尚有一眾「中立派」以默然示人。眾人心知肚明,所謂「中立派」,多為孝親王三兄弟從屬。

 不語,是為坐山觀虎?或是門縫賞戲?誰也無法一言概之。但可確定,一旦這派人馬向一方傾斜,必是另一方的敗北。

 「分庭抗禮」的前提,即為中立一眾的不偏不倚。

 若想消除這隨時可起的威脅,有兩路可走,一是滅之,一是攏之。時下,殲滅已不可能,唯有拉攏一途。但這途也不易行,太子的屈尊,二皇子的努力,目前都以無效告終。

 滅不掉,攏不下,如何?天子以平衡之術,使三方形成掣肘之勢。如此一來,不管湖底如何波譎雲詭,表面的平靜維持下了。

 但這不是眾方所欲。至少,不是二皇子所欲。

 一枚獨秀,豈容並蒂蓮開,遑論三花並進?

 但二皇子又何嘗不知,正因有傅洌這叢力量在,才對太子形成了真正牽制。自己所有優勢,須在太子登基前充分利用,否則……

 「三弟,見你一面不容易呢?先前來時,被五弟給攔下了,說是你這病見不得風。」坐在孝親王府客廳,二皇子傅潛才見來者,已出聲抱怨待客之道。

 「抱歉了,二皇兄。你也知為弟底子薄,一遇了傷病難免就比常人抗力弱一些,御醫說了一個見不得風,這老五就給小題大做了,請鑑諒……咳咳咳……」話說得多,孝親王猶不能消受,劇咳起來。

 從旁僕童著急忙慌奉上熱茶,又在主子後心輕挲少許。

 不得已,傅潛收起興師問罪的臉子,拿眼掃一圈廳內,「三弟,為兄的有些話想單獨和三弟說。」

 傅洌頷首,舉袖,僕婢悉退了乾淨,更有機伶者將門嚴嚴帶上。

 「為兄不喜歡拐彎抹腳,直說了,廣怡王妃可向你說起什麼?」

 還真是不喜歡拐彎抹腳呢。但既有心角逐大位,這個「不喜歡」卻是老大的不適合。

 「廣怡王妃?」長眉輕蹙,鳳眸淡閃,「她應該向我說些什麼呢,二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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