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可憐的丈夫
池脩之沒父母,也就沒了什麼「待曉堂前拜舅姑」,七大姑八大姨地統統木有!池外婆和池舅媽倒是關心這兩個,奈何自己是寡婦還是青年守寡,又有顧益純這師傅在,她們都沒出現。小倆口挺好意思地睡到挺晚,又挺不好意思地起床了。
鄭琰一睜開眼就臉紅了,尤其是旁邊還睡著一個池脩之的時候,坐起來之後下意識地摸了摸嘴角。池脩之也坐了起來正摸著下巴,臉上掛著有一點猥瑣的笑容呢,這兩口子的動作倒是出奇的一致。
鄭琰努力把腰挺得直一點,表情調整得嚴肅一點,不行,她還是不知道第一句話要說什麼。鄭琰快要哭了,誰來告訴她現在要怎麼做啊?她跟池脩之算是熟人了,問題是……以前熟那都是穿著衣服的時候,現在這TM要怎麼熟?你妹!誰知道「古代婦女」新婚起床之後要怎麼樣啊?
穿衣服啊!笨蛋!
池脩之發了一會呆,發現他新出爐的老婆還在發呆,還一臉的悲憤樣,不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妳不舒服麼?」
終於有人搭話了,鄭琰感動得要死,一個激動,直接伸爪子掐到池脩之腿上了。
「嗷!」
隨著池脩之一聲慘嚎,拉開了池宅一天生活的序幕。
阿肖阿慶兩個打好了洗臉水,端著要往屋裡送,被池脩之的小廝給探頭探腦地攔住了:「兩位姐姐這是要進去麼?」
阿肖很奇怪地回答:「郎君和娘子起身了,我們當然要進去伺候穿衣啊。」這小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倒也眉清目秀,可這臉上的表情怎麼這麼猥瑣呢?
猥瑣的小子自我介紹道:「小的葉文,是大郎的書僮,那個……我們故去的老夫人給在郎定下的規矩,起身得自己穿衣梳頭,不許有婢女服侍的。」
池娘在世的時候,最恨「世家子的輕狂樣」,其實就是池爹的窮講究,她的兒子絕不能這樣沒用,於是管束極嚴。
阿慶一撇嘴:「七娘還要梳洗呢。」葉小朋友被兩位大姐姐狠狠地鄙視了,阿肖與阿慶不再看他,捧著盆進屋了。
新婚夫婦早上鬧了個烏龍,池脩之好聲好氣地扶老婆下床,被鄭琰打了一下:「我衣服呢?」還是裸著的好嗎?!
池脩之嘿嘿一笑,流氓地又往鄭琰身上看了一下,看得鄭琰拿被子擋住了。他才哼著小調,拉開衣櫥胡亂找了套內衣自家套上了,再翻騰出一套女式內衣給鄭琰,非常不要臉地貼了上來:「累了吧?我幫妳穿。」
鄭琰肯答應他才怪!池脩之也不惱,只是小聲道:「他們快要進來幫妳梳頭了,得快著點啊!」他自己神精氣爽,鄭琰身上倒是頗覺無力。池脩之不要臉地借著時間緊的由頭,揩了好一通油。
兩人將將站定,阿肖與阿慶進來了,進門先道恭喜。阿肖看見池脩之扶著鄭琰,頗覺滿意,很歡快地幫鄭琰找衣服去了,一邊找還一邊念叨:「七娘新婚,可要盛妝打扮才好。」
池脩之贊同地道:「正是!正是!」
貓著腰,做賊一樣地聽到屋裡的說話聲、洗漱聲,葉文急得直跳腳!掛著兩條寬頻淚,奔去向他爹告狀去了:「嗚嗚,爹!爹!娘子要改規矩了!」
葉文這個葉,跟葉廣學差著十萬八千里,他們家是池家舊僕。京兆池氏早在改朝換代的時候遭了大殃,自家子弟都不剩幾個了,何況奴僕?到了池爹時代,舊日世僕只剩下這葉家了。葉文家對池氏還真是忠心耿耿,他本也被池娘選做了池脩之的書僮。
這小子頗為機靈,當初池脩之變著法子追鄭琰的時候,他跟他爹都不是很贊同的。在這樣的世僕看來,池脩之應該娶一個世家女才好的。無奈池脩之鐵了心喜歡鄭琰,又有顧益純這個老師給做了主,葉家秉持忠僕的守則,接受了現實,認真照顧池脩之。
池脩之出遠門,鄭琰代掌過一段時間的家務,那會兒不是計較的時候,葉文他爹葉遠也是非常配合的。至少那個時候,鄭琰表現得相當不錯,不但池家連同池外婆那裡也照顧得妥貼,有她在,京兆尹也很給面子給加強了巡邏。
自家大郎又抽風,把池氏從世家排行裡給剔除了,池脩之不覺得什麼,葉遠可是哭了好幾天。嗚嗚,真是對不起死去的郎君啊,大郎這樣,池氏列祖列宗也是泉下難安吧?唉唉,不是世家了,娶個同樣不是世家的老婆,也就湊合了吧。
但是!鄭琰是宰相的閨女啊!這見了鬼的世道之下,爹的權利越大,女兒越混蛋,這是定律。君不見,多少男人被家暴!池脩之的奴婢很少,想想池家之前已經落敗,就知道這個很少是很寫實的。池脩之的家產也少得可憐,這一點從奴婢的數量上也能看出一二來了。
非常不客氣地說,池脩之比起他老婆,那就是個窮人,各項資產,也就是鄭琰嫁妝的一個零頭。
葉遠警覺了,尼瑪照這個架式看,大郎不是娶媳婦,倒像是入贅啊!這份警覺是從鄭琰的嫁妝入門開始產生的。
以前只想著,有顧益純在,娘子品德不會太誇張。可現在一看,葉遠好想哭,他看著長大的大郎,好好的大郎,快成被包養的小白臉了啊!娘子人品好又頂個什麼用啊?池家快要被攻佔了好嗎?
不行,必須有所行動,不然他對不起先郎君和娘子。池家的家務肯定是要交到鄭琰手上的,葉遠對這一點非常自覺。可是!敲敲邊鼓總行吧?正好,葉文是池脩之的書僮,就派他去看著了。
沒想到兒子給帶來了這麼驚悚的一個消息,葉遠坐不住了:「究竟怎麼一回事?」
葉文哽咽地道:「娘子帶來的兩個姐姐,進房裡伺候洗漱去了!」
葉遠給了兒子一個暴栗子:「大郎已經成親了,這個當然是要先聽娘子的。」心裡也有點不安,挺怕鄭琰先從屋裡開始,一直管到屋外,把池脩之弄成個懼內的膽小鬼。
看看這日頭,雖然是新婚,也起得有點晚了吧?娘子生得美貌,可別把大郎給迷昏了頭才好。大郎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再添上這一條要命的,真要成鄭家贅婿嗎?唉唉!
整整衣服,葉遠憂心忡忡地跟準備去祠堂。新婚夫婦雖然起得晚了一點,還是很乖地去牌位前拜會池家祖宗。葉遠跟著,他要擔任司儀。
京兆池氏源遠流長,池脩之對世家的死板很不滿,對自家祖宗還是很尊敬的。滿滿當當地牌位塞了三間屋子的案台,屋裡很乾淨,香煙嫋嫋,四面壁上還掛著許多人物肖像。這些都是因為池脩之要結婚,從京中老宅搬過來的,臨時佈置的祠堂,待回到京中新宅,還要重新佈置一回。
鄭琰很鄭重地與池脩之拜倒在地,葉遠念早就寫好的祭文,鄭琰從此就是池家婦了。
從臨時祠堂出來,葉遠很恭敬地問:「郎君娘子,用早膳麼?」
因池家就這一對主人了,池脩之結婚,官方稱呼正式改成了郎君,鄭琰也免了被叫大娘的命運。雖然大家都這樣叫,鄭琰還是對大娘兩個字深覺笑場。
池脩之見鄭琰額上已經沁出汗來,大為心疼:「先用飯,命他們候著,早飯後來拜見娘子。」
主人家夫妻和睦是好事,對於忠僕來說,這是家族興旺的前提。不然像前朝那個誰,娶了個彪悍的老婆,夫妻鬧彆扭,老婆跑回娘家跟爹媽告黑狀:「他們家要謀反。」尼瑪娶個媳婦夷三族啊!這也是世家為什麼不肯娶公主、不肯娶權臣女的一個原因了。
可是,池脩之這二十四孝的模樣,真的很刺眼有木有?!
池脩之向鄭琰介紹道:「老葉,妳認得的。」鄭琰微笑點頭,葉遠迅速地垂下了腦袋。
池脩之對葉遠道:「我與娘子用早膳,你也去填裹填裹,等會到廳上去,令他們拜見娘子。」
葉遠答應了一聲,垂手退了下去,自去佈置不提。
鄭琰也對阿慶道:「讓他們收拾收拾,拜見郎君。」阿慶也下去通知了。
池脩之頗為開懷,好幾個月了,他著實過得陰鬱了些。他媳婦就是有這個技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一看她的臉,就覺得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鄭琰摸摸臉:「你笑什麼?」
池脩之眼睛彎了彎:「我笑了麼?」
「笑了。」
「笑了麼?」
「就是笑了。」
好幼稚的對話,阿肖不得不打斷他們:「飯要涼了。」
阿肖趁著這倆洞房的時候,可是打探過了,池家奴婢不算多,雖是世家,到得後來,許多規矩也都沒有辦法執行了。但是食不語,這種還是有的。以及,添個飯、夾個菜這種事情還是要奴婢做的。她都計畫好了,鄭琰剛嫁過來,別人可能不知道口味,她得貼身伺候著。
結果被池脩之給搶行了。
親們見過大學食堂的標語嗎?「文明用餐,嚴禁互相餵飯!」
池脩之又挾了一筷子醃青筍:「嘗嘗這個,古法醃的,酸脆爽口的。」
鄭琰張口咬了,嚼得哢哢的,瞇著眼睛點頭,真的很好吃。咽下青筍,推了推粥碗:「已經晾涼了,你快喝。」
阿肖扭過臉去,秀恩愛神馬的,不要太囂張好嗎?
終於這一對肉麻的新婚夫婦吃完了飯,散著步到了大廳裡。廳外的院子裡已經黑鴉鴉地站滿了僕役,葉遠越看越覺悲涼,入贅的感覺越來越濃了好嗎?
先是池家僕役拜見娘子,若大莊園,為辦婚禮很多奴婢都是慶林長公主那裡借的,用後要歸還的。上來拜見的池家僕役就不是很多,數一數,一、二十人而已。葉遠想捂臉,鄭家給鄭琰陪嫁了奴婢百人好嗎?這還不算莊園裡的佃戶。
鄭琰很大方,本就不是個扭捏的人,池家僕役少,她是知道的,早把人記得差不多了。很是和氣地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當同心協力才是。」
阿肖帶著兩個小丫頭,捧著兩大盤子的錢,分發紅包。還說:「這幾日大家都辛苦了。只要一齊用心,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接著是鄭琰的僕婦拜見池脩之,池脩之倒也坦然受之,葉遠也準備了紅包發下。
按照池家的習慣,接下來應該是重申池家家規,因為有夫人帶過來的僕役,本身自有一套規矩,需要適應一下新家法。想到這裡,葉遠就覺得氣弱,自家這老弱病殘加一塊十幾口子人,怎麼看,都硬氣不起來,也管束不起來啊!
池脩之很大方地對鄭琰道:「以後家裡就交給妳啦。」轉過頭,對僕役們吩咐,「以後家中諸事,悉聽娘子裁決。」
這話是正理,可葉遠越聽越覺得彆扭啊!
鄭琰也不含糊:「自今日起,各歸各位,謹守自身,毋犯吾法。」
眾僕役一齊應是。
池脩之道:「都散了罷。」
勞累了一天一夜,小夫妻這才算閒了下來。池脩之有婚假,要放上七天,一般都是準備一天,迎娶一天,三朝回門,走親訪友,家族大的七天都不一定夠用。對於池脩之與鄭琰來說,足夠了。
池脩之放鬆地往坐榻上一歪,看著鄭琰只管樂。鄭琰也笑:「你傻笑什麼呢?」
「笑妳成了我娘子。」
「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那不一樣啊,沒想到成了真的了。」池脩之嘀咕著,「不太敢相信。」
鄭琰趴他臉上掐了一把:「疼不疼?」
池脩之老實點頭。
「疼就是真的了。」
池脩之伸手一拉,鄭琰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兩人窩到了一起。池脩之喃喃地道:「自從阿娘去了,我就是一個人過日子,長夜漫漫,也會想,蒼天是瞧我不順眼麼?沒想到,天送來了一個妳。」
甜言蜜語,還是自己丈夫說的,鄭琰把臉埋到池脩之的懷裡:「那你可要抱好了,抓住了就是你的。」
池脩之收緊了臂膀,摩挲著鄭琰的頭頂:「再不會鬆手的。」
膩歪了好一會,阿慶不得不來打擾了:「郎君、娘子,午膳用什麼?」
鄭琰這才想起來,她現在是家庭主婦了,這些事都要她來安排。至少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得她來安排,等走上了正軌,才能說放手再放手。忙起身道:「哎呀,差點忘了。」
池脩之皺眉道:「以前不都是廚房做好了的嗎?」今天早上也是啊。
阿慶苦笑道:「郎君忘了,你和娘子這是新婚呢,人多了,口味也未必一樣。還有一樣,這別業裡的奴婢還有一些是長公主借的呢。都得理順了才好。」
池脩之呻吟一聲:「又來了!」跳到地上,單腳支撐著往另一隻腳上穿鞋。
母親去世後,他就折騰過一回這樣的事情。等皇帝給他宅子、給他爵位的時候,又折騰過一回。因要立日後的規矩,最初的幾日最是繁瑣。
鄭琰只是一時疏忽了而己,其實在家裡待嫁的時候,她考慮得最多的一是婚後相處,二就是家庭管理。
「先不忙那個,就是要還人,也要過兩天拜過了師父師母再還。今天午膳先做著——瓜菜米肉都還有麼?」
阿慶道:「長公主前幾天都吩咐好了。」
「妳去看著,郎君喜甜。其他的,就照咱們在家的時候做罷。僕役飯食,也要仔細一點。」反正她陪嫁了好幾個廚子,還有許多廚房勤雜,夠用的了。
阿慶答應一聲。
池脩之道:「本想讓妳好好歇歇的,居然忘了還有這些事情。」
小夫妻結婚,還沒個長輩就近指點,別以為沒個婆婆就是占了便宜了,光之一套下來,夠你手忙腳亂的了。
看到午飯菜色,葉遠的憂慮更重了,到底是宰相家出來的,一頓家常飯,夠池家標準開一次大宴了。男人沾老婆的光,實在讓這位忠僕心中難安。有心與池脩之說一說罷,看看這情勢,小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可不說呢?他又覺得對不起老主人。
夏天日長,天氣又熱,用過了飯,池脩之還抱著老婆睡午覺去了。葉遠一個中午都急得打轉。
池脩之這一覺卻睡得神清氣爽,爬起來穿衣服,看鄭琰還躺在床上,懶懶的賴著床,兩腮猶帶桃花,忍不住走過去俯下身來親了一口:「晚上再睡,現在睡多了,晚上該睡不著了。呃……妳晚上要想晚睡也行……」
鄭琰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然後一個枕頭拍到了池脩之臉上:「滾蛋!」
池脩之快樂地滾了,一面洗臉,一面傻笑。鄭琰也起身了,阿慶幫她洗臉梳頭。鄭琰推推妝台上的首飾:「怪麻煩的,不用戴那麼多了,出門再說罷。」
池脩之已經洗完了臉,他小時候是乳母給梳頭,後來是葉文,現在葉文不敢進來,就是阿慶順手給他梳了個髻。池脩之贊道:「阿慶手藝真不錯。」
※
受午飯事件的刺激,鄭琰決定開始收拾家務,池脩之責無旁貸地招來了葉遠等人。葉遠早把帳本給收拾妥當了,帶同鑰匙,一齊交給了鄭琰。
鄭琰先不忙著分派,對池脩之道:「家規先給我看一看。」
池脩之道:「看那個做什麼?」
「當然是看啦,過日子總要有個章程。」
池脩之苦笑道:「以前家族繁盛,人口眾多,如今只有妳我二人,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排場,用不上啦。」
池脩之說完,自己也沉默了,家族如此,他心裡十分地不好受。葉遠張了張嘴,意識到這個場合他不應該插話,心中雖急,還是閉上了嘴。
鄭琰伸手覆在池脩之手上,輕聲道:「我爹背著祖母到山陽城的時候,一介布衣,田無一畝,房無半架,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什麼過人的才氣。當年季先生還不肯收他,因為小時候學業並不很好。」
娘子GJ!有志氣!葉遠對主母的感觀好了許多。
池脩之道:「我原本以為,我還算有些才華,又因緣際會有了好老師,還入了聖人之眼,總能有所作為。如今方知世道的艱難,方知己之不足。」以前好順利的,但是一個奉詔事件的疏忽,讓他受了極大的打擊。這才切身感受到政治的無情,自身的稚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鄭琰冷冷地道,「知道不足就去改正,歎氣有什麼用?你想把說你不好的人都歎死嗎?」伸手又掐了池脩之一把。吃飽了撐的嗎?慣的你!
池脩之:「……」明明前面說得很感人,為什麼結尾句這樣搞笑?
這口氣好熟悉,這態度好親切!池脩之小時候沒少被池娘這樣拎著耳朵教訓過:歎什麼氣啊?有歎氣的功夫給老娘死起來讀書。他開始是感歎,後來……就是想跟老婆撒撒嬌,一直一個人撐著一個家,他也想人陪啊!
被老婆罵得神清氣爽,池脩之讓葉遠取來了家規。
鄭琰擺擺手:「過兩天要拜會的人很多,你去寫拜貼。我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再問你。」
葉遠:「T T」他家郎君翻身無望了。
新婚夫婦結婚之後第一天的下午,沒有了風花雪月,開始了柴米油鹽的征程。
池家不愧是能堅持幾百年的家族,各項家規精緻到瑣碎。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睡、娶媳婦要如何、怎麼選女婿,嫡庶有別、尊卑有度,對僕役要怎麼樣、對親戚要如何辦,家產怎麼處理,日常怎麼管理……
受益匪淺!鄭琰看得兩眼放光,世家,還真不是那麼簡單的。
比照著這份家法,鄭琰把合適的全都保留了,其他的地方也有變通。她本對池家已算熟悉,此時處理也是手到擒來。池脩之好像也沒啥侍婢,倒是省了鄭琰不少的心。
池娘當年也有陪嫁了兩個奴婢,用得很順手,當年還照顧過池脩之。對這母子二人忠心耿耿,鄭琰很客氣地請她們過來敘話,問一問池脩之的生活習慣一類。沒想到,這兩位還真說了些話。
高個子的中年婦女姓黃,略胖的那一個姓程。黃氏嫁給了葉遠,正是葉文小朋友的親媽。兩人說了一些池脩之生活的小細節,她很爽快地道:「奴婢兒子伺候著大郎,故而奴婢知道一些。大郎從小就是個知禮的人,家裡家法嚴,從不行不法事,室無婢女,目不斜視。生活也很儉樸。大郎喝茶要溫的……喜歡穿淡色的衣服……睡前必要讀一會書……」程氏也略有補充。
鄭琰不動聲色地聽著,最後才道:「有勞兩位了。」
「娘子,娘子出身相府,自是不用奴婢們說的。只是——」
「嗯?在我面前,有話儘管說。」
「郎君畢竟是郎君,娘子……別對他動手啊,掐胳膊什麼的……」
阿慶等這兩個一走,就啐上了:「呸!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吶?!今天早上,我不過說了一句七娘,她們就說,現在不能再叫這個稱呼啦,該叫娘子、或是大娘才是。難不成到了他們家,就與娘家斷了聯繫不成?」氣得直跺腳!
新組合的家庭,需要磨合啊磨合!
鄭琰做事也利索,第二天就派程氏押車去京城了。
池脩之這頭唯有池外婆與池舅媽這兩個親戚,京城暑熱,池外婆身體不好,卻不肯挪動,號稱:「死也要死在家裡。」鄭琰就派人給她送冰塊瓜果,伏缺,瓜菜很稀有。順手把程氏給留在了京裡照顧池外婆,因為程氏原就是池外婆那裡的奴婢,對池外婆比較熟悉應該能夠照顧得更好。池脩之還說鄭琰想得周到,派了程氏這個熟人回京去。
餘下的就開始摻沙子,池家舊有僕役人數太少,本就不夠用,鄭琰毫不含糊地安排自己的陪嫁。裡裡外外煥然一新,池脩之根本感覺不到什麼,本來池家下人就少,攤子又鋪得大了,添人是必須的。
鄭琰把池脩之慣用的廚子留了下來,葉文也留了下來,他的車夫也留了下來,池脩之的生活一點也沒受到影響。除此之外,就真的不好說了啊!
鄭琰擺明了車馬:我就是欺負他,怎麼的?!宰相閨女就霸道了,怎麼的?!尼瑪要怎麼樣才算不霸道啊?
除了葉遠躲在被子裡大哭一場,全家上下都接受了這個事實。
親,這丫頭是在宰相書房裡聽著各種陰謀詭計、禍害忠良、偶爾還親自操刀上陣一把長大了好嗎?指望她賢良淑德的帶來大筆嫁妝還要當阿信?這個笑話太冷了好嗎?鄭琰越發感覺到,有些事情,不用想太多的。
新婚就在這樣的大刀闊斧(僅指對池家僕役而言)的改革中過了兩天,三朝回門,池脩之開開心心地領著老婆去了岳父家。
※
杜氏與鄭靖業這幾天是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就盼著女兒回來,要好好問一問。
池脩之被弄到了鄭靖業跟前,大舅子們陪著、大侄子們圍著、姐夫陪著,池脩之很感激地對鄭靖業道:「岳父,脩之謝岳父好女。」
鄭靖業微笑地虛扶了一把:「坐。」
貴客高坐,鄭靖業就問:「你京中親眷可還安好?」鄭琰結婚第二天就派人去京城的事情,鄭靖業早派探子打聽到了。
「阿琰使人去看了,留在那裡照顧著,外祖母年高不肯挪動,多虧阿琰想得周到。」
鄭靖業心說,你個棒槌!哎呀,放心了,這小子玩不過阿琰。
杜氏在那裡一把鼻涕一把淚,鄭琰非常無奈:「阿娘,我這不是回來了麼?池家又沒什麼長輩……咱們,住得也不算遠,跟沒嫁也沒什麼兩樣。」
「呸呸呸,別胡說!」杜氏擦擦眼淚,「跟女婿過得好?」
「挺好的啊。」鄭琰是挺暢快的。
郭氏低聲問:「都做了什麼啊?」
「收拾家務啊。」
蕭氏年初剛生了個兒子,現在依舊略有些體胖,擦擦汗:「妳這幾天……收拾家務?!太急切了吧?」
「可他家裡沒人管這些啊,我不管,誰收拾啊?」
杜氏淚噴:「妳怎麼這麼辛苦啊?連個幫手都沒有!」
經她一說,嫂子們都很歎息。鄭瑜雙眼一紅:「妳……可留神保重自己啊!」
室內一片嗚咽,看她們哭的這個樣子,鄭琰以為自己遭受了什麼人間慘劇。
確實是人間慘劇啊!在旁觀者看來,鄭琰這樣的,嫁世家是有困難,嫁個權貴很容易啊,怎麼就落池脩之手裡了呢?
再拜會師父師母,這兩位倒是很開懷,直說般配。唯一的鬧劇是顧寧,這小子改不了口,衝池脩之喊:「阿兄。」衝鄭琰還是叫:「阿姐。」
池脩之努力和藹地告訴顧寧:「要叫阿嫂了。」
顧寧彆扭地道:「分明是阿姐!」
兩個人都化身成了複讀機,你一句阿嫂,我一句阿姐地對吼。顧益純夫婦與鄭琰只管看著,也不插話。顧甯終究是小孩子,淚眼汪汪地對著鄭琰道:「阿姐~」
慶林長公主非常沒良心地笑倒了。
鄭琰招招手,顧寧沖了進來,鄭琰給他擦了眼淚,指著池脩之道:「叫姐夫。」
顧寧:@—@!
※
池脩之的親戚非常之少,鄭靖業的親戚也不多,咳咳,是基本上沒有。池脩之的婚假過得非常爽!
池脩之這孩子,或許真有一點被虐的傾向的,因為過早的擔負起了家庭的重擔,根本沒有裝柔弱的機會。有了老婆疼,他也會撒個嬌,鄭琰心情好了,給他順順毛,如果他文藝得過了頭,就開始打擊。
葉遠一家子沉默地看著池脩之故意哀歎兩句,然後被老婆暴打一頓,接著就神精氣爽。身為僕役,他們只有沉默,漸漸地接受了這種「特殊情趣」。看著自家小主人被家暴什麼的,真的是太虐心了!
如果葉遠一家子知道周原的遭遇,肯定就不會覺得池脩之是在被家暴了。
事情還要從池脩之結婚說起,話說周原以前曾試圖「追求」過鄭琰,沒成功。池脩之結婚,他來喝喜酒,其實是被皇帝趕了一群人,來給池脩之這個替皇帝背了黑鍋的苦逼孩子撐場面。
新娘子漂亮啊!周原有點念念不忘,回來被蕭令媛覺出來了,夫妻倆大吵一架!還連累得周原的母親也跟著慪氣。
周原不幹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犧牲了好吧?多久沒跟紅顏知己們談人生談理想談哲學再喝個小酒聽個小曲再XXOO了?結果呢?換來了蕭令媛這樣胡攪蠻纏!周原故態復萌,又開始風流放蕩了。
蕭令媛豈是個肯吃虧的主兒?尤其事情還跟她心中的仇敵鄭琰有聯繫,火氣只有更大。前面說過了,公主是配有甲士護衛的,蕭令媛點齊人馬,把周原給抓了來,綁到樹上一頓好打。
事情到這個地步,周原忍氣吞聲也就算結了。可他偏不肯,才子也是有傲氣的,從樹上被解了下來,他扭頭就寫了份報告給皇帝:我要離婚!
這事情就鬧大了!
皇帝看了離婚報告,太陽穴上一抽一抽的疼,隨手給了蕭令先:「你去看看吧。」
蕭令先領命,先把他妹子叫了過來,問問具體情況。
得說明一下,蕭令先對於手太狠的女人是沒好感的,蕭令媛一過來,蕭令先就虎著臉:「妳都做了些什麼?把駙馬捆起來打,妳好威風啊!妳還有沒有一個婦道人家的樣子?嗯?妳是盜匪嗎?現在駙馬要離婚!」
「咱們家又不是沒有再嫁的公主!」蕭令媛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心裡也不爽了起來,太子又怎麼樣?
蕭令先那叫一個氣啊:「胡說八道!妳這個樣子,再嫁也是被休的貨!妳給我回去好好跟駙馬說,認個錯,給我好好過日子!」他本來還想問問妹妹事情起因經過的,一看蕭令媛這態度,肯定是她有錯在先,蕭令先對自家女孩子,真是夠瞭解了。
蕭令媛氣得眼睛都紅了,聲調拔得很高:「我認錯?!你知不知道那個賤人都做什麼了?他給我花天酒地!」
蕭令先忍不住拍了桌子:「妳混蛋,有女人這樣說丈夫的嗎?」
「我就說,我就說,周原就是個賤人!鄭七都嫁了,他還對鄭七念念不忘!這個賤人!」
「鄭七?」蕭令先驚悚了!一般姓氏加排行,默認說的是男子,「哪個鄭七?」
「還有哪個?不就是嫁給池脩之的那個麼?誰知道他們以前有過什麼!賤人!居然喜歡上鄭七!」
「妳是不是誤會了?」
「才沒有!」蕭令媛帶著哭音凶巴巴地道。
蕭令先是不肯相信的,他信得過鄭靖業的家教:「妳不要到處亂說,說出去了,妳很光彩麼?」
蕭令媛閉嘴了,她好面子,尤其不想輸給鄭琰。
「妳去太子妃那裡坐坐,先不要回去了。」
正合蕭令媛之意。
蕭令先弄走了妹子,再尋妹夫。周原的樣子確實有點慘,臉上都帶著傷。蕭令先非常不忍心:「你……受苦了啊!」
周原對蕭令先還算客氣:「殿下,臣實在過不下去了。」
「不要著急,坐嘛,皇家也不能不講理的。」頓一頓,蕭令先用很有壓力的目光看著周原,「我怎麼聽說,事因鄭氏而起?」
周原快要怨死了:「哪有這回事啊?當初,鄭家七娘不是評過字麼?我就是寫了字,想讓她給評一評的,您知道的,顧先生不肯開金口,那一位是他的學生。這跟臣挨打沒關係!臣……喝點酒,聽點曲,不犯法吧?公主就衝了過來,嫌臣與別的女子靠得近了。我……有這個道理嗎?!她還對我口出惡言,哪個男人能聽得啊?!臣真要離婚,要不,您就在這裡把我給砍了吧。」
蕭令先想到妹子那一句句「賤人」,臉皮一紅:「你放心,我收拾她!這婚還是離不得的,聖人春秋已高,見不得離別啊!」
周原氣了個倒仰,小細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認了:「臣家在熙山亦有一處小別業……」我分居總成了吧?
蕭令先一個頭兩個大:「我知道了,你們能相敬如賓也是很好。」
周原還真是個溫柔的人:「您別讓她四處嚷嚷了,事涉其他女子,她不顧臉面,人家還要過日子呢。」
蕭令先按著額頭答應了。想起妹妹的家暴事件,一口氣卡在胸口。先怨妹妹不夠賢良,後又怨起鄭琰來了。妳一個女人,顯擺個什麼勁啊?!看,招蜂引蝶了吧?看,給別人帶來麻煩了吧?看,要是我不給壓下去,妳名聲也壞了吧?到時候妳爹臉上有光,還是妳丈夫臉上有光啊?
【不守婦道的女人,真的好討厭啊!】蕭令先好同情池脩之,居然娶了這樣的老婆。
鄭琰連照面都沒跟蕭令先打上呢,這就又被蕭令先把評價等級給降等了。
蕭令先這位大評論家還沒批判完鄭琰呢,他家後院也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