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在狼群之中生活的真相
在藥師回到撒謝爾部落的那一天,困擾族長斯卡‧夢魘的脫毛症神奇地好了,不僅令狼苦惱的脫毛停止了,藥師回來之後跟族長在帳篷裡待了不到吃完一頭黑牛的時間,當藥師跟族長再出現在族人面前,高大的黑色狼人身上那些難看的斑禿痕跡甚至全部消失了。雖然那些飛快長回來的黑色長毛跟周邊的稍微有點色差,不過跟斑禿比起來已經算是完美了。
看到興奮得簡直要當場長嚎的斯卡,藥師默默地把雲深送給他的膠水塞進了自己存放藥草的木箱底下。
反正,能應付到跟撒希爾部落的比試結束就可以了,然後這頭愛面子的黑狼至少有3個月的時間來把毛真正長回來呢。
出去轉了一圈,證明自己還是個完美狼人的斯卡心滿意足之後,終於想起了自己身為族長的責任。照常態來說,他應該現在就召集長老和千夫長們來聽取派遣出去的使者隊伍的報告,但斯卡第一個找的人是藥師。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傢伙!」大咧咧的高大狼人笑道,他今年34歲,比藥師還要年長一歲,除了臉側那些像過度生長的鬢角一樣的黑色狼毛,他那張和個性有點差異的精幹面孔比藥師還看不出來年齡的痕跡,「他什麼時候來?」
「我邀請他來參加命名日,」藥師說,「他說會儘量。」
「不是一定會來?」斯卡皺了皺眉。
「不把話說得絕對是他們這種人的習慣,他能說儘量,已經算作一種承諾了。」藥師說。
斯卡扯了扯嘴角,「你跟他很熟?」
藥師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不熟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斯卡說,「那可是力量天賦者。」
藥師比鮮紅還淺色一些的雙眸定定地看著狼人,直到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屈服於壓力轉開為止,「一位富可敵國的遠東術師不屑對我這種小人物說這種謊言,我只是比老子天下第一的魔狼還有常識一點而已。」
「我撒謝爾的藥師算什麼小人物!」完全聽不出他在諷刺的斯卡揮揮手,「等我當上皇帝之後——」
藥師冷淡地把頭轉過去,「等你打贏撒希爾的布拉蘭‧尖鋒之後,再跟我說這個理想。」
「這不是理想。」斯卡認真地說。
藥師收拾東西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我也希望這不是一個理想。不過光是要跟撒希爾合併就能壓力山大,脫毛脫得跟得了癩痢一樣的傢伙……」他給某人的自尊留了一點點餘地。
斯卡的臉皺了起來,他也算是一把年紀的傢伙了,但跟少時起的好友單獨相處的時候,這位魔狼族長還是會表現出不太成熟的樣子,「你是不知道撒希爾那些傢伙麻煩到了什麼程度,居然敢嫌棄我的撒謝爾不如撒希爾人多勢眾,角馬養得不如他們肥壯,黑牛的數量太多,奴隸面黃肌瘦,佔著大河的便利,卻不如他們撒希爾強大富足——」說到後面的時候,斯卡連獠牙都露了出來。
藥師嘆了一口氣,「這不是你把他們的使節抓死一半的理由。」
斯卡別過頭抓抓臉,「反正抓也抓死了,誰讓他們那麼弱。」
藥師微微低下頭去,輕嘆一聲。
這就是雖然不捨得太久不見的親族,他卻必須按照預定時間回到撒謝爾的理由。作為非常罕見的天生魔狼,斯卡幾乎天生就是撒謝爾的首領,但力量的大小和頭腦容量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從小到大,這個雖然並不暴躁,卻相當沒有耐心和節制觀念的混蛋總是擅開殺戒,一言不合的時候連同族都不會顧忌地下狠手——他確實沒有動怒,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讓別人閉嘴。以至於當時的薩滿想在他留下子嗣之後就把他壓進大河之下,用水神鎮壓這個從身體到精神的狼族異類。不過被來到撒謝爾尋求庇護的藥師一把藥粉迷昏3天3夜之後,終於給他找到了天敵的薩滿留下了對此一無所知的斯卡的命。
是藥師救了他,也是他成就了藥師在撒謝爾的地位。
藥師的個性雖然稍顯冷淡,不過他的存在就是斯卡的抑制劑,撒謝爾部落的人大多數不知道這位面容文雅,外貌實在很像兔子的藥師的名字,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斯卡不太對勁的時候就必須大喊著「藥師——」去把人找來,否則就會發生非常難看的血腥事件。而撒希爾部落的使者就是藥師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被殺掉的,斯卡甚至沒用武器,只用爪子就撕裂了他們。
「合併的事情已經議定了,你殺了撒希爾的使者,會讓我們非常為難。」藥師打起精神說道,斯卡當然不會為難,都是他們這些下面的人要忙。
「聽說你從那個什麼術師那裡收到了禮物?」
「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在去遺族住地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使者再過一天就回去了,你只要忍耐一天就好,實際上完全不用你出面——」
「聽說是個喝得起茶葉的傢伙啊,不知道樹葉有什麼珍貴的,有春天的草根那麼甜嗎?」斯卡欲蓋彌彰,非常努力地想把話題從對他的說教轉移到另一個方面,「哎,我聽說他對你特別客氣?好像人類中有些奇怪的傢伙喜歡同性,你長得那麼可愛,不會被他看上了吧……嗚!」
被非常厚重的一塊牛皮重重拍到臉上,即使皮粗肉厚如斯卡也因為鼻子受到的創傷而淚光閃閃,藥師絲毫不為所動地冷冷看著他。
「你剛才在說什麼,我好像聽不懂?」
斯卡畏懼地搖了搖頭,「我沒說什麼!」
「下次再被我發現你跟那些人類奴隸混學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回來,我就幫把你全身的毛再換一遍。」藥師從地上撿起那塊切草藥時墊底的牛皮,砰一聲丟回石板桌子的表面,「在見到那位術師的時候,也給我記得這一點,知道了嗎?」
斯卡點點頭。
「現在你可以去召集長老和千夫長商議了。」藥師說。
斯卡拔腿就要走。
「等等。」藥師叫住了他,「莫里斯被術師的隨侍打倒過,除非他自己提及,否則別跟任何人說這件事。伯斯帶回來3柄精鋼長劍,在會議的時候他會獻給你,但是,絕對,不允許,用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試劍,明白?」
斯卡轉過身來,因為聽到了有意思的事,他暫時忽略了藥師的可怕,連後面的尾巴都搖動起來,「精鋼的什麼?」
「劍。」藥師淡淡地說,然後看了還想探聽更多事情的斯卡一眼,「你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斯卡這次是真的跑了。藥師在石桌旁坐了下來,一手支在桌面,摀住面孔,「……我不是第二族長啊。」
不過無論藥師還是其他人對這個暗地裡流傳的「第二族長」稱呼有什麼看法,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撒希爾部落為準備命名日慶典和兩族合併的勇士比試大會這兩件事忙得狼仰馬翻,藥師的獸皮門簾都快要被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族長的狼人掀成了破爛。
命名日每年都會紀念,只是因為今年的特殊情況而需要搞得特別盛大,即使強壯如斯卡也在諸多事務中感到有些疲憊。至於藥師,他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不過看斯卡跟他越拉越遠的距離,大概也能猜測到他現在的精神狀況有多麼糟糕,不過和斯卡不同,忍耐一直是藥師的長項。
狼人的鼻子比人類靈敏得多,第一縷逆行的微風來到撒謝爾的領地上,吹動狼人帳篷頂端的羽毛裝飾的時候,撒希爾的族長也帶著他的勇士和隨從們穿過希格拉的山間狹道,來到這個他們百年之前從中分裂出去,現在又要再度融合的部族面前。
顯然之前使者受到的殺戮刺激了撒希爾的族長,這位藍灰色毛髮的族長帶領的隊伍來到之時全副武裝,遙遙看去就像一支氣勢洶洶的軍隊。斯卡這邊的長老和兩位千夫長都緊張起來,向斯卡請求立即建立警戒線,暫停命名日活動,然後盡快召集戰士備戰。聽完來者的急迫的請求後,正躺在自己的帳篷中,靠在厚實柔軟的皮毛臥榻上啃羊腿的斯卡完全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確定他們是撒希爾來的?」
「帶領這支隊伍的是洛德‧尖牙,他和麾下12位青灰騎士都身著銅鎧甲,跟隨他們的普通騎士人數接近200,也全都穿著皮甲。」隨後跟進來的伯斯語氣冷靜地報告,「他們的陣型很密集。」
斯卡咔嚓咔嚓地啃骨頭,「哦,那你的判斷是什麼?」
伯斯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他們並不是為戰而來。」
「不愧是我看中的千夫長,眼神不錯。」斯卡把啃剩下的半截腿骨往帳篷外一丟,似乎有人被丟中了,不過他向來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拍拍身上的白色骨屑,「一群沒用的傢伙,如果真有能耐,先把那身龜殼脫掉怎樣?」
前來傳話,同是百夫長的狼人騎士終於不再那麼忐忑了,「那麼,族長,我們要放開防禦讓他們進來?」
斯卡笑了一聲,對那位百夫長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當然要放開,不讓他們進來,我怎麼告訴他們在我斯卡面前耍威風,是最愚蠢的炫耀?」
那位百夫長愣了下,隨即也興奮起來——大概是有什麼樣的族長就有什麼樣的族人,「好!族長大人,我這就去!」
伯斯略站了站,也打算離開的時候,一抹醒目的白色出現在斯卡的帳篷門口,光是色彩就足以確定的身份讓伯斯微低下頭,叫道,「藥師。」
手裡倒提著半截滿是牙印的腿骨的藥師對他點點頭,伯斯一向機警,見機不對馬上跑了,只剩下目標太過明顯隱藏不起來的斯卡。看看那根腿骨,在看看藥師發紅的額角,斯卡乾笑了兩聲。
「我不想總是重複一件事,那會讓我像個女人一樣囉嗦。所以如果還有下次,你又隨手扔什麼東西剛好砸中了我,你就等著好了。」藥師沒有尖牙利爪,他只有言出必行,把腿骨戳到門口的泥地裡,他轉身對想起許多不好回憶而臉色發青的斯卡說道,「我收到了遺族的傳信,他們的術師即將出發。」
撒希爾前來競爭出戰勇士名額的代表團在撒謝爾安頓下來的第二天,遺族的代表也來到了狼人的部落面前。
石塊砌造的矮牆圍出的寬闊土地上各色帳篷林立,為了這個重要的日子,整個部落都顯示出一種略微緊張的忙碌模樣,在間隔帳篷的道路上搬動物品,驅趕牲畜的狼人和奴隸,還有巡視的衛兵絡繹不絕,即使隔著相當遠的距離,從住地之中傳出的喧囂聲響也傳到了來者耳中。白鳥勒住韁繩,舉起左手,跟隨在他身後的另外9位遺族青年也停了下來。
經過七天以來的不斷練習,這些遺族青年騎馬的技巧已經看不出什麼新手的痕跡了。而身著統一的軍綠色騎手服,挺胸直背,身體強壯,座下也是一色黑色角馬的黑發騎兵隊伍在初冬色彩肅殺的草原上顯得尤為醒目,撒謝爾值守的哨兵很早就看見了這一行人,直到他們撒謝爾的石柱大門前不到300步的距離停下了,一直警戒的哨兵才大聲呼喝道︰
“來者何人?”
“我們是遺族使者,隊長白鳥以下總計十人,應邀前來參加撒謝爾命名日慶典!”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藥師正在清點今晚宴會將要使用的香料,受不了那些濃烈氣味的斯卡就留在外面跟報信的人說話,聲音非常清楚地傳了進來。
“什麼?那個術師好像沒來?”
“遺族人說他們的力量天賦者不能騎馬……”
藥師不緊不慢的動作頓了一下,斯卡則是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所以他將從天上的道路過來。”
外面的人安靜了一會兒,斯卡的聲音隨後才響起來,“天上的道路?難道黑發的家伙都是亞斯塔羅斯嗎?”
“帶隊的遺族人就是這麼說的,此外他們還說,最多還要日影移動一個腳掌的距離,他們的力量天賦者就會到達了,請我們先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斯卡說道,“我這里可不是中央帝國,沒有鮮花廣場!”
“不是,是那個叫做白鳥的遺族隊長說,到時候如果在天上發現了什麼異象,那就是他們的力量天賦者來到了,請不要擅自攻擊。”
斯卡似乎磨了磨牙,接著又哼哼了兩聲,“我撒謝爾是那種沒見識的膽小部落?一點來自天上的異象都能讓我們驚慌失措?讓他來好了,難道他還能騎龍嗎?”
真正的龍在中洲都死光了,所以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撒謝爾的族人還是辜負了斯卡族長的期望,當那朵七彩異色的巨大花苞從天際出現,並且是明確地向著撒謝爾部落飛來的時候,原先對遺族的使者毫不關心的狼人剛開始的時候是混亂了一下,然後包括撒希爾的來人在內,數以千計的狼人和人類或者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都跑向了據說從遺族那邊過來的力量天賦者可能降落的地方。
盡職的守備騎士把大部分狼人和奴隸限制在了矮牆之內,不過沒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個東西的斯卡派出了以伯斯為首的一百騎士,分出兩排的騎士們陣列東側大門外,看似面無表情地緊張等待著。
隨著來者的越發靠近,幾乎所有人都仰起了腦袋。越是近在眼前,越是讓人感到這個異形的飛行工具的巨大,有人暗自猜測也許只有帝都的薩滿聖塔才有這樣的高度,在上圓下尖的流線型底端,在吹動枯草的長風中也挺直向上燃燒的火焰漸漸小了下去,在巨大氣囊下被襯托得很小的長方形吊籃緩緩降下,在數千雙眼楮的注視下平穩落地。
跟著伯斯百夫長一齊出來等候的遺族騎士們欣喜地走上前去,吊籃一側的護欄打開了,兩個人從中走了出來。
失去升力的氣囊慢慢塌了下來,已經演練過一次的遺族青年們完成短暫的迎接任務後跑過去把它收了起來,伯斯努力擺出平靜的態度,向摘下護目鏡,將手套也交給背後的黑發青年說道,“歡迎您來到撒謝爾部落,術師。”
“我們又再見了,百夫長。”出場方式令人十分印象深刻的黑發青年微笑了一下,用他溫和的聲音回答道。
“您還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真是一種榮幸……正式的慶典將在傍晚的時候開始,”在見識過他溫和表象下的真正個性之後,伯斯只能用從接觸過的商隊那里記來的客套話應對,順便看了一眼他背後高大的男子,“您的住所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吧。”
暫居遺族的術師微微頷首,婉拒了伯斯要人給正在收拾氣囊的遺族幫忙的建議後,他踏入了撒謝爾的石柱大門,石柱上以粗糙的手法雕刻的狼頭上瓖嵌的寶石放佛兩雙圓瞪的眼楮,跟矮牆兩側的數千張驚奇的面孔一起注視著這位黑發青年。密集的視線和蜂群般的低語聲連護衛的狼人騎士都感到了不自在,真正受到關注的那個人對此卻連一絲目光都欠奉。
將這位尊貴的客人帶到在藥師囑咐下特意布置過的帳篷里,已經完成這次任務的伯斯隨即就告退了。
獸皮門簾放了下來,因為沒開充作窗戶的通風孔,所以放下門簾之後就變得陰暗無比的帳篷內需要點上油燈。動物油脂燃燒發出的特有氣味彌漫在空氣中,範天瀾還在查看帳篷里的各個角落,雲深拍拍木架上的皮毛床榻,拋開在外面不能放下的顧慮,他帶著幾分疲意地半躺了下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乘坐熱氣球,不過雲深的操作經驗還是少得可以說沒有,為了盡可能精確地落在撒謝爾部落附近,他實在是花了不少精力。這只是一個開始,在撒謝爾的這幾天,他要面對的情況未必比這個簡單。
“衛真的是被看死的……”他喃喃道。
“什麼?”听力很好的青年轉過頭來,關心地看著他。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個古代傳說。”雲深笑了笑,撐起身體坐起來,“他們今天傍晚就要開始慶典了,大致上的流程是什麼樣子的?”
範天瀾走了過來,俯身把榻上的動物毛皮整理出來,“祭祀,吃肉,喝酒,跳舞,沒了。還有幾個小時,你先休息。”
雲深想了想,在這些流程里,他似乎只要做個旁觀者就夠了?這個時候範天瀾已經打開了他剛才提在手上的巨大背包,從里面抽出一床薄被套。
出門的行李,除了一些物品是雲深指定要帶的,其他都交由天瀾自主了。完全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會打包過來的雲深看著青年從腰帶里抽出刀子,毫不可惜地將幾塊褐色密布黑色斑點的厚實毛皮切割成方塊,接著用刀尖劃出縫紉的線口,用隨身攜帶的凱夫拉線把它們縫合起來,然後恰到好處地塞進了被套。
看著只花了十幾分鐘就趕出一床被子的天瀾,雲深莫名地想到了一句台詞︰真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啊。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這畢竟還是在別人的地方。
“這是客人的權力。”把被子攤好的範天瀾說道,他提起了被套一角,意味不言自明。
難得有如此空閑的雲深還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做點工作,已經等了一會兒的青年直接把人塞了進去,最後還拍了拍被面,這個動作中透露的安撫意味讓雲深有點哭笑不得。
明明年紀比他小了不少……但雲深最後還是睡著了。
項目規劃,機械設計,技術指導,還有監工和盡量擠出時間做的一些科普教育,雲深沒有一天的睡眠時間能夠超過七小時,體力的付出並不算什麼,精神上的消耗才是疲憊的根源。雖然範天瀾的作息時間跟他是一致的,甚至休息的時間比他還少,但在兩者的體力乃至精神力都有顯著差距的情況下,雲深自然就是先扛不住的那個人。
坐在簡易床鋪邊緣的黑發青年靜靜地看著那張熟睡中的面孔,微弱的油燈火光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動,如真又似幻。他伸出手,慢慢地摸過雲深眼底下的暗青色,跟粗糙的指腹成反比的柔軟觸感讓他很快就把動作收了回去,然他抬起頭,將視線投向已經拴上繩子的門簾之外。
腳步聲由遠及近。
在撒謝爾部落的另一處,終于把氣囊收起來的白鳥跟隊友把術師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他們的住所中,無論服裝還是外表都很不同一般的他們一路上不知道收獲了多少視線,不過也沒什麼人上來跟他們搭話。
跟雲深他受到的貴賓待遇相比,這些被定義為隨侍衛隊的青年雖然也有他們的專屬帳篷,居住條件卻差了很多。草桿上墊著的劣質獸皮,坐下去的時候還有蟲子從底下慌張地爬出來,把所有行李都堆放在帳篷另一側的白鳥用腳尖碾死了幾只千足蟲,看著把獸皮掀起來拍打的同伴,皺了皺眉。
“只是睡幾個晚上的地方,差不多就行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幾十天之前,我們住的地方不是連這個都不如?”
露水濕重的山間谷地,粗糲的石地,黑暗危險的山中通道,還有雨後的森林,跟這些地方比起來,這些連毒性都沒有的蟲子確實算不上什麼問題。停下了手上動作的另一位遺族青年用食指撓了撓下巴,“是比那時候好很多,不過跟我們的宿舍比起來……”
“那當然不能比。”令一個人說,也放棄了繼續整理的打算,“術師住的地方離我們好像有點遠,只有‘那個人’留在他身邊,沒有什麼問題吧?”
“出發之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有人散淡地回答,“我們十個都對付不了他一個。”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我們不出五分鐘就能趕過去。”白鳥想了一下,“撒謝爾應該沒有蠢到現在就對術師出手,我們還是見機行事。”
“說到這個,路上有幾個盯著我們的家伙穿著皮甲,看起來跟撒謝爾的人不太一樣,狼人的長相我分不太清楚,”第一個回應白鳥的青年走到帳篷的邊緣,捅捅一個漏了點風進來的小洞,“他們應該就是那什麼撒希爾部落來的了?看我們的眼神好像不太好。”
“穿皮甲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跟我們比一比。”有人回道,敲了敲自己的前胸,在指節的敲擊下發出沉悶聲響的當然不是胸腔,而是更為堅固的東西。這些立領的服裝並不只是為了統一和醒目而準備的,在看似規整的版型之下才是他們的真正裝備。
白鳥瞪了那個顯擺的家伙一眼,“沒到時候不準露出來!”
之前語氣散淡的家伙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真的要把這些武器和防具賣給撒謝爾?”
“有錯的不是珍寶,而是拿著珍寶的弱者,記住術師的話吧。”白鳥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