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小可愛的抬愛~範天瀾已經不記得上次感受到完全喪失主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的主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強勢,卻比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能擺布他,這讓個性不怎麼樣的前傭兵感到非常棘手,棘手到他都有點不安了。不過過去的生活讓範天瀾很少耽溺在不必要的情緒中,他收斂起來,和同伴們一起埋頭趕路。他們的腳程很快,在天快要亮的時候,已經能看見阿爾山的溪谷了。
阿爾山在洛伊斯中算不上什麼高山,這片生長著茂密森林的山區對遺族來說意義不小,就是因為不知何時來到這片山區的林狼。據說它們最初只有幾隻,行蹤隱秘,從不知何時出現一頭狼王之後,它們發展成了狼群,規模在幾年之內迅速擴大,不僅襲擊遺族,甚至去過礦場攻擊邊境警衛隊。邊境警衛隊後來找來了法師處理這個問題,即使當時在另一側狩獵的遺族,也能依稀聽到人聲的哀嚎——沒有人好心地警告邊境警衛隊,洛伊斯的林狼和其他地區的不一樣,只是一隻還好,如果是有狼王帶領的狼群,他們只找來一個不熟練的中級學徒和幾個人進入它們的領地,不過是自動送上鮮美的肉食供它們享用而已。後來吸取了教訓的邊境警衛隊找到了見習法師,用一個中隊為他保駕,在阿爾山的森林中大殺四方,然後得意洋洋地回去領功了,只有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知道,狼王還沒死,只要狼王不死,事情就不會結束。
現在阿爾山的林狼群大概有四十多隻,狼王就在其中,喝過人血,從和人類的戰鬥中生存下來的它肯定比一般的狼群首領更狡猾殘忍。他們這十幾個人不僅要盡量大量地殺傷狼群,還必須殺掉狼王,否則它很可能在族人遷徙的過程中尾隨著他們伺機報復,那位邊境警衛隊的中隊長就是這麼死的。
對森林熟悉無比的年輕人暫時原地休整了一會兒,吃了點東西,對煉金術師讓他們帶上路的壓縮乾糧驚嘆一下,然後在食物的鼓舞下整頓了士氣。先派出最靈活的人去偵察狼群,其他的人在範天瀾的分配下,一部分去挖陷阱,一部分去砍伐樹枝,其他人尋找合適的埋伏地點。不得不說雖然煉金術師提供給他們的工具確實非常好用,他們沒花多少力氣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了。
洛江用手指撫過菜刀的刀刃,流水一般光滑和鋒利的觸感讓他眯起了眼楮,他曾經偷偷深入森林,撿到了不知道哪個倒霉鬼留下的斷劍,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拙劣的鐵匠打造的,就算他很珍惜地使用,沒兩年也把它磨得不剩多少,更不要說使用的效果了。而這一把,他連著砍了上百根手腕粗的樹枝,每一刀都輕松無比,當他收手的時候刀口依舊光滑如鏡,樹枝的截面極為完美,不需要多少休整就能直接用在陷阱上。而在這位副隊長為一把菜刀陶醉的時候,其他人則是對工兵鏟喜愛得不行,剛剛他們輪換著挖掘陷阱的時候,從未感覺到泥土也能如此柔軟,花了同樣的時間,他們挖出了一個比以前捕獵時大了近十倍的陷阱。做好隱蔽之後,一直被缺乏武器困擾的他們躍躍欲試地搶奪起使用權來,其中一個想嘗試它砍切的能力,看準了地上一截斷木,剛想揮下去,一個被他搶走優先權的家夥忽然低喊一聲,嚇了一跳的他於是偏了,鏟子砍上旁邊一塊石頭,在他們的目光中切進去半個手掌的深度。
“……”
“……”
範天瀾走過來,從石縫中拔出鏟子,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探路的回來了,跟我過去。”
第十八章
高聳的額角,挺立的耳朵,長長睫毛下的眼楮大而清澈,不必掰開牙口,只是從它時不時在地上磨蹭蹄子的動作來看,就知道這匹比普通馬匹高出四分之一,健壯而漂亮的什普羅郡馬還很年輕,並且和它的主人一樣有些不著調的小毛病。
這匹來自享譽大陸的什普羅郡的優秀戰馬剛剛來到赫梅斯的時候,不是沒有人眼紅它而向格裡爾子爵提出挑戰的,全被子爵圓滑無比地避開了。他以一種在這個家族格格不入的風度,請他的兄弟和親戚們自己去馴服這匹價值一座城堡的馬匹,雖然在他們用慘烈的失敗證明什普羅郡戰馬的忠誠和暴戾絕非浪得虛名之後,子爵並沒有如最初他們預計的一樣大肆嘲笑——但這種陰險的禮貌反而更令人心生厭惡。於是這匹名為波路路的小馬就和它的主人一並被列入了赫梅斯那座要塞一般的城堡的不歡迎名錄,在此時被打發到這個貧瘠無聊的地方來。
雅克**師在他的騎獸上打了一個呵欠,作為法師的坐騎,並不需要騎士一類肉盾職業的坐騎那麼良好的運動能力和堅韌性情,它需要的是盡量地性情溫和,容易控制,而且乘坐舒適,並且外表不要太挫(就算是法師也有泡妞的需要)。雅克**師這頭博斯牛就很理想,至少在那個傻得可憐的警衛隊隊長帶著一幫不耐煩的士兵在蜂窩一樣大大小小的石窟裡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留下的遺族的時候,法師還能在他的坐騎上打一個小盹。
而格裡爾子爵已經就著附近那道小溪的溪水給自己的愛馬洗了一個澡,把它打理得好像要參加五月花節那樣無懈可擊。
“在明年的五月花節上,如果我們都努力一點,說不定就能給你找到一位有美麗的藍色眼楮,胸部和臀部一樣豐滿並且願意給我做烤餅的女主人了。”子爵最後順手在波路路的鬃毛上打了個蝴蝶結,一邊自言自語道。現在他那頭有點兒缺心眼的愛騎看起來更傻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白癡?”雅克法師又打了一個呵欠。
私自增收稅款這個罪名其實可大可小,不過警衛隊的胃口太大,赫梅斯家族打算強征壯丁沒錯,但並不打算把這些可再生資源一次性消耗殆盡。為了明年就要發生的戰爭準備,赫梅斯領地上的農夫都要作為預備役接受訓練,這樣一來就很可能耽擱土地的耕作。在光明教會影響所及的地區中,赫梅斯算是少有的幾個對遺族並不懼怕的貴族。雖然遺族有媲美獸人的力量,又擁有那些會直立行走的野獸沒有的狡猾智慧,但只要調教得當,12歲以下的孩子還是有為赫梅斯奉獻的潛力的。甚至考慮到遺族對於傳承的執著,赫梅斯還差使了那幫懶惰的幕僚制定出相關的補償方案,並且本著光明神感召下的慈悲和平等情懷,赫梅斯對其他幾個山居部族也給出了相同的條件——而這一切苦心都被授權執行的一幫蠢貨搞得一團糟。
就為了貪墨那些微不足道的補償,以及向赫梅斯的貴族爭功,邊境警衛隊在這片山區表現出了王都稅務官也要自嘆弗如的手段。不過這些可以稱為在石頭上刮油的手段應用的對象可不是石頭,遺族即使已經分裂,淹沒在裂隙之戰後兩百年內興起的數十個國家之中,但當年他們烈風般橫掃戰場,獨立於中洲聯合軍之首的輝煌還在灰塵漫步的歷史中閃耀。一旦被逼到絕境,他們反撲起來的力量絕非這幫自以為是的傻逼能想象的。眼下所見遺族顯然是遷走了,這算不上什麼壞事,只是作為子爵回到赫梅斯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機會,這個結果可算不上好看。
“那倒是個問題。”子爵說,他的語氣依舊輕快無比,“為了大家的心情愉快,尤其是父親大人的面子著想,我應該暫時在外面逛逛。”
“剩下的呢?”雅克**師問。
“父親大人給我派來的這些人麼,還是有點浪費了。不過沒有一點戰果也不行。”子爵說道,微笑著看向滿頭大汗從被拆得亂七八糟的棧道上爬下來的警衛隊隊長,“父親大人不是缺兵源嗎,把他們送進去就好。塞繆和附近的部族居然遷得一個不剩,而負責這片地區治安的警衛隊卻在事發後3天才向上報告,如果我是赫梅斯以外的貴族,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嘲笑一整年了。”
“他們會死得其所的。”格裡爾子爵溫柔地說。
雅克法師對此只是抬了抬眼皮,在殘酷這一點上,只要是赫梅斯家族的成員,哪個都差不多。不過他跟著這個遊手好閑,只有第三順位繼承權的子爵,不是為了追逐跑遠了的遺族或者懲戒一幫蠢貨這麼無聊的小事,“然後你打算去洛伊斯的龍之脊?”
子爵露出一個意外的表情,“哦?您也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那裡有一條裂隙之戰時開出來的密道。”雅克**師平淡地說,“不過據說阿方索大劍師手中掌握著一個寶藏的秘密,雖然那個古怪的老家夥不會享受,但作為他唯一弟子的你,放棄唾手可得的聖武士之名,回來忍受這些親戚的輕蔑,難道只是為了所謂的家族義務?”
“成為伯爵可比聖武士什麼的高貴多了……”
“娶了多利斯大公的女兒,在他登位之後你就會成為親王。”
子爵一手輕輕地撫摸著愛馬,抬起頭來對上雅克**師毫不掩飾的目光。過了一會兒之後,子爵垂下視線,低聲笑了出來。
“您說得太坦白了,**師閣下。難道您的心情比我還迫切?”子爵拍拍愛馬,翻身上鞍,“龍之脊下面確實藏著一些有趣的東西,不過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
“在這個世界,風險就是纏繞在財富和力量**之上的輕紗。”雅克**師毫不顧忌地說,“為了得到那樣一位美人兒,冒點風險有什麼不值得的呢?”
“真是令人熱血沸騰的比喻。”子爵笑道,“對一位充滿智慧的同伴,隱瞞也沒什麼必要了。我確實打算去龍之脊冒一次險。在收益還不確定的情況下,我能邀請您,強大的三系法師雅克‧波多‧阿莫斯閣下加入我的隊伍,與我一起同行嗎?”
雅克慢慢眯起了眼楮。雖然這不是他的真名,但是被別人逐字叫出全稱,對一個高位法師來說可以算是受到了冒犯。而且這個奸詐的小子並不打算和他立下平等的約定,他已經事先準備了一個隊伍,雅克如果加入,可能必須受到他的指揮。而在中洲大陸的大部分地區,即使是最低等的見習法師,也絕不會輕易低就自己,軍隊中法師的編制就獨立在其他軍種之外,而在傭兵界中,一個法師在傭兵團的地位並不比團長低多少。
和一般法師不同的是,雅克並不太在意那些虛偽的禮數,他既然生而有幸擁有三系法術的天賦,那麼他這一生的理想就是追求力量的最高極致。除此之外的世俗都是附庸……不,戰爭還是很有趣的,因為能夠毫無顧忌地實驗自己的理論。他在這幾年中得到了一些關於龍之脊下那個寶藏的消息,一來是難以抵擋那些傳說中的誘惑,另一方面戰爭將要不可避免地到來,因此強大如他並不介意放低身份來為一個莽夫貴族做顧問。而現實比他想象的有趣一些——阿方索的親傳弟子,礪金王國的聖武士,王儲多利斯大公手下愛將,在不過20多歲年紀就能有如此成就的男人組織起來的冒險隊伍,光是想象就令人感到指尖輕微發麻的興奮了。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他問道。
子爵臉上顯出一個露出牙齒的微笑,“很快。”
“再越過3座高山,我們就要穿過龍之脊了。”族長說。
和範天瀾一起被請來參加遺族長老會議的雲深看著手上那張極其簡陋的地圖,“龍之脊?”
範天瀾伸出手,長而有力的手指在波浪般起伏,代表了山嶺的線條上緩緩劃過,朝著右上的方向前進,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在這裡。”
陳舊暗淡的羊皮紙上,墨水的線條已經模糊了不少,但雲深依然能夠看見在他的手指盡頭,那突然隆起的鋸齒線條。這種初級地圖能夠顯示的信息很少,只能表明大概的地形走勢,而這種非常醒目的標的,讓雲深想起來記憶中某個一閃而過的場景——從一片深綠之中,高高聳起,巨大堅固的山之障壁。
“洛伊斯是一頭遠古巨龍,據說死在這裡。傳說中它的骨頭化為山嶺,橫亙整個地區,這裡,就是它的脊背所在。”
一開始大多數人都受到了驚嚇,人的眼楮適應黑暗之後,可以在微弱的光線下看清楚東西,但在此時此刻,如果誰的視力太好就是一個悲劇。本來它們生活在山林之中,連孩子都見識過10種以上的蜘蛛,但如此巨大——鰲足粗過人的大腿,剛毛林立,口器就是兩把銳利的彎刀——凶惡的生物,究竟是一種什麼怪物啊!這些巨型狼蛛鰲足上的絨毛不斷摩擦著,發出恐嚇的嘶叫聲,只是這種外表已經堪稱惡夢,人們還沒見過它們背上那個可怕的標志呢。這些動物剛剛被人從饑餓的沉眠中吵醒,在一陣不知所措之後,它們聞到了鮮美的人肉的味道,於是成群地向著這一大批食物跑來。尤其這些都是雌蛛,處於繁殖期的它們比異性同類凶殘得多,如果如某位刺客期望的,這裡本該發生一次壯觀的屠殺,至不濟也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深黑逃亡,但最開始醒來的那些族長和年輕骨乾起到了作用,他們很快就壓製住了族人們的騷亂。
他們的敵人看起來是如此可怕,但眼下它們要攻擊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名為凱夫拉的這種浸膠線的強度之前已經有人試驗過了,而這些恐怖蜘蛛們在接著證明。蛛腿從凱夫拉縴維的空隙中伸了過來,不斷徒勞地晃動著,它們龐大的身體無論何時都是可怕而有威勢的,在交織的網線下此時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因為連頂端都顧及到了,所以它們也無法從上面爬過來。族長和長老們催促驚慌的族人們盡快組隊,準備馬上離開這裡,警戒在第一線的青年們從最初那些害怕和激動情緒中漸漸緩和了過來,甚至有人敢於試著拿手中的武器去撥弄它們布滿密毛的長腿。
啪的一聲,一個傻大膽的家夥被人在背後給了一巴掌,差點撲到狼蛛的美腿之下,他急忙爬起來,回頭怒視的時候卻對上了塔克拉族長那陰森森的笑容。
“你很喜歡它嘛?”
“……”
不再理會那個快要被嚇哭的家夥,塔克拉族長回頭檢查其他的族人們。青年自動分列左右,女人,孩子,老人照著練習過的方式勉勉強強地組成了隊伍。有些婦女因為舍不得,把男人放下的東西也背了起來,這種拖延速度的行為很快遭到了喝止。沒有人知道前面是否還會有類似或者更多的危險發生,會造成負累的輜重必要時能不帶就不要帶,這是那位煉金術師說過的話。說起來這支塔拉族的隊伍還排在煉金術師之前,塔克拉轉過他色彩鮮艷的腦袋,看向微弱火光所指示的另一端。
此時隊伍的最末端。
幾十支火把堆成了三個火堆,和攔網組成了暫時的防線。這裡遠沒有中段的輕松氣氛,手電的光打過去,在通道的遠處照出一片星星點點的反光,不知道在這條通道前面到底來了多少隻狼蛛,嘶嘶聲響成了一片,傳到人的耳朵裡擦動神經。雖然隊伍已經極力收縮,但在5000人的大隊要流動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在能夠再次移動起來之前,拿著工兵鏟的十幾位遺族青年蹲伏一排站立兩排,對釘在背後的這批怪物嚴陣以待。
雲深的臉色即使在這樣的光線下也看得出蒼白來,只看了對面黑壓壓那片一眼,他就把身體轉過去了。
範天瀾輕輕拍著他的背,這一手是他在看雲深查看部族生病的孩子時學來的。雖然他對這些巨大的節肢動物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除了數量有點麻煩之外,不過他的主人厭惡這些醜惡的生物也有足夠的理由。而且就他的觀點來說,這個人其實沒有必要來到這裡,但沒有親眼見證的情況那人總是不太放心。
空下來的另一隻手總是忍不住摸向背後的弓箭,範天瀾悄悄握緊拳頭。
深深吸了一口氣,雲深盡量止住發抖的沖動,這麼多年過來,他以為經過不斷的實踐,自己已經對這類生物鍛煉出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但面對如此規模的恐怖集合,他還是把自己的承受力估計得太高了點。從外形上看這顯然是巨大化之後的狼蛛,而且多半有毒,現在這些小手段能阻攔多久不容樂觀。雲深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分到身邊那人的身上,然後拿出來一部對講機。
“南山族長,是我。”
不斷的雜音傳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不太確定地回答,“是……是雲深大人?”
“你是黎洪首領?”雲深問道,“你們那裡情況如何?”
“我們正在前進……”黎洪首領在那邊回答,某種折斷聲忽然響起,之後就是一道明顯的液體潑濺聲,黎洪首領的聲音鎮定了下來,“有幾頭蜘蛛從旁邊跑了出來,等我們解決它們。”
“看來大部分蜘蛛都在我們這裡了。”雲深說,“讓大家跟上去,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您在最後面?!大部分蜘蛛都在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