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半迷香
我們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
置之死地而後生,然後再偽造一具假的屍體,為了達到面目全非的效果,想來想去,還是放一把火最為簡單方便。不需要我再多做些什麼,沈暢烙自然會利用這件事好好找朱文易的麻煩,也順手給沈墨翎一個下馬威,壓制一下他囂張的氣焰。
其實,我會想到這樣做是考慮到了好幾個地方。應付一下沈暢烙倒還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抹殺自己在孜祁國的存在,讓展玥這個身份徹底從孜祁國消失。
在這次事故中,除了我和遙知曉真情以外,其他人無論信與不信,都只能接受我死亡的結局。因為過了那天以後,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在孜祁找到我的蹤跡。我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像,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從那個泥潭裡抽身,不再被京城裡的那些人想方設法地利用,只有這樣,我才能沒有顧慮地跟遙一起離開。
而且,繼續留在這裡,若我沒辦法除了沛宣裡的那幾個官員,或者做的不能讓沈暢烙滿意,只怕回了京城後就會惹出更多的麻煩,沈暢烙是個極其多疑的人,一旦弄得他不高興,輕則會諸多刁難,密切監視,重則恐怕就會把我推到風波的最前端,讓我背上幾個罪名後再被賜死。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完全地離開孜祁,才是最好的選擇。
遙一向最清楚我的想法,和他商議了好一會兒,決定這種事還快點做比較好,我們預定明天晚上就在這座府邸的廂房裡放上一把火,金蟬脫殼。
西邊金燦燦的一片,太陽已有大半落了下去,餘留下絢麗的色彩。
削瘦挺拔的身軀上衣袂飄飄,遙白皙的臉龐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將他出色的五官點綴地更加魅惑,在陽光的籠罩下,他天神般的氣質讓人不敢褻瀆。
我呆呆地望了好久,雖然從小就跟他一起長大的,可卻仿佛在突然之間意識到,毫無防備的,腦子裡驟然竄進一個想法,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張臉啊,好看到會讓人心跳加速。
“怎麼了?”
我回了回神,盯住他的眼睛,將手伸出去輕觸他的臉龐,動作輕得不可思議,見他有些意外,我展顏一笑,“沒什麼,只是突然就想碰碰你。”
“呵呵,你確定只要碰碰我的臉就好了?”遙抓住我的手臂,順著我的目光回望,“我整個人都可以讓你碰,而且歡迎之至。”
“遙,你這是在耍流氓嗎?”我只知道在皇宮待久了會把人待得心計深沉,從來不曉得還會讓人變得油嘴滑舌。
“怎麼會?”遙一臉意外,連表情都配合著顯示出真誠的模樣,“我只是在跟你說真心話而已。”
眯了眯眼,我發覺自己現在真的說不過他了,真懷念他小時候的樣子,倔強又彆扭,從來就沒有說贏過我,只會酷著一張臉盯著我看,或者冷冷地撇下一言半語然後轉身離開……唉,怎麼會有今天呢?果然是風水輪流轉嗎?
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我挫敗地歎氣,“算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想吃完飯馬上就去睡覺,畢竟過了明天以後我們又要趕路了,不是嗎?”
“也好,那我們先去用膳。”
由於事先跟朱文易打過招呼,不用再特地為了接風洗塵而大肆宴請了,所以,那頓晚餐也吃得還算安寧,就這麼幾個人坐在那裡悶頭吃飯,朱文易依然擺著那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客氣地給我們夾菜,我除了出聲道謝,多數時候還是低頭吃自己碗裡的飯菜。
外頭的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了,我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倒頭就睡下。
夜深人靜,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抱著被子在做美夢的時候,鼻子驟然聞到一股異味,瞬間就睜開雙眼,我的神智已然清醒,瞳孔在黑暗中熠熠閃光,調整了一下呼吸,便從床上坐起身來。
手段也太下三濫了,居然用迷香來對付人!真是有夠嗆人的,真要對我用迷香,至少也得用無色無味的才行啊!
還想好好睡一覺,現在連這都變成奢望了。
瞌睡蟲已經跑光了,無奈之中,我只有穿衣起身,到外面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跨出屋門,就看到遙正斜倚在牆上,見著我出來,他微微一笑,“你也醒了?”
“恩。”居然對遙也下藥了,真是的,大半夜弄得雞飛狗跳的,“你醒了多久?”
“沒多久,睡得正香的時候就被門外的人吵醒了,還想繼續裝睡看看那人究竟會做些什麼,哪知道等不到人進來,就聞到了迷香的味道,想著他們應該也會對你下手,就過來看看。”遙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勾起唇角,“哪知道我來的時候你就已經醒了。”
“沒辦法,被熏醒了,我的鼻子好像特別敏感。”無奈地攤手,我皺起眉頭,“難得可以睡個好覺,就這麼被打擾了。”
“你可以繼續回到床上去睡,由我去看看就行了。”遙神色溫柔,抬起手替我拉正了衣領,“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迷暈我們不外乎是想掌控好局勢,避免我們耍手段,最糟糕的也不過是想背著我們做事,等醒來的時候他們已安排好陷阱,等著我們往下跳,好讓他們站在一旁抓我們的把柄。”
“衣服都穿好了,瞌睡蟲也跑光了,怎麼可能還睡得著!”我乖乖站著,方便遙幫我整理衣服,“既然都已經起床了,那還是跟你一起去看看,我可不想讓明天的事再生什麼變數。”
一路走去,周圍的環境萬籟無聲,每一間屋子的燈也都已經熄了。正常來說,這個時間恰好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別人都在睡覺,就我們還苦命地奔走。
滿目黑乎乎的一片,驟然見到唯一的一間屋子突兀地亮著燈光,看上去像是書房。
我跟遙放輕了腳步靠近那裡,卻發現屋子還分成內室和外室,燈光亮著的是內室,以我們的耳力隱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但他們具體在說什麼就聽不清楚了。
對視一眼,我們點了點頭,翻身躍進了屋子,躲在外室的暗處,儘量靠近內室,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朱大人,屬下認為就讓他們昏睡在這裡也無妨,等鋝王殿下大勢已定之後再把他們弄醒……”
“婦人之仁,屬下認為在他們身上下點藥物比較保險。”
“薛杉,這樣的話,若是皇上追究起來,你又怎麼辦?”
“皇上會為了這兩個人追究?那盧彰擺明瞭是皇上派來監視他們的!皇上根本不會把他們二人放在心上!”
“不錯,盧彰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真要說這世上誰瞭解皇上最多,恐怕也是盧彰了。”裡面說話的三個聲音都挺耳熟的,這個尤其好認,分明就是朱文易,“要說皇上會派親信來保護哪個人我是絕對不信的,但若是監視的話,想起來就容易多了。”
“大人,依屬下之見,還是隨那兩人去吧,只要我們做得滴水不漏,他們也下不了手。況且,現在鋝王殿下已把局勢掌控得差不多了,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無論皇上信任他們與否,至少從表面來看,他們也都是皇上的人,再加上,展翼翔也不是好惹的主。”
“正因為是關鍵時期,所以更不能在這時候給鋝王殿下出什麼岔子!”另一個人振振有詞,“而且,這兩個人明顯是奉皇上之命來找麻煩的!禍害不除,恐怕後患無窮!”
“你們這樣爭來爭去又有什麼用?”朱文易的聲音再次響起,“無論怎樣,連鋝王殿下都飛鴿傳書說要注意這兩個人,信上還說,若是局勢允許,他還會親自來沛宣一趟。”
“殿下要來?現在京城不正是重要時刻嗎?怎麼能這個時候來?”
“唉,鋝王殿下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准?或許他對京城的那些事已經很有把握了吧!”
“有沒有把握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卻很清楚。”朱文易的語調不似之前,其中已多了一份鋒銳,“就是在殿下眼裡,把展家的這兩個人看得很重!甚至不下於京城的局勢!”
內室一下子就陷入寂靜之中。
聽了這話,我忍不住在心裡暗暗歎氣,說到底,會引起沈墨翎的注意應該是我的錯,一旦讓他來了沛宣,我們恐怕更難脫身,看來明天的金蟬脫殼是勢在必行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屋裡的那三個人又說起話來,聽聲音,開口的那人像是薛杉,“大人,鋝王殿下的飛鴿傳書到底說了些什麼?他有讓我們做什麼嗎?”
“他說的也就那麼點事,我還是把那封信拿出來給你們看看吧。”朱文易輕聲歎氣,“那信放在外頭,我們移步到外面繼續談吧。”
什麼?!
被他們的話嚇了一大跳!我的瞳孔瞬間放大,只是很快就冷靜下來恢復了原狀,聽到他們走出來的腳步聲,我正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卻感到被人攔腰一抱,轉瞬之間,就已處在一片黑暗中了。
眨了眨眼,只看到遙那雙璀璨的眼眸隱約透著幾分笑意,地方很擠,被他抱進了這狹小的壁櫥,我幾乎連動都動不了,甚至連站著的位置都沒有,整個身子差不多都貼在遙的身上,一絲空隙都找不到。他的背部靠著壁櫥,而我則是鑲嵌在他的懷裡。
心跳開始急促,我移開了眼,努力轉動,明明隔著衣料,可彼此之間的摩擦卻依然透出炙熱的溫度。費了好大工夫才轉了個身,為避免尷尬,我換作將後背倚在他身上。
背後那具熟悉的身體熨貼著我,滾燙的肌膚傳遞出陣陣麻痹感,腿腳開始隱隱發軟,我幾乎無法集中精力去聽外面的那些聲音。
閉上眼,想運氣調息讓自己冷靜,卻發覺徒勞無功。
幸好,只能說幸好是背對著他,否則我紅得發燙的臉色肯定會被他看到。沒有感到遙有任何的動作,他只是緊緊抱住我,兩隻手臂都攬住我的纖腰。
修長的手指,灼熱的掌心。
窄小的壁櫥裡全是我和遙的氣息,曖昧的空氣繚繞在鼻腔,身體開始漸漸僵硬。我咬唇,保持這個姿勢實在很有難度,稍稍一動,卻意外觸碰到一個突起的硬物!
那樣的位置,我若是搞不清楚那是什麼就真枉活了這麼久!
臉色紅上加紅,幾乎快滴出血來,我雙唇越咬越緊,寧可保持這種高難度的姿勢,也不敢再亂動了。耳畔是遙愈顯粗重的呼吸,腰間是他越纏越緊的手臂。
頸項一陣溫熱,我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顫,不等有所反應,就感到遙的雙唇從我的脖子移動到耳垂,他輕輕嘶咬,在我耳邊響起的與其說是聲音,更不如用氣息來形容更為妥當,“玥兒,你不要再動了,在你面前,我的自製力比你想像地更為薄弱,千萬不要動了。”
我悄悄點了一下頭,身體就那麼僵硬在那裡,一動不動。
抱著我的那具身軀依然熾熱,在時間的流失之中,遙的呼吸聲慢慢變得輕微,逐漸趨向于平時的狀況,周圍的溫度總算稍退下去了點。
“鋝王殿下看來是想親自對付這個兩個人。”
“不錯。”我聽到‘索索’的信紙的聲音,“不過,殿下卻沒在信裡提到怎麼對付盧彰。”
“等殿下要對付盧彰了,也就是他和皇上完全撕破臉的時候。”朱文易頓了一頓,若有所思,“我們還是採取保守一些的做法吧。”
“大人的意思,是指我們別對展家那兩個人出手比較好?”
注意力無法專注在耳朵上,明明背對著遙,可依然能清晰感到他射來的目光,銳利得刺穿我的身體,好不容易平靜的內心又開始波瀾起伏,再次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大人是讓我們繼續觀望下去?”
“不錯,想個法子把他們困在這裡,等殿下來了以後再由他做決定。”
“恩,這樣……就應該不會一不小心忤逆了殿下的意思了。”
“……”
外面又低聲議論了許久,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無非是談些如何困住我倆的法子,遙和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壁櫥裡,意識都快模糊了,只知道外面的那三人最後得出結論,還是不對我們出手,保持原狀直至沈墨翎到來。
不清不楚地聽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他們離開了,我重重舒了口氣,打開櫥門,冰涼的空氣馬上稀釋了我們之間的炙熱,遙的目光裡依稀還閃著火苗,我也不敢說話,沉默許久,他揉了揉我淩亂的髮絲,聲音還帶著欲念的沙啞,“快去房裡睡吧,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