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進行時
先期準備了若干年,老天爺又賞臉給了蕭正乾這麼個牛人,哪怕被雙鷹王鑽了西線的空子,又冒出一個袁守誠來。吃了雙鷹王一個大虧,朝野有異議也被壓了下去。這一戰雖不說是上下一心,也不有那麼多掣肘。皇帝年紀還小,軍國大事,鄭靖業決定了基本上就是定論了。
蕭正乾也憋著一股氣兒,一等再等,等到蕭複禮長大了,萬一是個主和的要怎麼辦?又有,還是要趁著勳貴被嚇住了,別等他們緩過了氣來又想胡亂伸手!老聖人扁毆狄部至今才不到五十年,這些貨就因為一次敗仗嚇破了膽!他不能再等了。蕭正乾也一力主戰,他有軍功有聲望,還有一個天然的優勢——他姓蕭。
世家內部還有一個“叛逆”,李神仙的中二期從未停歇,從青少年一直跟家族作對到老年。對狄作戰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有支持的道理。還有蔣卓蔣睿兄弟這樣的少壯派,也在力圖轉型。
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陷的,正是因為有了李神策們,鄭靖業主張的推行才少了許多阻力。
接到蕭正乾的請戰書,政事堂既然鄭重又比較保密地以蕭複禮的名義批准了! 前線進入戰備集結狀態。袁守誠為西路,張進書得了個大便宜主管東路,蕭正乾自為中路,攜傅宗銓等人深入敵後。三路大軍,一齊出擊,袁守誠負責掃蕩青牛部的殘餘,張進書的東路負責策應蕭正乾。
自打勳貴子弟出了事兒,蕭正乾就一直把最要命的鄭德興給扔過去管後勤。鄭德興傷好之後就乖乖上任,任勞任怨,也不抱怨沒有機會上陣殺敵,也不嚇得吵著要回家找媽媽。這孩子雖然不如以前那麼呆了好歹也是年過三旬,鄭靖業狡詐的血統在他身上表現得不明顯,長於庶務的特點卻得到了鮮明的體現。
縱使是瞧這個從京城來鍍金的公子哥兒不太順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扎實肯幹。有了他在,與京城的關係好了不少,也沒什麼人敢卡他們的糧餉。比較坑爹的是這傢伙大概是家裡不缺錢,抽成抽得比平常還少,雖然物資比平常多了,由於抽得比例小了,比以前也多不了多少。
奸詐成性的鄭靖業居然有這麼個五好青年的孫子,真是讓兵痞們好氣又好笑。他們是不是該感謝這貨沒有鐵面到底,一點回扣也不許抽?幸爾鄭德興為人“方正”,也不過於嚴苛,做人也夠和氣,在堅持了數月之後,兵痞們對他的評價尚可。
鄭德興也熬得比較苦逼,他給京中與信,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言及軍中吃回扣問題和遇到兵痞的苦悶。兵們文化水準普遍很低,中下層軍官裡還有大半是不識字的,尼瑪大道理講不通啊,小聰明又難玩,鄭德興只能裝X。他倒是遇到了與他爹初次下放的時候同樣的難題:天高皇帝都遠,何況相府的招牌?
終於要打仗了,鄭德興開心呀!這一仗打完,他就能回京了吧?不回京也能調個地方了吧?再跟這些兵痞們混一塊兒,他都要崩潰了。裝X是個耐力活兒。鄭德興開心地清點著軍用物資,分派著各部的糧草、甲仗、備用馬匹、旗鼓號令、帳篷車輛、鍋碗瓢盆……
他不是不想上陣殺敵,只是經過數月觀察,終於明白大將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將領的基本功在於帶兵,如果底下的人不聽你的,不能把指令執行到位,什麼指揮千軍萬馬拼殺都是虛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管管後勤,戰後混個地方官,現在三十歲了,可以做個郡守,哪怕是考試,他也有自信能考到司州去。熬點資歷吧,四十歲就能做到刺史,五十歲之前就能入京做到九卿,做宰相什麼的略有難度,做到六部尚書這樣的位置難度卻不大。
蕭正乾還很擔心地跟鄭靖業溝通呢,不但寫信,而且在正式檔裡把鄭德業的後勤業務能力誇成了一朵花兒,還親自找鄭德興談話,中心議題就是:這次出遠門兒你就不要去了,路又顛、蚊子又多,被咬壞了就不好了,你就在家裡守城。看好大後方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呀!
鄭德興是個比較溫和的人,當現實與原本的計畫相碰撞,眼見計畫不成,痛快地改道。由此可見,相府的家教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務實”,兇殘的人走兇殘的路,老實人走老實路,不好高騖遠。
鄭德興很誠懇地對蕭正乾道:“我置好慶功酒,等將軍凱旋歸來。”
蕭正乾感動得一塌糊塗,難得有這麼個講道理的人啊!他又狠命把鄭德興誇了一回,什麼顧全大局啦,什麼年少有為啦,什麼團結同志啦……誇得鄭德興都不好意思聽了——我是知道自己有幾兩重,不上去拖後腿罷了。
一切準備就緒,大軍開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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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鷹王也不是沒有準備的,然而他的準備也有限。
剛剛過了春天,他的部族還沒有完全緩過氣來呢。狄人本就在北方,氣候更冷,冬天雪更大,牛羊牲畜一個冬天就要損失不少。他南下司州搶了一筆,自己損失也不小,新附的青牛部還受損頗為嚴重,正該休養一、兩年再大規模南下。如果南朝沒有蕭正乾,他還能多搶一些,與南朝拉鋸、談判,敲詐一點是一點兒。偏偏蕭正乾這個三十歲前沒上過戰場的傢伙很有戰爭天賦,硬頂住了。他只能硬打。
雙鷹王當然能猜得到天朝會反擊,卻無法做出有效佈置。他們逐水草而居,要養活這麼多人,千百年來已經摸索出了遷徙的經驗,何處何時水草豐美,能供給多少人畜呆多久,過了這個時間,草場也承受不了,放牧的地點就要變遷。
遊牧民族機動性好,卻無堅城可守,亦無過多存糧,移動也只能拖家帶口地動,或者把老弱婦孺給藏起來。這會兒雙鷹王就能感覺得到雙方力量對比的差距來了。南朝能把人放到城裡等你來,你能嗎?
都知道天朝會開戰,哪怕知道了春天作戰,然而究竟是哪一天什麼地方?只有千里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雙鷹王也比較頭疼,最終,他與智囊馬駿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雪化沒多久,他就帶著部族遷移了,沒有按照正常的順序到該去的草原,他到了另一處草原,打亂了遷移的路線。
尋思著婦孺安全了,他也積極備戰——主要是把戰馬養養好,戰士都不用操練,上馬就能戰鬥的。又在草原上散了不少斥侯,下令一有南朝兵馬的蹤跡就飛速來報,他不斷蕭正乾的後路也要抄蕭正乾的老窩。
馬駿對此非常贊同:“南朝要突襲,就不能帶太多的人馬,頂天了一餘多些,超過一萬五千人,深入草原大漠就不能來去自如。除非像前朝皇帝一樣,率十數萬眾,大軍壓境。南朝這幾年收成不錯,但是先前總有災害,收成並不好,支撐不起這樣的大軍。讓他們這些人在大草甸子上轉圈子去吧!”
雙鷹王微笑道:“南朝也不是沒有十數萬的步卒,可惜他們城池太多,要分兵防守,一旦分兵,每一部的人就不夠多了。東西兩線大約會死守,蕭正乾自家出擊,東西兩線暫不動它,他來攻我,我亦去攻他。就算讓他到了草原上來又能如何?只能撲個空。他又呆不久,還找不到人。我到了他那裡,他的糧草金銀就都是我的了。”
帳內一片笑聲。
雙鷹王想得很美好,事情最初的發展也恰如他的預料,蕭正乾帶著精銳一萬人深入草原,給留守的鄭德興五萬人馬守城。雙鷹王一聽說守城的是鄭靖業的孫子,當下撫掌大笑:“南朝富貴子弟軟弱,能守個什麼城?!那個人我在南朝見過的,小雞仔兒似的!大將無能,有再多的兵也沒有用!再等等,讓蕭正乾走得再遠一點,咱們去抄定遠軍!蕭正乾必然折返,他折返的功夫我就能把定遠拿下,等他返了,咱們打他個正著!”
蕭正乾這裡呢,料到了行軍可能會有困難,所以作出了東西兩路牽制,自己主打的計畫。須知雙鷹王說是一統狄人,但是手下順服的各部也不是全部令行禁止的,各部自有小王,由於遊牧生活的限制,他們只能散居於自處草場而不可能是像是農耕社會一樣,權貴雲集於京城,與自己的勢力範圍脫離太遠。部落們更像是南朝的世家,各有各的盤算,不肯為“更偉大的利益”去犧牲。到時候三路突進的部隊就能分攤壓力。
兩邊都想得很美好。
行軍打仗,尤其是科技十分不發達時代的戰爭,沒有導航儀沒有定位系統,沒有天氣預報,不來點兒巧合、不走丟那麼一部分人馬,就一點也不科學!
先是,張進書部走丟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張進書在大草原上兜來轉去的,拼命想找個部族打一仗,特麼就死活找不到人!張地書也算是個老將了,性格也夠沉穩了,架不住一直沒仗打,躁得慌。如果遇到人了,也就是個拼命的事兒,這遇不到人,整天提心吊膽的,滋味兒難受極了!他不得不暫時更改路線,尋找敵軍決戰,越走越偏,直到戰爭結束,他摸回家裡來還是沒跟狄人照過正臉兒。
接著,袁守誠同學倒是中規中矩地掃了青牛部,特麼全是“殘餘”,真正的“殘餘”,都沒有遇到過規模在五百人以上的敵人!相反俘獲了兩三千的狄人婦孺,還搶了不少牛馬羊。袁守誠眼睛都直了:“這也是打仗嗎?不對!趕快回撤!”
尼瑪這都是老弱婦孺,那麼精壯呢?!要是讓抄了後路就壞了,如果被人把後方城池給端了就死定了!
蕭正乾倒是沒有走偏,到了草場一看,風吹草低木有牛羊!雙鷹王給他擺了一道空城計!蕭正乾馬上冷靜了下來,看來雙鷹王是有準備了,這個時候就更不能慌亂,最壞不過被抄後路。蕭正乾知道鄭德興,有他在,底下人害怕被鄭靖業秋後算帳也不敢把他扔了跑路,五萬人,足夠守城了。東西兩線城中亦各有五萬之數。沿邊各城寨還散落著數萬人,只要不慌亂,斷不至於讓狄人大舉突進。
蕭正乾認真想了一下,狄部這麼多人,不可能憑空不見了,沒見過誰打仗還帶著家眷的。還有,狄部以放牧為生,牛羊要吃草,就必須有草場。按照狄人的生活習慣,即使尊奉雙鷹王為共主,也不可能圍繞著他居住,還得各回各家到各自的草地上放牧去。一片草場承受不了這麼多的牛羊。
即使雙鷹王提前疏散了,這麼多人畜還要生活,他們跑不了!蕭正乾下令:“找嚮導來,找下一片草場!”
第二片草場也是空的,蕭正乾壓住士卒的不安,接著往下找,在第三片草場,終於讓他找到了該找的人,遠望過去,大旗上掛著一掛的狼尾,數一數,應該是雙鷹王的近親,不是他兒子就是他弟弟。
他遇到了雙鷹王他弟,行,找不到你哥,我就打你!蕭正乾命令人銜枚馬裹蹄,二十裡外隱蔽。天一黑就動手,殺人放火搶牛羊,一樣都不能少,一鼓作氣把人弟弟給滅了。獲其旗鼓,抓了雙鷹王的三個侄子,只走了雙鷹王弟弟一人。
雙鷹王聽說南朝是三路並進,眉頭就先皺了起來,三路人馬齊進,遇到草原部族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他的計畫遇到了阻礙,別自己去抄別人後路,自己後方也被別人給攪了,雙鷹王損失不起。這時候他弟弟又哭著回來了:哥,蕭正乾欺負我!
雙鷹王把他弟一頓暴打:“哭個P!究竟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他半夜就從地裡鑽出來了,哥,他別不是會巫法吧?”
你還敢說?!雙鷹王又把他弟暴打一頓:“不許胡說,你給我下去休息,亂我軍心我揍你!”
“哥,咱不能讓蕭正乾一片一片草場找下來啊!”
“閉嘴!”雙鷹王一拳敲到弟弟頭上,打得他弟弟淚眼汪汪。
雙鷹王緊急召來馬駿:“情況有變,蕭正乾三路突進,這個笨蛋被他抄了家。”
馬駿知道雙鷹王就剩這一個弟弟了,兄弟感情不錯,也不指責這位王弟的狼狽,冷靜地分析道:“三路突進確實難辦。最新的消息,袁守誠掃蕩了不少青牛部的殘餘。不能再讓他們再在草原上亂轉了!”
“他們找咱們不易,咱們現在想找他們也難,”雙鷹王鬱悶了,“莫如不找,去抄他老窩。唉——”
“哥,你歎什麼氣啊?抄他們老窩就抄唄!”
雙鷹王揚起拳頭,他弟抱頭閉嘴。馬駿解釋道:“蕭正乾找不到咱們的時候,抄他老窩就抄了,現在是兩邊對著抄,他們人多!”看,這就是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劣勢了。人少,人家一個換一個,就算是兩個、三個換一個,人家死得死,你死不起!雙鷹王與馬駿反抄的計畫,實際上是算了政治賬的,蕭正乾不能讓鄭德興去死,必須回救,這裡面可以玩的花樣就多。現在對著抄,鄭德興又不真是只待宰的肥雞,周圍的駐軍也不會不去救他,一旦在定遠城僵持,倒楣的就是雙鷹王了。
雙鷹王眼珠子一轉:“咱們去司州。”上次之所以從司州入境,就是因為這是一片平坦之地,這裡的邊境線長,又不容易守。雖然總會被突進,但是又容易被收回。
“哥,司州已經被你搶過一回了,不剩什麼好東西了。”
“你找打啊?!”
被這兄弟情深閃瞎了眼的馬駿只好再解釋:“就算不搶司州,也可以從司州南下,繞個彎兒,繞過了定遠城,深入搶一搶,再搗亂一下內地嘛!到時候南朝追究起來能把蕭正乾給替換走了豈不妙哉?!”
兄弟倆一個忙著打人,一個忙著被打,都沒有附和,馬駿覺得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