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辭舊迎新又一年【捉蟲】
1997年2月6日,夏建輝重生後的第七個除夕,他已經從一個胖乎乎的五歲小包子變成了偏瘦的十二歲半大少年,眉宇間的稚氣逐漸離他而去,柔和秀氣的面部線條不再是原有的雌雄莫辨,逐漸呈現出男孩子該有的英氣。
天剛濛濛亮,時針指向六點,分針秒針同時指向十二,銀子媽媽的嫁妝——古老的小鬧鐘中間的小錘準時開始擺動,有力的敲擊著貌似兩隻耳朵似的「鐵碗」,發出一陣悅耳的「叮鈴鈴」聲。
睫毛微微顫動,夏建輝閉著眼,從溫暖的被窩中抽出左手摸索到床頭櫃上的鬧鐘,尋找著鬧鐘屁股後邊的開關,反覆幾次終於成功的把開關撥到了另一邊,他卻完全沒有了睡意。
雙人床空了半邊,身邊的被子平平的鋪在他的右側,而他的懷裡多了肉呼呼的一團,被鬧鐘吵著美夢的小包子拱著刺蝟頭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小狼崽子鑽他的被窩,抱著他的腰睡覺,防範與牴觸一天弱過一天。
「唉。」輕歎了口氣,夏建輝提著小狼崽子的後領往上一拽,將頂著刺蝟頭的小包子的腦袋從被窩裡露了出來,小包子順勢摟住夏建輝的脖子,在他肩上蹭了蹭紅撲撲的臉蛋。
「鬆手。」夏建輝眉頭微皺,聲音微冷,這個動作太容易讓他想起前世的種種。
小包子依舊摟著夏建輝的脖子,閉著眼,眼珠轉來轉去表示他只是在裝睡。
「狼終歸是狼,即便是養成了兔子,骨子裡還是奸猾的。」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冀晴有意無意對他說過的話,加上剛剛被小包子勾起的不美好回憶,夏建輝心裡噌的竄起一股邪火,不由分說的拎著小包子的後領將他扔出了被窩。
小包子被凍得打了個寒顫,可憐巴巴的看著夏建輝:「哥。」
夏建輝瞥了小包子一眼,平靜的道:「起床。」
小包子看出夏建輝的情緒不佳,扁扁嘴,開始穿衣服。
夏建輝平復了下心情,翻身下床,也開始穿衣服。
邪火來的快,去的也快,等穿好衣服,疊好被子,夏建輝再跟小狼崽子說話時的語氣已經從剛才的冰冷轉為平時的清冷。
除夕,是全家團圓的日子。
前世的他在長大後面對著空蕩蕩的公寓,曾經無數次懷念小時候的新年。
到東廂房找出金子爸爸買回來的鞭炮,挑了一掛最小的小鞭,拆了一把裝進小狼崽子上衣口袋裡,又點了一節香遞給小狼崽子:「今年的鞭你放。」
「真的?」小狼崽子說不出的興奮,夏建輝揚著嘴角點了點頭,並在他和小狼崽子房間的凳子上放了一枚小鞭,示意小狼崽子點引信。
小狼崽子點著,快速後移靠在夏建輝腿上,夏建輝伸手摀住了小狼崽子的耳朵。
「彭!」一聲脆響,地上散落了幾許紅色的碎紙,預示著開始辭去了舊歲。
夏建輝牽著小狼崽子的手,進了夏來金和銀子媽媽的屋,同樣在凳子上放了一枚小鞭,不過凳子被夏建輝刻意放在了金子渣爹的頭頂。
「彭」的一聲響,金子渣爹翻身伸手拍了倚在炕沿上的夏建輝後腦勺一巴掌:「你個混蛋兒子!」
夏建輝轉身,露出微笑:「爸,過年好!」
「金子老爸,過年好,銀子媽媽,過年好!」小狼崽子放完鞭,笑瞇瞇的對仍在被窩裡的夏來金兩口子問好。
夏來金從枕頭下拿出兩個厚厚實實的紅包:「喏,壓歲錢。」說完,挑著細長的眸子斜睨銀子媽媽。
銀子媽媽也從枕頭下摸出兩個紅包,笑著分給了夏建輝和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捏捏紅包,然後習慣性的遞給夏建輝。
「小煌,你就這麼把錢給小輝了?」夏來金點著根煙,吐著煙圈逗弄小狼崽子,「就不怕他把你壓歲錢都貪污了?」
小狼崽子奇怪的瞥了一眼夏來金:「我的就是小灰的,怕什麼?」
「等你想花錢的時候找不著錢可別哭鼻子啊?」
小狼崽子瞪著眼看著夏來金,鄙視道:「爸,我花錢的話你不給我麼?」
「滾蛋!滾出去放爆竹去!」夏來金炸毛,銀子媽媽心情頗好的看著夏建輝把四個紅包揣進口袋裡。
夏建輝和小狼崽子在堂屋又放了個小鞭,這才轉戰院子裡,看著小狼崽子放光了口袋裡的小鞭後,夏建輝找了掛兩百響的鞭炮用竹竿挑了插在已經成了古董的壓水井上,點了引信,帶著小狼崽子捂著耳朵躲出老遠。
「辟辟啪啪」的炮竹聲響過,酷愛睡懶覺、起床氣甚重的夏麗妮終於從從她的屋子裡晃悠了出來,夏建輝和小狼崽子趕在她發飆之前,齊齊喊了聲:「姐,過年好。」
夏麗妮這才吞回了到了嘴邊的話,衝進東屋給金子渣爹和銀子媽媽問好,當然更重要的是壓歲錢。
銀子媽媽起床開始生爐子做早飯,金子渣爹也晃悠到院子裡跟兩個兒子一起放炮竹。
刷牙、洗臉、吃飯、藏壓歲錢。
金子渣爹的紅包是一封一千,銀子媽媽的是五百,四個紅包三千塊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夏建輝隨手將紅包扔進抽屜裡,小狼崽子蹭在他身邊瞇著眼往抽屜裡瞄:「小灰,我想要那串項鏈……」
「不行。」夏建輝微微皺了下眉,撥開小狼崽子的狼爪子,重新將抽屜鎖好。
小狼崽子瞇著眼,咕噥著:「難道真是跟組織聯絡的信物?」
「是信物,不過不是跟組織聯絡用的,是跟你未來嫂子聯絡用的。」夏建輝揚眉開了個玩笑,牽著小狼崽子的手往外走,「快走吧,該去爺爺家了。」
小狼崽子跟在身後,五官不滿的皺到一起,活像個包子。
每年除夕中午都要在夏老爺子家聚餐,銀子媽媽掌勺,夏建輝的二嬸、三嬸、四嬸打下手。四個女人在堂屋裡擇菜洗菜,夏來金兄弟四個在裡屋陪著夏老爺子天南地北的胡侃,夏奶奶在炕上逗弄四叔夏來寶家的小兒子。
因為過年,又都是自家孩子,夏奶奶難得大方的擺出了夏來金從城裡捎回來的金絲猴奶糖,二叔夏來銀家的堂哥夏建武兩把抓走半碟揣進口袋裡樂滋滋的跑了,三叔夏來財家的堂妹夏麗萍又抓走剩下的大半也笑瞇瞇的晃悠走了。
夏麗妮看著盤子裡可憐的三塊奶糖,扒了一塊塞進夏建輝嘴裡:「正好咱們一人一塊。」
本來裝沒看見的夏奶奶只好慢吞吞的又抓出兩把奶糖放進了盤子裡:「先吃,吃完還有。」
「哦。」夏建輝笑笑,夏麗妮低著頭沒吭聲,只有小狼崽子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
午飯照例分了兩桌,炕上是夏家的女人和小崽子們。地上是夏家的男人們,炕上擠得荒,所以夏建輝和夏建武兩個很榮幸的被弄到了地上那桌。小狼崽子破天荒的沒粘著夏建輝,乖巧的坐在夏麗妮旁邊悶頭吃飯。
炕上喝的是香檳和葡萄酒,地上的男人們喝的是老白乾兒。
老白乾兒向來是夏老爺子的最愛,觥籌交錯,幾杯酒下肚兄弟幾個說話就更沒了遮攔。
「大哥,來年我也想跟你去幹活。」夏來銀滿臉通紅,倒不是羞的也不是醉的,只是喝酒上臉,哪怕是只喝一口啤酒也會這樣。
「好啊,去吧。」夏來金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夏建輝低頭慢慢嚼著花菜,心裡泛起一股濃濃的厭惡感,他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個二叔,看來廠子裡難得的平衡又要被打破了。
想著心事,夏建輝隨意的將筷子伸向附近盤子裡的最後一片火腿腸,在筷子碰到火腿腸的瞬間卻突然被另一雙筷子搶走了。
順著筷子看過去,正好看見夏建武得意洋洋的一張胖臉。
夏建輝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改夾麻醬拌黃瓜絲。
「真香啊!」夏建武故意往夏建輝身邊靠了靠,得意的小聲炫耀。
夏建輝低著頭貌似專心致志的消滅著渣爹剛才夾到他碗裡的雞翅膀,平靜的低聲陳述:「聽說吃什麼補什麼,難怪大哥長得越來越像火腿了。」
夏建武握緊筷子,低聲放狠話:「你,哼!傻小子走著瞧。」
夏建輝這次乾脆充耳不聞,直接無視了被氣得磨牙的夏建武。
酒足飯飽,就是大人們喝著茶水說著笑話看小崽子們給夏老爺子和夏奶奶磕頭拜年。從夏建武開始,四個孫子磕完了,才輪到夏麗妮和夏麗萍。
夏老爺子給的壓歲錢是一人十塊,夏奶奶今年漲了,從一人兩塊漲到了一人五塊。
說說笑笑到了下午三點,夏老爺子和夏奶奶就開始趕人,成家單過的都回自己家包餃子,夏來寶家還沒跟夏老爺子分家,於是省了這個步驟。
每年除夕包餃子銀子媽媽從來都不讓夏麗妮和夏建輝插手,生怕煮破了餃子,來年一年家裡都爭吵不斷沒個消停。
即便是無數個年頭證明,就算餃子不煮漏了該吵還是會吵,銀子媽媽依然固執而又迷信的堅持著。
因此,夏建輝、夏麗妮姐弟三個能幫上忙的不過是擇擇韭菜。
銀子媽媽把小炕桌放在東屋地上,上邊放了面板和和好的三鮮餃子餡,打算跟夏建輝他們一起邊看《正大綜藝》邊包餃子。
金子渣爹破天荒的從炕頭上下去,洗了手,給銀子媽媽□餃子皮。
「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不用啊?」
「怎麼不用,不用白不用。」
「那就閉嘴,趕緊包你的餃子。」
夏建輝與夏麗妮相視一笑,小狼崽子則跟看新奇動物似的對著金子渣爹不停地瞄來瞄去。
除夕要守夜,不過灤北市倒也不像東北那樣要守到午夜才吃餃子,因此,春節晚會開始的時候,小炕桌已經擺在炕上,上邊擺滿了餃子和幾碟涼菜。
為了將就不喜歡吃肉餡餃子的夏建輝,餃子餡是三鮮的:鮮蝦,雞蛋,木耳,韭菜和少量的肉餡。
餃子裡包了幾枚鋼崩兒,被小狼崽吃到了兩個,夏建輝吃到了一個,夏麗妮吃到了一個,夏來金吃到了三個,樂得夏來金合不攏嘴:「銀子,看來你最有福氣,以後就等我們幾個賺錢給你花就好了。」
「那敢情好……」
餃子吃了一個小時,隨後就是一家五口擠在一個炕上嗑著瓜子,含著思考其糖塊和金絲猴奶糖,吃著蘆柑,啃著富士看春節晚會,守夜。
大些的還好,四口子可以打撲克提神,小狼崽子熬到了十一點就靠著夏建輝踹著金子渣爹的大腿打起了小呼嚕。
午夜十二點,春節晚會上開始迎接辭舊迎新的鐘聲,村子裡開始響起辟辟啪啪的鞭炮聲和五顏六色的煙花,當然,大多數還是二踢腳,彩彈、閃雷和鑽天猴。
金子渣爹在院子裡放的兩個禮花照亮了整個院子,一掛四百頭的鞭炮格外響亮。
被炮竹聲驚醒的小狼崽子揉揉眼,趴在窗台上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半空中的煙花,對著院子裡的金子渣爹大呼小叫。
夏建輝感受著濃濃的年味,心底無端湧出莫名的感動。
辭舊迎新,辭舊歲,迎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