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離殤

　　敖晟處理完朝政之后，急匆匆就往寢宮跑……天色已經晚了，他心里早就將那些拖著他不讓走的皇宮大臣們罵了個狗血淋頭。同時，敖晟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讓蔣青跟著自己一起來了，他在自己身邊，自己起碼不用那么六神無主。

　　直跑到了院門口，看到院子里，蔣青依然坐在桌邊，桌上放著茶點，蔣青抱著喵嗚，正在喂它吃小半塊糕點，腳邊躺著的是嗷嗚。

　　“青！”敖晟這一聲，喊得蔣青心中一顫，抬眼看他，并且給了他一個笑容。

　　敖晟整個心都放了下來，也換上了燦爛的笑容，跑過去在蔣青身邊坐下，問，“吃飯沒？”

　　蔣青搖搖頭，道，“想等你回來一起吃。”

　　敖晟又是高興，又有些心疼……趕緊吩咐文達擺上飯菜，兩人在院子里，邊說笑邊吃了一頓飯，此時，月華灑下，院子里飄著陣陣淡雅的香味。

　　墻角，幾株白色的灌木，開出了潔白的細碎花朵，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只是清香味非常好聞。

　　兩人吃完了飯，將飯菜撤下，文達奉上了茶，最后，下人們都退到了院子外頭。

　　敖晟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感覺夜風習習，就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舒暢。

　　蔣青低聲問，“朝政都處理完了？”

　　“嗯。”敖晟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茶，半晌，才抬起頭看蔣青，問，“青，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說？”

　　蔣青一愣，有些吃驚地看敖晟。

　　敖晟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還能瞞過我么？我比你更了解你。”

　　蔣青苦笑了一聲，道，“得意什么，小鬼。”

　　敖晟一挑眉，“你再說我小鬼？我是大人你比誰都清楚吧……”

　　蔣青見敖晟說得曖昧，忍不住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來，道，“不跟你鬧，你坐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嗯，說。”敖晟看蔣青，等著他說。

　　蔣青想了想，道，“剛剛夏魯盟來過了。”

　　敖晟微微皺眉，道，“他跟你說什么了？”

　　蔣青笑了笑，道，“關于我出生的秘密。”

　　敖晟臉色瞬間陰沉，道，“他說的也未必是真的！”

　　蔣青一笑，道，“你緊張什么，也不見得是不好的啊。”

　　“是好的殷寂離他們為什么要隱瞞？”敖晟有些激動地道，“你別相信！就當沒聽過，有我在，什么都會好起來的。”

　　蔣青伸手拉住敖晟的手，道，“你坐下，安靜聽我說。”

　　若是說，敖晟的話對于別人來說是圣旨，那么蔣青的話，就絕對是敖晟的圣旨。

　　敖晟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緩緩坐了下來，抬眼看蔣青，等他說。

　　蔣青道，“據說，原先的四大部族，都并非是獨立的藩國。”

　　敖晟想了想，道，“我好像聽說過，那時候有一個蠻王，叫什么來著……兇殘異常，他統治了西南所有的地區，包括南蠻、漠北以及西北的大部分地區，叢林和沙漠，那就是他的地盤。

　　蔣青點了點頭，道，“對的。”

　　敖晟聽后，有些不解地問，“那個蠻王據說后來被國內的反叛者刺殺了，尸骨無存啊。”

　　蔣青笑了笑，道，“那是在一次有名的戰役之后，聽說過么？”

　　“哦，知道，轅冽當年打的那場戰役。”敖晟道，“平西的時候，遭遇了蠻王……后來大戰了一場，殺死了蠻王手下最得力的大將，收服了二十多萬人。最后導致蠻王元氣大傷，逃回南部。后來沒多久，就聽說他被暗殺，死了，然后南部就開始打內戰。后來蘇敏的南國被殷寂離收服了，南蠻的四大部族退歸了叢林，西面也有部分外族獨立，不過很快就基本都消失了，虎族和野垅部族，都是近些年突然興起的。”

　　蔣青點了點頭，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么。”

　　敖晟笑了笑，道，“那是……這跟你的身世有什么關系么？”

　　“大概四十多年前，在西南的部族，有一個奴隸出生，雖然奴隸是沒有名字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祖輩姓蔣，父母也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蔣云。”

　　敖晟微微皺眉，抬眼看蔣青，問，“他是……”

　　蔣青抬眼看他，“你公公。”

　　敖晟失笑，搖搖頭，道，“我岳父老泰山名字不錯啊。”

　　蔣青道，“據說我長得跟蔣云很像。”

　　敖晟想了想，意義不明地道，“哦？”

　　蔣青踹了他一腳，道，“別一臉不正經！”

　　敖晟干笑，“然后呢？”

　　“奴隸是很苦難的……不過，蔣云似乎很特別……”

　　“那是。”敖晟趕緊道，“鐵定特別！”

　　蔣青瞪了他一眼，道，“別打岔！”

　　敖晟乖乖閉嘴，等著蔣青往下說。

　　“蔣云在一次狩獵之中，救了蠻王的母親，蠻王為了獎賞他，讓他脫離了努力的身份，成為了自己的一個貼身侍衛，也恢復了蔣云的名字。”

　　敖晟微微皺眉，似乎不怎么痛快，蔣青有些無力地看他，道，“那是蔣云，不是蔣青。”

　　敖晟摸了摸頭，道，“那蠻王不會心動了吧？”

　　蔣青聳聳肩，道，“當時，蔣云不過十五六歲，蠻王自己也很小，還在爭奪皇位的年紀。”

　　敖晟哭笑不得，道，“這么像啊？”

　　蔣青無奈地點點頭，“不過蠻王的環境比你差多了，西南那些貴族，子嗣有五六十人之多。”

　　“呵。”敖晟不禁皺眉，“是人還是馬啊……那豈不是會短命？”

　　蔣青踹了他一腳，道，“你再打岔！”

　　敖晟捂住嘴，示意再不插嘴了。

　　蔣青忍不住笑了，道，“蔣云一路和蠻王一起長大，幫著他奪下了皇位，并且多次救他的命。”

　　敖晟笑了笑，雙手支著腮幫子看蔣青，那意思像是說——像死了！

　　蔣青輕輕嘆了口氣，道，“后來，蠻王愛上了蔣云。”

　　敖晟微微皺眉，意識到……無論怎么說，轅冽親手殺死了蔣云，難怪他會那么反常了，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蔣青接著道，“我的母親，也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奴隸，而是蠻王的親妹妹。”

　　“該不會？”敖晟剛想說偷情兩個字，就見蔣青搖搖頭，道，“是蠻王讓蔣云和她結合的，這樣生下來的孩子，就即有他的血，又有蔣云的血……也就是他倆的孩子。”

　　“那后來呢？為何你會流落到黑云堡？”敖晟有些不解。

　　“我出生后，蠻王就因為嫉妒，想殺死他親妹妹，也就是我娘。”

　　敖晟不禁皺眉，道，“別說，和轅珞那個老王八蛋有一拼！”

　　蔣青失笑，道，“怎么這么說你爹啊？”

　　敖晟一挑眉，接著問，“那后來呢？之后怎么樣了？”

　　“后來，蔣云暗中救出我娘，將她放了，可是我娘把我偷走了。”蔣青道，“她流落到了別的部族，成為了奴隸，最后在以前隨從的幫助下，將我救了出來……我被幫主收留，落戶了黑云堡，我娘則在逃亡的時候死了。”

　　“哦。”敖晟點點頭，“你娘還挺有個性的，只可惜命薄，有個瘋子大哥。”

　　“據說……蠻王愛蔣云幾乎成狂了。”蔣青道，“蔣云很能干，成了他的大將軍，跟他一起東征西討從未敗仗，兩人本來想要一統中原的。”

　　“可是沒想到戰敗了？”敖晟皺眉。

　　“嗯。”蔣青點點頭。“據說那天那一役……轅冽殺了蔣云，蠻王就瘋了……所以導致整個西南軍馬徹底散亂，幾乎全軍覆沒。最后，蠻王抱著蔣云的尸體，詛咒轅氏部族世世代代，永失所愛，死無葬身之地。”

　　敖晟聽得雙眉緊皺，半晌才道，“我理解他的心情……即便想一想都痛徹心扉了。”

　　“嗯。”蔣青也有些悵然地點點頭，“我明白殷相和轅冽為什么那么緊張。

　　“那你呢？”敖晟問，“我可是轅始后人啊……跟你不共戴天之仇的。”

　　蔣青失笑，道，“那蠻王不是還害死了我娘？”

　　敖晟問，“你不會受這些事情影響？”

　　蔣青搖了搖頭，道，“雖然蔣云是我爹，但是我無法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去恨那些幫助過我的朋友，和我最親近的人。”

　　敖晟聽得有些暈乎，伸手抓住了蔣青的手……細數一下，蔣青這么多年來，頭一回說這種話，承認自己是他最親近的人。“

　　“這次搞這些事端的人，是蠻王？”敖晟問。

　　蔣青點了點頭，道，“蠻王因為思念蔣云成狂，成為了半瘋，后來被部下暗算，掉落了懸崖……眾人都以為他死了，可是他卻被車鬼族的巫師救了，最后，他輾轉來到了西北，囤積力量，在沙漠的腹地城里了一個王朝，一心要殺光所有的轅氏后人，勢力不容小覷。”

　　“他當時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敖晟問。

　　蔣青搖了搖頭，道，“還記得夏魯盟當年說，最恨的不是我們么？”

　　敖晟點頭，問，“那他最恨的是誰？”

　　蔣青道，“當年，夏太師作亂，背后是有人挑唆支持的……那個人就是蠻王。”

　　“難怪。”敖晟了然。

　　“蠻王后來發現了我的存在，他就想要我去他那里，我是他和蔣云的兒子，未來，他要一統江山，讓我繼承。”蔣青道。

　　“那正好啊。”敖晟道，“還費那勁做什么？我的江山不就是你的江山，不然我當皇后你當皇帝？”

　　蔣青狠狠瞪了敖晟一眼，敖晟也沒法再開玩笑了，問，“青，你說吧……你究竟想如何？”

　　蔣青抬眼看敖晟，道，“剛剛，殷相他們回來了，我問了一下……他們都告訴我，這事情沒錯，就是這樣子的。”

　　敖晟深深皺眉，“然后？”

　　蔣青突然不說話了，抬眼看著敖晟，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良久才道，“我不想打仗、也不想跟你永遠分離。”

　　“不會。”敖晟跟他雙手交握。

　　蔣青笑了笑，道，“晟兒，我必須要離開一段時間。”

　　敖晟搖頭，“不可能，我不會同意的，你想都別想。”

　　“這段時間你準備征西的事情。”蔣青卻繼續說。

　　“不行。”敖晟搖頭。

　　蔣青跟他對視，敖晟的堅持，蔣青能清晰地看到，但是……蔣青微微地笑了笑，伸手輕撫敖晟的側臉，低聲說，“晟兒，有些話我一直沒說過，但是我一直都有想。”

　　“什么？”敖晟抬眼看他。

　　蔣青看著他道，“我也喜歡你，我希望可以和你廝守到老，永不分離。”

　　敖晟抓著蔣青的手收緊，原本，這句話應該是讓他心花怒放的，但是如今，卻是說不出的傷感與無奈。

　　“我一定會回來。”蔣青道，“我不舍得留下你一個人的。”

　　蔣青的話說完，已經被敖晟拉過去，摟緊。

　　蔣青就感覺到，脖頸處，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只是敖晟抱得甚緊，蔣青看不見他現在的神情，只好輕撫他的背，以示安慰。

　　那一晚，敖晟一直抱著不肯松手，仿佛午夜過去之后，黎明特別的長，他甚至有一種天再也不會亮了的錯覺，只想盡量將蔣青那種溫暖的感覺留住。

　　兩人都知道，日后又將獨自懷念這種余味，無止盡的寂寞、刻骨銘心的思念。

　　作者有話要說：莫哭，下篇就開始情歸篇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