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呂宋(八)
呂唯風雖是面露難色,卻是不敢駁回。知道此事關系呂宋戰守的大事,便沉聲答道:“唯風明白。別的事先放一放,自當是先鞏固防禦。若是被那西人打了回來,那自然是萬事皆休。”
張偉點頭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事需大量的人力,自然是由你在當地土人中想想辦法。你不叫苦叫難的,我很高興。”說罷拍拍他肩,便待至後房歇息。呂唯風眼見他要入內,忍不住問道:“大人,擴建城牆是該當的。為什麼還要拆除所有的西人建築?”
“你沒見那些漢人入得府來,看這府邸內繁華瑰麗,一個個都是面露羨慕之色麼。這些事看起來是小事,不過時間久了潛移默化,對將來咱們推行全島漢化不利。不但是城內的這些建築要盡數拆除,就是分布于四處的那些傳教的教堂、西式醫院等等,都給我盡數拆了!就是一塊磚,也得是中國式樣。唯風,明白了麼?” 聽得呂唯風連聲應諾,張偉不再說話,負手進得內室睡下。大事已定,他這幾日便可回台。雖然難以全然放心,不過周呂二人之才他早已知之甚詳。若是此二人仍然不能安撫呂宋,那麼除非他棄台灣和大陸于不顧,全部心思皆用于此地方可了。
到第二日天明,張偉用罷早餐,正待帶著親隨過巴石河,親赴華人聚居的區域宣慰一番。卻有一水師小軍官奉了施琅的命前來,道是來了一艘荷蘭兵船,打著旗語要進港。
廳內所有的漢軍將領一聽此言,立時都向張偉道:“大人,該不會是荷蘭人有意要插一手?這頭一艘兵船是來試探大人的態度,若是不合,只怕大隊軍艦就沖過來了。”
張偉初時亦是吃驚不已,待見漢軍諸將紛紛立身而起,他反到鎮靜下來,笑咪咪道:“以漢軍水師的實力,便是打起來又能如何?我料他們此來,必定是有別事。若是要和我開戰,沒有必要如此,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因命道:“快去港口知會施尊候,命他放船過來,派人將船上的荷人使者送到此處。”
他原本已行到正門處,聽得此信後,便立時退將回來,返身坐于原本西班牙總督的坐椅之上。命諸將分列左右,只等那荷蘭使者到來。
各人都不知此番是戰是和,心情到底有些異樣,舉止上便僵硬許多,各人皆是呆著臉吃茶。諸將都是打過大仗的人,自然不是害怕。只是此時身處海外,敵情不明,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自在。張偉因見室內半分聲響也無,各人皆如泥雕木塑一般,因向曹變蛟笑道:“曹將軍,聽說你精赤上身沖入這總督府內,用大刀片子砍翻了幾十個敵兵。那些個洋鬼子見到你如同見了閻王一般,紛紛棄槍而逃,總督府你不到一個時辰就拿下來了,此事可是有的?”曹變蛟咧嘴一笑,他此次攻入總督府內,殺的府內屍山血海,他每刀下去,便是有一西人士兵死于刀下,因殺的痛快,連身上的綿衣棉甲都脫將下去。血戰到最後,那些早已不用冷兵器的西人士兵見他如同惡魔凶獸一般,一路上望風而逃。由著曹變蛟渾身浴血,提著長刀一路攆將進去,將那些喪失斗志的兵士們盡數砍死。此時聽張偉提起他當時之事,曹變蛟不由得咧嘴笑將起來。只是當著張偉的面不敢說嘴,只是靦腆一笑,謙遜道:“末將只是盡職罷了。”張偉將眼一瞪,喝道:“盡職?我命你為神策右將軍,是命你統領大軍的。你反道充做小兵,直殺進去了。你若死了,誰來指揮?下次若是再犯,我直接將你貶成小兵,讓你向前砍個痛快!”曹變蛟原本以為張偉要褒獎于他,在原定立起身來,滿臉堆笑,只待張偉誇贊幾句,便可當即謙讓。誰料被張偉批頭蓋臉的訓斥一番,他滿臉的笑容收不回去,一時間仍是傻笑著站于原地,當真是尷尬非常。其余漢軍將士見了,亦是笑將起來。
張偉因見諸將都是神色輕松,卻又正容道:“各人都坐穩了,拿出漢軍的威儀來
,沒的把自已嚇的如泥人一般,教那洋鬼子看了笑話。”
待碼頭的漢軍水師將那荷人使者帶到,進入內室請示,張偉命道:“傳!”一行十余人的荷蘭軍人魚貫而入,打頭的卻是平民裝扮,一眾荷人入得廳內,因外面陽光刺眼,卻是站在原處停歇片刻,待眼睛適應了廳內的光線,方看到房內正中端坐了一位中國將軍。正目光凜然看向這邊,那打頭的荷人微微一躬,向張偉用純正的漢語問候道:“張將軍,本人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特派代表,向您問安。”
張偉點頭微笑道:“感謝貴公司的好意,先生們,請坐。”待這些荷人紛紛落座,張偉便問道:“尊使漢語說的不錯,卻是在哪里學的?”那荷人使者已是落座,聽得張偉動問,便將身子一欠,答道:“我少年時便隨父親到了巴達維亞,與許多漢人相識,從小便開始學習,是以漢語講的比許多荷蘭人好。”張偉一笑,因又問道:“使者此番奉命前來,想來定是有很重要的使命。不知道貴公司有什麼事情要與我商量?”
“公司上層于二十多天前聽說將軍攻打西班牙人,經過開會研究,絕定不但在道義上完全的支持將軍為自已民族複仇的正義行動,在實際運作上,也需要很好的配合將軍。”
“哦?貴方將如何配合?”
那使者見張偉不露聲色,卻是有些不安,咽一口唾沫,答道:“荷蘭公印度公司經全公司投票決定:一,給予將軍道義上的完全支持!西班牙人在呂宋殘忍殺害了無數的無辜平民,這簡直就是歐洲的恥辱,由此,我們決定發表公告,完全支持將軍此次的正義行動。二,公司派遣駐巴達維亞的艦隊,向葡萄牙開戰,攻打爪哇島東北部的萬丹港,以此支援將軍。”
“哈,這可真是怪了。我打的是西班牙人,貴國攻打葡萄牙人與我有什麼相干?”
他向身邊漢軍諸將笑道:“這不是南轅北轍,反了麼!”漢軍諸將自然要湊他的趣,各人亦是大笑起來。那使者無奈,只得耐心解釋道:“貴國上下都知道那葡萄牙是一個王國,一百多年前便來到貴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其實不然,早在四十多年前,那葡萄牙便被西班牙人吞並,成為西國的附庸,雖有國王和國號,其實兩國早就同體,稱為聯合王國了。將軍打的是西班牙人,那葡萄牙人能與將軍善罷干休麼?”
“哦?原來那位號稱:‘根據上帝的恩寵,即統治海洋這邊和非洲那邊的國王,還是對幾內亞、埃塞俄比亞、阿拉伯、波斯和印度進行航海、通商和征服的領主’,的強大國王,竟然只是人家的附庸?”
張偉縱聲大笑,向那使者道:“你們歐洲的事情當真是滑稽,國王稱號這麼風光,卻只是小國一個,只是個大國的附庸。”
他又挖苦道:“幸好他只是個小國國王,如若不然,只怕就號稱是全世界的領主了。”
那使者頗是尷尬,笑答道:“這些貴族確實是滑稽。請將軍放心,我們荷蘭自從西班牙獨立出來後。奉行獨立、和平、民主的政策,是一個光榮的共和國。決然不會如他們那麼殘暴凶橫。”
張偉斂了笑容,頗想痛罵這位大言不慚的使者,卻知此時一定要與荷蘭保持友好,在心里歎一口氣,因問道:“你們打萬丹,可是要將葡萄牙人驅趕出香料群島?”
“正是。打下了萬丹,便可以統一全爪哇。”
“只怕還是不成。東爪哇和中爪哇的回教國家馬打藍國,對你們荷蘭人可沒有好感。還有蘇島上的亞齊國,實力很是強大,他們可也是一直想著馬六甲呢。你們就是奪了萬丹又能如何?”那使者顯是想不到張偉對南洋局勢如此了然,一時間驚疑不定,過了半響方答道:“待打下萬丹,我國自然會再想辦法。”張偉話一出口,便很是後悔。如何攻下南洋諸島一直是他心中所思,適才因慮及于此,匆忙間脫口而出。此時便趁著那使者的話頭,答道:“南洋的事我不過是過來呂宋時聽人說了一些,到也不是很明白。既然貴公司已經有了決定,那麼我自然是要支持的。貴使前來,可是要我派兵相助麼?”
“到也不是。公司總督聽說將軍現下就在呂宋,離巴達維亞很近。因當日貴我雙方簽訂合約時將軍未曾親至,我方很是遺憾。現下總督大人派我前來,特地請將軍到巴達維亞會面。為消除將軍對安全的疑慮,我方已向各方發布公告,表示了邀請將軍會面的誠意,是以,為了荷蘭共和國的榮譽,我方決然不會做出對將軍不利的舉措,請將軍放心。”
他先是以荷蘭將與葡萄牙開戰的消息來拉攏示好,又強調保障張偉的安全,以表示荷蘭總督邀請張偉前去的誠意。張偉雖是釋疑,想來自已此時不過是個小島的主人,便是剛打了呂宋,還得防備西班牙的反撲。荷蘭人與自已剛剛簽訂和議,商定了貿易范圍,斷然不會在此時出什麼損招,專程來對付自已。在高傲的白人眼中,張偉不過是一個懂得依靠西方武器打仗的東方將軍,又有什麼好怕的?專門設一個陰謀來對付,到也沒有這個可能。
他雖然不疑有他,卻只是奇怪,不知道這荷蘭人為什麼一意要請他前去。因向那使者問道:“不知道總督先生一定要請我前去,有何用意?”
“請將軍前去,並無他意。只是想與將軍當面商量你我雙方合作一事。對與將軍的合作,我方很是重視。因當年在福爾摩薩島的不愉快,我方擔心將軍對未來的合作前景並不樂觀,是以一定要與將軍當面商談。若不是此時總督先生正布置于葡萄牙人的戰爭,我方爭奪爪哇全島的戰事正打的激烈,總督先生會考慮親自前來呂宋與將軍會唔的。”
因見張偉仍是一臉猶豫,那使者咬一咬牙,向張偉道:“若是書信來往,若是派遣使者,大海茫茫,我方恐有意外洩密的事件發生。而要與張將軍討論的事情很是重要,是以一定要請將軍親自去一下巴達維亞才好。”此時荷蘭與葡萄牙已然翻臉交戰,想來那印度附近海域的葡萄牙船只戰艦都被荷蘭人打回了馬六甲以西,這一片海面全是荷蘭戰艦,又哪有什麼“意外”可以發生,張偉納悶半天,卻是一時不得就里。
“英國!”
張偉心中霍然暢亮,由于他的介入,英國這幾年在亞洲實力大漲,再也不是一六零九年被荷蘭艦隊擊敗,被迫簽定協議,退出東南亞,每年販賣的香料只能占荷蘭三分之一的慘狀。這幾年他們經營印度,在與張偉的合作中大嘗甜頭,已在南洋大發其財。國內的資產階級有鑒于南洋貿易的豐富利潤,早就開始大造軍艦,准備與荷蘭一較雄長。原本還要在二十年後爆發的英荷大海戰,隨時有可能提前爆發。
“很好,兩個此時的海上超級強國即將打起來,那麼,就讓我想辦法周旋其中,為中國謀取最大的利益。”想到此處,荷蘭這個此時的亞洲海上霸主為什麼在此次呂宋一事上如此的優容,又痛快的與張偉簽訂協議的原因便得到了解釋,張偉心中一陣暢亮。想通原因,便向那使者痛快答道:“既然總督先生有如此的誠意,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豈能失禮于人?我即刻與你一同出發,前往巴達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