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生活很無奈
袁曼道是個謹慎的人,俗話說得好「臣不密失其身」,他要是沒有把握,才不會這樣急匆匆往鄭靖業他女婿家裡躥呢!
鄭靖業感歎完了,回去就立馬派人召集黨羽來開會:「京兆,使人盯住袁家。金吾衛,這幾日加緊巡邏,不可生亂。」又讓人去東宮,把那位敢死隊員給控制起來。
袁曼道出了池家門就被皇帝夾帶進宮了,在大正宮裡,皇帝、太子、袁曼道三個人密談,袁曼道一五一十地說了消息的來源:「犬子好遊歷,無意間聽到了一個消息,因事關重大,他不敢擅專,回來告訴了臣。臣暗訪數日,方知──是齊王!」
蕭令先吸了一口涼氣,這些貨不是都沒資格了嗎?還鬧騰個什麼勁啊?
皇帝面無表情地對袁曼道說:「卿之忠心可昭日月!密之!」
袁曼道嚴肅地保證:「臣已命犬子不得妄言。」
「卿且回去。」
袁曼道不再多言,一揖而退。
此時天已經暗了,九月深秋,陰森森的,縱使殿中燃起燭火,蕭令先仍然覺得陣陣寒意襲來。本來嘛,在一個已經不討厭了的師妹家裡看歌舞,還是耳目一新的靡靡之音,太子殿下還是蠻哈皮的。
他以前從來沒有夢想過自己能真的當上太子,只是偶爾會很羨慕已經當了太子的大哥,和後來有競爭力的幾位哥哥,那種「如果我當上了太子……」的想法,大概類似於隨便哪台電腦前的宅男夢想,「如果我籃球打得跟姚明一樣好」。即使是大哥被廢了,他也沒覺得這個位子會落到他的頭上。直到做了太子,他還像是中了大獎一樣。
他這個太子位不是自己拼殺出來的,純是白揀。看著哥哥們亂鬥,由於對象不是自己,他根本就沒有切身的感受。如今換他來「體驗生活」,一時間竟然覺得手腳冰涼。如果沒有袁曼道,事情會發展到什麼樣子?蕭令先根本不敢去想。
皇帝萬分頭疼!齊王這個不孝子!老子為了保全你們費了多大的力氣?你倒好,反誣親弟!你明明已經被摘出來了,你還這樣!你已經失去資格了你鬧騰得什麼勁。心裡已經氣得不行,皇帝還是顧及到了蕭令先的感受:「毋須驚慌。」
「是。」蕭令先的氣息有些不穩,尼瑪哪個剛當了不到一年的太子,聽到有人要陷害他造反還能選擇鎮靜啊?!
「此事朕心自有論斷。」
「是。」
「心中有數,也不要怨恨齊王。」
蕭令先抬起頭,碰上皇帝那幽深冷酷的目光,心頭一顫,又低了下來:「兒臣明白,」頓了頓,「兒臣只怕……二哥不明白。」
皇帝心中一歎,聲音有些疲倦地道:「我是遇到過兄弟造反的人,貶黜了他們,誅了首惡,可我心裡一點也不快活,一點也不快活。出一時之氣,卻越來越輾轉難眠,這個滋味不好受,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樣。」
蕭令先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總不負兄弟就是。」
皇帝眼中回復了一絲暖意:「你有這份心就好,我不讓你為難。你現在回去,把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給朕拿下了。」
蕭令先應命,到了東宮,下令去找人,得知鄭靖業已經提前把人給控制起來了。
次日,鄭靖業上表,請以廷臣兼任詹事:「使無人可間陛下父子之情,又可使太子早知朝事之艱辛,更可免新臣舊臣之傾軋以免朝局動盪。」
皇帝大喜:「卿言甚是!」
當然,走走公議的形式還是要的,不過,皇帝這個「下部議」,是連著他飛快想出來的名單一起發到大家手裡商議的。詹事府詹事由袁曼道兼任,少詹事韋知勉,池脩之理所當然地被皇帝放進去做了左庶子。其餘各官,一一安插。
這一手一出來,朝廷上下是一點異議也木有,不由暗罵鄭靖業狡猾透頂,是個大渾蛋。蕭令先高興得快要哭了,這樣真是太好了!
接著,正好碰上了刺史年度考核,齊王被召回京。
齊王滯留京中,齊王親信被以各種理由撤職的撤職、發配的發配,當年廢太子系翻出來的齊王系各種不法之事,也被拿來重新審理。
有皇帝坐陣,有大理寺主審,皇帝還把池脩之給派去幹活,真是快刀斬亂麻。齊王返京不及十日,黨羽被剪了個一乾二淨。
至此,蕭令先才明白,皇帝不是隨便說說就算了的,他是鐵了心地要保住齊王。蕭令先心裡不是不埋怨,幸而他也是藩王出身,在這件事情上面,不算太極端。用鄭靖業的話說就是:「他已無還手之力,不如留著顯得東宮寬仁,只當是聖人的心願。」
蕭令先想到他爹那蒼白的鬍鬚,反對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如此了。」
鄭靖業歎道:「可惜了,歌舞未能盡興喲。」
蕭令先哭笑不得:「當此大事,太傅猶記得歌舞耶?」
鄭靖業捋鬚不語,他這般淡定的態度影響了蕭令先,蕭令先也跟著長出一口氣:「唉──」
鄭靖業笑了,這個太子,真的不如上一個。
※
池脩之入了詹事府,鄭琰非常高興,也不跟他說她給她爹出了什麼主意,只是打趣池脩之:「哎喲,這下好了,又多了一份子俸祿呢,正好快要過年了,咱們可以多辦些年貨了。」
池脩之伸個懶腰:「年貨什麼的先放一放,大郎二郎已明日回來,後日岳父恐有相召,再過幾天,咱們也該請大郎二郎來坐一坐。」仿佛記得這兩位不怎麼見面的大舅兄,其實對妹子相當不錯來的。
「好。對了,還有些給你送了賀禮來的人,單子我都列好了,你看一看。」
「唔,嗯,好!」池脩之理著單子,一面看一面記名字,誰送的禮多了,誰送的禮少了,誰又按照交情不該這麼熱情的,一一指給鄭琰看,末了感歎,「娘子這一手字酷似岳父,該寫鈞命,用在此處實在是可惜了。」
鄭琰拍了他兩巴掌:「油嘴滑舌。」
「嘴是不油,舌頭倒是挺滑。」池脩之不懷好意地看著老婆,專等著鄭琰往後一跳要躲開,他又撲了上去,好一陣胡纏。
良久,兩人才氣喘吁吁地分開,鄭琰紅著臉,埋進池脩之懷裡,池脩之嘴角微微翹,非常滿足。下手快真是好,這樣好的媳婦這不就落自己懷裡了嗎?抱著老婆,池脩之心裡美滋滋的。
這種連外婆、舅母都幫你照顧的媳婦,上哪裡找去?!池脩之對於媳婦接管了外婆家的一切事務,只有擔心她累不累,一點也不覺得她在搶班奪權。每次去外婆家,發現內外整肅,豐衣足食,他就特別感謝老婆。手臂收緊,一定不能被人搶走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池脩之對大舅子們也特別熱情。
看到離家時還小不點的妹子已經嫁作他人婦,鄭琇、鄭琦的心啊,複雜得無以復加。鄭琇沉穩些,望到池脩之眼底:「七娘在我們兄妹裡年紀最小,我們都心疼她,你一定不能虧待了她。」
池脩之堅定地回答:「現在阿琰是我娘子,一切有我擔當。」
鄭琦那就是一個話癆:「妹夫啊!阿琰從小會有些奇思異想,活潑但是不失可愛,你多包容啊。還有啊,她愛讀個書啊習個字的,這樣也挺好嘛,對以後孩子好。還有啊,我們家人口是多了些,你別嫌煩啊。還有啊……」
池脩之好耐性,認真聽他嘮叨完,同樣作了保證。
那邊方氏、關氏已經詢問小姑子的婚姻生活了:「過得還順麼?沒個幫襯的辛苦不辛苦?」兩人又帶了許多東西來:「妳出門子,我們都不在跟前,也不知道派人送來的東西合不合妳的意,這是妳上回說吃著順口的臘肉,我讓他們裝了一車來。」「這是妳上回說要做被裡子蓋著舒服的土布,並不值什麼錢,我多帶了些……」
嘰嘰喳喳。
如此團結和諧的大家庭,引得鄭靖業對杜氏感慨:「看到他們,這些年的辛苦也算沒有白費呢。」
忽然又鬧了起來,卻是鄭琦與鄭琰兄妹對決,鄭琦念完了妹夫又來念妹妹:「哎呀,小丫頭長大啦,居然還拜了女侍中,真是想不到啊~我走那會兒妳還哭鼻子哩,噯?妳那會兒哭了吧?對吧對吧?抱著我大腿不捨得我走的對吧?」
鄭琰道:「二哥好記性,去年你回京上計的時候,被阿爹罵,我幫你哭來著。」
死丫頭,鄭琦伸手拍妹妹的頭。
臭二哥,鄭琰尖出兩根手指,掐他胳膊。
其他人只管看熱鬧,還指指點點,鄭琬趴鄭瑞肩膀上:「你猜,誰會贏?」
鄭琇也袖著手,插一句:「二郎不會與七娘認真的,我看是七娘贏。」
把兩個弟弟嚇了一跳,你不是個老古板嗎?居然跟我們一起八卦。
最後還是杜氏把人給分開的。
鄭琇上了桌又不安生:「聽說妹夫家歌舞京中一絕,什麼時候讓我們也看看?」
池脩之應道:「娘子前日還說,大郎、二郎不常回京,必要邀上一席的呢。」
關氏又問鄭琰女侍中的事情:「辛苦麼?我原先只知道襄城侯家的九娘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想來性情也是溫柔的,與太子慪氣,想必不是她的本意呢。」又用神秘的口氣問鄭琰,她是不是真的有點神棍的本事。
鄭琰也故作神秘地道:「天機不可洩漏啊~」被鄭琦隔空扔了一粒茴香豆砸中下巴。
※
第二天輪到鄭琰去徐瑩那裡「侍中」,進了東宮,就覺得氣氛不太美妙,與十天前過來的時候完全是兩個境界。
引路的內侍鄭琰也認得,算是東宮中層,就叫錢二。鄭琰順口就問:「近來東宮沒什麼大事吧?少跟我兜圈子!」
錢二今年四十了,被鄭琰這個年方十五的毛丫頭一嚇,苦著臉道:「夫人,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的不說,您見了太子妃,大概也就知道了。」
鄭琰扔給他兩枚銀錢,錢二開心地接了,放進腰包裡,又瞬間苦了臉:「這兩天大家日子難過呀!前邊詹事府剛剛換了新人,這宴席的酒還沒撤呢,後邊也進新人了!」
「哈?你再說一遍?!」
錢二也夠八卦的,就是因為嘴巴不夠嚴,這才混來混去只混到了個中層:「這不,太子和太子妃這都大婚一年多了嗎?這還沒個喜信,這就……」
鄭琰的心咯噔一下。
錢二見她不問,樂得不答,引鄭琰到了徐瑩那裡,他一縮腦袋,溜了。
鄭琰看徐瑩一張寫著「不爽,憋到內分泌快要失調」的臉,也跟著不是滋味了起來。默默地陪徐瑩坐了一會,才問:「太子寵幸了誰?太子妃怎麼處置的?」
徐瑩冷冷地道:「妳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前幾天兩個碎嘴老婆子念叨了我一天。」
「面子上過得去就得了,太子這會也正愁著呢。齊王回來了,看樣子近是他在生事。」
徐瑩哼都不哼了,鄭琰也沉默,沉默到時間差不多了,又默默地退了出來。心情很不爽地回家,路上又倒楣地遇到了齊王妃的車駕,被迫讓了一讓。不想齊王妃不肯放過她,派人過來問好。
鄭琰心說,妳老公少出昏招,大家都好過。也假惺惺地回道:「有勞王妃惦記。」一點也不想跟齊王妃沾上什麼邊。
齊王妃本人是不贊同丈夫再入京混戰的,不料齊王不聽她的勸,一意孤行:「只要太子倒了,大家一樣黑,阿爹難道會捨了自家人,去便宜別人家的兒子不成?」
瞧,齊王的算盤也打得蠻響的,齊王妃只好陪著他進京。遇到了鄭琰,也要至少維持面子上的關係,她久離京師,沒甚共同八卦好說,又是在街上,只問一句:「安儀公主的駙馬做生日,阿鄭可要過去?」
安儀公主蕭令媛,從來看鄭琰不順眼,除了顯擺,她是不會主動邀請鄭琰的。鄭琰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兩個不是已經分居了嗎?蕭令媛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對著齊王妃,她還得回答:「剛從東宮出來,還沒回家看有沒有收到帖子呢。」
交換了一回對話,街上已經有了交通堵塞的跡象,齊王妃方與鄭琰告別而去。回到家裡,葉遠彙報:「安儀公主府給郎君送了帖子來,送帖子的人說,駙馬做生日,邀郎君過府。」
鄭琰拿著帖子一看,上面只有池脩之的名字:「只有給郎君的?」
葉遠小心地回道:「是。」
鄭琰想了想:「知道了,回頭我跟郎君說。」
葉遠見鄭琰沒別的話,垂手退下。
留下鄭琰百思不得其解,這算個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