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顏妖術】
回到重華的宅邸,就見曉月抱著小貓坐在小刀門前的臺階上,正等得心焦。一旁,郝金風和重華陪著她。
見兩人回來,郝金風松了口氣,“你倆上哪兒去了,我們找了兩圈沒找見人。”
薛北凡輕輕一擺手,也不隱瞞,將今日一事說了。
“混賬東西!”郝金風拍案而起,“這蔡卞簡直無法無天。”
薛北凡拍拍他肩膀讓他消消氣,“行了,你妹子教訓得他也夠無法無天。”
曉月問小刀,“你沒事吧?”
小刀一聳肩,“當然沒事啦,那蔡卞是個草包,不過我們得著了很重要的線索。”
今日太遲了,小刀打發眾人去睡覺,明日再議。她自己也回了屋子,洗漱之后躺到床上卻睡不著了,翻來覆去都是薛北凡那句,“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姓蔡。”
“嚯”地坐了起來,小刀揉著臉暗罵——死淫賊。低頭,就見小黃貓正仰著臉看自己呢,伸手戳了它一下,小貓翻了個身,老老實實露出肚皮讓她摸。
小刀失笑,將它抱起來,托在手上戳肚皮,自言自語,“裝模作樣的死淫賊,別相信他!”
小貓舔著爪子洗臉,時不時輕輕巧巧“喵嗚”一聲。
小刀睡不著,就披了件衣服爬起來,將剛剛記住的圖紙整張畫了出來,直到聽到公雞打鳴的聲音,她才困得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隔壁屋里,薛北凡靠在床邊,也睜著眼睛到天亮。
聽到公雞的打鳴聲……他抬手輕輕伸到衣衫里頭,摸著胸口剛剛叫小刀捶了一下的地方,心說那丫頭用了多大的勁兒?現在還在難受。
想到這里,他站起來,走到桌邊的銅鏡前,輕輕扯開衣領子一看,也愣在那里。
小刀的一拳不偏不倚,正砸在心口那一片燙傷處,丑陋的疤痕火辣辣痛。薛北凡的眼神冷了下來,這一拳砸得還真是地方,那丫頭若是知道了事實,說不定會恨不得朝這里捅一刀吧?
自嘲地笑了笑,合上衣衫回過頭,他也睡意全無,就走出了屋門,就見隔壁小刀屋子的窗戶都沒關嚴實,就走過去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小刀披著一件黃色的繡花小襖趴在桌上睡得正香,那小黃貓就趴在她手邊,下巴靠在小刀手上。
薛北凡無奈搖了搖頭,一推房門進入屋里,伸手拍了拍小刀,“唉,上床睡去。”
小刀沒醒。
薛北凡低聲說,“喂,摸你下頭發就挨揍了,抱你去床上睡會不會被你打死?”
小刀似乎感覺到耳邊有聲音,煩了,頭埋進胳膊里蹭了蹭。
“喏,你搖頭了就表示不打我,一會兒不準翻臉啊!”薛北凡說著,伸手輕輕將小刀抱了起來,往床邊走。
他還真是走得小心翼翼,真怕這兇丫頭突然醒了,跟處理蔡卞似的把自己處理了。
輕手輕腳放小刀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那小黃貓噌一聲,輕輕巧巧到了小刀的被褥上邊,一團身子,倒下靠著柔軟的錦緞背面,舒服服睡去,那樣子,和正蹭著被褥翻身的小刀頗相似。
薛北凡單手按著床柱,低頭將被角塞好。凝視良久抬起頭……就見對面,不知何事起來的曉月,正站在自己屋門口盯著這邊看。
薛北凡輕輕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示意曉月別出聲。
曉月還是靜靜站在那里。
薛北凡走出來,輕輕關上小刀的房門,轉身回屋了。
等兩邊房門都關上,曉月看著前邊靜下來的兩所宅子,若有所思。剛剛,好似有一些很奇妙的感覺。
“這么早起啊?”
曉月猛地回過頭,就見重華單手支著下巴,正趴在窗臺上看她。
“你怎么在這里?”曉月納悶,這不是郝金風的房間么?
“我跟郝捕快換了間屋子,他說他晚上睡覺打呼嚕,怕吵醒你們。”重華找了個爛得不能再爛、卻很合理的理由,成功地說服了曉月。
“哦。”曉月點頭,準備回屋再睡一會兒。
“我第一次見北凡會去關心誰。”重華突然開口。
曉月不解,“是這樣么?薛公子不是一向很照顧別人?”
重華笑了笑,伸手指指心口的位置,“這家伙這里的東西死掉很久了,剛剛有突然活過來的感覺。”說完,笑瞇瞇問曉月,“早飯想吃什么?我讓人做。”
曉月想了想,小聲說,“吃什么都行。”
“當然不行了。”重華認真,“我問你想吃什么?”
曉月猶豫了一下,“小魚粥和花卷兒。”
重華點頭,“嗯,再去睡一會兒,睡醒了就吃早飯了。”
曉月乖順地回了屋子。
重華雙手托著下巴,繼續靠在窗臺前,盯著薛北凡的屋子看。
……
小刀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只軟軟的小肉墊拍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只粉紅色梅花狀小肉掌正在左右開工呼自己巴掌,雖然一點都不疼。
小刀猛地伸手抓住那爪子,驚得小黃貓“喵嗚”一嗓子。
“哈,你在這兒報復我吶?趁人之危暗算我!”小刀按住想逃跑的小貓,戳它腦門。
就聽外頭有人說話,依舊是那種慢條斯理有些討人嫌的調門,“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小刀鼓著腮幫往外看,就見薛北凡靠在窗臺邊,對她勾手指,“再睡要變懶婆娘了。”
“去你的!”小刀拿著枕頭“呼”一聲丟出去。
薛北凡往后撤了一步,頭一偏避開枕頭,繼續沒正沒經嘴上占便宜,“你不該說娶你的,該說嫁你的。”
話剛說完,又“呼”一聲,一只小貓飛了出來。
薛北凡提著貓到了桌邊等。
沒一會兒,屋門一開,顏小刀打著哈欠,手里拿著一張圖紙走出來,往他眼前一放。
薛北凡打開圖一看,微微皺眉,和昨晚在蔡卞屋里看到的那張圖絲毫不差。他驚訝地看顏小刀,“你畫的?”
小刀挑眉,坐下左右看。
曉月給她斷了一碗熱騰騰加了蛋加了辣的牛肉面來。
小刀呼嚕嚕,心滿意足吃起來。
這時候,郝金風和重華走了進來,重華笑得前仰后合的,一見小刀醒過來了,趕緊跑來說,“小刀,今天整個金陵城都在傳說,昨晚上蔡卞叫山婆給懲治了。”
薛北凡也忍不住樂,“他被掛了多久?”
“據說是一個時辰左右吧。”
“切,太便宜那個淫棍了!”小刀似乎十分不滿,“才掛那么一會兒。”
“不是。”重華忍著笑說,“據說昨晚上他被山婆綁在床頂上,沒多久床頂就裂開了,他一頭栽進馬桶里,一直到早上才被下人發現。”
“噗,咳咳。”小刀嗆著了,辣得直灌水,邊樂得哈哈大笑。
“這蔡卞壞事做盡,真該好好教訓他一下。”郝金風也覺得挺解氣,邊說,“對了,我們剛才還聽說,蔡卞的女兒蔡云婷這幾天原本要嫁人的。”
小刀仰起臉,“嫁給誰?”
郝金風看重華。
重華嘆了口氣,“是金陵這邊一個富戶,姓錢。對方三十來歲,也是個出了名的花心大蘿卜,長得亦十分難看。不過家里財力雄厚,父輩叔輩還都是朝中大員,十分有勢力。”
“難怪要求什么不花心的符水了。”小刀搖頭。
“不過婚事取消了。”重華道,“對方借口說蔡云婷在外過了夜,可能不是完璧所以不要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小刀一皺眉,“事實是那花心大蘿卜怕招惹上山婆吧?”
重華點頭,“聰明,就是這么回事。”
“這豈不是玷污了一個姑娘的名節?”曉月有些不忿,“錢家人太過分了。”
小刀和薛北凡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想到了蔡云婷兇神惡煞的樣子,莫名覺得那錢大公子這次算是逃過一劫。
“按照圖紙上標注的,仙云山瀑布之中藏匿了大量的寶物,蔡卞是在挖寶,所以安排了如此多的人看守。”薛北凡拿著圖紙,“還是得再去一趟仙云山看個究竟。”
“會不會,根本就是一個騙局?”重華皺著眉看著那圖紙,“如果說山婆殺人,偷取寶物藏于瀑布下水潭之中,可那么多年出的人命案子少之又少,能搜集來那么多寶貝么?需要封山去挖?”
“曾經有不少官員參蔡廉貪贓枉法,但苦無證據,因為雖然知道他到處搜刮,卻找不到他的藏寶之處。”郝金風想了想,“你們覺得,他會不會借著山婆的可怕傳說,將搜刮來的金銀都暗藏在仙云山瀑布。這陣子我聽說他就要告老還鄉了,是準備將寶貝都挖出來運回去享用了么?”
眾人都覺得很有可能。
“可是。”曉月似乎有些不懂,“那個蔡云婷大小姐的確說自己是被山婆抓走的,這如何解釋?”
薛北凡、重華和郝金風彼此看了看,都覺得是有那么點兒矛盾,最后就一起看小刀。
小刀雙說托著腮,自言自語一般,“我是比較好奇,這天下吃人的妖怪千千萬,這山婆懲治負心漢就算了,還吃女人。吃了女人吧,也不說為了充饑或者好吃,而是為了保持容顏不老……誰說吃年輕美女能保持容顏的呢?
眾人都搖了搖頭,示意聞所未聞。
吃了飯,小刀和薛北凡決定再探仙云山。這次地形熟悉了,兩人成功地摸上了仙云山,踩著長長的石頭臺階上上,山腰處,就仙云廟。
“這廟并非用來朝拜的。”薛北凡指了指廟宇的大門,“正門對著仙云山瀑布和水潭,門洞之上照妖鏡一面,且這廟宇造得十分敦實,兩層結構類似寶塔,是用來鎮妖氣的。”
“做賊心虛還是欲蓋彌彰呢?”小刀正尋思,遠遠就看到山腳下來了一乘轎子,兩個轎夫抬著轎子往山腰的方向來。薛北凡一拉小刀,隱入了一旁的林子里,悄悄跟隨。
轎子到了仙云廟大門口停了下來,就見一個女子款款步出,沉著臉就往廟里走。
薛北凡和小刀看清那人樣貌都吃了一驚——是蔡卞府上那位七姨太!她怎么會到這兒來?
兩人一躍上了廟門口的山門,往廟里望去,就見七姨太徑直走進一座大殿,小刀他們趕緊跟上。
廟內,有一個十分蒼老的尼姑,正坐在桌邊飲茶。
見七姨太進來了,起身就見禮。
七姨太三兩步走了進去,抬手一拍桌子,“你怎么辦事的?!”
老尼愣了愣,不解,“七夫人,出什么事了?”
“我讓你殺了云婷,手腳干凈些,人怎么活著回來了?!”七姨太一句話,叫偷聽的薛北凡和小刀都下意識地一吐舌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是這七姨太指使人殺蔡云婷。不用問了,就是這老尼姑假扮的山婆吧……瞧她那副尊榮,帶上個頭套必定真假難辨。
“七夫人,我分明按照你的意思,將她金瓜擊頂,然后沉入水潭之中,等待您今日來食用,她……竟然沒死?”
小刀聽得頭皮發麻,伸手輕輕一拽薛北凡的衣角——食用是什么意思啊?你給我解釋下看看?
薛北凡也覺得有些瘆人,這七姨太還有吃活人的習慣?
七姨太憤憤坐下,“辦事不利,這會子她活著回去,我又要接著受氣。”
老尼尷尬地笑了笑,給她倒茶,似乎對她十分懼怕。
“嘖。”七姨太拿起桌上的銅鏡照自己的臉,“你看啊,多出幾條細紋來,最近老爺也不知道怎么了,下令封山,你不能給我準備神藥,我過兩天就要變成黃臉婆了!”
“七夫人,老尼我也急啊,可這封了山之后,別說年輕漂亮的姑娘,就算是附近的老婦都沒人進來。”尼姑嘆氣,“我又不能出去幫你抓人。”
“說到年輕漂亮,昨兒個倒是有一個。”七姨太憤憤地說,“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法,毫發無傷地就逃走了,原本我都準備今早帶她一起來,叫你活宰了她給我喝血。”
小刀的嘴巴張得老大,塞進個雞蛋都夠了,她才曉得,自己差點兒就成了別人的口中餐。
七姨太埋怨了幾句之后,又拿出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給老尼姑,“這是最近老爺看上的那個青樓名妓的生辰,你給我咒她臉上長瘡!”
小刀下意識一捂臉,薛北凡差點樂出聲來,他以前一直納悶那些豪門怨婦怎么打發時間,敢情生活如此豐富,今天宰這個明天咒那個,夠忙一陣子的。
小刀覺得這七姨太比山婆還像妖怪,就想拉著薛北凡趕緊走吧,站起來,沒提防身后一棵矮樹枝杈縱橫,斜斜一根硬枝掛住了小刀的衣裳后擺,“刺啦”一聲。
小刀一驚,就聽里頭那老尼姑喊了一嗓子,“什么人!”
薛北凡皺眉,這老妖婆會武功!他一把摟住小刀縱身上了屋頂。
小刀裙子缺了一塊,別別扭扭掰開薛北凡握著自個兒腰的手,“別摟摟抱抱的。”
薛北凡心說我摟過了,昨晚也抱過了,你不知道而已。
屋內,老尼姑和七姨太都走了出來。
小刀暗地里“哎呀”了一聲,因為裙子后擺勾下來的布料還掛在枝杈上面。
老尼伸手輕輕一把扯下了樹枝上的白色綢料,緩緩抬起頭四顧。薛北凡趕緊拉著小刀躲到了屋頂后方。
“剛才有人?”
“嗯,兩個人。”老尼姑猛地深吸了一口氣,“真好聞的味道,應該都是年輕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那女人很年輕?”七姨太臉上露出詭異笑容來。
“嗯。”老尼姑點頭,發出一陣老梟般刺耳的笑聲來,“這種味道,只有沒經過人事的丫頭家才會有,那是大補的。七夫人,這叫天意,今日可算有口福了。”
七姨太兩眼都放光了,伸手一把抓住老倪那干枯的胳膊,“師太,你趕緊幫我抓住她啊,我要喝血!”
屋頂上,薛北凡問一臉驚悚拉著自己衣袖子的小刀,“你娘教過你怎么對付妖怪沒有啊?”
小刀捶他,還有心思說笑呢,邊問“我們躲在這里,她發現不了的吧?是吧?”
正說話間,就聽著山婆站在院子當間兒,雙手合十,開始吟誦一段古怪經文。
同時,薛北凡就感覺一陣逆風向的山風從林中吹來,冰冷刺骨。同時,四周似乎有些什么,正在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