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意

　　木凌研究了一下櫸木樹，發現這種樹木，每當入夏就會瘋長，而那些地蠅的蛹基本都在樹的生長帶上，當樹木抽芽的時候，那里會變熱，而這地蠅蛹要孵化的最終條件，就是要有大量的熱。

　　蔣青和敖晟因禍得福，誤打誤撞地將地蠅都孵了出來，難怪敖晟要說蔣青旺夫了。

　　木凌用了好幾個巨大的兜子，裝了滿滿的地蠅，來到了天蠶繭的外圍，將地蠅往上頭一放……地蠅和天蠶屬于天敵，天蠶的繭是地蠅最喜歡的食物……一時間，大片大片的地蠅都涌上了蟲繭的外圍，開始啃食墻壁，不多會兒，就出現了一個個的洞窟。

　　而天蠶繭里頭的人，原本還納悶呢……這天怎么就亮不起來了呢？

　　蠱王一大早睡醒了，看了看天色，還是黑漆漆的，就覺得有些納悶。軍師也覺得不對勁，隱隱覺得是這晟青的兵馬搞了什么鬼了。

　　蠱王正帶著一大幫子臣子在外頭看呢，就見這天蠶繭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個的小斑點，還透著白色的光進來，而且這些光斑正在一點點地擴大。

　　隨著光斑的擴大，上方的天空也越來越明顯了。

　　“不好！”蠱王大喊了一聲，叫眾人趕緊跑……而他的話音剛落，頭頂上那些被咬碎了的天蠶繭堅硬的殼就紛紛掉落了下來。

　　蠱部眾人都躲回了營地之中去，一時間，整個大營亂作一團。

　　而外圍，敖晟早就集結了兵馬，一看到天蠶繭被地蠅咬出了洞，敖晟立刻下令——攻城！

　　王忠義棄了戰馬，和一幫膀大腰圓的壯士抬著圓木，開始撞擊暴露出來的蠱部城墻。沒了天蠶繭的保護，城墻變得不堪一擊，沒撞幾下，就徹底坍塌了。

　　秦望天帶著人馬直接就殺進了蠱部……蠱部眾將本來就人少，哪兒還有還手之力啊，蠱王帶著殘兵敗將退了下去，蔣青宋曉率領眾路人馬追擊。到了林中，蠱王見后頭追兵跟得太緊，就兵分兩路，讓自己的兵馬假扮自己，逃往西南面，引開眾人，宋曉帶著人馬就追下去了。

　　蔣青帶著部將也追了下來，一方面解救被關押的奴隸，一方面，他想要找到轅岢。

　　敖晟在后頭做指揮，蔣青率兵出去了，他的心也整顆被吊起來了，殷寂離見他六神無主，就道，“皇上，轅冽跟著呢，放心，不會出事的。”

　　敖晟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像話，蔣青也不是三歲孩童，但是……始終是擔心。

　　眾人先占領蠱部，查夜帶著人救奴隸，如此一來，敖晟已經將南部所有奴隸主統統打敗了。他下令，大軍駐扎進來，將殘余的兵將收押，該罰的罰，該放的放，眾人稍安勿躁，等待最后的安排。

　　蔣青見宋曉追出去了，身旁將士們也都忙著捉拿逃走的異族兵將，就準備帶著人馬回去了。也知道敖晟擔心自己，只是轅岢的影子始終都沒見到，有些可惜。

　　正這時，跟著一起跑出來湊熱鬧的嗷嗚突然張口，咬住蔣青的腳蹬子拽了拽。

　　蔣青低頭看它，就見嗷嗚對著遠處叫了一聲，是西北方向，宋曉他們追逐的反方向。

　　蔣青微微皺眉，問它，“嗷嗚，怎么了？”

　　嗷嗚往前面跑了幾步，回頭對蔣青甩頭，示意他跟著。

　　蔣青想了想，就拍馬，跟著嗷嗚走了，轅冽在暗中跟著呢，也覺得可能有蹊蹺，便跟了進去。他沒有別的事情做，反正殷寂離交代了，他唯一的任務，就是死死盯著蔣青，別讓他丟了或者傷了。

　　蔣青跟著嗷嗚往西北方向走了一段時間，突然，嗷嗚停在了一叢灌木之前，扒拉了扒拉地面，隨后，吼了一嗓子。

　　蔣青就聽到樹叢里頭傳來了“媽呀”一聲，就知道里頭有人躲著呢。

　　“出來！”蔣青皺眉，對這樹叢喊，“什么人在里面？”

　　里頭沒什么動靜，蔣青道，“再不出來，可給我這白虎塞牙縫了。”邊說，邊對嗷嗚道，“嗷嗚，餓不餓？”

　　嗷嗚甩甩尾巴，來了一聲虎嘯，畢竟是百獸之王，震得叢林中的山雀都飛了起來逃走了，小獸們亂竄。

　　“唉……等等……”這時候，樹叢里頭傳出了求饒的聲音，不多久，就有兩個人爬了出來。兩人的年紀都不小了，估計有個五六十歲，樣子看起來極其狼狽，一個胖一些，穿著華貴的服飾，另一個瘦不拉幾的，手上拿著把鵝毛的扇子。都是滿身的污泥，鞋還掉了一直，身上也有些傷。

　　蔣青看到了那胖老頭脖子上的狼牙，吃驚道，“蠱王？”

　　胖老頭正是想要金蟬脫殼的蠱王，他見被人抓到了，只得哭喪著臉嘆了口氣，探頭本來想看看是哪個晟青的大將將他抓住了，可是一抬頭，就看到了蔣青……蠱王一時間，愣住了。

　　“你……你是……”蠱王伸手指著蔣青哆嗦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滿臉的駭然。

　　蔣青微微皺眉，道，“你什么？出來！我帶你們回大營，交給皇上發落。”

　　那軍師看了看蠱王，也不知道蠱王為什么突然就激動起來了。

　　蠱王盯著蔣青，半晌才問，“這位將軍……可是姓蔣啊？”

　　蔣青一愣，這蠱王怎么知道他姓蔣？不過不過轉念一想，知道他的名字也算正常的，就道，“少羅嗦，還不快快走。”

　　嗷嗚也吼了一聲，示意幾人快走！

　　“唉，等等等等。”蠱王擺了擺手，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臉上的神氣，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自己的爹現在何處？”

　　蔣青愣住，皺眉道，“我爹娘過世多年了。”邊回答，蔣青邊在心里加了小心，這蠱王似乎是想要耍花招。

　　“嘿嘿，不用那么提防我。”蠱王笑了，佯裝親切地說，“我跟你說啊，你娘的確是死了，不過你爹非但沒死，還很了不得呢……他如果知道你為晟青做了將領，鐵定傷心死了。”

　　蔣青有些惱怒，人一般都是如此，特別是從小便失了爹娘的蔣青，父母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被迫害致死的奴隸，是好人，一聽到蠱王出言不遜，立刻就冷了臉色。

　　蠱王見蔣青惱了，就往旁邊退開了一些，道，“我說……不如這樣，咱們來個交易，你放我走，我就告訴你，你的爹是誰？娘是怎么死的，如何啊？你跟他去團聚。”

　　蔣青笑了笑，道，“蠱王，你少來這套，這時候，就聽到外頭有兵士追了過來，“夫子！”

　　蔣青回頭，就看到是宋曉折回來了，他剛剛往南面追，抓住了幾個余黨，卻不見蠱王，一追問，聽說是聲東擊西，往西北來了，就趕緊就追來，還以為追不上了呢，沒想到讓蔣青給截住了。

　　“來啊！”宋曉下令，“將蠱王抓回去，聽候發落！”

　　蠱王被兵士們五花大綁帶走，還對著蔣青喊呢，“唉，你要想清楚啊，不然你后悔一世啊！我沒有騙你，我知道……知道一個天大的秘密啊！”

　　“這老小子，胡說八道什么呢？”宋曉不解地問蔣青，蔣青搖了搖頭，也沒說什么，和宋曉一起，騎馬回大營了。

　　暗處，跟著蔣青來的轅冽則是低著頭坐在樹杈上面，雙眉微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剛剛蠱王的話，讓他不禁細細地想了想蔣青的臉……突然抬起頭，轅冽腦中閃過了一個人的面容，驚得倒抽了一口氣，暗暗皺眉，“怎么可能……”

　　此時，敖晟在大營里頭等得已經很著急了，眾將們也都忙得暈頭轉向，最忙的還是木凌……不對，確切地說是蠱王！它已經撐得快趕上一直小狗那么大了，木凌拿著根小棍捅它，逼它繼續給中毒的將士們驅蠱蟲。

　　蠱王吃啊吃啊，突然……身子發緊……隨后，尾部一脹，隨后，一顆綠色，拳頭大小滾圓的珠子落了出來。

　　“啊！”木凌驚得大叫了起來。

　　秦望天讓他嚇了一條，跑來看，“怎么了木木？”

　　“下蛋了下蛋了！”木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可圓滾滾的碧玉珠子，道，“是小蠱王啊！”

　　周圍不少人都聚集過來看，司徒微微皺眉，道，“這是母的么？我還以為它是公的。”

　　木凌挑眉的，道，“蠱王雌雄同體的。“

　　眾人面面相覷，一起轉臉看稍微瘦下來一點點的蠱王，蠱王有些不好意思，抬眼，張望著木凌手里的那枚蛋。

　　木凌將蛋放進了原來蠱王住的那個盒子里頭，道，“放心吧，給你藏起來，我貼身帶，回去后給你整個大窩，你們一起住，半年之后就孵出來了。”蠱王擺了擺尾巴，回頭繼續吃蠱蟲。

　　這時候，宋曉和蔣青帶著另一個蠱王回來了。

　　敖晟一看到蔣青回來了，一顆心也總算是落了肚，長出了一口氣，走過去伸手扶蔣青下馬，卻注意到，蔣青雙眉微皺，似乎心事重重。

　　“青？”敖晟有些不解，問，“你怎么了？”

　　蔣青搖搖頭，示意沒什么，但敖晟一看就知道他有什么，心里罵娘，誰惹他心肝寶貝了。

　　敖晟看一旁的宋曉，宋曉伸手一指一旁的蠱王，道，“估計是他胡說八道。”

　　敖晟皺眉，蠱王頭一回見敖晟，知道自己這回事性命不保了，也不敢多言語，只是心頭還存著一絲希望——大概他命不該絕，找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敖晟看著他挺煩，就命令屬下，“拉下去，嚴加看管！”

　　“是！”屬下拉著人就下去了。

　　“青，怎么了？”敖晟將蔣青拉到大帳之中，問他。

　　蔣青搖搖頭，也覺得可能是自己胡思亂想中了那藩王的詭計了，就道，“也沒什么，那人胡說八道。”

　　“我把他砍了。”敖晟怒氣沖沖，不知道那死老頭嘴里不干不凈說什么了。

　　蔣青趕緊擺手，道，“唉，你別沖動啊！不是那么回事情。”

　　敖晟不解，看蔣青，“那怎么回事？”

　　蔣青聳聳肩，他也不想讓敖晟擔心，就索性告訴了敖晟，“蠱王剛剛說他認得我爹，還說我爹若是知道我幫著晟青，會很痛心。”

　　敖晟愣了愣，半晌才罵人，“那混蛋說什么？我岳父大人也是他能說的？”

　　蔣青完沒想到敖晟竟然爆出那么一句了，原先擔憂的心思一點兒都不剩下了，抬腳狠狠踹敖晟，“你……還說別人嘴里不干不凈呢？”

　　“你也會說那是別人了，我是內人么。”敖晟笑，拉著蔣青道，“你爹不就是我岳父老泰山么。”

　　蔣青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公公。”

　　敖晟一愣，隨即，笑呵呵道，“行，只要你肯跟我成親，管他是公公還是婆婆呢，我都喜歡。”

　　蔣青忍笑，看敖晟，道，“我也不想要轅珞做岳父。”

　　“錯，不是轅珞。”敖晟正色道，“是轅珞那老王八羔子。”

　　蔣青讓他逗樂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敖晟問他，“還不開心？”

　　蔣青搖搖頭，笑道，“沒有了。”

　　敖晟放心了，道，“接下來就是審問那幾個藩王，打聽蘇敏的下落了，雨季就快來了，我們盡快安排好，然后退出去。”

　　“嗯。”蔣青點點頭，道，“可惜沒發現轅岢。”

　　“放心。”敖晟一笑，道，“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蔣青一愣，問他，“你有法子引他出來？”

　　敖晟點點頭，笑道，“起碼他得露個面，一旦露面了，就未必能逃得掉了。”

　　蔣青點頭，被敖晟拉出去繼續處理接下來的事物了，蔣青雖然生性豁達，但是人還是比較細心的，剛剛蠱王說的那些話，不知道為什么，始終在他的耳邊回響……莫非，真的有什么隱情么？

　　敖晟表面嘻嘻哈哈，但是對于蔣青的事情他是上一百二十個心的，悄悄吩咐人，將蠱王單獨關起來，他要親自審問。

　　整個軍營忙到了傍晚才停了下來，殷寂離心急火燎滿大營轉悠，所有人都回來了，唯獨轅冽沒來。

　　“爹，你干嘛呢？”小黃見殷寂離前后亂轉，就不解地問。

　　“轅冽呢？看到轅冽沒？”殷寂離問。

　　“在后面的山坡上。”秦望天道，“剛剛回來之后就在那兒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話沒說完，殷寂離就跑過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司徒微微皺眉，“怎么了？“

　　小黃搖搖頭，覺得有些納悶。

　　“轅冽。”殷寂離跑上高坡，累得有些喘，問蹲在高坡邊看著遠山的轅冽，“怎么了你？”

　　轅冽不說話，低頭不語。

　　“喂。”殷寂離伸手拍了他一下，道，“見鬼啦？干嘛不回大營，上這鬼地方來待者。”

　　轅冽抬起頭，看殷寂離，眼神黯淡。

　　“喂。”殷寂離蹲下來，伸手捏轅冽的腮幫子，問，“你怎么了？”

　　轅冽湊過去，下巴架在殷寂離肩膀上，在他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殷寂離愣住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轅冽，笑了笑，道，“你開玩笑的吧？”

　　轅冽盯著殷寂離看著，問，“你自己想想，像不像？”

　　殷寂離沉思了半晌，臉上也露出了駭然的神情，自言自語道，“怎么可能？”

　　“聽剛剛蠱王的意思，我算知道轅岢為什么短短的時間之內，會有那么強的勢力了。”轅冽淡淡道，“也就是說……那個人，估計還不知道蔣青的存在。”

　　“當真？”殷寂離冷笑了一聲，“是當真不知……還是時候未到？”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情況不妙。

　　“呼……”轅冽嘆了口氣，坐下，有些無奈，道，“那幾個孩子真可憐。”

　　殷寂離笑了笑，坐到他身邊，點點頭，道，“是啊，明明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作孽，卻都報在他們身上了……你說是不是天意，蔣青竟然會跟敖晟糾纏在一起？”

　　轅冽笑了笑，“你也開始信天意了？你殷寂離，不是什么都信，唯獨不相信老天爺的么？”

　　殷寂離抬眼，看了看遠天漸漸低沉下來的夜幕，半晌才道，“沒錯，我不信天，因為老天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