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磚和獨輪車
人們對這部制磚機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即使已經到了晚飯時間,還是有不少人在它身邊流連不去。他們興奮地談論這部前所未有的機械的每個部分,從水車到提升裝置,因為這份興趣,連制磚也變成了一份令人驕傲的工作。當然其中最高興的就是那些參與了整個建設過程的年輕人,這個造物出現在世界上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這種榮耀是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比擬的。
在他們花了大半個白天的時間組裝這部機械的時候,另一批人也將運至此地的大量泥土用水調和完畢。於是原料充足的沖壓機始終不緊不慢地運作著,以每分鐘40塊的速度出品磚坯,在幾個小時之後,在附近的土地上已經堆垛起了四堵矮牆。不必特意說明,大部分人都知道這些磚塊是要用於建造建築的,但在它們派上用場之前,還需要經過燒製。
負責這份工作的人聽從雲深的吩咐,將這些只是磚坯的泥塊成排地砌好,堆成一定高度的圍牆。就一般流程來說,這些磚坯應該經過一定時間的晾乾,直接成窯上火是不行的,但留給雲深的時間不多,這些磚塊對接下來的工作非常重要,在經過考慮之後,他讓人在磚牆兩側升起火堆,用炙烤的方式烘乾磚塊中的水分。要說燃料,經過這幾天的收集,柴草已經準備得非常充分了。
火堆被人小心照看,一個夜晚都沒有熄滅。到了第二天早上,除了一部分被烤出裂紋的磚坯需要砸碎重制之外,已經有上萬塊的速成品可供雲深使用了。雲深讓人們用這些磚坯本身砌成一個不大的土窯,圍著木柴成排地將這些磚坯堆成一個立方體,在外層留出幾個通氣孔,封上泥土,一面的底下也掏出幾個孔洞,用於填充燃料。在磚窯點火之後,制磚機製造的磚坯不必再速成,而是在附近交錯堆疊成一道道土牆,用自然的方式風乾。
這是第四天的早上,炭窯終於挖好了,成捆手臂粗細,鋸成相近長度的樹枝被填了進去,這份工作倒是完全不必雲深插手,遺族每年都有燒炭過冬的習慣,對此駕輕就熟。洛江帶領的架橋小隊進度還沒到一半,只是在淺水中打下了幾個木樁,因此雲深是通過浮橋來到的伐木場。
遠遠地就聽到了叫喊聲,兩兩組合的伐木工們來回拉鋸,將胸徑在五十公分以上的樹木從基部鋸到只剩一層木皮,樹冠漸漸向一側傾斜下去,嘎嘎作響,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學習到了經驗的伐木工已經懂得判斷樹倒的方向,用聲音警告他人不要靠近。又一棵樹轟然倒地,等在一邊的其他人圍過去,開始用手鋸清理樹冠。雲深就是在那附近找到了默克族的族長韓德。
因為勞動,在清晨的徹骨寒氣中光著上半身的韓德族長連頭頂都在冒著熱氣,而對於雲深的到來,他一臉的意外。有些窘迫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之後,他請黑髮的術師坐到附近的樹墩上,坐下之後才問道︰
「術師,您需要什麼嗎?」
「我想請你們幫我製造這個。」雲深說,然後拿出了幾張圖紙。到目前為止,雖然雲深已經基本上能夠流利地使用通用語口語,文字的學習卻是剛剛起步。所幸的是有一種語言不分國籍和世界都能通用,雲深恰好又有相當程度的繪圖功底,他想讓他們製作的也是非常簡單的東西,有了簡明直觀的圖畫之後,就不必費力地在多餘的地方進行描述了。
韓德小心翼翼地把圖紙接了過去,一開始他看反了,受到雲深的提醒才糾正回來。這位褐髮的族長看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猶豫地問道,「術師,這是……?」
「『獨輪車』。」雲深用自己的語言回答。
韓德很不順口地將這個詞重複了一遍,他們的語言沒有捲舌的發音,他到底也只能模仿到八成,「——術師,這也是能動起來的東西?」
雲深點點頭,「請幫我找幾個對使用鋸子比較熟練的人過來。」
要找到這種人並不困難,韓德很快就叫來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是遺族。然後包括韓德在內的這些人跟隨雲深來到了木料的堆放地。被鋸下的原木照胸徑大小堆成了幾堆,雲深上下看了一會兒,選了兩根胸徑在50公分左右的,讓他們從這兩根原木上鋸下幾個截面。
區區數天時間,要出現熟練的木匠是完全沒可能的,不過他們的優勢在於以開始就有了明確的方案和工具,而且有足夠多的原料來選擇。人們在花了大半天時間,報廢了一些木料,終於將圖紙上看起來簡單無比的東西變成了現實,一架獨輪車終於成功地立在了眾人面前。
從原木上鋸下的木輪中間被鑿出了圓孔,穿過一根堅硬的木軸,為了防止車輪在滾動中偏移,兩側的車架與車軸貼得非常近,沒有用一根釘子,梯狀車盤也是由木料之間互相榫接而成。沒有經過刨制的整車看起來實在粗糙又笨重,不過獨輪車本身對這裡的人們來說也是一種新奇的存在。除了雲深之外,參與了製作的人都試過扶起車把,然後推著它前進後退,木頭的輪軸之間相互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叫聲,這種聲音雖然有些滑稽,現場卻沒人會嘲笑這個。
不過雲深讓他們製作的並不是玩具,為了測試這種運輸工具的運力,雲深讓他們在車上裝載石頭,逐漸增加它的負重,看到什麼程度會影響這輛小車的運行。
雲深除了帶來鑿子之類的木工工具之外,還拿來了一個500g的秤錘,利用槓桿原理在現場製作了一把木稱,結果證明,如果由一個成年男子推行,在加了車絆的前提下,這種木製獨輪車一次能運送50公斤左右的物品,而在所有部族中力量最大的遺族成年男性能負重60公斤跋涉一天,能接近這個數字已經算很不錯了。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它的耐久度,不過這顯然是一種容易上手,而且非常適應各種環境的運輸工具。
在見識了術師昨天創造的神奇機械之後,這部小車子也給伐木隊這邊帶來了驚喜。只是這裡需要運送的都是粗大的原木,平均一根需要七八個人才能抬到堆放的地點,這種小車只能用來裝載清理下來的樹枝一類的東西。
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下了幾個數字之後,雲深向韓德問道,「韓德族長,如果我想要40輛獨輪車,你們大概需要多少時間來完成?」
韓德想了一下,「……15天?」
雲深輕輕搖頭,韓德有點為難地又想了想,「我讓兩個小組的人來專門做這個,大概8天能做得出來。」
「我們可以換一個做法。」雲深說,「剛才的流程大家都已經看到了,我把尺規和鉛筆留下來,剛才使用過的尺寸已經用顏色標示了出來,所以即使不認得數字也沒關係。你們把這部獨輪車拆開,分成各個部分,按照尺規上標記好的尺寸,在相同的位置上對木料進行加工,每個部分都製作儘量尺寸一樣的50個部件,然後再將它們組裝起來,這樣的話速度會加快一些。」頓了頓之後,他說道,「我給你們3天時間。」和20%的冗餘。
韓德族長瞪大了眼楮,雲深微笑著將已經完成作用的圖紙遞給他,「不用擔心,我相信你能辦得到。」
韓德只有默默地將圖紙收了起來,不過他身上實在沒有放東西的地方,而且圖紙這種東西不能摺疊,怕水又怕火,於是雲深用鐵絲穿上樹皮,給他做了一個文件夾。
「那種樹的樹皮,現在應該已經收集了不少?」
「是的。您需要的話,我讓人幫您送過去?」韓德露出有點感動的表情將文件夾接過去,回答道。
「我帶了搬運工過來,不必了。」雲深笑道。為了確保在他需要的時候有足夠的人可供派遣,協助他調動人手的黎洪早已做好準備,只要雲深一離開他的帳篷,身邊就會自動多出十幾個跟班,何況那種類似樺樹的樹皮本身就不重,力氣很大的遺族要搬運它們並不費事。
這些樹皮被堆放到了他的住所附近。站在這些褐色的樹皮前,雲深沉吟了一會兒。
對一個擁有不少的工作經驗的工程師來說,各種力學和工學原理早已深入腦海,水力沖壓機這樣簡化過的機械設計完全不成問題——在南山族長從狼人騎士手中拿到地圖之後,他就有了一些初步的計劃,因此從淘寶出售各種規格齒輪軸承等零部件的賣家那兒訂購了數以噸計的部件。不過造船什麼的,對他而言就比較陌生了,雖然目前他需要的只是是經過極度簡化之後,要求短暫使用時間的樹皮小船。
……還是把每個方案都做來試試看吧。
於是雲深從帳篷裡找出來一些他覺得用得上的東西,在樹皮堆邊和那些跟從他的遺族男子一起開始嘗試他的新計劃。不知不覺之間,在他們身邊已經圍了一圈的小孩子。在雲深的規矩裡,十歲以下的孩子是不列入勞動力的,七歲以上的可以去幫助負責煮食的女性們幫點小忙,在這個年齡之下的都被暫時幫不上別的忙的老人們看管在營地附近,至於更小的,則被哺乳期的婦人看顧在專門的帳篷裡。不必再長途跋涉,而經過這幾天的休息和每天相對充足的食物調養,在旅途中活下來的孩子們漸漸恢復了這個年齡應有的活力,營地裡多了不少歡鬧聲。不過雖說還沒到真正懂事的年紀,這些好奇圍觀過來的孩子們也不敢打擾正在做事的大人們,只是安靜地蹲在附近,看上去就像一群乖巧的小狗。
雲深暫停手上的工作,抬頭看向這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布料對這些部族來說是非常少見的東西,遺族的孩子有麻質的衣褲,但一些部族的小孩就只有在身上裹著獸皮的短裙和上衣了,無論是麻還是沒有經過硝制的獸皮,在保暖上能起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這片地區的自然資源相當豐富,只要時間足夠,雲深能夠利用本地的各種資源,解決這個部族面臨的大部分困難。雖說目前仍是秋末冬初,天高雲淡的晴朗天氣,夜晚的溫度已經會在黎明之前降至接近零度。目前仍然在群居的人們可以在帳篷裡依靠互相的體溫來抵擋,而白天勞動起來之後,身體自動散發的熱量就會驅散寒意,不過這依舊只是一時之計。
輕不可聞的腳步由遠及近,一片陰影覆蓋下來,遮擋了幾個孩子頭上的陽光,失去了溫暖的孩子仰起頭來,發現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高大的男子。被平靜無波地掃了一眼之後,這些孩子紛紛從地上起來,朝四周散了開去。
只靠一張臉就能產生驅散效果的青年向雲深走了過去,然後說道︰
「他們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