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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萼落得幾瓣秋》第18章
五,風雨流春(四) 彈指東風太淺情

自那日南軒派人賜宴後,天氣忽極寒冽的冷了下去,冷宮的房屋抵不得半點風寒,蘇清雪凍得整日整的睡不著,只是裹著破被蜷在床角,幾日下去,精神極是困頓疲乏。他日日昏昏沉沉的縮在床上,有時接連幾日不吃不喝。此時送來的飲食早已是冰砣模樣。

如此過了許多時候。一日夜半,風雪甚緊,小院的室內難得添了幾分暖意,蘇清雪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忽被鞭炮聲驚了起來。他本不想理會,但那鞭炮聲劈劈啪啪響個不絕,側耳聽去,不止宮城之內,長安城裡的鞭炮聲都極熱鬧的連成一片。蘇清雪這才知道今日正是除夕。從前他在競州守著爹娘的墳墓,只道已最是荒涼寂寞,但有碧衣相伴,倒也溫馨。如今回了長安,卻在冷宮中受這活罪。

蘇清雪漫漫想起這些舊事來,也不知碧衣和南如今怎樣,淡淡笑著坐了起來。他略一舒展身子,寒氣便襲上全身來,一時冷得坐不住,便起身在房中跺著腳來回走動。無意間自破窗內院中瞥了一眼,見院門似是少了半邊。蘇清雪微微一怔,出了房門,果然見那扇早已朽壞了一半的院門被風雪打壞了門樞,斜斜歪在雪地裡,猶自掛著鎖鏈吊在另一扇門上。蘇清雪略略一想,自院門中走了出去。

蘇清雪不識得冷宮中的道路,只沿著甬路漫無目的的走動。除夕時宮中巡邏防衛的侍衛較平常少些,他又熟知巡邏侍衛的往來規律,倒也未被察覺。蘇清雪隨意行走了一些時候,忽覺眼前開闊了許多,竟不知何時進了未央宮來,前面不遠便是石渠閣。蘇清雪在雪地裡怔了半晌,終於緩緩踏了進去。石渠閣中素來少人來往,因此便不如別處暖和,蘇清雪在冷宮中吃足了苦頭,此時只覺極是溫暖舒適。

他回身將門掩上了,看閣中的器物擺設都與從前無異,不想物如舊,人如昨,情卻早隨逝水,不由一時悵惘。蘇清雪不願再多想,揀了一本書跪坐在長案前慢慢翻看。他平日讀的都是謀略兵法之類,今日只尋了一卷隨筆小品。案前的鎏金熏爐中淡煙繚繞,燃的仍是他素日最愛的必栗香,身周春意流動,卷上文句瀟灑適意,蘇清雪一時全然忘了自己已是被囚入冷宮的戴罪之身。

那書冊讀了將近一半時,忽聽有輕悄的腳步聲緩緩接近,蘇清雪微微一驚,一時想不出宮中誰會在除夕時到石渠閣來,匆忙間也不及細想,疾忙將手中書冊放回原處,尋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悄無聲息的躲入書架的陰影中。

那人果然進了石渠閣來,卻不尋書,只是在書案前坐著。蘇清雪在角落裡抱膝坐著,那人步履雖輕,但他與南軒相識十餘年,怎會聽不出他的腳步聲。蘇清雪悄悄將手伸到腰間,握住了從不離身的“流霜”,自己卻也不知握劍做什麼。南軒固是狠心絕情,自己難道能為了這個弑君不成。南軒不知蘇清雪就在閣裡,心中尚轉著奇怪的念頭,只是在案前坐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不到一刻,閣門忽又開了,便聽一個女子聲氣溫柔道:“陛下,您果然又在這裡。今日已是除夕,難得清閒無事,您也不肯陪陪窈兒……”那女子正是韓窈。南軒起身笑道:“你怎遠遠的到這裡來了?你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不好好歇著,累著了朕的皇兒可怎麼好。這群殺才也不知道勸著你些。這裡冷得很,這便回去歇息罷。”

韓窈笑道:“窈兒不走。陛下最愛來這石渠閣,這兒有什麼有趣的,窈兒也要瞧瞧。”說著便左顧右盼的往一排排書架間走去。南軒道:“哪裡有什麼有趣的,不過是清靜些罷了。”口中說著,卻也並不阻攔,隨著她過去。

韓窈牽了南軒的右手,另一手捧著小腹,有意放慢了步子在書架間轉來轉去,行到最是陰暗的西南角時,韓窈忽地驚呼一聲,撲進南軒懷裡,回頭顫顫的指著前面道:“陛下,那……那是……”南軒順著她手指看去,見牆角處影影綽綽似有一人,不由也是一驚,反手抱住了她,道:“窈兒別怕。”韓窈心中只是慌亂,不由得尖聲叫人。南軒定神細看,朦朧間只覺與蘇清雪有幾分相像,想要阻止韓窈喊叫時,已有侍從忙忙推門進來。

蘇清雪見行跡已露,也不慌張,站起身來從容向外走去,毫不在意的與南軒擦身而過。韓窈初時驚怕,極快便醒過神來,想起此人便是蘇清雪。她雖不認得蘇清雪,但見南軒一時失神,眼前之人又是容顏清秀非常,除了蘇清雪還能有誰。當下斥道:“蘇清雪!你面見君王,卻不跪不拜,不知這是殺頭的大罪麼?”蘇清雪面色淡淡的轉過身來,果然向南軒行了跪拜大禮,隨即起身便走,仍是看也不看南軒一眼。

南軒此時也回過神來,見他走遠,心裡一急,想也不想的喝道:“蘇清雪,誰許你到此的?”蘇清雪似是沒聽見,仍是往前去,一旁的侍從早已愣住,一時也無人來阻攔他。蘇清雪行到門邊時,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望向南軒,冷笑道:“蘇清雪?你認得我是蘇清雪?”再不說話,推了門出去。

南軒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大步趕了上去。隨侍的郎衛此時醒悟過來,急忙上前將蘇清雪拿住了。南軒看他冷冷的將頭扭在一旁,顏色卻甚是憔悴,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韓窈在一旁道:“你們不教訓教訓這個目無君王的東西,還等什麼?!”眾侍從見南軒無話,應了一聲,將蘇清雪拖到一旁,便是狠狠一通踢打。

南軒心中又痛又怒,待要喝止,卻開不了口。他怔了一怔,也不理會韓窈,轉頭大步往溫室殿去了。韓窈急急的叫著“陛下”追過去,南軒卻已越走越遠。

一日夜間,蘇清雪忽然清醒過來,他不知怎麼夢到了一年前回到長安的當夜,同南軒在一處的情形,初從那香軟旖旎的夢境中回來,看著眼前這陌生破敗的房室,一時辨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良久才想起一年來的種種事端,不由低低的慘笑了一聲。

便在此時,忽聽院門被人推開了,便有四五人匆匆進來。蘇清雪懶得理會,閉了眼想裝作不知,忽覺胸口一陣悶痛,忍不住伏了身子劇咳,只覺喉頭絲絲發甜,看地上已多了點點暗血。蘇清雪心中一片冰涼,忽又想起不過是前些日子被打的瘀血,也並不如何歡喜。想要重新躺下裝睡時,已來不及了。

來人是五名內侍,當先一人手中捧了一卷聖旨,大聲道:“陛下有旨,雲陽侯跪接!”蘇清雪頭也不抬的仍是坐在那處,只是微微挪動著換了個舒適些的姿勢。那內侍怔了一怔,他适才便聽到蘇清雪在房中咳得厲害,又見他病得幾乎不成模樣,想了一想,便不再計較,展開聖旨朗聲宣讀道:“雲陽侯蘇清雪身為戴罪,囚系幽地,非但不思悔改,竟至當面忤君,罪本不赦,朕體念舊情,不忍誅戮,乃流徙嶺南。雲陽侯望旨謝恩!”那內侍讀完了,便將那道聖旨卷起來捧著,等蘇清雪來接,但瞧他臉上淡淡的神色,一時不由得懷疑他聽到自己宣讀的旨意沒有。

那內侍正猶豫間,便見蘇清雪抬手將那聖旨接過了,他剛松了口氣,卻見蘇清雪慢慢將那黃綾子展開,一點點的將嘴角的血拭淨了,隨手便丟到一旁去。那傳旨的內侍已是嚇得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揮手命人將蘇清雪帶走。上前的兩名內侍對蘇清雪居然頗為客氣,行走之間,扶持倒多過拖拽。

那幾名內侍帶了蘇清雪正要出院門時,忽有一名宮女捧了一隻蓋碗進來,身後跟了兩名精壯內侍。那宮女見院中另有他人,不由愣了一愣,隨即脆聲道:“陛下知道侯爺身子不適,特命人做了一碗甜湯,蘇侯爺請用。”一邊將瓷蓋揭了,碗中冒出甜膩膩的香氣來。

蘇清雪冷眼看著,心知自己若不肯喝,那兩名內侍便要動手強灌。當下淡淡的道:“蘇清雪愧不敢領賜。你是披香殿的宮人罷,拿回去請韓美人留著補養身子便是。”那宮女挑了挑眉毛,道:“陛下的賞賜,你敢不領?!”回頭使了個眼色,一名內侍拿起那甜湯來,便要舉步上前。蘇清雪微咬了咬牙,他身子雖虛弱些,卻也未將這三人看在眼裡。

那傳旨內侍忽開口道:“慢著,雜家便是剛從溫室殿裡傳旨過來,如何不知陛下賜食之事?”那宮女不慌不忙的笑道:“事有早晚,婢子還是瞧著公公奉旨出去的呢。公公不知婢子也奉了差事,那也不奇。”那傳旨內侍道:“陛下命雜家好好的將人帶去,雜家也不敢出半點差錯。你既說是奉旨來的,雜家正要去帶他去覆命,你一同過去便是。”

那宮女仍是笑道:“那也好。”回身時偏無巧不巧的撞翻了那內侍手上的湯碗,笑道:“噯喲,這可怎麼好,婢子費了半日心思才做出這樣的好湯來。公公見諒,婢子可得再做一碗去。”那傳旨內侍知她定是韓窈派來的,倒也不敢如何得罪,任她溜了。蘇清雪道了一句“多謝”。那傳旨內侍笑嘻嘻的道:“雜家不過是奉旨行事,蘇侯爺何必客氣。”說著便去前頭領路,卻並不帶蘇清雪往溫室殿,遠遠的向金馬門去了。

那幾人帶著蘇清雪出了宮去,又穿了幾道莊嚴森冷的門戶,將蘇清雪領進一間房屋在便去了,臨去時隨手將房門帶上。蘇清雪隨意打量,見門窗都用氈毯嚴實的遮掩著,屋角處暖暖的置了一隻火盆。蘇清雪拉過一張椅子,在那火盆前坐下了,將雙手罩在火盆上取暖,一邊思量心事。

他同南軒相識十餘年,用情又深,如何不知道南軒的心思。南軒對蘇清雪有情,卻與常人的傾心愛戀不同,不肯忘記君臣之分,因此半是疑心他與謝百同有不明不白的來往,半是要磨他的性子,將蘇清雪囚進了冷宮。不想蘇清雪偷偷到石渠閣去,正被韓窈撞見,南軒自不願見他被韓窈害死,又不肯低頭赦他出來,只得將他遠遠的送到嶺南去。

蘇清雪正望著那火焰出神,思量如何從嶺南逃回競州,自此隱姓埋名過尋常日子,忽聽房門呀的一聲開了。蘇清雪眼角瞥見一雙官靴踏了進來,也懶得理會。那人走近幾步,叫道:“侯爺!”蘇清雪聽這聲音甚是熟悉,抬頭去看,見來的竟是劉齊,滿臉的亦悲亦喜,手中尚提著一隻包裹。

蘇清雪微微一笑,道:“劉大人別來可好?”劉齊勉強鎮定了一下,道:“是……下官,下官……我好得很。”又將手中包裹交到蘇清雪手裡,道:“剛入冬時,碧衣便給侯爺縫製了這身冬衣,只是找了許多門路也沒能送進宮裡去……”蘇清雪低頭看了看那厚實的藍布印花包裹,微微苦笑道:“你的俸祿能有多少,何苦白白填進那無底洞裡。”又道:“碧衣和兒都好麼?”

劉齊點頭道:“他們都好,只是思念侯爺得很,兒哭鬧過許多次。幾月前我給兒請了一位先生,他也肯用功寫字。”蘇清雪點了點頭,道:“那便好。”將那包裹還給劉齊,道:“這個你拿回去罷,我怕是用不著了。”劉齊吃驚道:“侯爺好好的怎麼說這話,如今剛入正月,最是寒冷……”

蘇清雪淡淡的道:“我得罪了韓美人,她不遣人取我的性命必不會甘心。我如今雖平平安安的在此,只怕明日不能活著出這長安城。”劉齊微一猶豫,道:“此事侯爺不必擔心。我前日聽說一事,廷尉府前幾日選了兩名派往嶺南的解差,不知為何卻被陛下下旨處死了。”蘇清雪眉梢輕輕一挑,微微有些動容。劉齊續道:“處死的罪名是收受賄賂,我初聽說此事時,心裡尚覺得糊塗。如今想來,這對侯爺是福非禍……”蘇清雪漫漫的道:“那也難說。幾個月的路程,她要多少下手的機會沒有。”

劉齊正要說什麼時,忽聽門上傳來幾下輕敲,便聽适才那傳旨侍衛的聲音道:“蘇侯爺,劉大人,時辰到了。該是蘇侯爺上路的時候了。”劉齊一時怔住,愣愣的道:“侯爺……侯爺保重,碧衣不多時要該過來了,侯爺……”蘇清雪輕輕搖頭道:“我不見她的好。這丫頭太重情,若見了我這般模樣,日後多半便是一塊心病。”劉齊顫聲應了一個“是”字,眼見幾名公人拿了木枷鐐銬等刑具推門進來,一樣樣的加在蘇清雪身上,轉了頭去不忍再看。耳邊卻聽一人喝道:“走罷!”

蘇清雪隨著那幾人走出房去,下到臺階最底一層時,忽然回頭道:“劉大人,好生照顧兒,日後他有報答你的時候!”劉齊顫聲道:“是!劉齊必不讓他受半點委屈。”他看著蘇清雪戴著刑具瘦削的背影漸漸遠去不見,忽然想起,蘇清雪适才那話竟是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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