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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森郡沒有新瑪希城那樣的條件。
它沒有河運之利, 郡界只有一部分在布伯平原的尾巴上,郡內多山而且土壤貧瘠,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特產, 據統計一些領主的土地上有一些礦藏,但如今人口凋敝, 依靠外界援助才勉強恢復秩序,只能暫時將它及它們目前的主人暫時放置一邊。
因為新瑪希城和起義軍創造的兩面屏障, 奧森郡得到了難得的不受干擾自由發展的機會,但是這種自由空空蕩蕩,讓人落不到實處。人們能夠想到的富裕之路極其有限, 然而同樣是由於新瑪希城和起義軍——主要是新瑪希城的存在,堵住了。
但這只是奧森郡人自己眼中的貧瘠, 工作組向他們提出這樣的問題, 是不是表示他們真的有可能做到?
因為新瑪希城最大的優勢不是交通、人口和土地, 它在過去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河港小城, 只是因為外邦人來了,它才有了今天這般模樣。它如今的繁榮並不是建立在貿易的基礎上, 並且在被外邦人改造之前, 舊城的統治者也耽誤過他們好長一段時間, 奧森郡和舊瑪希城最大的不同是,他們境內的貴族幾乎在刑場慘事中被一網打盡, 塞力斯主教執掌大權後,這裡已經沒有多少能對他們造成阻礙的力量了。
和新瑪希城一模一樣,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樣的葉子,奧森郡也沒有必要變成另一個新瑪希城,但是要讓奧森郡的人民過得像新瑪希城的農民確實是有可能的——有土地、有房子、有高產作物以及旱澇保收的收成,這幾乎就是一個農民理想生活的全部了, 為此他們需要農具、需要耕畜、需要種子,需要統治者減少稅收和勞役,並組織他們進行一些必要的基礎建設。
這一切在如今的奧森郡是能實現的。實際上他們已經在做了。
自塞力斯主教回到奧森郡以來的兩個月,他們做了許多事︰收回了大量土地,這是一個足以使人立即成為本地區最大地主的數量,用很低的價格將部分土地租佃給無地或者少地之人,並且免除了第一年的地租,向他們租借各種金屬農具和工具等等;收攏、購買了許多牲畜,通過精心飼養讓它們慢慢恢復過來,等待春天派上用場;以工代賑,開展各種工程,讓那些陷入困難的人能借此獲得必要的生存之資;從無到有建起了一個磚窯,一個木材加工場,一個兼具水力和畜力的大磨坊……如此等等。
這些事——幾乎所有這一切的計劃剛被提出來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它們很難做到,不僅塞力斯主教的夥伴們是這麼想的,外人也不乏冷嘲熱諷——因為塞力斯主教將所有土地攥在手裡,又不肯將從外邦人那兒得到的好處分潤出去,已經被他們認為不是一路人,他們樂意看到他們被現實教訓,證明外邦人的邪道在這裡走不通。
塞力斯主教說︰“那麼我們就待在這兒,給那些可憐的人們煮點兒湯就好了嗎?”
他們於是去做了。
工作組在這裡起了很大、很大、完全無法被替代的作用,但其他人並沒有就這樣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在做力所能及之事。齊心協力之下,他們一步步地完成了諸多計劃,時至今日,這些因為種種原因團結在塞力斯主教身邊,接受工作組領導的人們完全可以說,奧森郡能在這樣短的時間有所改善也有他們的功勞在內,這是值得自豪的。
哪怕是當初對他們最不看好的人在今天的奧森郡,也不能再嘴硬地說塞力斯主教他們做的是無用之功了。惶惑的人心得到了安定,那些無論如何都想要逃離此地的人流了下來;街道角落和荒野裡的屍體都被收殮安葬起來,自塞力斯主教做完那場肅穆的法事後,仿佛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重重死氣開始散去;城鎮裡再度有了人氣,商業有了一點復甦的跡象,在被賽裡斯主教指定的店鋪裡,糧食又開始出售了,雖然每日都限量,但這些糧食和那幾個小小的工坊一樣,都是對人們來說“極好的兆頭”。
人們對塞力斯主教的擁護完全出自真心,並且這忠誠難以動搖——他們必須依靠外邦人的善意休養生息,外邦人不會承認除了他以外的新奧森郡統治者。
當然,一個穩定的、發展的奧森郡是新瑪希城需要的,開拓者不懼怕敵人的挑釁,但只要條件允許,他們更願意創造一個穩定的環境,他們展開的工程將奠定這片能輻射數個甚至十數個國家的地區發展的基礎,不希望被太多的其他因素干擾。
開拓者無論想做什麼,一旦作出決定行動就會很快,他們幾乎沒有內部紛爭,計劃明確,分工合理,對工作比享樂更有熱情,因此幾乎是交易會一結束,隻短暫地休息了兩天,他們就開始為冬季工程進行動員了。
物質的基礎早已準備——交易會上的巨量商品當然不只是為了供應那些嘴大肚子小的商人和能賒就賒的村莊代表,實際上他們從交易會中帶走的遠不到倉庫總量的十分之一,余下那些則成為新瑪希城向外推廣的新貨幣體系的壓艙石;宣傳也已就位——交易會開始之前,各級街道管理已經收到了相當長的名單,人們是經過充分了解才作出了決定,交易會只是更加激起了他們的熱情;諸項工程的負責人選也已選定,他們當中有三分之二是忠誠、能乾而且有毅力的開拓者代表,對這些年輕人來說,城市既然決定擴大舞台,那自然應當由他們來撐起新的劇目。
第一批建設者出發時,城市為他們舉行了簡單而隆重的送別儀式,他們站成一排排的隊列,如同等候檢閱的士兵,而他們的隊長則走上前去,從這座城市最高負責人的手中接過屬於他們的旗幟。彼時聯盟劇團還未離開,沒有華服彩衣,這些深受人們喜愛的演員穿著他們平常的衣服,站在道邊,為這些遠行的建設者唱了一首《勞動者之歌》,整齊而雄壯的歌聲乘著風升上天空,飛越原野,送行的人群看著一支又一支的隊伍依序離開城市,如奔赴戰場,音波漸漸消散於風中,無形的靈魂共鳴卻超越了地域,在越來越多的人們心中回蕩。
一個月內,新瑪希城向六個建設點派出了三十六支總計超過一萬五千人的建設隊伍。
然後,他們開始準備第二次大派遣。
“什麼?第二次?”
“我以為那就已經是全部了!”
“他們竟然如此不遺余力,他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快!告示牌上有了新的公告!”
“‘廣播’要開始了!所有人都安靜!”
外邦人的動作就好像一隻巨獸攪動水塘,即使隻限定在布伯平原這樣的範圍之內,依舊令旁人不得不關注。於是一些確切的消息從新瑪希城中流出來,說最終有五萬人要被投入到這一系列工程之中,無論人數還是工程的規模都是世所罕見。沒有人能忽略這樣的消息。哪怕再封閉的領主都要被外邦人這般驚世之舉驚得從城堡中跳起,連河道下遊那些仍不能把握對外邦人采取何等態度的城邦和國家都為之震撼不已。
沒有向任何人發一個預告——交易會已經讓人們見識到了外邦人的傲慢,然而這才是真正的傲慢,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外邦人不僅僅是無視了國王和教會,無視了他們的鄰居,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在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使用只有最高統治者才能動用的權柄——而沒有人能阻止他們,這一點才是真的可怕,簡直令人頭皮發麻。此外,人們不得不再度更改對外邦人財富和力量的認識。
眾所周知,外邦人沒有盟友,雖然以貿易起家,但由於他們到哪兒,哪兒的商業和生活秩序就被他們攪得亂七八糟,所以他們跟商會、銀行這些組織的關系始終不曾良好過,在交易會的消息傳出之前,沒有人想過他們真的要乾這樣的大事,並且能夠乾成這樣的大事。因為以常理來說,無論這座城市以怎樣驚人的速度聚斂整個平原和鄰近地區的財富,就算把它們統統抽乾恐怕也難以支持這般浩大的工程。可是就像以前他們說控制瘟疫,對抗天災非人力所能為一樣,這一次常識似乎依舊依舊對外邦人不起作用。
他們肆無忌憚,一意孤行,既不給人合作交好,調解關系的機會——新瑪希城經受了十萬災民浪潮的沖擊卻屹立不倒之後,就有人慧眼如炬,說與外邦人為敵實屬不智,不如謀求共存之法,誠然他們大逆不道,但追究過去,這些異鄉來客確實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可是每次躊躇滿志的說客還未出發,這些做事從不按規矩來的外邦人就又創造了新的麻煩,與國王和教會越發對立,讓那些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之人越發難以施展。
與外邦人的野心相反的是,他們的器量極其狹小,對不嚴重的冒犯總是過度反應,好像迫切地想要向他人展現武力——不過是下遊城邦一位法師大人將他們的探子請入塔中,討教一些關於他們自身的問題,外邦人竟然毀棄心照不宣的約定,派遣他們的白色巨船穿越峽谷,沖破哨卡,耀武揚威來到城邦前,在防衛軍與民眾的誓死抵抗下,接連摧毀城內的重要建築,連城主雕像都被打得粉碎,迫使城主不得不損害同那位法師的關系,將外邦人的探子禮送出境。
所有人都會記得那一天,白色的死神橫跨河道,船上一個人也見不到,卻有肉眼難以捕捉的攻擊從黑色孔洞中傾瀉而出,在河面激起陣陣水花,將碼頭打得亂石飛濺,逼得城邦武裝連連後退,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小船從白船上放下,一名外邦人和他的僕人大搖大擺來到岸上,粗暴無禮地要求立即放人。
交涉只是受到一些干擾,他們便不能忍耐,立即開始攻擊。
那是一副噩夢都不足以形容的景象,一個歷史悠久,以險要和堅固著稱的城市,他們引以為傲的防禦在白船的攻擊下,竟如同蛋殼一般脆弱!大地在顫抖,城牆在動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人們以為末日已至,尖叫著從房子裡跑出來,在街道上呆滯地看著來自河上的雷火之錘沿階而上,一步步地踏碎這座城市最為著名的流水瀑道,螞蟻一般的人群從空中花園中的美麗宅邸中湧出來,和城下平民別無二致地四散奔逃。不過白船此行顯然不是為收割人命,攻擊最後中止於法師塔背後的山巔。
嶙峋峭壁上巨石滾滾而落,將法師塔的尖頂都崩飛,雖然這是對法師的奇恥大辱,但許多人都見到了那一閃而過又如泡沫破裂的護壁,知道法師必將忍下這份屈辱——沒有比他們更惜命的了。
這座叫普林霍爾的城市以其大無畏的勇氣,為其他觀望者證實了外邦人曾向布伯平原諸多領主展示的實力,人們對他們的示範表示感激。
當然,外邦人的名聲又變得更差了。不過他們顯然並不特別在乎,反正他們幹什麼都不會讓自己的名聲變好
而對其他人尤其是他們周圍還剩下的那些領主來說,白船對下遊城市動手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激起的不是仇恨和忌憚,而是更深的畏懼之情。聽聞國王和教會已經派人聯系下遊的城市,想要鼓動他們聯合起來報復外邦人,一點兒也不奇怪地,那些使者沒有達到他們的絲毫目的——白船可以順流而下,但他們若要逆流而上,外邦人會讓他們連峽谷都出不了,做到這一點兒也不難。不過這些使者也並非全無收獲,有人同他們接觸,表示願意借錢給國王,讓他糾集力量重整旗鼓,將外邦人死死拖在布伯平原上。
國王不會拒絕的。
不僅僅是不拒絕,王都對此還十分積極。但對布伯平原上的其他領主來說,意識到這一點讓他們感到極大的背叛。雖然外邦人近在咫尺,領主們承受著極其巨大的壓力,但收獲季之後,他們還是盡量將許多糧食送去王都,以緩解王國正在面臨的危機,然而他們的付出沒有得到一點回報,回報他們的是徹底的拋棄——要將外邦人限制在這片平原上,意味著此地所有的領主都會成為他們的食糧。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外邦人的發展多麼迅猛,好像一場會將所有人拖入滅頂之災的洪水,但現在領主們的想法有了一點轉變,尤其是在知道有三名領主已經主動投誠,並同外邦人簽了一份契約之後。那份文書還不能說明外邦人接受了那三名領主的投誠,但愈發感到生存艱難的其他領主已經決定不再限制自己領地上的領民去向外邦人履約,甚至為了不讓外邦人有理由追索上門,他們還派人一個個村莊去督促村民去新瑪希城報道。
開拓者沒有動用後續手段,當初那並不特別為人看好的勞動合同就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履行,實際上來的人比合同約定的數量還要多一些,他們沒有把這些多出來的人趕回去,而一樣進行了安排。
於是這些忐忑不安離開村莊的人們還未多看這座傳奇的城市幾眼,就被發了新的衣服和鞋襪,抱著它們擠上從新瑪希城開往建設點的龐大車隊,一路搖搖晃晃,直至最終落地。
在出發之前,人們對自己將要迎接的生活是有想象的,真正到達之後,他們觀察眼前的環境,沒有看到一些以為會看到的東西︰既沒有衣不蔽體的奴隸,也沒有拿著鞭子的監工;同時他們也看到了一些認為會看到的東西︰有些建設地場面大得驚人,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人,塵土飛揚,甚至還有傳說中的煉金造物在同人們一起勞作。而另一些建設地看起來就平常一些——平常得簡直像個規劃特別整齊的村莊,然而沒有一個自然的村莊會有這樣筆直的道路和這麼多一式一樣的房屋,籬笆圍著方方正正的菜園,水渠經過門前,溝渠是乾涸的,露出底下泥土的新色。
這些村莊規整得讓人有些不大習慣,住在這兒的人恐怕很容易走錯門,但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是在如此之短——短得好像交易會就開在昨天的時間裡建成的。從無到有,一切都是新的。來自各地的務工者其實對外邦人的“快”早有體會,想想看交易會是用多短的時間辦成的吧,可交易會是在城市之中舉辦的,並且似乎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外邦人另一種彰顯力量的方式,他們對此自然十分用心。
至於“新村莊”這個詞兒,很難在人們腦海中激起什麼新奇的想法。人們對村莊這種自己世世代代居住的聚落太過熟悉,想不到它們能有什麼別的面貌。現在看來似乎也確實如此,這些村莊很新,道路很寬闊,房子建得漂亮,又高大又結實,菜園和水渠的安排十分可心,在這裡定居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但它們仍然只是一些村莊。
移居到這裡來的人依舊是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要向土地的主人交納賦稅,要服勞役,雖然在外邦人的統治下,這些新農民應當比從其他領地上來的人們快活得多,不過從根本來說,似乎二者也沒有多少不同。
此時季節徹底進入冬季,新瑪希城的建設隊伍已經完成了最為煩瑣的開頭工作,打下了各處建設點的地基,這些簽了契約的合同工初來乍到,幾乎毫無技能,但他們跟著已經熟練起來的前期建設者一起乾活,慢慢地也能從手足無措,到明白自己在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他們跟著新瑪希城出來的建設者一起繼續擴大這些新村的規模,讓它們變得適於讓數百甚至上千人在這裡生活,除了搭建房屋,他們還要修建水池,擴大或者整理塘壩,一些條件合適的村莊會建造公共磨坊,沒有條件的地方會在村中各處安置石磨。所有的新村都必須有規定的公共設施。
“公共設施”,來參加勞動的遠地人們終於聽到了對他們來說完全新鮮的詞語。
它們分別是圖書室、會議室、公共食堂、公共廁所和小廣場,視村莊的不同情況有增無減。在土地比較多,因而要容納的人口也多的新村中,還要有小學校,學校裡要有教室和教室宿舍,因為學校需要佔的地方比較大,所以圖書室和公共食堂等設施往往也整合在一起,因此雖然帶一個“小”字,卻是新村中最大、也最引人注目的中心。
它們的地位等同於教堂。
直到見到這些規劃,並在建設這些設施的過程中了解到它們的作用,人們才算有點明白,為什麼對外邦人來說這些新式村莊和利在長遠的道路水利工程一樣重要,他們是要將新瑪希城有別於其他城市的地方同樣遷移到這些村莊中來,不僅僅是要居住在這裡的人們耕種土地,繁衍生息,他們要像播種一樣,把這些地方變成“新瑪希鎮”“新瑪希村”,一點舊日秩序的殘留都要從這片土地上清除殆盡。
即使是來自遠地的人們不會因為受到一點心靈的震動輕易改變信仰,但他們一點兒也不奇怪外邦人的這種態度。信仰的戰爭當然要做得決絕。既然長久壟斷知識的教會將它們宣揚為有毒的果實,說人吃下它們,雖然一時的本欲得到滿足,卻要遭受災禍和長久的苦痛,外邦人自然就要興辦教育,將人們從蒙昧之中解放出來。
他們不是等建好了相關的設施才去做這項驚人的事業,他們隨時隨地,利用一切機會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