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民路線是沒有市場的!要邪魅!要狂狷!要傲嬌!
「天瀾,給客人泡茶。」
高個子的青年默默點頭,接著走向爐火邊的陶土小爐子,將放在上面的水壺拿了下來。
滾燙的開水凝成一線注入白色的骨瓷茶具,細小的茶葉翻滾著,在熱水中舒張顏色柔和的葉片,春水般的綠意在輕薄的茶具中散開,幽雅馥郁的香氣像春風一樣,浸潤了工房乾燥的空氣。黑髮的術師表情平淡地對神色各異的客人示意,「請。」
最初的驚訝很快就過去了,拿出氣魄首先坐下的是莫里斯長老,藥師沉吟一會兒,也在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落座,最後一個是伯斯百夫長,遲疑了一下,他也很不習慣地坐到了最靠裡的椅子上。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實際完全沒想過自己也要坐著聽人對答的他彆扭得整個後背都在發癢。
盛在花色淡雅的瓷杯中,依舊滾熱的茶水送到了幾位來客面前。藥師剛把杯子捧到手裡,就聽到莫里斯長老那邊「噗」的一聲,性急的銀灰毛髮的中年狼人被燙到了舌頭。
伯斯一驚,差點以為出事的他好險沒把手裡的杯子馬上丟出去,雖說外觀如此精緻美麗的東西他不僅不敢扔,連拿都要小心翼翼。
「這是什麼東西!」噴了一地茶水的莫里斯長老漲紅了臉嚷道,如果不是杯子全身上下都醒目無比地表現著「我很貴」,他差點連杯子都要丟出去。
術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倒是白發的藥師開口了,「莫里斯,你剛才噴出去的那一口,在帝都值20個奴隸。」
「!!」莫里斯長老瞪大了眼睛。
「不對,我估價錯了。」藥師微微蹙眉,隨即改口道,「100個奴隸也未必能換來一杯這種飲料。『茶葉』是一般的法師也未必有這個資格享有的奢侈品……更不必說用來招待客人。」
術師看了一眼神色鎮定的藥師,嘴角略略勾起,「消遣用的飲品而已,價格高貴不過只是因為數量稀少。」
「對力量天賦者來說,似乎不僅僅如此。」
「哦。」術師不甚在意地說,「也許是這樣吧。」
伯斯再看了一眼手中清雅香氣的茶水,終於相信了這位年輕得超出預料的黑髮男子就是那位術師。其實年齡未必是問題,關鍵在於這個人是黑髮的——在遺族中見到一個黑髮的人,很難讓人立即接受這就是那個神秘的「術師」。至少從這個人對奢侈品毫不在意的態度遺族人是裝不出來的,價值200個奴隸的昂貴飲料,那人倒是姿態優雅漫不經心地啜飲著,伯斯自己卻開不了口喝下去。
莫里斯長老的臉上出現了糾結的表情,他是很典型的那種狼人,強壯粗魯,性格乾脆。作為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他本來應該表現得更為強勢和直接,卻因為被移民們製造的奇觀引開了注意力,跟內斂的藥師和恪守職責的伯斯不同,他是被藥師提醒之後才把視線從一片寒光的武器架上轉開,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超出完全超出預計的對手。
所幸接下來的交涉不需要這位不夠狡猾的長老硬撐,藥師就和那位極其富有的術師交談了下去。
「撒謝爾部落的事,這段時間我也從下僕那兒瞭解了不少。」黑髮術師說,「和傳聞的不太一樣,獸人的勇士們待客似乎不太熱情。」
「因為部落被一些瑣事困擾,未能及時回應閣下的善意,真是十分抱歉。請您務必理解,撒謝爾部落是絕對無意與一位強大的力量天賦者作對的。」
莫里斯長老臉上的肌肉動了動。藥師在撒謝爾部落已有十年,這個即使面對帝都皇族都不改淡漠的男人居然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力量天賦者如此客氣?
黑髮術師微微一笑,「你就是撒謝爾部落的藥師?」
「是的。」
「聽說你是個有點意思的人。」黑髮術師修長的手指在椅子圓滑的扶手上敲了一下,「你……」
「藥師只屬於撒謝爾部落!」莫里斯長老低聲說道。
術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漆黑的雙眼依舊只看著藥師,「你叫什麼名字。」
「吾本名懷恩‧比西斯。」白髮藥師紅色的瞳孔倒映著房間對面的火光,對上黑髮術師彷彿洞徹人心的視線,平穩地回答道,「與同伴莫里斯‧高崗,伯斯‧寒夜與27位比斯騎士代表撒謝爾部落來訪,請問來自遠方的力量天賦者居留此地,是否需要我們為您提供一些便利。」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黑髮術師手肘支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輕笑了一聲。「何必那麼麻煩,直接問我在這裡想幹嘛不就行了?」
「對您這樣的大人,我們不敢失禮。」藥師輕聲回道。
「還以為來到遠西會不太一樣,結果那些膩味的東西還是差不多嘛。」黑髮術師側了側頭,臉上那個諷刺的笑容淡了下去,「好吧,我到這種貧瘠的地方來,確實是有某種目的,為此我可能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不過我對獸人部落沒什麼興趣,你們擁有的那些東西,也不太符合我的趣味。」
那麼你的目的是什麼?伯斯心中仍有疑慮,不過黑髮術師的態度已經足夠明顯,除了藥師之外的其他人是沒有資格跟他對話的。
莫里斯長老可沒有那麼敏銳的神經去權衡利弊,他只知道自己被那個黑髮的力量天賦者完全無視了,「那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莫里斯!」藥師的警告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術師的視線終於再度落到了莫里斯長老身上,那雙深夜一般的眼睛波瀾不興,然後他神色平淡地開口喚了一聲,「天瀾,清場。」
「是。」被叫到名字的高大青年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莫里斯長老臉色一變,猛然起身,名為天瀾的高大青年已經來到面前伸手向他抓來,已經年過四十卻依舊身體強健的莫里斯立即揮拳,遺族青年向右錯開一步,沉肘上頂撞在莫里斯的關節上,挾帶風聲的一拳瞬間疲弱無力,青年隨即轉向一肘擊中他門戶大開的腋下,莫里斯悶哼一聲,青年略略收勢,接著伸手一記手刀砍在他的腦後,莫里斯幾乎是立刻軟倒了下去。
此時伯斯剛踏出他的第一步,看著瞬間結束的一切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藥師也站了起來,對他低喝,「寒夜別動!」
帶領他們來到這裡之後就默默站在牆角的黎洪這時候走了過來,一臉無奈地從青年手中接過狼人長老沉重的身體,「我明明已經提醒過了……失禮了,大人,我現在就把他帶走。」
只用了一隻手就擊倒狼人長老的青年一聲不吭地退回了他的位置。伯斯也不得不在藥師的催促下回到他的座位上。初見之時伯斯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個人很強——在面對洛江這樣的遺族強者時,伯斯既讚嘆著對方的強大,更想有朝一日與對方徹底地較量,但面對這位年紀看起來跟洛江差不多的青年的時候,他在好武的熱血燃燒之前,就被本能感到的危險壓制了下去。雖然那人的出手很有分寸,但他的技巧在本質上,是純粹的殺人技法。
「抱歉,這個孩子性格比較直接,所以做事有點粗暴。」黑髮術師微笑道,「不過麼,雜音太多確實幹擾人說話的興致。」
「……是我的同伴先冒犯了您,應該是我請求您務必不要介懷他的魯莽。」藥師勉強維持平靜地回道,「您的這位侍從真是出色,他一直跟隨在您身邊嗎?」
「他是我在來路上撿到的,非常有趣而且有用。」黑髮術師說,「當然,我也不至於為了這麼一點小事惱火,那實在很沒有格調。」
「……」好像看不順眼就打昏了丟出去很有格調一樣,藥師和伯斯唯有沉默。
「那麼,我就坦白地說吧,以免你們整天在被害妄想中提心吊膽。」黑髮術師靠到椅背上,帶著一點慵懶的味道,「我打算在這裡暫時隱居,研究一些有趣的東西,這就是我的目的。作為遺族的庇護者,他們與撒謝爾部落簽下的血契,我也會出於義務而遵守,只是需要在細節部分——我需要跟你們再商榷一下。」
「血契的主約一旦立下就不能更改了,」藥師謹慎地說,「如果您有更多的要求,我們可以另起一章……」
黑髮術師抬了抬眼,「你只要把話帶給能做決定的人就可以了。」
藥師跟伯斯交換了視線,沉默一會兒之後,藥師回答道,「我一定會將您的意思準確地傳達回去。」
黑髮術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膝上輕輕抬手,向兩位客人的身後做了個手勢。他身邊的青年越過拘謹的客人走到武器架前,從中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
「銀色毛髮的騎士,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黑髮術師淡淡地說。
這是zhuangbility終於結束的分割線
雖然人已經都打發出去了,不過雲深還是坐著沒動,手指習慣性地輕敲著扶手,他在思考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
也許他的書單上應該加上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
這個世界是沒有平等觀念的,所以姿態是必須做足的,即使非常違和,雲深還是盡力在撒謝爾部落的使者來到之前的短暫時間中記下了角色要點。所幸的是觀眾這次也很合作,最重要的是,雲深的高壓推銷結果看起來很不錯。
撒謝爾部落還帶來了禮物,牲畜雖然不錯,不過鹽才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海鹽的那點小問題完全算不上問題。在此之前,先建立遺族跟撒謝爾部落的物資交換比例,還有方式……
手上的動作停頓了,雲深抬起頭,看向從敞開的門口走進來的黎洪,還有撒謝爾的白髮藥師。
「術師。」黎洪神情嚴肅地叫道。
「什麼事?」沒有提示,不太明白自己現在該擺出什麼姿態的雲深只能面癱地問。
「雲深大人。」白髮紅眼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對他深深施以一禮,「非常感激您將吾族從決死之境救出生天。」
「……」雲深想有個人給他解釋一下,他是會通用語了,但僅限於口語,而不是這種他連語法都沒搞清楚的古語。不過對方說的下一句話他卻聽懂了。
「吾名平陽。曾為嶺西遺族第9代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