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動
福建泉州是明朝海禁政策中的幸存者,此地自南宋時起便是中外商賈云集之地,南宋未年,城市人口幾達數十萬人,其中有數萬猶太人,回人,南洋各國的商人,貨物及金錢如潮水般在此地湧動。至明朝禁止沿海其它城市參與海上交易,獨留有限的幾個港口城市設市舶司,與日本及南洋各國交易,泉州有幸成為其中之一,得以保留明太祖以農立國之外的商業繁華及冒險精神。
張偉雖一直在做著海上貿易,不過來泉州卻是第一次。甫進港口,乍見數百艘龐大的越洋海船熙熙攘攘的排列其中,自已與何斌所乘的漁船如螞蚊在巨人中穿行,張偉面皮微微發紅,暗想:老子過得十年,非打造這世上絕無僅有的超大船舶,到時候來這泉州,可就威風的緊了。
何斌卻不知張偉肚子里的這幼稚想法,自去交了偽造的船引,將船停靠在僻靜處,便拉著張偉向著城內米行而去,除帶了十余名G4衛士,其余人等皆守在船上,以防別生事端。
走在十七世紀的泉州大街上,張偉卻發現此地外國人的比例遠高過二十一世紀的上海,基本上每過去三五個人便有面目黝黑或深額高鼻之輩嘻嘻哈哈呼嘯而過,張偉嘡目結舌之余,也暗歎曆史在宋未拐了個大彎,使得原本以商業立國的南宋滅亡于蒙古人之手,到得後來朱元璋雖趕走蒙人,卻繼承了蒙人的殘暴與保守,對內鉗制人口流通,禁止土地流動,對外閉關鎖國,到了明朝被更加野蠻落後的滿人所滅,數千年來縱橫大海的漢人竟然片帆不得入海,結果到清未被歐洲人打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若是南宋不被外來的暴力中斷了商業發展的進程,中國之富強,必將是世界之首。
泉州的貨物之足,種類之多,在當時的中國自然不做二人想,滿街琳琅滿目的各國商品堆積如山,看的人眼花繚亂,但那何斌帶著張偉直跑了十幾條街,方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里尋得一個米店。那米店門臉甚小,門板被街上人家的炊煙熏的發黃,那老板肥頭大耳,何張兩人跨進店面,他只打了個大呵欠,卻是懶得理會。
張偉一時火大,正想發飆,卻有一瘦小伙計迎了上來,哈腰笑道:“客倌,您來啦!是要點緬甸香米,還是來點呂宋國的紅米?”
“咱們什麼國的都不要,只要本地產的大米。”
那老板聽聞兩人這般說話,懶洋洋開口道:“小七,我看這兩人便不象是來買賣,到象是來搗亂的,果真是如此。不要理會他們,送客。”
張偉再也忍不住氣,在現代中國就差享受過跪式服務的他,如何能受得這般窩囊氣,當下向周全斌打了個眼色,周全斌一聲令下,身後五大三粗的漢子沖上前去,將那胖老板揪出櫃台,飽以老拳,還未打的三五下,那老板便殺豬般慘叫起來,眼見得已是鼻青臉腫,張偉忍住笑,說道:“罷了,將他扶起。”
何斌向著張偉歎一口氣,也不做聲,便向那老板問道:“老板,你開門也是做生意,怎地待人如此刻薄。雖說我這朋友脾氣不好,不過依我看來,你也確是欠揍!”
那老板膽戰心驚,顫抖著說道:“幾位爺,不是小的有意刁難,實在是幾位不象是買賣人。”
張偉又怒道:“怎地不象,老子的模樣看起來很窮麼?”
“這到不是,幾位衣著華麗,氣宇不凡,看起來便是人中龍鳳……”
“呸!且住,說說看,為何我們不象是買賣中人。”
“幾位大爺,一來,小店的米都是從海外而來,沒有本地大米出售,二來,前來販米的大多是內地行商,將這些從南洋進來的新奇之物運往內地,出售給達官顯貴,兩位大爺一進門,一來小的看出兩位是本地人,二來兩位又要買本地產的米,小店只有南洋大米出售,卻哪來的本地米,因此得罪,請大爺饒恕。”
何斌大笑道:“這卻是我們的不是了,一直是去安海或是潮州買米,到這泉州買米,是我的疏忽。”
張偉詫道:“莫不成這泉州人不吃米不成?”
“這到不是,這泉州城的米行都在城外,咱們在城內找米行,是有些不合時宜。”
當下兩人只得向那店老板陪了不是,又令周全斌拿出銀子給老板做湯藥費,幾人道一聲晦氣,便往店門口行去。
張偉剛行至店門處,忽聞一陣香風撲鼻而來,他一臉詫異,這種香水味道絕非中土所獨有的那種脂粉味,反而是自已在數百年後常感覺到的西方香水味。
待抬頭一看,張偉禁不住失口叫道:“十三姨?”
何斌等人聞言詫異,怎地張偉在中土還有親戚,這到沒有聽他說過,到要仔細瞧瞧張偉的十三姨是何模樣。卻見那店門外站立著幾名西洋之人,皆是高鼻藍眼之輩,中間卻有一女子雖是西人打扮,卻顯然是中國之人,黑色長發下膚白似雪,一張標准的鵝蛋臉,水汪汪的大眼下是可愛的翹鼻子,底下一張小嘴卻正撅的老高,還不待何斌招呼,那女孩便張嘴向張偉說道:“what?……喔,說中文,誰、誰是你的十三姨?”
這一句話立時驚醒張偉,雖然眼前這女孩酷似關芝琳扮演的十三姨,不過那終究是電影中的人物,自已怎地如此糊塗,一張嘴便叫人家阿姨,這個虧當真是吃的大了。當下臉紅脖粗,結結巴巴解釋道:“對不住,我看這位姑娘酷似在下的一位親戚,因而脫口而出,在下認錯了人,很是對不住。”
那女孩到也並不為難張偉,只回身嘰嘰呱呱向身後諸洋人解釋了,惹的幾人一陣爆笑,張偉老臉發紅,拉著何斌快速逃離,直走了一條街方想起:媽媽的,這小娘皮生的如此美貌,老子怎的只顧逃走,卻忘了打聽姓名住址……
心下頗是遺憾的張偉卻尋不著借口重回米店,那女孩可能是從海外歸來,那幾個洋人應當是陪她去米店買米,一想到那女孩身邊諸洋人皆高大英俊,年輕帥氣,張偉心中一陣泛酸,心想,老子的個頭在中國人里也屬平常,和這些老外更是沒有比,世上女子都愛高個男,就是回去機會也渺茫啊……
何斌卻沒有發覺身邊的張偉有何異樣,仍是興致勃勃的拉著張偉在各大商行穿梭,在商行購買了不少島上所需物品後,便花了不少銀子孝敬家中的娘子,什麼珠寶玉飾,煙脂水粉,上佳布料,何斌家中除正妻外,又有兩個小妾,他又盡是挑最昂貴之物購買,不消一會功夫,便是數千兩銀子使了出去。張偉在一邊看了心痛道:“廷斌兄,這些銀子夠買上百頭牛啦,你到也舍得。”何斌笑道:“志華,你尚未成家,這個中滋味,你實難知曉啊。”
“那也不需買最貴的吧?”
“這你又有所不知了,對這些婦人使用的玩藝,我卻如何知道哪一種最好?只得盡數買最貴的,這自然就錯不了了。”
張偉暗道:你這到和《大腕》里做房地產的那位爺一樣,只買貴的,不買對的。
何斌卻興頭道:“志華,你年歲已然不小,古語有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該成親啦,便是一時尋不著可意的,先納妾也是該當的。”
張偉也笑道:“到不是小弟不想,只是這台灣之事剛有些頭緒,現下那邊仍是蠻荒之地,小弟除了手下有些須家財外,別無所長,現下卻有哪家的好女子願意嫁給小弟?若是勉強說上一頭平常姑娘,小弟雖不才,卻也是不願意的。”
咳了一聲又說道:“至于納妾麼……還是稍等等吧,廷斌兄若有好的人選,給小弟留意著便是了。”
張偉當然不好明說,自已雖然一直自認為好色,卻怎地也不習慣古人未婚先妾的習慣,這事情想起來簡單,一旦要做了,到還真的不好意思,只恨自已來自現代,好多觀念早就深埋心底。
兩人不再多說,看看天色漸晚,便急急尋一處族館住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何斌自去船上安排購買的貨物,昨日只是付了定金,今日商家送貨至船上,何斌交割貨款,安排堆放,直忙的一頭是汗。張偉卻是不管何斌如何,借著去買糧食的借口,帶著周全斌一行人向泉州城郊外而去。
原本想著哪有人天天往米店鑽的道理,就是那女子,今日想必也不會再去,雙腳卻是不聽大腦的指揮,一步步又磨回昨日那米店的所在,也還好周全斌生性謹慎,雖是昨日偶來此地,也暗中記下了來回方向,若是靠迷迷糊糊的張偉,便是尋上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找到。
只是周全斌納悶非常,不知道眼前這面帶桃紅的老板發了哪門子的邪,怎地明知此處不賣本地稻米,還要尋回此處。
張偉滿懷期待走了進去,卻只看到昨日那胖老板正趴在櫃台上假寐,面上青紫一片,顯是昨日的傷痕。
當下拍拍老板的肩膀,輕喚一聲:“老板,醒來……”
那老板原本睡的正香,被人吵醒老大的不樂意,眼皮一翻正待發火,卻看到是昨日那幾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站在面前,當下嚇的一哆嗦,忙問道:“幾位爺,有何吩咐,只要小的能辦到,一定拼命去辦。”
張偉咳了一聲,道:“咳咳,也沒有甚麼要緊之事,咳咳咳……”
那老板連同周全斌等人大詫,怎地眼前這人看起來面色紅潤,怎地咳個不停,卻如同病夫一般。
張偉大是頭痛,囁嚅著道:“聽說那呂宋國的米味道頗是香甜,我要買上幾袋,嘗個新鮮。”
“成,成!爺要幾袋只管張嘴,小的送給您嘗個新鮮,若是吃好了,再來取便是了。”
“這卻是胡扯,該值多少銀子,便是多少。爺不少這幾個錢使,休把爺當強盜。”
“那是,那是!”
那老板張羅著抬出米來,問清了張偉船只停靠的地點,命小伙計用騾車先送了去。
張偉此刻方下定了決心,問老板問道:“那個……昨日我走後,那後進來的女子你可知道是誰家的姑娘,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