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親臨

　　秦時雨專心投入工作之後，效率還是挺高的，雖然一方面要趕新書的稿子，一方面要改劇本，卻規規矩矩地再也不隨便熬夜了。

　　他重新去配了支新的空調遙控器，室溫保持在舒適的26°，晚上碼字碼得太興奮到了12點之後還是停不下敲鍵盤的手的時候，他的視線會不由自主地掠到書桌上的收納盒裡，不過十公分長的空調遙控器，被人一拳砸在正中間，整個凹陷下去，裂痕從中央一毫一毫地往外呈放射狀擴散，然後會乖乖關電腦上床睡覺。

　　這次突然被放倒的經歷總算是讓他吃了一塹長了一智，人得活著才有希望，才有可能，身體垮了那是什麼都沒了。

　　碼了兩小時的字，秦時雨伸了個懶腰，起來去客廳裡倒了杯茶，家裡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肖烈天不在家，被曾雅拖走陪她參觀這座城市去了。曾經出生不久就隨父母移民美國，幾乎不太回中國，所以雖然是華裔，對東方卻依舊充滿了好奇。

　　喝著他最喜愛的清香龍井，秦時雨回到書房，暫時不太想接著碼字，他想了想，上網去了一個經常去的博客，從幾年前他就經常會去這個博客看看，博主是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卻有點小可愛也有點小矯情，每天寫一些和他男朋友的日常生活，看最新的博文像是兩人鬧了小矛盾，他很不開心，秦時雨便照舊留言，只是淡淡的幾個字，「怎麼了？」

　　博客不比實時聊天工具，自然沒有那麼快回復。

　　於是最小化窗口之後他無聊又去搜了些八卦來看。想起桑之行說之前鬧得滿城風雨的事，他忽然有看看究竟的念頭，百度上一搜，新聞還真不少，桑之行不像容晉他們，明裡他是企業家，桑家在S市又足夠彪悍，以致於他的私生活見報率幾乎可以和明星媲美。

　　新聞標題都大同小異，秦時雨隨便點了一條進去看，上面是滾動圖片，看著看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基本上都是桑之行和容晉的，角度抓得特別好，雖然照片的背景都是在公共場所，但每一張照片看上去都姦情十足。

　　圖片下面的文字讓秦時雨愣了一下，還以為是他看錯了，眨了眨眼依舊是那些文字，桑之行竟然公開出櫃了，並已經間接透露出要和金家千金解除婚姻關係的意向，然後便是猜測他其實早有愛人，為了愛人才出櫃，為了愛人才要離婚之類的，再加上那些照片，說服力十足，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顯現著兩人的親密和諧。

　　網絡就是如此，就算現實中再有能耐壓下所有議論的聲音，網絡總是見縫扎根，讓八卦四處開花。

　　秦時雨再往下拉了拉，看到評論區最上面幾條新鮮的留言竟然是「嗷嗷嗷，好帥，強攻強受巴拉巴拉……」不禁抽抽嘴角，已經沒有看下去的慾望了。

　　這種八卦新聞他看不出是真是假，但要說鬧得滿城風雨，絕對可以理解，桑家大戶，金家也不容小覷，現在又是出櫃又是鬧離婚的，秦時雨嘖嘖出聲，桑之行的勇氣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興許是現在桑家夠硬夠有底氣了的緣故。

　　休息夠了準備碼字前，他又點開小窗口的博客，刷新一下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回復了，博主：晚上過了十點半不想睡，總是找借口拖延，他昨天晚上發飆了，大動肝火，大發雷霆，脾氣大到驚天動地，到現在還沒理我，我心情不好。

　　秦時雨失笑，回復過去：他那是關心你，要惜福啊^^。

　　回復完關掉頁面，秦時雨愣了一下，人總是這樣，勸別人的時候想都不用想，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但到自己，就腦子懵了。

　　正打算繼續敲鍵盤，門鈴又響了，想著是不是肖烈天回來了，又沒帶鑰匙，跑去開門還想著數落他一頓，沒想到一開門，門外赫然站著他的竹馬竹馬，秦時雨靠在門上當即笑了起來，「咦？難不成你是千里送關懷來了？尉一批准了嗎？」

　　柳尋難得的沒有和他耍嘴皮子，急哄哄地朝他使眼色，秦時雨納悶地探出頭去一看，傻了，說話不由地結巴起來，「爸……啊，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要尉一批准做什麼？」秦司令反倒對他後面那句話比較在意，粗聲問柳尋，柳尋抿著唇用力搖頭，完全沒有平時那冷冰冰的模樣。

　　他從小被自己爸非打即罵，整天都躲秦家，時間久了，他都把秦司令當父親看了，秦司令對秦時雨的那點威嚴在他身上也一樣夠用。

　　「我以為要來尉一肯定也得來得部隊批准，爸，媽，你們先進屋，別站在門口說話啊。」秦時雨連忙替柳尋解難，讓開門，讓兩位老人進來。

　　其實柳尋和嚴尉一那事嚴尉一他爸已經知道了，有段時間柳尋的心理很是扭曲，連他自己都說自己是神經病，對嚴尉一又愛又恨，報復般地把他們倆的事和嚴尉一他爸說了，說他害死他媽，他就害他一個兒子，讓嚴家從此斷子絕孫。柳尋那時候瘋狂地笑著和嚴尉一他爸說，「我就是不要他，他也不會再要別人，你信不信？」

　　秦時雨是信的。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嚴尉一到底是不是同性戀，反正他只知道如果從來沒有柳尋，他必然會結婚生孩子，但有了柳尋之後他就身不由己了，即便柳尋跑到天涯海角一輩子不出現，嚴尉一都得一個人過，這就是命。

　　嚴尉一他爸雖然趁著柳尋出走漂泊的時候給嚴尉一說過婚事，但就算被嚴尉一毫不猶豫地拒絕，他都沒把他倆的事拿出來說，就像一個秘密永遠爛在肚子裡，說到底還是為自己兒子著想，以嚴尉一的身份，要爆出他的愛人是個男人那絕對是前途盡毀。

　　後來到是柳尋不讓嚴尉一坦白這事了，對，他覺得自己正常了，他愛上了，所以他變得要考慮很多，要為自己看上的人著想了，這對他來說夠好笑的，可架不住他自己願意當他的隱形戀人。

　　「爸媽，你們怎麼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啊？」秦時雨笑著把兩位老人帶進屋，等他們坐沙發上又轉身去給他們泡茶，泡完一轉身，發現秦司令已經轉到臥室那邊去了，柳尋湊過來和他耳語，「叔說了他到之前誰給你打電話他就斃了誰，連尉一都不敢打，你好自為之吧。」

　　「我做什麼壞事了？」秦時雨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估計是來捉姦的。」柳尋望天。

　　「啊？」秦時雨囧了。

　　柳尋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前不久你不是送醫院了嗎？有個男的打電話到你家了，也沒說清楚就說你在家倒了，叔以為你又找了人，回頭還從那人嘴裡聽到有個姓肖的住一起，你懂的，你爹已經覺得你走上歪路了。」

　　見秦時雨已經被雷到說不出話來，柳尋趁秦司令沒折身回來之前又加了句，「聽叔說容晉現在還是每週打電話給他們表示問候，但是前天打過來時叔逼問了一下，他才承認你們已經……卡嚓了，所以他真的怒了，你個水性楊花，喜新厭舊的。」

　　「你也跟著瞎起哄，我什麼時候水性楊花了？」秦時雨撞了他一下，端著茶坐到秦母身邊，親熱地雙手奉茶，「媽，你喝茶，坐了兩個小時飛機累嗎？」

　　「不累不累，」秦母握著他的手拍拍，語重心長道，「小雨啊，那啥，媽覺得你先前那個蠻好的，每星期都打電話過來問我們好，你可別亂來啊，只有以前的人才找好幾個老婆，找多了她們還要屋裡斗的。」

　　秦時雨哭笑不得，連忙搖頭道，「媽，現在這社會不允許找好多老婆的，我也真沒找好幾個老婆，真沒有，你得信我。」

　　柳尋在一旁憋笑憋到內傷。

　　他好心替他解釋過的，但叔嬸就是擔心，非得親自來瞧瞧才放心。

　　「信你！」秦司令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他們身邊的，嚴肅認真地說，「把容晉叫來，信你。」

　　秦時雨抬眼看著他爸，頓了頓，道，「你知道……我們已經分開了。」

　　「所以我才說，男人之間沒有婚姻才變得那麼兒戲，找一個換一個成何體統，既然分了，就給我找個女人結婚！」

　　「這我做不到，我不喜歡女的，和人結婚不是害她嘛。」

　　「那就給我和容晉踏踏實實地過，我聽得出來，他是要你的，要不然一次都不落下地打電話回來幹什麼？他和你說了嗎？」

　　秦時雨搖頭。

　　「瞧瞧，他這麼做不是為了哄你，你再瞧瞧你以前那個，這麼些年老子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那樣的你能過八年，這個到說不要就不要了？」秦司令看上去有些激動，花了多少日子他這個傳統的老人才接受了兒子喜歡男人這個事實，再來個對感情隨隨便便，他真的怒了。

　　秦時雨知道自己很愚蠢，也不覺得他爹罵得有哪裡不對了，該罵，過年回家的時候說起過以前的事，他爹還罵過他只長個子不長腦，繡花枕頭一包草，罵得他分外沮喪，但都沒法反駁。

　　他是蠢過，也就是因為蠢過，之後才變得更加敏感起來，遇到一點不對勁就想逃，胡思亂想地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他爹現在看容晉是公公看兒媳，越看越歡喜，知道是他提得分手就一個勁地幫著兒媳說話，雖然秦時雨覺得他們這樣有點霸道，畢竟感情的事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最清楚，但話到嘴邊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叔，感情這事，你得隨他們自己……」柳尋插話，「逼著在一起哪成啊。」

　　秦司令看了柳尋一眼，又看著秦時雨，歎氣道，「你們一起長大的，你不知道他？強牛！跟自己強！」

　　柳尋閉嘴了。親爹就是親爹，總結起來一針見血。

　　「瞎折騰！」秦司令末了又加上一句。

　　柳尋憐憫地看著秦時雨耷拉的腦袋，他估計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麼罵過了，大學開始，他的人生一帆風順，學習，事業，愛情，即使愛情失敗了一次，他還是勇敢地衝向了第二次，其實活了二十幾年，除了出櫃他沒遇到任何挫折，要說單純也沒不對。大家都誇他模樣真標緻，能寫書真有才，性情好又乾脆，但只要是人就沒完美的，他有得是缺點，但外人從來只會誇好的，就是不好的，被他們換個詞來說都能成讚美。只有自己的爹才會罵，卻是掏了心窩子地罵，有些話沒人告訴他，他一直這麼過下去都不知道。

　　秦司令是想一下子把他罵罵醒，只是他會不會快點開竅得看他自己。

　　秦時雨一直低著頭，秦母沒說話，等自家老頭子罵完了，才伸手過去拉秦時雨的手，安撫地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