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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女》第23章
22羨字作何解

 「咳咳。」兩聲企鵝家好友上線提示音傳入耳中,鄭琰馬上把表情變得很正經,這聲音好耳熟,她爹在咳嗽。

鄭琇進來之前鄭靖業就在拾掇他桌子上擺的那盆水仙花,到現在,還是在拾掇。這盆花是鄭靖業精心養的,放在色澤古樸的紫砂盆裡,堆各色彩石子,漫進半盆清水。每天檢查檢查有沒有枯葉、要不要換點水,怡然自得。

鄭琰見她爹還在悠哉悠哉地摸著水仙葉子,腹誹一聲「老狐狸」,閉上嘴,坐那兒悠哉悠哉地在手邊的博山爐上熏袖口兒,博山爐冒出來的青煙吞進袖子裡又慢慢溢出來。

鄭琇把目光放到鄭瑞身上,給這位小兄弟很大的壓力。鄭瑞心裡暗叫一聲倒霉,事情是他發現的,他也覺得自己該盡一盡小叔叔的責任,現在他後悔了,這是什麼情形啊。我就不該過來!

鄭琇看著幼弟那張囧臉,狠狠抽了抽嘴角:「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鄭瑞好想哭,磕磕絆絆地道:「就是大郎,天天跟顧家小子混在一起,德安、德平幾個尚且要靠後。人家幹什麼他幹什麼,人家到哪兒他到哪兒,活脫脫一個小影子。」他忍住了沒用『小跟班』這個詞。

鄭靖業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灼灼,鄭琰唯恐天下不亂地道:「還是個走了形的影子。」

靠!死丫頭,這會兒來添油加醋了,剛才你幹什麼去了?

鄭靖業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鄭琇的眉頭皺得比他還深。鄭靖業道:「你們兩個年紀雖然不大,卻是侄兒們的長輩,多多留心是應該的,這樣很好。二郎、郎可有異常?」

兄妹二人齊齊搖頭,鄭靖業頷首:「六郎且不必去讀書,到屋裡呆著,我許還要叫你。七娘去你母親那裡。」

兩個小的起身告辭,臨出門兒,鄭琇從袖子裡摸出個紙團兒砸到她大哥懷裡,拍拍手,施施然走了。

鄭琇抱著一團廢紙,眼神有些發直,鄭靖業一眼掃過來,他才看向懷裡,慢慢展開紙團。皺皺巴巴的紙上寫著一行字: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鄭琰心裡有數,自家爹不是什麼善茬,手狠的事兒辦得不止一樁。最要命的是,他還聰明!想要對聰明的人施加影響,你就得自己也展現一點本來出來,不然當靠撒嬌使潑,那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得讓他認同了你的智商才行。

在這世上混,必須有自己的實力。鄭琰需要磨煉自己,不能事事都拿「宰相的女兒」這個身份當通行證,宰相又不是皇帝,皇帝的女兒也有不是盤菜的時候。實力最重要。

如果她事事都以「我要告訴我爹」、「我要告訴我娘」、「不知聖人/貴妃會怎麼想」來壓制別人,那她也就是朵菟絲花了,人家想讓你攀的時候你算個人物,人家不鳥你了,你算個P。或者再慘一點,你的靠山倒掉了,你這貨平日盡沾人家的光,出了事兒一點忙也幫不上,丟人不丟人?

光借勢壓人有個P用,不過是老虎面前的那隻狐狸罷了,沒了靠山,你算個P!得自己成了老虎,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一次兩次借力打力還能說你「有急智」會利用資源,十次八次,你的評價就只剩下「狐假虎威」了。

鄭琰覺得,眼下是新舊兩股勢力拉鋸的時候,昨天還是宰相,今天就成罪人,那個倒霉的改革先驅魏靜淵,憑良心說辦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還不是叫咬死了?誰TMD的都靠不住,還是靠自己最實在!MD!我一定是掉進錯誤的模式了,最坑爹的是這個模式還不是我自己選的。

鄭琰必須鍛鍊自己,當她爹的幫手,也讓她爹適應有這麼一個小幫手。每一個機會都不能錯過,這是全家的大事。

照鄭琰看來鄭靖業皺眉,是孫子的教育問題,鄭琇皺眉,估計更多的是著急自家融不進高尚的社交圈子、學不會高尚的生活方式。

可她爹是一點也不鳥世家的。從她爹的經歷來分析,這位先生是聽到「族」字就想抽人的——童年陰影太過嚴重。如果聽到「世族」那就是想砍人——鄭靖業對逼顧益純娶個母夜叉的世家不感冒到了極點。在他老人家眼裡,這些貨都不是好人!他是不會想去「學」的。

鄭琇則不同,從他的日常行止來看,他是極力想做一個被大多數人認同、被上流社會接受的人。他希望自家可以躋身榮耀圈,成為其中的一員。

所以,鄭琰的廢紙團就砸進了鄭琇的懷裡。鄭琇的感受也很重要,全家人對她的感觀都很重要。如果她不能從平常就表現出比同齡人高的能力來,有什麼事大家都不會想到她的,她也就無從鍛鍊她目前唯一的優勢——心理年齡與穿越知識,時間久了,這一點優勢都會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怠盡。

穿越者勝在意識超前一點,同樣的,這些知識都是空降來的,一點也不本土化,許多辦法都是需要變通之後再使用的,如果不從小磨合,到最後兩者之間依然有縫隙,死到臨頭再生搬硬套,很難達到預期效果,這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她不怕進宮、不怕見人,反正她還小,做錯什麼年齡是最好的掩護。等到長大了,也就會拿捏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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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琇拎著皺巴巴的紙條一愣,鄭靖業瞥了他一眼,鄭琇恭敬地雙手奉上。字是鄭琰的字,鄭靖業一眼就認出來了,鄭琰師從顧益純,又是鄭靖業親自開蒙的。有句話顧益純是說對了,鄭琰是所有孩子裡最像他的,什麼都像,連寫出來的字都從骨子裡像。

筆跡略顯稚嫩,鄭靖業卻能一眼看出這裡面透著的味兒來,一股鄭靖業的味兒。捏著紙條左看右看,平放到書案上,拿起鎮紙來慢慢地壓抹著,弄得比較平了之後壓著紙條的眉頭,鄭靖業大笑三聲。

鄭琇憂道:「大郎這般模樣,父親怎麼還在發笑?」

鄭靖業道:「你在愁的什麼呢?」

鄭琇道:「我們家要延續,還要子孫爭氣,」斟酌了一下措詞,「父親位極人臣,可兒子們自思才智遠遜父親,德興兄弟如果未見奇才,想要維繫,就得……有個規矩。」

鄭琇說得含糊,他也沒有特別明確的行動綱領,只是潛意識告訴他,要這樣做。一個新貴家庭,想要延續,必須有所依託。

鄭靖業聽明白了,不枉他最近把不少心思放到長子身上,雖然離他的希望還差了不少,鄭琇卻是在思考、進步的。鄭靖業沒有訓斥兒子,只是說:「大郎今年十三了,過兩天我給他弄個蔭職。」

「嘎?」這話題也轉得太快了吧?「難得顧師是海內名師,大郎又小,正是該求學的時候。」

「你且看著。對了,叫阿琰重寫一張,」指著桌上的字條兒,「明天扔給大郎。」

「@—@!」

鄭琰嘆氣,她爹真會支使人,這事兒也只有她去做最合適了。一個紙團兒就砸在了正在頭碰頭的兩人中間,把鄭德興給嚇了一跳,驚嚇完之後臉上一紅,這裡的學生都是自家人,這樣公然亂扔垃圾實在是一種沒素質的行為。

顧鼐倒是淡定,這貨小心肝剛才還是一陣亂跳的,不過是表面上平靜罷了,慢悠悠地指了指紙團兒。鄭德興不好意思地皺眉打開,一看他就愣了,這是他姑姑的字,他姑姑最難纏了。

顧鼐的眼睛眯了一下,他也認得鄭琰的字,同學嘛!嘴角一翹,微微側著頭用眼角悄悄打量著鄭琰的方向,鄭琰已經跟鄭瑞在一邊不知道嘀咕些什麼了。

鄭琰背對著顧、鄭兩人,手裡拿著面小銅鏡,恨恨地咬牙:「我看不清楚,你看看他們在幹什麼。」鄭瑞與她相對,自是看個正著:「大郎在看,顧家小子跟塊木頭似地坐那兒呢。」

鄭靖業的意思也很明白:別以為鄭家沒人啊。

可恨她大哥還在懵懂著,昨天一個勁兒地問:「阿爹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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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靖業說到做到,沒兩天就給鄭德興弄了個從六品的郎衛,這個郎衛說是衛,其實吧就是個擺設。選官二~N代里長得好的小孩子(十五以下)——得是正室生的,如果是靠父蔭,爹得是三品以上高官,如果靠祖蔭,爺爺得上二品以上高官——給皇帝當花瓶。

工作也不累,分幾班,不過是在上朝或都是皇帝接見大臣的時候(非密談),捧個劍啊、念個書啊什麼的。工作清閒,前途無量。

鄭德興是滿心不高興的,他剛跟著名師上了半年學就讓他輟學打工,還要遠離了親人和摯友,滿肚子委屈。

鄭靖業多狡猾啊,板著臉訓孫子:「能入郎衛者,皆是世家子,你怎麼能看不起人家呢?要戒驕戒躁。」

皇帝再打擊世家,也得一定程度上依靠他們,幾百年的根基不是鬧著玩的。再者,世家裡也確實有不少能幹的人,比如蔣應,世家出身,能力也是不差的。比較起來,郎衛裡倒有一多半是世家子。——選擇標準就是要漂亮的小孩子嘛,世家裡的美型率還是高於一般水準的。

鄭德興滿懷對顧鼐的不捨與對結交高水平同事的期望去當童工了。

去了的時候還戰戰兢兢,上了半個月的班,一臉菜色地回來了。

鄭靖業這樣的老狐狸怎麼會無的放矢?

話說,郎衛裡世家子不少,有舉止文雅的,也就很是怪異的。最彪悍的一個是先帝皇后李氏的侄孫,這小子長得漂亮,有男生女相的嫌疑就不說了。最強大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特點——弱雞一隻。

別看他是給皇帝念信捧劍的,事實上,他就只會念個信,皇帝那柄精鋼劍,劍柄劍鞘都合著黃金、鑲著寶石,掛著沉重的墜飾,足足有二十來斤重,他小人家扛不動!

每每下了班,李家得派倆強壯的僕役扶著他上轎。這會兒男人都愛騎個馬,連車都少坐,很多女人都騎馬,獨李顥小同學嫌馬身上有異味兒,死活不肯乘馬。據路邊社不可靠消息稱,這貨根本就爬不上馬背。

每每憑窗而望,對空長嘆,鄭德興同學湊過去一看,這貨對著空空如也的廣場發呆。

尼瑪!!!

鄭德興就是再欽慕世家,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噁心巴拉。

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郎衛的數量雖說不多,想補進去都要費很大的力氣,卻也有四十人。半大小子在一起,互相之間羨慕嫉妒恨的也不是沒有。世家有一特點:歷史悠久。這也就代表著兩家有點兒什麼都是「悠久」的,有世交,也有世仇。

當面損人不帶髒字兒的,背後說人壞話的,拉幫結派群毆的……

可憐鄭德興小朋友一腔熱血來結交開始還為人家不理他而暗自傷神垂淚,最後捧著一副鐵石心腸回去了。心啊,拔涼拔涼的!

「羨字作何解?懂了嗎?你是要去捕魚的!搞清楚什麼是魚!」鄭靖業嚴肅地再次召開家庭會議,「是我鄭家欲立足,是家業興旺,不是裝模作樣!徒具其形,要來何用?那一群蠢蛋,有什麼好羨慕的?」

眾人齊聲稱是,鄭靖業一個個地看下去,至少年長的幾個是明白了。你丫的歷史就沒那麼長,鼻子裡插上大蔥也變不成大象。再伏低作小,人家也瞧不上你,還不如挺直腰桿做人呢。

「都明白了?」鄭靖業威嚴地掃視全場,風行草偃,子孫低頭。

鄭琰心裡吐吐舌頭。

接著,鄭靖業就讓子孫表態,鄭琇首先懺悔自己的過錯,承認自己以前思路的狹窄。(鄭琰:這年頭皇帝家都在努力向世家靠齊,標榜自己的歷史悠久、裝X徹底,真不怪大哥有倣傚世家的想法。)

鄭德興繼而反省,以前是鑽進牛角尖兒了,實在不該妄自菲薄,也不該在心裡過份神化世家。

這一對父子做完自我檢討,就輪到了鄭琦,鄭琦是鄭家的一朵奇葩。他一點自卑感都沒有,還臭美得要命。鄭靖業一看到他頭大了一圈不止,深悔在鄭琦年幼的時候不該讓他看見自己修理人。當時鄭琦小朋友才五歲,被他的絕世好爹抱著上街買糖吃。

巧了,還沒到賣糖的攤子,遇到鄭靖業一個富家同學。互相之間有了點語言摩擦,鄭琦小朋友就眼睜睜著看著他爹把對方從頭罵到腳,弄得人家一口氣提不上來暈死過去。

鄭琦小朋友記得很清楚,那種貨色就是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墓地、說出名字玷污祖宗的不思進取的N世祖。反之,像他們家這樣的,屬於認真工作、對社會有貢獻、為祖宗爭光彩的好孩子。當然,這與鄭靖業在罵人的當口兒怕兒子有心理陰影捎帶著誇了他有密切關係。

從此鄭琦苦練罵人技巧,認真學習邏輯學,目前的目標是爭取讓他爹同意把他從刑部調到御史台去過一把嘴癮——罵囚犯太沒有成就感了。

「你……算了吧,三郎,你說。」

鄭琛想了想,道:「有什麼可愁的呢?我們家從山陽直到京師,也走過來了。」俺們也不弱呀。

就這樣,鄭家年紀稍長的男丁一個接一個說完了。其中鄭瑞的話讓他五哥就近踢了一腳,鄭瑞說:「蹭前擦後的樣子怪難看的。」鄭琇一瞪兒子,鄭德興一縮頭,鄭琬就動了腳。

鄭琰眨眨眼,對上了他爹。

「哪一家沒有個開頭兒呢?聽顧伯伯說,傅氏以軍功起家,陳氏以孝悌聞名,顧氏以經史著稱,各有各的不同,也沒見誰學了誰,也沒見誰比誰差了。拾人牙慧有什麼意思?」這也是鄭琰的心裡話,「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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