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正文 傷疑
母親的靈柩終究沒有回宮,也沒有回到鎮國公府。她曾說過無顏再入皇陵,也不願歸葬王氏,無論親族還是夫家,都不是她最終的歸宿。只有這遠離塵俗的慈安寺,是她餘生所寄,也是最終神魂皈依之地。母親既已寄身佛門,再不會留戀塵世榮華,身後哀榮太過喧嘩,反而非她所願。
聞喪當日,諸命婦素服至慈安寺行奉慰禮;次日,百官入寺弔唁;京中高僧率寺中眾尼舉行法事,一連七日七夜,為母親念頌超度。
最後的一晚,我素衣著孝,長跪靈前。
蕭綦也留在寺中陪我送別母親最後一程。已是更深夜涼,他強行將我扶起來,“夜裡涼了,別再跪著,自己身子不好更要懂得愛惜!”我心中淒涼,只是搖頭。他歎息道,“逝者已矣,珍重自己才可讓親人安心。”徐姑姑亦含淚勸慰,我無力掙扎,只得任由蕭綦扶我到椅中,黯然望向母親的靈柩,傷心無語。
一名青衣女尼悄然行至徐姑姑身邊,低聲向她稟報了什麼。徐姑姑沉沉歎了口氣,低頭沉吟不語,神色躊躇淒涼。我弱聲問她,“何事?”
徐姑姑遲疑片刻,低聲道,“妙靜在外殿跪了半夜,懇求送別公主最後一程。”
“誰是妙靜?”我一時恍惚。
“是……”徐姑姑一頓,“是從前府裡的錦兒。”
我抬眸看去,她卻垂下目光,不敢與我對視。徐姑姑知道錦兒的身份,卻只說是從前府裡舊人,顯然有戀舊回護之心,有意為錦兒求情。
宮中獲罪被貶至慈安寺的女尼都住在山下寒舍,不得隨意進出,輕易上不了山門,更不得踏入母親所在的內院。錦兒此番能進得寺中,托人傳訊,足見徐姑姑平日對她多有關照。我不願在此刻見到她,卻不忍在母親靈前拂了徐姑姑的情面,只得疲憊地歎息一聲,頷首道,“讓她進來吧。”
那緇衣青帽的瘦削身影緩緩步入,短短時日,她竟已形銷骨立,枯瘦如柴。
“錦兒拜見王爺。”她在蕭綦跟前跪下,並不朝我跪拜,語聲細若遊絲,卻仍以從前的名字自稱,顯得十分核突。
蕭綦蹙眉掃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徐姑姑臉色也變了,重重咳了一聲,“妙靜!王妃念在舊日主僕之情,允你前來拜祭,還不謝恩?”
錦兒緩緩抬眸,森冷目光向我迫來,“謝恩?她于我何恩之有?”
“妙靜!”徐姑姑驚怒交集,臉色發青。
我不願在母親靈前多生事端,疲憊地撐住額頭,不想再看她一眼,“今日不是你來吵鬧的時候,退下!”
錦兒連聲冷笑,“今日不是時候?那王妃希望是何時,莫非要等我死後化為厲鬼……”
“放肆!”蕭綦一聲怒斥,語聲低沉,卻令所有人心神為之一震。錦兒亦窒住,瑟然縮了縮肩頭,不敢直視蕭綦怒容。
“靈堂之上豈容喧嘩,將這瘋婦拖出去,杖責二十。”蕭綦冷冷開口,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我的手。
殿外侍衛應聲而入,錦兒似乎嚇得呆了,直勾勾盯著我,木然任由侍衛拖走。
及至門口,她身子猛然一掙,死死扒住了門檻,嘶聲喊道,“王妃與皇叔有苟且私情,妾身手中鐵證如山,望王爺明察!”
我只覺全身血脈直沖頭頂,後背卻幽幽的涼。
這一句話,驚破靈堂的肅穆,如尖針刺進每個人耳中。眾人全都僵住,四下鴉雀無聲,只餘死一般的寂靜,靈前縹緲的青煙繚繞不絕。我透過煙霧看去,周遭每個人地神情都看得那樣清楚,有人震駭、有人驚悸、有人了然……唯獨,不敢轉眸去看身側之人的反應。
錦兒被侍衛摁在地下,倔強地昂了頭,直勾勾瞪著我,嘴角噙著一絲快意的笑。
她在等著我開口,而我在等著身邊那人開口。這個時候,無論我說什麼都是多餘,而他只需一句話,一個念頭,甚至一個眼神……便足以將我打入萬丈深淵,將歷經生死得來的信任碾作粉碎。我垂眸看著錦兒,靜靜迎上她怨毒目光,心中無悲無怒,仿佛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艱難,比千萬年更漫長。蕭綦終於冷冷開口,漠然無動於衷,“攀誣皇室,擾亂靈堂,拖出去杖斃。”
我閉上眼,整個人仿佛從懸崖邊走了一圈回來。兩旁侍衛立時拖了錦兒,猶如拖走一堆已經沒有生命的爛麻殘絮。
“我有證據!王爺,王爺——”錦兒毫無掙扎之力,被倒拽往門外,兀自瘋狂嘶喊。
“且慢!”我站起身,挺直背脊,喝住了侍衛。當著母親靈前,當著悠悠眾口,若容她布下疑忌的種子,往後流言四起,我將如何面對蕭綦,又置蕭綦的顏面於何地。我可以一再容忍她的挑釁,卻容不得她觸犯我最珍視的一切。
“你既有證據,不妨呈上來給我瞧瞧,所謂苟且的真相究竟如何?”我淡淡開口,俯視她雙眼。
她雙臂給侍衛架住,恨恨道,“當日皇叔出征前,曾有書信一封命我轉交豫章王妃,此信尚在我身上,個中私情,王爺一看便知。”
我心中一凜,暗暗握緊了拳,卻已沒有猶疑的退路,“很好,呈上來。”
徐姑姑躬身應命,親自上前捏住了錦兒下頜,令她不得出聲叫嚷,一手熟練地探入衣內。錦兒身子一僵,面容漲紅,痛得眼淚然滾落,喉間荷荷,卻掙扎不得。
我冷眼看她,心中再沒有半分憐憫。徐姑姑是何等幹練人物,她自幼由宮中訓誡司調教,管教府中下人多年,這看似輕鬆的一捏,足以令錦兒痛不欲生。她原本一片好心照拂錦兒,更為她傳話求情,卻不料招來這場彌天大禍。愧恨之下,豈會不下重手。
徐姑姑果然從錦兒貼身小衣內搜出書信一封,呈到我手中。
那信封上墨蹟確是子澹筆跡,前事如電光火石般掠過,刹那間,我手心全是冷汗。
我不必拆看,亦能猜到子澹想說什麼……此去江南,手足相殘,他已早早存了赴死之心。他絕望之際寫下的書信,誤托了錦兒,被隱瞞至今,更成了錦兒反誣他與我私通的罪證。我心中痛楚莫名,卻不敢有分毫流露——薄薄一紙書函,捏在手中,無異於捏住了子澹的性命。
我回轉身,沉靜地望向蕭綦,雙手將那封信遞上,“事關皇室聲譽,今日當著家母靈前,就請王爺拆驗此信,還妾身一個清白。”
四目相對之下,如鋒如刃,如電如芒,刹那間穿透彼此。
任何言語在這一刻都已多餘,若真有信任,又何需辯解;若心中坦蕩,又何需避忌。無愧則無畏,只是我實在累了,也已厭倦了無休止的忐忑擔憂,只覺疲憊不堪。他願信我也好,疑我也罷,我終究還有自己的尊嚴,絕不會任人看低半分。
眼前水霧彌漫,心中悲酸一點點泅漫開來,蕭綦的面容在我眼中漸漸模糊。只聽見他緩緩開口,語聲不辨喜怒,“無稽之事,本王沒有興趣過目。”
他接過那信函,抬手置於燭上,火苗倏然騰起,舔噬了信上字跡,寸寸飛灰散落。
我不願在母親靈前大開殺戒,只命人將錦兒押回宮中訓誡司囚禁。
母親大殮之後,按佛門喪制火化,享供奉於靈塔。一應喪儀未完之前,我不願離開慈安寺,務必親自將母親身後諸事料理完畢。蕭綦政事纏身,不能長久留在寺中陪我,只能先行回府。那日風波之後,看似一場大禍消彌於無形,他和我都絕口不再提及。
然而他離去之際,默然凝望我許久,眼底終究流露出深深無奈與沉重——他那樣自負的一個人,從來不肯說出心底的苦,永遠沉默地背負起所有。只偶爾流露在眼中的一抹無奈,卻足以讓我痛徹心扉。子澹的書信終究在他心裡投下陰霾,既然再曠達的男子,也無法容忍妻子心中有他人的半分影子。我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化解這心結,這其間牽扯了多少恩怨是非,豈是言語可以分辯。若要裝做視若無睹,繼續索取他的寬容,我也同樣做不到。或許暫時的分隔,讓彼此都沉靜下來,反而更好。徐姑姑勸慰我說,彌合裂痕,相思是最好的靈藥。
數日之後,北邊又傳捷報,在我朝十萬大軍襄助之下,斛律王子發動奇襲,一舉攻陷了突厥王城,旋即截斷王城向邊境運送糧草的通道。這背後一刀,狠狠插向遠在陣前的突厥王,無異於致命之傷。彼時突厥王為報忽蘭王子被擒之仇,正連日瘋狂攻掠,激得我軍將士激憤若狂。蕭綦嚴令三軍只准守城,不得出戰。直待斛律王子一擊得手,立即開城出戰。三軍將士積蓄已久的士氣驟然爆發,如猛虎出枷,衝殺掠陣,銳不可擋。
突厥王連遭重創,頓時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死傷甚為慘重,終於棄下傷患,只率精壯兵馬冒險橫越大漠,一路向北面敗退。
朝野上下振奮不已,此前對蕭綦派十萬大軍北上之舉,仍存微詞的朝臣,終於心悅誠服,無不稱頌攝政王英明決斷。
我雖身在寺中,每日雖有內侍往來奏報宮中大事。阿越也說,王爺每日忙於朝政軍務,夜夜秉燭至深宵。
這日傍晚,我正與徐姑姑對坐窗下,清點母親抄錄的厚厚幾冊經文。驀然間,天地變色,夏日暴雨突至,方才還是夕陽晴好,驟然變作瞑色昏昏,大雨傾盆。天際濃雲如墨,森然遮蔽了半空,狂風卷起滿庭木葉,青瓦木簷被豆大雨點抽打得劈剝作響。
我望著滿天風雲變色,莫名一陣心悸,手中經卷跌落。徐姑姑忙起身放下垂簾,“這雨來得好急,王妃快回房裡去,當心受了涼。”
我說不出這驚悸從何而來,只默然望向南方遙遠的天際,心中惴惴不安。回到房裡,閉門挑燈,卻不料這樣的天氣裡,太醫院的兩位醫侍還是冒雨而來,對每日例行的問安請脈半分不敢馬虎。兩人未到山門就遇上這場急雨,著實淋了個狼狽。我心中歉然,忙讓阿越奉上熱茶。
我一向體弱,自母親喪後又消瘦了些,蕭綦擔憂我傷心太過,有損身體,便讓太醫院每日派人問安。
“平日都是陳太醫,怎麼今日不見他來?”我隨口問道,只道是陳老太醫今日告假。
“陳大人剛巧被王爺宣召入府,是以由下官暫代。”
我心裡一緊,“王爺何事宣召?”
“聽說是王爺略感風寒。”張太醫抬眼一看我臉色,忙欠身道,“王爺素來體魄強健,區區風寒不足為慮,王妃不必掛懷。”
雨勢稍緩,兩名太醫告辭而去。阿越奉上參茶,我端了又擱下,一口未喝,踱到窗下凝望雨幕,複又折回案後,望了厚厚經卷出神。
忽聽徐姑姑歎了口氣,“瞧這神思不屬的樣子,只怕王妃的心,早不在自個兒身上了。”
阿越輕笑,“太醫都說了不足為慮,郡主也不必太過擔憂。”
我凝望窗外暮色,心中時緊時亂,本分不能安寧,眼看雨勢又急,天色漸漸就要黑盡了。
“吩咐車駕,我要回府。”我驀的站起身來,話一出口,心中再無忐忑遲疑。
輕簡的車駕一路疾馳,頂風冒雨回了王府。我疾步直入內院,迎面正遇上奉了藥往書房去的醫侍。濃重的藥味飄來,令我心中微窒,忙問那醫侍,“王爺怎麼樣?”
醫侍稟道,“王爺連日操勞,疲乏過度,更兼心有鬱結,以致外寒侵邪,雖無大恙,卻仍需調息靜養,切忌憂煩勞累。”
我咬唇呆立片刻,親自接過那託盤,“將藥給我,你們都退下。”
書房門外的侍衛被我悄然遣走,房中燈影昏昏,我徐步轉過屏風,見案幾上攤開的奏疏尚未看完,筆墨擱置一旁。窗下,蕭綦輕袍緩帶,負手而立,孤峭身影說不出的落寞清冷。我心底一酸,托了藥盞卻再邁不開步子,只怔怔望了他,不知如何開口。
夜風穿窗而入,半掩的雕花長窗微動,他低低咳嗽了兩聲,肩頭微動,令我心中頓時揪緊。我忙上前將藥放到案幾上,他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放下,出去。”
我將藥汁倒進碗中,柔聲笑道,“先喝了藥,再趕我不遲。”
他驀然轉身,定定看我,眉目逆了光影,看不清此刻的神情。我笑了一笑,回頭垂眸,慢慢用小勺攪了攪湯藥,試著熱度是否合適。他負手不語,我亦專注地攪著湯藥,兩人默然相對,更漏聲遙遙傳來。
他忽地笑了,聲音沙啞,沒有半分暖意,“這麼快得了消息?”
我不知他為何偏偏有此一問,只得垂眸道,“內侍未曾說起,今日太醫院的人前來問安,我才知道。”
“太醫院?”他蹙眉。我低了頭,越發歉疚,深悔自己的疏忽,連他病了也未能及時知曉,也難怪他不悅。
“你不是為了子澹之事趕回來?”他語聲淡漠。
“子澹?”我愕然抬眸,“子澹有何事?”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今日剛剛傳回的消息,叛臣子律在風臨洲兵敗,賢王子澹陣前縱敵,令子律逃脫,自身反為叛軍暗箭所傷。”
一聲脆響,我失手跌了玉碗,藥汁四濺。
“他……傷得怎樣?”我聲音發顫,唯恐聽到不祥的消息從他口中說出。
蕭綦的目光藏在深濃陰影中,冷冷迫人,如冰雪般浸入我身子,“宋懷恩冒險出陣將子澹救回,傷勢尚不致命。”他盯著我,薄唇牽動,揚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只是賢王殿下聽聞子律出逃不成,被胡光烈當場斬殺之後,在營中拒不受醫,絕食求死。”
一直以為我知他最深,豈知時光早已扭曲了一切,今日的子澹已經不復當年。
我知道他是個柔若水堅如玉的性子,原以為放他在宋懷恩身邊,有個踏實強硬的人總能鎮得住他,好歹能護得平安周全,卻不料他求死之心如此決絕。
“怎麼臉色都白了?”蕭綦似笑非笑地迫視我,“還好那一箭差了準頭,否則本王當真沒法向王妃交代。”
他的話聽在耳中,如利刃刺向心頭。我緩緩俯下身去,一片片撿拾那滿地碎片,默然咬緊下唇。
蕭綦陡然拽起我,揚手將我掌心碎瓷拂了出去,“已經摔了,你還能撿回一隻完整的瓷碗不成?”
“就算是一隻瓷碗,用得久了,也捨不得丟。”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想笑,眼角卻濕潤,淚光模糊了眼前,“身邊宮人,帳下親兵,相對多年也會生出分眷顧,何況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子澹!我毀諾在先,移情在後,昔日兒女之情已成手足之念,如今不過想保他一條性命,安渡餘生,你連這也容不下麼?莫非定要逼我絕情絕義,將身邊親人一個個送到你劍下,才算忠貞不二?”
一番話脫口而出,再沒有後悔的餘地,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也收不回來了……我與他都僵住,四目凝對,一片死寂。
“原來,你怨我如此之深。”他的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
我想解釋,卻不知該說什麼,所有的話都僵在了唇邊。
更漏聲聲,已經是夜涼人靜,月上中天,分明是如此良宵,卻寒如三冬。
“時辰不早,你歇息吧。”他漠然開口,仿佛什麼也不曾發生,轉眼間斂去了喜怒,將一切情緒都藏入看不見的面具之下,語意卻透出深濃的涼。
看著他抬步走了出去,挺拔身影步入重帷之中,分明觸手可及,卻似如隔深淵。我再也強抑心中惶恐,寧願他回頭、發怒、甚至與我爭執,都好過只給我一個冷漠慘澹的背影。我開始害怕,怕他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再也不會回來……所有驕傲或委屈,都抵不過這一瞬的恐懼,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膽怯。
我奔出去,踉蹌間掀倒了錦屏,巨大聲響令他在門前駐足,卻不回頭,身影依然冷硬如鐵。
“不許你走!”我陡然從背後環住他,用盡全力將他抱住。
捨棄了那麼多,才握住眼下的幸福,怎麼能再放手;傷害了那麼多,才守住最重要的一個,又怎麼能再失去。
他一動不動地任由我擁住,僵冷的身子一分分軟了下來,良久才歎息道,“阿嫵,我很累了。”
我心如刀割,傷痛難言,“我知道。”
他低低咳嗽,語聲落寞疲憊,“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傷會死,那時候,你會不會也這般回護……”
“不會!”我決然打斷他的話,失聲哽噎道,“你不會傷,也不會死!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
他轉身凝望我,喟然一笑,眉宇間透出蒼涼,“阿嫵,我亦不是神。”
我一震,抬眸怔怔看他,只覺他笑容倦淡,深涼徹骨。庭中月華如水如練,將碧樹玉階籠上淡淡清輝。
“你還要多久才能長大?”他抬起我的臉,深深歎息,不掩眼中失望之色。
月色沁涼,比這更涼的,卻是我心。
“我讓你很失望麼?”我笑了,頹然放開雙手,“我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失望?”一直以來,我的努力和捨棄,他都看不到麼,卻只為了一句氣話,就這樣輕易地失望……難道我不是凡人,難道我就沒有累和痛麼?我搖頭笑著,淚水紛落,一步步退了回去。他驀然伸手挽住我,欲將我攬入懷中,我決然抽身,端端向他俯身下拜,“妾身尚在孝中,不宜與王爺同室而居,望王爺見諒!”
他的手僵在半空,定定看我半晌,頹然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