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長大了就好
「她去了顧先生那裡?」鄭靖業拈鬚笑問杜氏。
杜氏沒好氣地道:「可不是,跑得比賊還快!」
也不是穿不起這珍珠衫,本來這世上就有類似的珮飾,很多貴婦也喜歡身披珍珠,只是像鄭琰這樣「大手筆」(或曰敗家)的,還真是少見!
要是個男孩子,這樣對他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溫柔體貼啊!連慶林長公主都想到了。長大了一定是個花叢好手,可她是個丫頭啊!
杜氏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怎麼就不知道存東西呢?嗯?哪像個過日子的人啊?!她怎麼就不像個丫頭呢?」
杜氏不好意思伸手女兒的東西,就是要讓鄭琰自己攢起來的。鄭琰倒好,全禍害光了。過日子不知道留一手可怎麼行?還有,這丫頭對自己也太不上心了,想到別人就不想自己,無私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
鄭靖業對女兒的神奇行為已經麻木了,這一回做得雖然略顯奢侈,卻也不是不能接受。在鄭靖業看來,她不是給自己弄的,而是孝敬母親的。如果鄭琰養成個土撥鼠的習性,他才要犯愁呢。
鄭琰再容易犯二,有一點在鄭靖業看來是難能可貴的,那就是大氣、果斷,該下手就下手,並不拖泥帶水。她有了錢,想買房就買房,知道不能置私產,不用父母說一個字,乾脆利落地上交了。釀出酒來,方子二話不說就上交。誰給她難看,她連猶豫都不帶猶豫地就抽回去。想給母親添置首飾,直接去做。就連跑路,咳咳,都跑得這樣雷厲風行。
再一次感嘆,這要是個兒子就好了!
「讓她擔心兩天,就使人接她回來,我看思玄那裡也不會留她過年的,今晚就人信息過來也說不定,」鄭靖業下了結論,又勸杜氏,「這也是孩子的孝心不是?孩子有良心,該高興才是。阿琰,」頓了一頓,「也不是沒有分寸的孩子。」
杜氏猶帶怒意:「都是你,把她慣壞了!」
「是我是我。」鄭靖業低聲下氣賠不是。
正說話間,顧府已經派人帶著顧益純的手書來跟鄭靖業解釋情況了。
鄭靖業笑道:「叫她師傅再收留她兩天,讓她娘消消氣。」
鄭琰就這麼在顧府暫住了。
顧府人口簡單,但是人情往來卻並不簡單,誰叫顧氏是大族呢?誰叫慶林長公主娘家親戚多呢?虧得慶林長公主是可以開府的,她有一整套的班子在運作,顧氏夫婦要做的不過是最後把關而已。又因慶林長公主情況特殊(懷孕),有些不想去的聚會完全可以推掉。
鄭琰就在慶林公主家蹭吃蹭喝兼取笑她老師的准爹蠢相了。顧益純對付她還是有一套的:「聽說有人是來我這裡躲板子的。」
鄭琰的臉就垮了下來。
慶林長公主安撫鄭琰:「你娘不過是不樂見你這麼手鬆,並不是真的生氣。」
鄭琰懷裡揣著珍珠衫過來,驚魂未定地求收留。慶林長公主必然要問及始末,鄭琰自己都不明白是哪裡出了錯,只得請教師父師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挺怕杜氏一怒之下把她的好心碾成珍珠粉,必要搞清原因。
慶林長公主要求看一看珍珠衫,不看則已,一看也嚇了一跳:「你就這麼,」比劃一下,「捧到你娘面前了?」這珍珠衫真是漂亮,邊緣是珍珠串成的流蘇,主體是珠子編成的花紋,可不像是尋常那樣的大菱形,跟漁網似的,而是細細編串出的花草圖樣。於領口地方垂兩條絲絛,絛上兩顆小紅寶石的墜腳。
花大本錢了!構思也巧,不是做不出,而是沒想到。
慶林長公主嘆道:「難為你這份兒心,」倒也感動,「罷了,我與你師傅就給你說和說和。」
鄭琰大喜:「好啊好啊。」
「這樣的好東西你就這麼拿了回來,仔細磕壞了。好好收起來,等你娘氣消了,再恭恭敬敬地奉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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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有慶林長公主的面子,且兩家乃是「通家之好」,大不了狠狠賣萌,然後問問徐徐回轉,問明白杜氏不高興的原因,改了就是。兩家長輩通了氣,鄭靖業的話帶到了,慶林長公主也放了心,鄭靖業不生氣,鄭家的事兒就沒什麼波瀾。
沒想到半道來了個攪局的,來頭還不小!
話說皇帝是一個彈性很大的職業,不但是指年齡、後宮人數,還指工作量。想忙的,累得像條狗,想閒的,懶得像隻貓。眼下這個皇帝,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勞碌如老牛,操勞國事、操勞咳咳房那個事。如今上了年紀,覺得國家承平,他就閒了下來。
有鄭靖業這樣的優秀勞動力,自己再什麼都過問那是呆子,皇帝心安理得地摸魚。快過年了,年終總結一搞完,衙門都開始放假了,皇帝也給自己放了假。又不是平民百姓家裡,男人還要親自宰頭豬、殺隻雞、貼貼門神什麼的,他就徹底閒下來了。
這一閒,就想起MS他妹子還欠他一頓飯,都欠了大半年了!不行,一定要吃回來!因苗妃等還要準備宮裡過年,他老人家自己就過來了!別人吃不吃的不打緊,皇帝的債是不能欠的。
哥哥看妹妹,即便是皇家,也沒有某些時代那麼隆重,皇帝也沒擺大駕,帶著護衛、太監就來了。這種事情還算是比較常見的,皇帝根本不用「偷溜」出宮,只要登記帶人,而且不要去那啥啥的場所被御史發現噴唾沫,一切OK!不能隨意出宮的,那是宮裡的未成年和已婚婦女(妃妾)。
輕輕巧巧,皇帝就到了慶林長公主府上。隨行太監的臉倒是識別度頗高,皇帝止住了開中門迎接,熟門熟路就殺過來看妹妹。如果顧鼐這熊孩子還在這裡,一定會鄙視:皇帝好沒規矩!
來了就遇上了鄭琰。
皇帝先跟妹妹說話,慶林長公主聽說皇帝要來蹭飯,很是高興:「我這裡正有好東西呢。」介紹了鄭琰同學孝敬的好吃的。說來如今飯桌上極有特色的酒啊肉的,還都是鄭琰搞出來的。皇帝很滿意地表示:「今天咱們人又不多,圍坐著吃,中間點個火鍋,難得的熱鬧。」
慶林長公主表示這樣很好,她哥哥很英明。
「阿琰也在?還沒放假?來看你師傅師母?」關心完妹妹的學習生活,皇帝對鄭琰發動嘮叨攻擊。
「聖人?您來啦?」左看右看,這算是微服出遊?嘖嘖,你還想趁熱鬧逛大街,再誘拐無知少女啊?
「你皺著眉頭幹什麼呢?被罵了?」
他這一說,又說到了鄭琰的傷心事。她剛咬牙決定,如果杜氏不高興,大不了把衫子拆了,串成項鏈大批發。
慶林長公主玩笑道:「我正要說她們娘兒倆呢,一個滿心赤誠要孝敬母親,一個就心疼閨女。」簡要地介紹了鄭琰的囧境,也是在皇帝這裡備個案,給鄭琰打個底稿。
皇帝來了興趣,要看珍珠衫。鄭琰不太樂意地取了來:「看吧,為了它,我差點兒要見識家法了,幸虧跑得快。」
皇帝看慣了好東西,也得說這衫子不錯:「是好東西,你又有孝心,你娘斷沒生氣的道理。要不把她找來,我給你們開解開解。」他開始搶居委會大媽的工作了。
鄭琰的臉一下子青了,今天是顧鄭雙方商量好的「阿琰回家請罪日」。皇帝這一攙和是要鬧哪樣?!
鄭琰的腦袋瘋狂運轉,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如果是台機器的話,已經超負荷到冒煙了:「不要!」
引著外人來壓爹媽?這得是怎樣的腦缺才能想得出這樣的主意啊?!借力打力也不是這樣打的好不好?
這情形有個不恰當的類比,好比國家內鬥,吳三桂打不過李自成,回頭找滿洲幫忙。是,吳某人是得了足夠的好處了,而且付款的還不是他,結果呢?反正沒多久吳三桂就不得不造反,造反有啥下場,大家都知道了。
雖則李自成不是吳三桂的爹媽,兄弟也算不大上,兩處都是在爭奪利益而已。事實卻證明了,「幫」你打架的真不是為你的王八氣征服的小弟,更多的是想坐收漁人之利的黃雀。「指使」與「被利用」是TMD兩碼事啊有木有?能擊敗你動不了的人,表明這個外力比你強大得多,你跟瑪麗蘇神借來的智商認為這強大的外力就必須是你的忠犬。人可以二,但不可以這麼二!
眼前的事情或許不到那個地步,皇帝也沒那麼蛋疼,但是,此例不可開、此風不可長!
某些白痴公知根本不明白,讓某國來干涉本國內政「關注兔子國X權問題」,幫他們取得了好處之後,就該簽訂《二十一條》了。或許他們是明白的,但是……與國家危亡比起來,個人眼前得失要重要得多。
真是連黑社會都比不上,基本上有點職業道德的黑社會,即便由於出賣而被捕,也不會與警察合作。
鄭琰很自覺地把自家歸入黑社會,把皇帝當條子防範。
「我今天是要回家請罪的,估摸著我阿娘氣也消了,現在已經臘月末了,只能說吉祥話兒,我盼這一天盼好久了。」年前年後有一段時間,風俗來說,只能說吉祥話、不能打小孩子,鄭琰對這個倒是門兒清。
慶林長公主瞋目:「你躲我這兒就是為了這個啊?」
皇帝大笑:「我跟你回去看看,保管出了年也不叫你吃虧。」
「不行!您一露面兒,他們就是心裡生氣也得不生氣啊,君前失儀什麼的。哪有拿皇帝壓著爹娘不叫罰我的?」
「條子」倒是很好說話,充分體現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良好素質:「你說怎麼辦吧。」
鄭琰得寸進尺:「那等會兒您得先躲著,等我阿娘不生氣了,您再出來。」
「先出來了我生氣啊。」鄭琰表示出了威脅。就這樣她還不樂意呢,最好是皇帝馬上回宮裡窩著,等她家的事情解決了再出來。她爹怎麼會不知道皇帝出宮啊?還是有種逼迫父母的罪惡感來的,可惜是皇帝,不能往死裡得罪。
逗得皇帝直樂,別人要這麼說,皇帝估計得生氣,換鄭琰來說,也就這樣了。這丫頭就是個吃貨啊吃貨,她給皇帝最深的印象就是「童言無忌」與「吃」。她說生氣,那就讓她氣唄,反正皇帝聽完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既覺得鄭琰是「童言無忌」的實誠孩子,她的上述行為就可以解釋成為死守孝道底線,不讓父母為難,而不是心機深沉、面面俱到。
這也是皇帝縱容鄭琰的地方,要是鄭琰求他幫忙勸杜氏,皇帝估計也能答應。但是,鄭琰這樣強硬要求皇帝不要插手,皇帝更覺得鄭琰有規矩。還是那句話,求你爹媽的領導來要求你爹媽不生氣,這孩子本身的想法就有問題。還是這樣憨直地不忤逆父母、不給父母難看的孩子討人喜歡。
皇帝也答應了下來:「我悄悄跟著去總成了吧?他們不知道我來了,怎麼樣?」皇帝表現出了老小孩兒的某些特徵。
「成交。」
皇帝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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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杜氏的氣並沒有消,只是轉移到了鄭靖業的身上。這貨居然不關心女兒!七娘長歪了可怎麼辦喲!這麼想著,杜氏很沒給鄭靖業多少好臉色看。有鄭靖業拉去大半仇恨,鄭琰回來的請罪之旅倒是頗為順利。
進門就先跪下來:「阿娘我錯了,我知道阿娘是為我好,以後再了不敢了。我以後都不隨便禍害東西了。」想來送首飾的時候杜氏還是很高興的,也許關鍵是浪費?
「你還知道回來!」來的是顧氏夫婦,那就沒啥好避的了,杜氏壓根沒想到皇帝居然化了個裝(換了身行頭不那麼好辨認)親自搞潛伏。
鄭琰的歪理那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小受大走為孝嘛,阿娘生氣,打壞了我,心疼的還是您啊!阿娘最疼我了,我也最疼阿娘了。」
杜氏捶桌:「你給我起來。」
慶林長公主開始和稀泥:「好啦好啦,氣也氣過了。孩子的孝心不可傷呢,」使眼色令鄭琰捧上了衫子,「這麼小的孩子,有幾個全心全意想著父母的?別人求還求不得呢,我這個,」摸摸肚子,「要是這樣啊,我做夢都能笑醒。」
這件事情上,杜氏臉上是極有光彩的,不過是擔心女兒才發脾氣。終於開了臉:「你還趴地上做什麼?很暖和麼?」
鄭琰爬起來,打蛇隨棒兒上:「阿娘試試嘛~」
杜氏拗不過,故意板著臉,換上一試:「好東西給老婆子用,也顯不出好看來,你個毛丫頭。還不去後面換了衣裳出來陪我們用飯。」顧氏夫婦來了,肯定是要留著吃飯的。
鄭琰荒腔走板地唱了一句:「你在我心裡是最美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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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時候才出來,又是一番擾攘,又讓鄭靖業把子孫叫出來一起熱鬧:「要因我來而拘束,我可就是惡客啦。卿與我妹是通家之好,也別對我太生疏麼。」
鄭靖業一笑:「只要聖人不嫌他們無狀,臣可是為他們頭疼不已。」可不是麼,他盡生了些奇奇怪怪的子孫。
是夠奇怪的!酒宴擺上了,五位長者上座,皇帝坐了主座,兩對夫妻打橫相陪。鄭家的子孫下首列席,鄭靖業把徐烈三人也叫了出來,趁機介紹了一下:「臣看他們也與孫子們一般。」皇帝倒是知道徐梁等人是鄭靖業的原書僮,考慮到這年頭的主僕關係,也就正常視之,還與大家進行了親切的交流。
氣氛一直友好著,直到鄭琰出現了。
杜氏手指頭直顫:「你這是什麼樣兒?給我滾回去換身正經衣服去!」
鄭琰青衣小帽,小男孩兒打扮,準備過來給她娘倒酒以示賠禮、乖乖賣萌討好,圖個開心的。孰不知杜氏的心病正是她現在「沒個女孩兒樣」。見她娘發怒了,鄭琰趕緊跑掉。
「咳咳,七娘其實頗有些豪俠氣。心胸寬廣,不是壞事。」當人老師的怎麼著也要給弟子圓這個場子。
可這樣兒不行啊!
別家閨女再BH再凶殘,也沒有這樣兒的好不好?女人哪有不愛美、不愛珠寶首飾的?怎麼能忘了自己的那一份兒,縱使不得已……也沒見有她這樣樂意的。把別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自己天生麗質去了。現在更好,開始性別錯亂了!
「這還是個丫頭麼?」杜氏想打人,在場的三位男士都肝兒顫,「她這個樣子,以後要怎麼辦喲!」
慶林長公主勉強道:「她這不是還小麼?長大了就好、長大了就好。」
大家一齊說:「長大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