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意如此
“喏。”賀羽遞了杯茶水給殷寂離。
此時,殷寂離正盤腿坐在床上,斜著眼睛看賀羽。
“你怪我做什么?”賀羽一臉的無辜,“我又不知道轅冽那么不是東西上來就那什么你……不然我早就救你了。”
殷寂離聽到“那什么”的時候眼皮子跳了跳,更加不滿。
“行了。”賀羽擺擺手,“不就被個男人親了一口么,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他親你的時候你也親他了。我看轅冽一表人才,以后你遇到別人就說你輕薄他了,讓他顏面掃地!”
殷寂離白了他一眼,接過賀羽遞過來的柚子水喝了一口,“誰說那事情了,你早知道轅冽看著呢怎么不告訴我啊?”
賀羽更加無辜,“我怎么說啊?我過去跟你說話轅冽不是發現得更早?誰讓你招惹那什么四大才子的?還脫了面具吃金瘡藥,讓你出風頭!”
殷寂離小聲嘟囔了幾句,摸了摸身上,“呀!撥浪鼓還是沒拿回來。”
“別要了,再買一個吧。”賀羽道,“你再花一晚上把那鼓面畫下來不就行了么,別懶。”
“唉……”殷寂離嘆了口氣,仰天躺下,問賀羽,“這里安不安全啊?”
“這里藥鋪掌柜的是我爹的故交,放心吧,不會有人來的。”賀羽說著,就看到殷寂離滾到了床里,摟住被子。
“干嘛?”賀羽過去坐在床邊拍他,“別搔首弄姿的。”
“你少來,我餓!”殷寂離一臉郁悶地想著,今天都是轅冽害的!一整天除了喝茶什么都沒吃到。
“呃……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賀羽說著,問,“你想吃什么?”
殷寂離回過頭看他,“我想吃好的。”
賀羽看著殷寂離那神情,莫名就覺得他像是在說——我想吃酸的……
一個激靈,賀羽甩甩頭,“行了,我出去給你買。”
“你帶個撥浪鼓回來別忘了啊!”殷寂離嚷嚷,“還有!我要喝酒!”
“知道了。”賀羽轉身出門,關門前不忘囑咐,“別到處亂跑啊!”說完,關門離去。
殷寂離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嘴巴,心里有氣,這轅冽也不是東西,自己好歹還救過他一命呢。
話說回來,殷寂離也是個不怕惹事的主兒,想著覺得挺不甘心的,就琢磨著,想法子禍害禍害轅冽,出出自己胸中這口惡氣。
另外,轅冽為什么問他是不是妖怪呢?殷寂離趴在被褥上,單手支著下巴想著,覺得有些蹊蹺。
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殷寂離睡著了又餓醒了,爬起來看看外頭的天色,覺得不對勁,怎么賀羽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呢?別是出事了。
殷寂離皺眉,掐著指頭算了算,松了口氣,賀羽并沒有出事,那怎么就耽擱了?
正在不解,只聽到外頭人聲喧嘩。
殷寂離走到門邊,將門打開探頭出去看了看,問正急匆匆往里跑的藥鋪伙計,“伙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大軍封城了。”伙計道,“所有人不得走動!”
殷寂離微微一愣,心說轅冽不至于不靠譜到為了抓他,動用人馬將整個樂都封鎖起來吧?!轉念一想,不對,轅冽的兵馬應該不在這里,這樂都的軍兵應該是直接隸屬于皇上的皇城兵馬,而且伙計說的是封城不是搜城,看來不是抓人……這么說是樂都突然出了什么事情?而且絕對是天大的事情。
想到這里,殷寂離從隨身帶的包袱里面拿出了一個龜殼和兩枚銅板,按照時辰推算了一下……和他來樂都之前算出來的一樣,樂都這近一年里,都不會發生什么大事,南景皇族也是穩坐江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殷寂離想到這里,嘆了口氣,將龜殼收起來后,邊玩著一枚銅板,邊琢磨著這是怎么回事。賀羽大概是被封在外頭了,不過殷寂離也挺納悶,既然是封鎖皇城,那就是將城門以內的主要街道都封了,賀羽會被封在外頭,莫非是因為他出城了?你說這人,買個晚飯打吊酒,去城外做什么啊?
殷寂離正琢磨呢,就聽“吧嗒”一聲……
他低頭一看,只見銅板掉地,在地上呼嚕嚕轉了兩個圈后,倒地,套住了地面上的一顆細碎石頭子兒。
殷寂離微微一愣,左右看了看,就見那銅板剛好將石頭套入孔內。
“哎呀。”他一蹦,自言自語道,“不是吧……”
他原本轉銅板的時候,腦袋里剛剛想到了轅冽,銅板就落地了……這銅板若是換做卦象,這可是又一次巧掛……也就是說,他倆還得碰上,而且很快。
殷寂離左右轉了轉,覺得是不是躲進衣柜里頭去避一避。
這時候,就聽到外頭又傳來了喧嘩之聲,似乎是有人闖進來了。
殷寂離跑到了門口,打開門縫往外觀看……就見來了一些官兵打扮的人,他們正問藥鋪的伙計,“有神醫么?”
殷寂離微微一愣,心說……莫非是找賀羽的?
“沒。”伙計趕緊搖頭。
殷寂離點頭。
幾個士兵似乎不甘心,道,“將所有的郎中大夫都叫出來!要快!”
“我們這兒,沒有啊。”伙計哭喪著臉說著,突然想到,“哦,對了,我們掌柜的有一個朋友,好像是神醫。”
殷寂離一聽就睜大了眼睛,心說你怎么怎么老實啊?!
“他在哪兒呢?”軍兵眼睛一亮,問,“快說!”
“呃……”伙計也是嚇傻了,他原本想說出去了,問殷寂離可能知道,于是就伸手,一指殷寂離的房間。
殷寂離一驚,轉身想跑可哪兒來得及啊,就見大門被推開,幾個士兵走了進來,兩人一左一右,一把架起了殷寂離往外就帶。
“唉,你們干嘛?”殷寂離問,“我不是神醫啊!”
“我們又沒說你是神醫!”那群兵士惡狠狠瞪了殷寂離一眼,“不打自招!”
殷寂離哭笑不得,被士兵提著就帶走了。
出了藥鋪之后,殷寂離被帶到了一座大宅的門口,他先仰臉一看,就見上頭沒有斗大的轅字,就松了一口氣,也沒仔細看匾額上面寫的是什么府,就被推了進去。
進去一看,只見里頭好些郎中大夫站在那兒,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都顫顫巍巍地唉聲嘆氣。
這些郎中排著隊,一個個進入房間,然后又一個個被推出來。
出來的那些,都哭喪著臉蹲在一旁,士兵們拿著刀看守著,殷寂離隱約就聽到前方有人在喊,“若是沒人能治好,就把所有人都砍了!”
殷寂離微微吃驚,心說這是做什么呀?他見身旁有一個士兵,就問,“唉,這位將軍,出什么事了?”
士兵看了看殷寂離見他氣度不同一般,就道,“是我們大小姐得了重病,若是有人能治好,就賞金萬兩,若是治不好,今天所有樂都的郎中,統統斬立決!”
士兵話音一落,前后站著的好些郎中都哭了起來。
殷寂離隱隱覺得不對,就問前頭一個郎中,“這大小姐什么病啊?”
“唉,這大小姐是先天不足,早就沒得治了,就是靠些補藥神物才能支撐到現在,可是……唉,誰讓人家是皇上的干女兒,齊家的大小姐啊。”
“齊家?”殷寂離想了想,想起來了,這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齊家啊。
這時候,就聽外頭有人說話,“轅少爺……”
殷寂離一驚,轉臉瞄了一眼,就趕緊轉回頭……是轅冽和轅珞啊。
“小妹怎么樣了?”轅珞跑到前頭,問一個兵將,“怎么把全城的大夫都找來了?”
兵將搖搖頭,道,“小姐好像不行了。”
“啊?”轅珞急得眼圈都紅了,轅冽走了上來,問,“齊亦呢?”
“少爺在那兒。”士兵一指,就見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臉色蒼白,穿著一身軟甲,在門口焦急地問那些神醫,“行不行?”
神醫們一個個地出來,搖搖頭,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還是嘔血么?”轅冽著急,“這天下之大難道沒有一個郎中能治?”
正這時候,就聽屋子里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靈兒啊!你別丟下娘先走啊……”
一時間,就聽里頭丫鬟下人哭倒了一片。
殷寂離微微皺眉,莫非不行了?
這時候,就見一個中年雄壯的男子急跑到門口,道,“快!人參湯!千年人參湯端進來!”
就有下人急匆匆地端著人參湯進去,殷寂離皺眉,他雖然不是賀羽那樣的神醫能治百病,但也算精通醫術,這嘔血怎么能喝人參湯呢?
想著,他又轉眼一看,只見好些郎中大夫都彼此對事了一眼,臉上神色變化,卻是低頭不說話。
殷寂離皺眉,心里計較——這齊王齊通海雖然貴為王族,但是聽說人很莽撞。不過不管他多尊貴的身份,也不可能因為女兒死了就殺光樂都所有的大夫郎中,這不是自取滅亡么。另外轅冽和轅珞也在這里,齊王如果真的失去理智了亂來,這兩人估計也會阻止他。
想到這里,殷寂離心中了然,這些神醫是有意見死不救,說來說去,不在乎這小姐是不是死,而是在乎,誰是在她死前最后一個給她看過病,那是必死無疑的。果然,殷寂離抬頭,就看到那個站在門口的郎中,也就是最后一個給小姐看病的郎中急得直冒汗。是把參湯攔下來好,還是不攔下來好?若是攔下來,死了誰負責?不攔下來,喝下去必然死,那到時候,殺他一個泄憤是免不了的。
殷寂離輕輕嘆了口氣,突然朗聲道,“不能喝參湯!”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看他……包括剛剛來的轅冽和轅珞。
殷寂離有意避開轅冽的視線,反正不看也知道他現在什么表情了。
而此時,齊王齊通海也是猛地抬眼看殷寂離。
殷寂離被他的眼神一震,暗自吃驚,這齊通海雖然是一代勇將,但畢竟是一個父親,此時悲痛欲絕,一聽到有人說話,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先生能治我女兒?”齊通海盯著殷寂離問。
殷寂離想了想,走了出來,也不看轅冽,就是伸手到他眼前,“鼓!”
轅冽愣了愣,還是伸手到懷里,將那個撥浪鼓還給了殷寂離。
“生辰八字。”殷寂離問一旁目瞪口呆的齊亦。
“呃……”齊亦告訴了殷寂離。
殷寂離一搖撥浪鼓,微微一挑眉,往里走,對齊通海說,“放心,死不了!”
眾人都一驚,心說,這書生瘋了不成?里頭齊家大小姐就只剩下一口氣了!
殷寂離走到門口,對激動地有些抖但是又有些懷疑的齊通海道,“你叫人放煙花,然后讓所有的人到門口大喊,‘賀羽,快他娘的來救命!’”
“……”齊通海愣了愣,但是一句話都沒多問,馬上吩咐副將,“照做!”
眾人趕緊就忙活了起來,在院子里、路中央大放煙火,然后好幾百人跑到了門口,喊,“賀羽!快他娘的來救命啊!”
這吼聲震天,整個樂都的人幾乎都聽到了。
殷寂離走到了房里,就見齊夫人正趴在床邊哭泣。
殷寂離看到地上有一灘血,搖了搖頭,看來這姑娘的嘔血之癥已經很嚴重了。他對齊夫人道,“夫人,這嘔血之癥是淤積之癥,最怕傷心積怨,您如此在你女兒身邊哭,不是留她,是催她快些走呢。”
齊夫人一愣,覺得這話怎么如此刺耳,抬眼一看,就見殷寂離站在眼前。齊夫人此時也是六神無主,只覺得無端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相貌出眾風流瀟灑,說話嘴角還帶笑,莫非是上天派人來救她的寶貝女兒了么?
殷寂離笑了笑,道,“夫人且出去等等,讓人將窗戶都打開,撩開簾子,讓你女兒看到外頭的煙火。
“這……”齊夫人一愣,齊通海已經跑進來照做了,齊亦趕緊也跟著照做,這大概就叫做,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窗簾撩開,殷寂離低頭望進去,就見床上躺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這姑娘雖然一臉的病容,但實在是明艷動人,如今病弱不堪,楚楚可憐狀,很是惹人憐惜。
殷寂離搖了搖頭,笑道,“小姐,可能聽到?”
齊靈此時迷迷糊糊,只感覺眼前一個白色的人影在晃動,聲音倒是能清晰地聽到,不似武人般粗魯,也不似文人得暗弱,溫和爽利,剛剛好,剛剛好……
齊靈緩緩地睜開一些眼睛,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想在死前,看一眼眼前這人長什么樣子。
同時,她聽到外頭有煙花爆竹之聲,就張了張嘴,想要說出話來,但是說不出。
殷寂離笑了笑,道,“你可不能死啊,你爹娘為你許了們親事沖喜,你不看看你未來郎君就去了,你郎君可憐咯。”
姑娘隱約聽到了,心中一頓,心說爹娘好生糊涂,怎么這樣害人,可是又一想,自己枉有樂都第一美人之稱,卻連個中意的男子都沒有就要死了,好生不甘心。想到這里,她便由心底,生出一股留戀之意來。
殷寂離見她微咬下唇用力眨眼,便知道有用,就道,“再挺一會兒,挺過一炷香時間,你便絕對死不了!”
齊靈聽得真切,就用力吸氣,你若是讓她別死,她的確想,但是控制不了。可只讓她再挺一炷香的時間……齊靈正好還是個倔強丫頭,就咬牙,努力睜大眼睛,想著不能死。終于……眼前殷寂離的容貌越來越真切。
齊靈恍惚之中就看到一個俊美男子正在對她笑……這人和她以前見過的人都不同,感覺,非常特別,可惜齊靈還是看不太清楚……
正在齊靈胡思亂想時,只聽外頭一亂,有人喊,“什么人,膽敢亂闖王府。”
殷寂離趕緊喊,“讓他進來!”
齊通海命令放行,果然,跑進來的是賀羽。
賀羽買吃的和買酒都挺順利的,唯獨到了買撥浪鼓的時候,竟然買不著。據說不知道誰下令,將全樂都的撥浪鼓都買走了。賀羽當時就佩服轅冽了,這法子都想得出來……
他本想出城去買,沒想到剛到城門口,就看到封城,好不容易回到藥鋪,便聽掌柜的說殷寂離被抓了,他剛到齊府門口,差點被這陣勢嚇得轉身就跑。
到了床邊,賀羽才知道殷寂離干嘛那么急著找他,原來是救人命的。
嘆了口氣,坐下伸手給齊靈把脈,片刻后,賀羽微微皺眉,罵道,“誰他娘的給她吃那么多補藥?救人還是殺人啊,樂都的郎中都死光了么?!”
眾人面面相覷,都說不上話來,齊靈幾乎每天一支千年老參,要不然就是鹿茸蟲草之類的吊著,就是為了給她續命。
齊通海在門口也是氣得不輕,真有心將這些郎中都殺了!如今只能盼望老天開眼,讓這神醫將他女兒救活。
賀羽拿出金針來,道,“都出去,關門,留下兩個機靈丫鬟在這兒!”
殷寂離趕緊帶著眾人跑了出去,輕輕給賀羽帶上門,到了門口,就見轅冽、轅珞和齊亦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殷寂離假裝沒看見他們,轉身往外溜達。
轅冽等一時間也有些愣,就呆呆看著他。
殷寂離晃蕩到了門口,突然拔腿就跑……剛沖到外面,還沒跑上大街就被竄出來的轅冽一把揪住了胳膊。
“哎呀。”殷寂離掙扎。
轅冽道,“你跑什么?”
殷寂離趕緊捂住嘴看他,轅冽一愣,想起剛剛自己在巷子里好像是親了他……一時間臉有些紅。轅珞趕緊跑了過來,分開轅冽和殷寂離道,“大哥,你別那么粗魯。”
殷寂離躲到轅珞身后,認真點頭。
齊亦也來了,問,“先生尊姓大名?”
“呃……閔青云……”
“啊!”轅珞又驚又喜,一把拽住了殷寂離,“下午那個大才子,就是你啊!”
殷寂離嘴角抽了抽……完了,忘記轅珞剛剛也在看熱鬧了,這回估計明天要去跟那倆才子斗書畫了。
后來,眾人耐心等待,殷寂離在四次企圖逃脫沒有成功之后,被轅冽押進了齊王府里頭看管住。
大概過了兩個多時辰,賀羽推門出來,開了藥方給了齊王,道,“給她抓藥,不準吃補藥,將養半年,會長命百歲的!”
賀羽的話說完,眾人就看到七王爺突然身子一晃。
“爹!”齊亦趕緊上前扶住,就見齊通海忍不住老淚縱橫,“當真啊?”邊拉著齊亦道,“亦兒,你妹有救了……”
這時候,就聽屋子里頭傳來了丫鬟們驚喜的聲音,“老爺夫人,小姐醒了!”
一時間,全府衙上下一片歡騰,唯獨殷寂離,一把抓住賀羽,鉆入人群之中。
“你干嘛?做賊似的?”賀羽問殷寂離。
“溜啊!”殷寂離說著就往外跑,剛到門口,只聽后頭齊通海大喊了一聲,“給我大慶三天三夜,來人啊,把我藏了五十年的好酒拿出來,我要跟兩位神醫痛飲三百杯!”
齊通海話音一落,殷寂離就站住了,仰著臉思考起來。
“唉,你不走啊?”賀羽拽殷寂離。
“咳咳……”殷寂離磨蹭了半天,轉身往回跑,“老爺子,是什么酒啊?”
賀羽無奈地長嘆了一聲,差點忘了,殷寂離是酒癡,千杯不醉,要酒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