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孤鳥

　　蔣青見轅岢咬牙切齒地看自己，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那咕嘟嘟冒著熱氣的煉藥爐子。

　　轅岢冷冷一笑，陰測測地說，“這些都是用來送你們晟青人馬上西天的寶貝。”

　　蔣青沒說話，就聽轅岢接著道，“沒想到敖晟竟然肯放你來，看來你在他心目中，也不撿的是那么重要么。”

　　蔣青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問，“轅岢，你一條胳膊，做事還方便么？”

　　……

　　蔣青的話一出口，夏魯盟和蠻王愣了，他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蔣青，有些不相信那么刻薄的話是蔣青嘴里說出來的。

　　轅岢臉色已經變了，抬手操起一旁的一把鐵杵就想向蔣青砸過來，蠻王在一旁呢，沒等蔣青還手，就冷冷看了轅岢一眼。

　　轅岢的動作當時就停滯了，收起鐵杵，狠狠地瞪著蔣青，“你等著……”那樣子，對蠻王還是滿滿的懼怕。

　　蔣青微微一笑，道，“你等著才是。”

　　轅岢臉部有些抽搐，就聽蔣青接著道，“當時轅冽應該砍掉你兩條胳膊，那樣你會活得更精彩。”

　　轅岢臉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冷笑著看蔣青，“青夫子，我可是聽說你為人謙和。”

　　“對，我只對人謙和。”蔣青笑了笑，對蠻王道，“我看完了，可以走了。”

　　蠻王不解地看他，問，“你就是為了來看他？”

　　“確切地說，是為了來看他現在這種失敗的表情。”蔣青輕描淡寫地說。

　　“蔣青！”轅岢怒道，“你也未免太囂張了些。”

　　蔣青抬眼看了看他，道，“轅岢，你遲早會有報應的，那十幾個年輕姑娘的冤魂都等著收拾你呢。”

　　轅岢一滯，蔣青轉身往外走，夏魯盟笑了笑，也跟著他出去了。

　　轅岢氣得踢飛了凳子，蠻王道，“新藥研制好之后記得找幾條狗試試，別又像上次那樣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只是十幾個廢物而已。”轅岢不耐煩地道。

　　蠻王無奈搖搖頭，轉身離去了。

　　等到眾人都走了，轅岢踹翻了腳邊的所有東西，咬牙，“敖晟，蔣青……我要你們不得善終，不得善終！”

　　蔣青走出了院子之后，心情大好，就想著一會兒去哪兒再逛逛，夏魯盟在他身邊跟著，問，“沒想到你還有發火罵人的時候。”

　　“對與轅岢這樣的人，不止是罵他，殺了他我也是很樂意的。”蔣青無所謂地道。

　　蠻王也跟了出來，道，“看過了就行了，以后別再來了，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蔣青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蠻王接著去處理正事，蔣青往回走，夏魯盟跟在一旁，問，“怎么悶悶不樂？”

　　蔣青笑了笑，道，“我還是喜歡樂都。”

　　夏魯盟一愣，道，“你想的是敖晟吧。”

　　蔣青看了看遠處，道，“自然。”說完，回房間去了。剛推開門，喵嗚就撲了上來。

　　蔣青一把接住了，揉了揉它的脖子，道，“喵嗚，餓不餓？”

　　喵嗚喵喵叫著用頭蹭著蔣青撒嬌，蔣青笑了笑，摟著它去床邊坐下，靜靜地出神。

　　夏魯盟也沒去打擾他，幫他關上了大門，離開了。

　　蔣青在床上靠了一會兒，突然坐了起來，對喵嗚說，“喵嗚，要不要出去？”

　　喵嗚有些不解地看他，蔣青想了想，將外套解開，把喵嗚放進懷里后，用外套蓋上，腰帶綁好。

　　喵嗚趴在蔣青的胸前，露出一顆腦袋來好奇地看著外面，邊仰臉看蔣青，有些不明白蔣青的用意。

　　蔣青看了看萬無一失，就出門離開了房間，一躍……他上了屋頂，四處張望，就見蠻國外圍的黑曜石圍墻甚高，他一個縱身上了圍墻的頂端……隨后又翻身躍下。

　　綿軟的沙地，即便是從那么高的地方躍下，也讓蔣青輕輕松松地落了地。

　　喵嗚仰起臉，不解地看蔣青。

　　蔣青興匆匆地出來，卻失望地站在了原地……

　　放望去，就見前方是茫茫的沙漠，什么都看不見，蔣青甚至不太清楚他是從哪個方向進來的。繞著黑色的古堡，蔣青緩緩地走了一圈，抬眼，滿目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沒有任何一條路，藍色的天空，黃色的沙地，一望無際。

　　“喵……”喵嗚輕輕地叫了一聲，抬眼看蔣青。

　　蔣青有些頹喪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撫摸喵嗚，挨著墻根坐下，看前方大漠上的天空，淡淡道，“你說我是不是異想天開，我還想可以連夜趕一趟樂都，然后再回來。”

　　頭頂上傳來了嘎嘎的叫聲，蔣青仰臉看去，就見一只孤鳥往遠處飛去，他便看得入了神。

　　這時候，就聽有人說話，“那么想念敖晟么？”

　　蔣青轉過臉，就見蠻王站在他身旁。

　　蔣青沒說話。

　　“既然那么不舍得，為什么還要來？”蠻王坐到了蔣青的身邊。

　　蔣青低著頭看喵嗚在衣服里頭掙扎，似乎被里頭的衣帶纏住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蠻王突然問。

　　蔣青有些吃驚，抬眼看蠻王，問，“回去？你讓夏魯盟把我帶來，現在就放我回去？”

　　蠻王點了點頭，道，“我只是覺得你應該見一下云，還有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話，你記住別忘記。”

　　蔣青微微皺眉，問，“你能不打仗么？我們一起幫你找樂土。”

　　蠻王倒是笑了，搖搖頭，“傻孩子。”

　　“我不想看你和敖晟自相殘殺，欠你的是轅珞。”蔣青道，“跟敖晟還有天下百姓沒有關系。”

　　“我知道。”蠻王點點頭，“這些我懂。”

　　“那就別打！”蔣青道，“死人不是鬧著玩的，我們都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

　　蠻王微微皺眉，長嘆一口氣，道，“總要有個結局的。”

　　“什么意思？”蔣青不解。

　　“我是說……這個世上有些人快樂了，終成眷屬了，有些人悲傷了，永失所愛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這些人之間因為因果，彼此仇恨，互相埋怨，總有一天要做一個了結的。”蠻王無奈地嘆息，“等結束了也就好了。”

　　“你明知道結果是又一次的分離，或者死去，為什么還要那么固執？”蔣青道，“為了你一個人，犧牲那么多人的幸福，你已經不幸了，還要別人承受跟你一樣的痛苦，你究竟為了什么？就為了當年和蔣云的一個承諾？他不會愿意看你這樣做的。”

　　蠻王抬眼看了蔣青良久，笑了笑，道，“你和云還真像，平時不說話，一激動就說起來沒完，還非要別人聽你的。”

　　蔣青愣了愣。

　　蠻王嘆了口氣，道，“我讓夏魯盟送你回去，你和敖晟在一起待著吧。”

　　“不去。”蔣青轉開臉，搓了搓喵嗚。

　　蠻王有些吃驚，抬眼看蔣青，問，“為什么不去？你不想敖晟么？”

　　“想，不過現在走了沒出息。”蔣青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面的灰，道，“若是你把自己害死了，我還留著給你和我爹合葬，省的到時候兵荒馬亂的，找不到你。”

　　“那如果你的敖晟在戰亂中死了呢？”蠻王問。

　　蔣青回頭看了看他，道，“那我就殺了你，然后帶著晟兒和我爹一起去樂土，把你扔了。”

　　蠻王一愣，微微皺眉，似乎是認真考慮起了那個情況來。

　　蔣青轉身回了城堡，往床上一靠輕輕嘆氣，人鉆了牛角尖就是沒得救，為什么如此死心眼呢？

　　低頭，就見喵嗚還在掙扎，跟衣帶搏斗，蔣青莫名地就想到了蠻王，他的一生，都被愛和思念牽絆住了，再怎么掙扎，也掙脫不開。

　　……

　　樂都之中，敖晟坐在書房里，季思領著那個自稱在沙漠之中販過馬的老者烏狂進來。

　　敖晟抬頭一看，心說——霍，這老頭兒，年紀指不定和雀尾差不多大了吧，也是鶴發童顏，就是沒雀尾胖，看起來挺精神的。

　　烏狂給敖晟行禮，敖晟趕緊擺擺手，道，“老人家不用多禮。”邊讓文達，給烏狂搬了個座位。

　　“朕聽季相說，烏老爺子知道漠北一帶地下暗河的分布？”敖晟開門見山。

　　“對。”烏狂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圖紙來，給了文達，道，“我曾經在漠北一帶販馬，來往那個沙漠不下百次，也曾經遇到過大的風沙，在沙漠里被困了好幾個月，能活過來，完全是靠那些暗河。后來我又詳細地記錄下了那些暗河的分布，繪制了這張地圖。”

　　敖晟接過文達遞過來的地圖看了看，對文達說，“去看看殷相睡了沒有，如果沒睡，就請來一起研究一下。”

　　“是。”文達趕緊干往殷寂離的院子，秦望天接過了敖晟遞給他的圖紙，看了看，見上頭寫得十分明白，而且每一條暗河都詳細地標注了特點。

　　又過了一會兒，殷寂離走了進來，給敖晟略行了個禮，就轉臉看了看烏狂老頭……殷寂離微微一愣，問，“老人家，你是……”

　　烏狂抬頭看殷寂離，似乎也覺得有些眼熟。轉念一想，了然地笑了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小梨子啊。”

　　殷寂離失笑，恭恭敬敬給那老頭行禮，“烏老前輩，多年未見依然健朗。”

　　“不健朗啦……哈哈。”烏狂擺擺手，卻聽殷寂離道，“轅冽的師父也在這兒的。”

　　烏狂一愣，淡淡地笑了笑，道，“雀尾那老頭也還活著么。”

　　……

　　敖晟和秦望天面面相覷，心說……咦？聽說話的語氣，似乎很熟啊。

　　“殷相。”敖晟問，“你們認識？”

　　“皇上這回可是有福了。”殷寂離走到了敖晟的書桌前，接過那張圖紙看了看，道，“這位烏狂，是當年的地理通，而且還是善于繪制地圖的高手，天下山川，幾乎都在他心里，跟著他，到哪兒都不會迷路的。”

　　敖晟甚是驚喜，道，“當真？！”

　　“唉，老啦。”烏狂擺擺手，“好漢不提當年勇。”

　　“這圖紙要得！”殷寂離認真對敖晟說，“必然能派上大用場。”

　　敖晟收起了圖紙，謝過烏狂，就聽烏狂道，“另外，皇上若是要進入大漠腹地，沒有駱駝不行。”

　　“駱駝？”敖晟皺眉，道，“可以找人買。”

　　“唉。”烏狂擺擺手，道，“其他地方的駱駝是不行的，在哪個地區打仗，就要用哪個地方的駱駝！”

　　敖晟微微皺眉，“駱駝啊……”

　　等待的時間過得始終很慢，蔣青覺得自己很閑，在蠻國又待了三四天，他覺得自己悶得就快發霉了，而且一天天地，更加想念敖晟。

　　這一天，蔣青出門，在蠻國城堡之中溜達，就見好多將士挑著水，從遠處回來。

　　蔣青有些好奇，他仔細算了算，他來大漠那么久，從沒看到過下雨，而且按照地面的干燥程度來說，應該是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那為何這蠻國的水還是用不完？

　　他好奇地順著滴在地上的水跡，找到了一眼水井，確切地說，是一個地洞。洞很深，下頭黑漆漆的，有幾個兵士正在往上搖一個木制的托架，水桶晃晃悠悠地帶上了水來。

　　水看起來很清澈，蔣青看得好奇，心說……這地方莫不是有暗河經過，能夠供整個蠻國的需要，那應該是一條很寬闊的地下暗河啊。

　　想到這里，蔣青真有些想要跳下去看看的沖動，因為他知道，地下暗河一般都可以通向遠處的水潭或者是泉眼，更甚者可以通到沙漠外面的湖泊里去。

　　“別看了，小心掉下去。”這時候，夏魯盟出現在了他的背后，道，“地下暗河錯綜復雜，很容易迷失方向，一旦迷失在里頭，很可能永遠被困在地下。”

　　蔣青抬眼看他，問，“真的有暗河？”

　　“我好像聽蠻王說過，這沙漠地下，是密布的暗河河道，有很多自然形成的支撐點，如果發生了什么意外，那些支撐點有一個消失了……那這整座蠻國城堡，就會頃刻間全部坍塌……這里頭的所有人，包括城堡本身，都會掉落到地下的空洞里頭去……大漠之中，也就不會再有這么大的城堡了。

　　蔣青微微皺著眉頭聽完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若是城堡內部有地下暗河，那就證明外部也一定有……如果敖晟帶著幾十萬大軍進入了大漠，一旦踩中了那種天坑，那后果不堪設想……必須要讓他探明地下暗河的位置才能開戰。

　　夏魯盟見蔣青蹙眉，就笑了笑，蹲下，湊到蔣青的身邊，低聲道，“蠻王并不如他名字那般的魯莽，他想要和敖晟交戰，是因為他研究過現在的情勢以及晟青的兵力……蠻國，擁有三個贏得這場戰役的，充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