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南極的冰山
從林氏的角度來看,事情辦得不怎麼圓滿,最後還是讓祁氏與鄭琰之間留下了疙瘩。她也沒計畫著讓雙方能夠相親相愛,至少面子上得看得過去吧?本來就能達成目標的,叫祁二這倒楣孩子一攪和,連表面上的和平都很勉強。
「祁家二娘真是夠嗆。」林氏回來對丈夫抱怨道,「本來好好的,她硬要鬧個不痛快,這樣的孩子真沒個眼色。家裡大人多不容易啊,低聲下氣的都差不多了,她非結個仇家不可,現在倒好了,我看她在鄢郡待不下去了。」
李刺史歎道:「世家傾頹啊!」
夫婦二人都有些無奈,他們都是世家出身,對祁氏是抱有同情心的,雖然池脩之夫婦技高一籌,祁氏做的事也夠蠢的,自幼形成的士庶分野還是在起著作用。
李刺史道:「罷了,咱們也盡力了,祁氏不過是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能化解了這一段恩怨,也是值的。」
林氏無奈地道:「說起來韓國夫人不像是個刁蠻的人,真不像是權相的女兒,跟傳說裡的也不太一樣。脾氣是有一些,道理也還是講的。祁家也是,光看今天這個樣子,是過於自傲了,一個黃毛丫頭都能賭氣成那樣,平日恐怕在郡裡也夠倡狂了。也是他們運氣不好,偏遇上了這兩個厲害的人。」
李刺史道:「以後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只盼祁家從此老老實實的,別再讓妳我為難才好。」
李敬農還扣池脩之手裡呢。就李刺史來說,他們李家跟池氏夫婦關係尚可,他同情祁氏的同時,更看好池脩之一點。在李氏這樣的家族看來,京兆池氏,如果能夠復興,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要不要再留兩天,看看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要是咱們一走,祁家又……」
「他們是不敢了,若是再胡來,只管告訴池脩之,隨他怎麼辦罷!」
「行,那就明天走吧,哎呀,叫這事鬧的,頭疼。」
「累了就早些歇下,明天還要趕路呢。」
「哎。」
一對心情複雜的夫婦帶著複雜的心情入睡了。
對祁氏來說,鄭琰最後開出了條件,反而讓他們鬆了一口氣。有的時候,人就是會有這樣的一種心理,你得罪了一個人,或者自認為讓一個人不開心了,如果對方大度地說:「米關係喲,親!」你反而會更不自在。如果人家提出補償要求了,你付了代價,晚上倒能睡得安穩了。大概除了天真到一定程度,又或者自我中心到家了的人,很少有人不會認為──凡事必有代價。
先前再伏低做小,都是在潛規則之下進行的,頗有點驚弓之鳥意思的祁氏,擔心自己預設的潛規則與鄭琰預設的潛規則不一樣。現在鄭琰明碼標價了,他們便少了這一份子擔心。
對於祁二娘子,祁家長輩也是氣得厲害。正在這節骨眼上,一個不小心讓人拿住了錯處借題發揮,那就是個雪上加霜的局面。妳怎麼能這麼不顧大局呢?
祁耜夫婦把這個寵愛的女兒罵了個狗血淋頭:「當此危難之際,妳怎麼這樣不識大體?又讓祖母難做?」
祁二娘哭道:「阿爹阿娘知道嗎?那位夫人,她的廳上讓無知村婦與祖母平起平坐!我家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這也能忍麼?」掩面伏案而泣,滿心的悲涼,「嗚嗚,幾時到了這個境地了?奇恥大辱!」
被她一說,家中上下也是惻然,祁耜本來還要狠狠訓斥她一番的,此時也只能說:「妳心裡不好過,收拾收拾東西,到鄉下莊園裡住些時日去罷。」
鄭琰的話讓人聽了非常的不舒服,不但直指他們家家教不好,還提出了苛刻的條件。對於世家來說,或者說,公開讓他們懲罰家裡人,比奪他們的田園還讓他們難以接受。事到如今,祁氏卻只能照做。
形勢比人強!祁氏鬱悶有之,痛恨有之,羞辱有之,卻只能把所有的情緒壓下,把祁二娘給送走。
祁二娘臉上兩行清淚:「兒不孝,連累父母親長,卻也不想再受這等閒氣了。兒避禍而去,深居簡出便上,毋以兒為念。」
說得家中又是一陣大哭。次日,王氏等去給林氏送行,這回來的都是官家娘子,鄭琰也出現了。王氏身邊果然沒有了祁二娘,只有一個祁三跟著。大家看在眼裡,互相使一眼色,也沒有一個人再提起那不開心的事情來。
林氏與鄭琰執手道別,互訴不捨之情,鄭琰可是幫了林氏一個大忙了,沒有鄭琰,林氏還收不到祁家送的厚禮呢。
李氏是大世家不假,家族產業也多,但是分散到各房名下的,未必就是很均勻地同樣富有了,各房又各有兒孫,能多弄一點家業,世家口上不說,心裡也是非常樂意,不然他們弄個什麼隱田隱戶?只要名目起得好聽,那就行。
鄭琰還很關切地詢問了王氏的身體狀況,因為王氏昨天是藉口酒有點多了,匆忙帶著闖了禍的孫女兒回家的。
雙方的態度,落在有心人眼裡,這就是一個和解的信號,也好,省得咱們夾在中間難做。跟郡守夫婦作對吧,小細胳膊擰不過大粗腿,為難祁家吧,鄉里鄉親的,彼此之間還有許多已經說不清了的親戚關係。
這樣最好了!
送別了李刺史夫婦,各人歸位。
鄭琰笑對池脩之道:「為客費了三升米,這林夫人沒少收祁家的好處罷。」
池脩之道:「管他們有什麼交易呢,咱們只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是了。總與他們扯個沒完,我都煩了。」
「好好好,做咱們要做的事去!」
※
鄭琰與池脩之現階段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學習、補課、摸索、培訓。要修路、挖渠,尤其是這樣比較大規矩的政府行為,就需要有一個統籌規劃。路線基本上就照著原有的進行拓展,難的是做一個方案。
如果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工程,那麼,中央有戶部、工部一個出錢一個出技術人員,連將作都能出一部分工程人員給予支援,這個沒問題。此外中央還聚集了一大批的專業人才,從測繪到設計,再到計畫、預算,很多官員還是兼職的水利學工程師,有個別人甚至是頂尖的水利工程專家,又有國家力量做後盾,做這樣的事情當然簡單。
鄢郡不一樣,首先,基本上最好的人手都集中到了中央了,留給地方的就少。鄢郡的地方財政裡倒是有餘款,卻要省著用,這項工程計畫裡用料很貴,以往修渠、修路,大部分都用不到石料,現在主體幾乎全用石料,光運費就很愁人了。這個預算得他們自己來做,哪怕郡衙已經基本配齊了人員,也是一樣的。
鄢郡以往也有做過工程的人,這部分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小吏,很多都是憑經驗辦事,上回全讓池脩之給踹一邊去了,現在送上門來都不敢用──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從中揩油?技術水準還不能保證過關不過關呢。
池氏夫婦可以憑關係向中央借人,問題是,中央不可能把最好的借給你,更不可能借得多。哪怕是鄭琇、鄭琦弟兄兩個做到了刺史,他們都借不到人。郡衙上下只好一面找些做過工程的老人當參謀,然後自己上陣。不會的,現學,不懂的請教!
鄭琰做計畫是一把好手,畢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凡事有規劃啊,要挖多少土方,路線幾何,可調動多少人手,一個勞動力一天能做多少工作,共能開工多久。國家無償徵發勞役一年有多少天,即,可以有多少白工,剩下的缺口要從哪裡補足,工程品質的標準是什麼,等等等等。做得似模似樣,池脩之也挑不出毛病來。
甚至鄭琰的計畫裡還有了些福利,比如給力役加餐什麼的,池脩之還很兇殘地表示,不能給太多:「原是他們自備乾糧的,想著早些回家,自然做得快。妳要是補貼得多了,可有得磨了。」明白了,吃大鍋飯的不幹活。
鄭琰很遺憾:「改成獎勵如何?一天一個工,挖多少方土石算合格,超過的,超多少有多少獎勵。」
池脩之搖頭道:「難!」鄭琰一直待在後衙,真沒怎麼接觸國計民生,池脩之卻是四處跑,很知道內情,「怎麼能保證執行?縱使撥下了錢去,妳怎麼知道這些錢給發到各人手裡?我分水也是召集鄉老,並不用小吏,小吏不可信。」
鄭琰啞然。
池脩之安慰她道:「今年不行,到了明年、後年,咱們把威信立了起來,下面的人不敢亂動了,就能寬仁些了。」
鄭琰訕訕地道:「我總想著,大家都能過得好一點,就好了。明明,他們辛苦勞作了,我們才能過得好,可,看他們太辛苦,我也不忍心呢。真是,是不是太虛偽了點?可我真的……想天下太平呢。」
有很多話說不出來,人就是這樣矛盾,作為一個特權剝削階級,靠民脂民膏過活的人,居然貓哭耗子起來了。大概,曾經的平民生活、平民教育,還是在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吧。
池脩之撫著她的背,輕聲道:「會好起來的。」
池脩之自己也想做出些政績來,同時,久在中樞混,多少知道一些貓膩,如今世道實在稱不上好,讓百姓過得好一點,也算是一個有良心的政治家了。倒沒想到,自己妻子心憂萬民。這個,池脩之略感慚愧。
鄭琰一捏拳頭:「一件一件地來吧!」
池脩之一笑:「好!」
兩人又跟土木工程死磕上了,鄭琰尤其痛苦,畫圖神馬的,真不是人幹的差使。直到從被抓壯丁的湯恩那裡看到了鉛筆,鄭琰才一拍腦袋:「可以用這個呀!」以前用過的嘛!我以前畫的素描可比那個「發明」鉛筆的人好多了。
鉛筆做為一個新興事物,出現沒多久就由於其發明人被推倒而流行不起來了,得到常弼畫技「真傳」的,一個也沒有,能臨摩其意的也沒幾個。大部人覺得,毛筆更好用,也就放棄了。
倒是很多工匠覺得這東西比較好,尤其是木匠,畫個線什麼的,方便極了。常弼的鉛筆店,幾經轉折,被收到將作管轄了,由於鉛筆外面是包著木頭的,所以算是木匠。
湯恩小弟就是個木匠,鄭琰從他那裡弄來了鉛筆,結果悲劇地發現,由於放下硬筆的時間太長,她居然不!會!用!了!
一臉苦逼地適應鉛筆中……
重新適應了鉛筆之後,鄭琰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同時,土木常識突飛猛進!但是,整個工程還是要專業人士來做,鄭琰頂多算是聽得比較清楚明白,死活不敢自己下手了。
水利工程神馬的,道路橋樑神馬的,一個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她還是不要亂指揮的好,知道些常識,幫著算個帳比較適合她。
正在進行田間管理的勞動人民不知道,他們的郡守和夫人,已經把他們接下來的工作給確定下來了。簡直就是周扒皮!
池脩之還帶著人踩點,做簡單的測繪,同時微調方案。半個月臉就曬變了樣,就這樣,又來了新的問題。
時已入夏,今年天氣有些乾旱,鄢郡仗著水土好,目前還沒有什麼災情出現。池脩之先前又罰了一大批人做苦役,疏浚了河道,挖深了溝渠,又整體調控了全郡的用水。使旱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即便如此,部分地區還是出現了因為水資源緊張,而悄悄侵佔別家用水的情況發生。個別的村子還發生了小規模的械鬥,這讓全郡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池脩之的身上。池脩之分水的時候說過,誰不按規定用水了,誰擅自械鬥了,就罰誰,一點情面也不講的。
械鬥雙方的身份略有微妙:受害者,祁家;施害者,土鼈吳家。
即使是社會主義新農村,也很難擺脫歷史遺留下來的格局──同姓聚居,就更不要提現在的鄢郡了。祁氏本是大族,土鼈吳家一大族人住在一起,就是一個村子,這村子就叫吳家村,與名字比較風雅的「祁園」相映成趣。
吳家看著祁氏不受府君待見,正好天又乾,貪心乃起,也是欺軟怕硬,偷偷開了渠,偷了正在按規定用水的祁氏的水。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祁氏很快發現情況不對,派人去堵缺口,正遇上了吳家偷水的人,兩處一理論,祁氏難免帶著傲氣,被吳家那副「你們過時了」的小人嘴臉一派,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也分不清是誰先動的手,反正是鬧到池脩之的案頭上來了。
怎麼判?大家都盯著呢!
斷案從來難不倒池脩之,兩邊一拿到,公正合理地認為:「事因吳氏偷水而起,先判偷水案!吳氏犯本府法,參與之人罰力役三日,銅十斤,從其用水時日裡,扣一日補與祁氏。本府說過,別人違法,苦主可上告,毋得私鬥,祁氏為何不告?不告,等罪!──械鬥之事,兩家皆有過,本府一視同仁。兩家械鬥,本應即時治罪,國以農桑為本,吾不誤農時,著兩家人犯,秋收之後每人加服十日力役。先前諸鄉老與吾立契,今不能約束村民,著戴罪立功,看管諸人犯,秋收之後,領他們來服役!曉諭全郡,兩家系初犯,故輕罰之!此後有再犯者,加倍懲罰!」
判完了,這麼個結果大家都能接受。
祁氏本打算如果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就要鬧將起來,沒想到居然還算公平。吳氏本就膽虛,不意府君居然沒有為難祁氏,也罵罵咧咧地走了。
只有池脩之開心得不得了,這就又多了許多免費勞動力啊!
就這樣忙碌,還有鬧事的。
※
無論是工程也好,械鬥也罷,都是公事的範疇,鄭琰沒想到的是,私事上也有來攪局的。
事情還是因為祁二娘而起,祁氏雖然在全國勉強能掛號,到底勢衰,已是多與本郡之人聯姻了。郡內望族通婚,也是四通八達,祖祖輩輩的糾纏不清了。王、朱等四姓與祁家總有著奇奇怪怪的親戚關係,幾家小輩縱有禮法約束,也架不住姑母姨媽家的表哥表妹之間互相認識。
祁二娘在鄭琰看來討厭,但是在思想比較頑固的鄢郡人看來,那行為絕對是可圈可點的!世家不能自降身價、自甘墮落!
祁二有一表兄,是朱家的小公子,年方十六,生得唇紅齒白,骨子裡帶著一股傲氣,自以也算系出名門,才學又好,挺瞧不起土鼈們的。朱六公子心中素喜歡祁二表妹,兩家家長也有意結親,不想晴天霹靂,祁二被送鄉下去了,有不可靠消息講,可能要被遠嫁。
朱六哪裡受得了這個?求他父母幫忙,父母年輕時也是與他這樣的想法,後來他爹也做過幾任地方官,又到京中敘個職什麼的,幾次敘職棱角一磨,比較能認清現實了。聽兒子要犯渾,先把朱六給罵了一通。
朱六記得一個孝字,不敢與父親爭辯,跑到祁高大門口大哭不止:「鄭氏,冰山耳!日出即融,冰山難靠!竟為冰山而拋骨肉!祁氏真要完了!」
祁高真想讓他現在就完蛋!派人拿繩子一捆,給扔回朱家去了:「你們家的孩子,自己看著辦吧,我是不敢再招惹了。」
朱六他爹差點沒被嚇死,朱六這孩子,還真是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池脩之這麼橫,乃是有個好岳父。你看出來了,也別這麼直白著說啊!很多人都覺得他本是能憑本事拼出來,結果卻是裙帶上來的,卻覺可惜又有些鄙視,可為什麼大家都不說?因為鄭琰確實是個大殺器!
朱六倒好,隔山打牛,還隔了池脩之、鄭琰兩重山,等於直接罵到鄭靖業頭上去了。親,你罵個池脩之就算了,罵了他老婆,等於點名鄭靖業啊!
作為本郡一直以來的地頭蛇,祁家的地理位置相當好!適合圍觀!適合狗仔盯梢!朱六他爹知道,跟池府君兩口子別玩花樣,你玩不過,還不如直接去請罪來得方便。這麼想著,腳下也沒停,繩子都沒解、朱六嘴巴裡的手絹還是祁家提供的,就這麼拎到了郡衙請罪。
郡衙裡也有朱家的人做主簿,一聽了這事,魂都飛了!鄭琰穿越前的時空裡,有個成語叫「望洋興嘆」,朱主簿與李敬農等人處得久了,才知道自己的見識確實算是淺薄了,便是鄭德儉,那氣派也不比別人差。更不要提平日裡見識到了夫人規矩了。
朱主簿拉著朱六他爹一個勁地說:「千萬別犯強!」又哭喪著臉去看鄭德儉。
鄭德儉很想抽朱六幾個大嘴巴,但是人家爹在這裡,自己的姑母姑父才是這裡的主人,哆嗦了幾下,強忍著道:「府君在外奔波,此事晚輩不能作主,還請賢父子入內稍待,我找人進去通報夫人。」
言罷,也不找人,他親自奔到了後衙,臉憋得通紅:「姑母!」孩子受委屈了,要告狀!
鄭琰正喝著冰鎮酸梅湯,被他這一聲叫得,一口酸梅湯從鼻子裡噴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擦鼻子:「你這是怎麼聲兒啊?」
「姑母~嗚嗚,他、他、那個小畜牲說、說,說咱們家是冰山。」
咦?鄭琰驚奇了:「我挺和氣的啊,怎麼冰山了?」不知道冰山邪魅攻已經成炮灰配角了嗎?冰山美人也PK不過解語花,被扔到角落裡自己冷凍自己去了。現在早改路線了好嗎?
鄭德儉懵了,跟鄭琰對著眨了好一會眼,才一跺腳:「那個朱六,說、說、」咬牙切齒地道,「說咱們家是冰山、冰山難靠,日出即融!」
鄭琰張大了嘴巴,沒想到自家居然還能受到這樣的評價!這得是楊玉環她們家的待遇吧?她一點也不生氣,只想問朱六:「你丫穿來的吧?」
又想,自己真是不夠稱職啊,一般奸臣的閨女都該給皇帝當個小老婆奸妃,然後威風八面地欺負著上自皇后下到宮女的眾皇宮,拉足了仇恨,之後與太師宰相爹一起裡通外國謀朝篡位,最後被忠義之士幹掉,為人家的獎盃增光添彩的吸引眾人眼球的未來。作為奸妃,她還要兼個職,當個皇帝的真愛的襯托……
鄭德儉催促道:「姑母,現在要怎麼辦?」
鄭琰道:「涼拌!什麼大事也值得你這樣!告訴朱家父子,自己家管好自己家的事,我鄭家的事情不用他們操心費力,我們也沒這麼小心眼!聖人尚不以言罪人,何況與我等,他們這是要為我招怨嗎?告訴那個朱六,時間才能證明一切,讓他好好看著吧!」
這個小白,難道不知道南極冰山出現得比類人猿還早嗎?比起你們,那就是永恆!
「還有你,氣個P,別人說一句就要生氣,你就那麼聽他的話?你出息了,說什麼的都有,不招人妒是庸材!都散了罷。你去,把人給我客客氣氣,好模好樣地送出去。聽到沒有?!」
「是!」鄭德儉憋回了男兒的委屈淚,明明他們家很努力的,為毛還有人說三道四?
回去之後,醞釀好情緒,擦擦眼睛,很淡定地轉達了他姑母的意思,想了一想,又讓人解了朱六的繩子,對他道:「咱們且看吧。」
朱六他爹放下心來,有這句話,就說明他兒子現在安全了,哪怕是為了留著他當個苦逼的見證人,朱六都性命無憂了。這想法要是讓鄭琰知道,一準喊冤枉:她哪裡動不動就要人命啦?
等池脩之回來,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既是說到鄭氏,鄭琰又處理完了,池脩之也不好多過問,只說:「也就只剩嘴皮子功夫了。」
鄭琰道:「卻是未必。」
池脩之也無奈地道:「確實未必。雖是壓下了他們的勢頭,小民裡面,還是很尊敬他們。咱們還得努力呀!」
「好!」鄭琰心道,自己的努力,就是現階段別再鄢郡裡太出風頭,也是不必,也是會給池脩之的工作增加難度。明明以池脩之的能力,事事都能處理得很好,偏偏有人要拿她來說事,很讓小夫妻鬱悶呢。
「只要今年的收成好,這些溝渠啊、道路啊又建好了,到了明年、後年,他們自然該知道你的本事的。」鄭琰認真地給池脩之打氣。
池脩之笑道:「是啊是啊。」心中卻道,這樣大的工程,明年是完不了工的,後年能做完就是謝天謝地了。
別看不是建什麼水利樞紐,就是利用現在的溝渠拓寬再砌上石頭,對現在的勞動生產來說,也是做個兩三年是再正常也不過了。池脩之希望自己能在這裡做上個五到八年,那樣鄢郡一定能大變樣的。
可惜,情勢不如人願。
七月裡,鄭琰回應參加先帝周年祭的時候,蕭令先就流露出很想池脩之的意思來了。
鴻臚寺卿陳慶成,越看越礙眼!鴻臚寺不算太重要,卻是九卿之一,真要討論起問題來,跟太僕是一樣的。那個位子蕭令先是預留給池脩之的,再者也找不出更多的傾向於他的人來做這個九卿。
鄭琰此番回京,也不開窯掙錢,只一心參加先帝的周年祭,蕭令先的話,她一點也不接,只說:「事情才做了一半還沒看到成效呢,這就丟開手去,怕他一回京,原先的好局面就又荒廢了。」
蕭令先只能忍了。
※
到得九月秋收,鄢郡居然是一個豐年,稅減了,交給國家的錢糧一點也沒少。池脩之減的都是本地地方官胡亂加的,這些稅加了,對國家財政也沒有增益,減了,同樣沒影響。還因為減了稅,提高了勞動積極性,又有括隱、興修水利等因素在,反而繳的稅更多了。
蕭令先大喜,下令嘉獎池脩之,恨不得把他立為楷模──這個人是他親自發掘出來做地方官的!又下令讓池脩之進京,池氏夫婦只得暫時把郡中事務交待一下,夫妻雙雙入京去。
蕭令先在大正宮裡接見了池脩之,劈頭蓋臉一頓猛誇:「卿真棟樑材也!」
池脩之謙虛地道:「盡職盡責而已。」
蕭令先道:「你的盡職盡責,可比別人做得好多啦!做一郡守,真是屈才了!你回來怎麼樣?」
池脩之吐血,他的五年規劃才剛開了個頭啊!「臣願為天子牧民。」
「哎~什麼樣的人材就該用在什麼樣的地方嘛!」
池脩之毫毛都豎了起來,你又要幹神馬?「臣請為郡,有始有終,且,有許多事情才剛剛起步,臣怕人走茶涼,良政不行。又或者,繼任者無力壓制,終遭反撲。」
蕭令先搓手道:「可這樣,鴻臚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替,只好每每看著朝會上總有人缺席,站班站得,跟他那口豁牙似的,難看得緊。」
池脩之忍不住笑了,蕭令先也會幽默啊!「朝中總有賢臣的。」
「不好,不好。」
池脩之想了一想:「有一個人是很合適的,但是脾氣差了一點,不知道聖人能不能容忍?」
「誰?」
「鴻臚少卿,李神策。」
「他?」蕭令先的語氣不情不願的。
池脩之連忙為李神策做保:「臣在鴻臚時,跟著他學了不少東西,這個人通達敏練,看事清楚得很,至少做鴻臚是勝任的。就是性格不太好,不喜交際,與家族中人也是這兩年才多走動了一點。」
蕭令先想一想:「就他了吧!」
池脩之心道,你還真好忽悠!真是的,想忽悠蕭令先的人,只要記住幾個要訣就行了:一、他不喜歡世家,更不喜歡世家抱團;二、他不喜歡女人太強硬;三、他喜歡軟糯一點的人;四、他比較喜歡禮法,即比較喜歡尊君。
又一次,陳慶成告病的時候,蕭令先派去了醫生,同時還下了道命令,鴻臚寺卿年高德勳,為國操勞,帶病工作,我不是黑心資本家,不能這樣壓榨剩餘勞動力。為表明皇帝是個好人,特許陳慶成退休,按退休幹部待遇發養老金。轉眼又把李神策給提成了鴻臚寺卿。
等陳慶成回過神來,蕭令先把李神策的官服都給送到李神策家裡去了,陳慶成只好接受現實。
辦成了這件事情,讓蕭令先心裡得意了一把,也讓池脩之對他的評價高了那麼一點點。行啊,小子,會下小黑爪了。
自從當了皇帝,蕭令先一開始大抽風,後來小抽風,但是,抽著抽著就平靜了。大家對他的評價也慢慢回升了起來。他是名正言順由東宮入主大正宮的人,不管二不二,道義上佔據著絕對的主動。只要不太過份,所有人都會慢慢習慣的,畢竟,聖主不是那麼容易能夠遇得到的。
到得春天之交,二十四郎周王一場大病,蕭令先數次親往探視,選派御醫,厚賜湯藥,端的是友愛手足。又有,前廢太子病死北宮,蕭令先以親王禮厚葬之,允許蕭綽接了生母陳氏回府奉送,又許蕭綽撫養年幼弟妹,升蕭綽為郡王。蕭綽的幾個妹妹也封為縣主,各發俸祿。只是蕭令媛他還是不肯放出來,這丫頭的戰鬥力讓他心有餘悸之餘,也怕她再生事端。
憑著這些事情,蕭令先也賺到了人望。鄭靖業與顧益純背後說起,也要說:「單看友愛手足這一條,先帝是沒有選錯人啊!」
現在看起來,一切都走上了正軌,蕭令先也不鬧著抽風了,從鄢郡的事情上,他認識到自己政治常識的不足,每每努力鑽研,遇有難題總向鄭靖業請教,秦越能教他的變得越來越少了。鄭靖業對蕭令先也是比較盡心的,除了不能告訴他的貓膩,其他的下情也都跟他說了。
蕭令先對於底層人民的生活形態尤其關注,鄭靖業也不由詫異:難道真是開了竅,知道什麼是根本了?
與此同時,蕭令先還與池脩之頻頻書信往來,尋求第一手的資料。通過池脩之的書信,他也知道了鄢郡有個阮縣令人比較不錯一類的事情。還知道,鄢郡的水利工程和交通建設,頭一年只完成了一小半。
這一年的冬天,鄭琰並沒有能夠回京過年,她陪著池脩之在鄢郡宴請郡內屬官與士紳,忙得脫不開身。
郡內一切都安好,然而像朱六那樣的人依舊存在著,這是無法一時根除的。池脩之能做的,就是用時間證明一切,努力地去工作,用第二年的豐收再安民心,逐漸樹立起威望來。
又一年過去了,京兆鄭家倒是喜信不斷,齊氏亦產下一子,于薇、林蓉有孕,鄭氏不但沒有冰雪消融的樣子,反而更顯出枝繁葉茂來了。朱六小朋友的一顆小心臟,簡直進入了冰河時代!
池氏小夫妻在鄢郡的第三年上,秋收過後,池脩之回京開始了三年一次的正式敘職。蕭令先再次提出了讓池脩之回來:「三年已過,卿可不要食言啊!」
池脩之比他狡猾多了:「臣回來做什麼呢?若說鴻臚,李鴻臚是臣所薦啊!豈不讓人說臣是薦人占位,自己回來了,又趕人下台?這樣對聖人也不利啊!倒像是我們合謀一般了。臣在鄢郡還有一截路沒修好,修完了,給聖人一個整整齊齊的鄢郡,豈不美哉!」
打動蕭令先的理由是:他確實沒準備好其他的位子,李神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有藩國不恭敬的時候,他罵人確實給力,給蕭令先挽回了不少面子,蕭令先也不好意思撤換他。
蕭令先想了想:「你先回去,把鄢郡打理好。我看朝中老朽者多矣,總有合適你位子給你。」
池脩之心裡一抖,心說,你別亂來啊!回去就給鄭靖業打了個小報告,請岳父大人多盯著點。然後逃命似的回到了鄢郡,怕升官怕成這樣的,他也是頭一份了。加緊郡內的公共建設,水渠是重中之重,幹渠用條石壘砌,支渠用青磚。幹道用條石,小路還是土路。
也只能做到這個樣子了,因為到了蕭令先的應天四天春天,京中發生了一件大事,也空出了太府寺卿的位子,蕭令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召池脩之回來,讓他做太府!
理由便是池脩之在郡三年,年年稅賦做得好,又在沒有加稅的情況下,把鄢郡的公共工程整體改造了一遍,這樣的能人不來太府,你們是不是別有什麼目的?
這個時機並不太好,因為搞掉上任太府的,乃是大家並不喜聞樂見的老朋友──梁衡,他胡漢三又回來了。太府這個位子,葉廣學系剛推了個人上去,沒幹兩個月,搞不定情勢,辭職了!蕭令先想讓他的山寨老丈人徐梁做太府卿,徐梁直接「病」了!
在這個情況之下,無論是蔣進賢系還是鄭靖業系,又或者是葉廣學系,一致認為,必須讓池脩之回來了!無論是蔣卓還是柳敏,他們都沒能夠搞定蕭令先,或者說,蕭令先不肯為了他們放棄掉梁橫。
池脩之必須回來!
蔣進賢還有個損念頭:池脩之回來了,鄭琰也就回來了,梁橫要是跟池脩之不對付,他就只好被鄭琰修理了。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個外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