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鎮倭(十)
幕府出動大軍,自然瞞不過一直等著幕府主力出動的張偉,幕府前鋒軍隊一至小倉藩的福崗城附近,張偉便已開始收攏軍隊,排好陣式,等候敵軍主力的到來。他到不必擔心長崎城內軍隊出來搞什么里應外合,估計長崎城內的軍人能站起來裝裝樣子就已不易,更別提出城做戰了。
崇禎元年十一月初一日,名義上仍屬明朝治下的臺北三衛三萬余大軍正面迎敵,
對手乃是幕府第二代將軍德川秀忠傾全力召集的十二萬大軍,除了家督神原康勝率領的一萬的赤備騎兵,余者皆是步兵,除了約三萬人是整個九州諸藩拼湊,其余皆是幕府直轄的中央軍團,日本軍制是五千人一軍團,除了神原康政之子康勝領騎兵外,還有德川四天王本多忠勝之子本多忠政領前隊四個軍團的精銳步兵,德川秀忠親領大軍留守本陣。因德川家康受命為征夷大將軍后,下決心偃武修文,二三十年過去后,日本戰國時代的老將大半逝去,那些百戰之師先是在朝鮮受到重大損失,然后關原大戰又死傷甚眾,再經歷這么些年和平年代的消耗,眼前這些前來進攻張偉的十二萬大軍,真正稱的上精銳的,已經很少了。只是日本以武士治國,又有武士道為武士之魂,經歷戰國末期的“兵農分離”,已經有為數不少的武士和職業軍人,論起戰斗力來,仍是超過同時代的明軍。
德川秀忠的戰略原本就與張偉預料的相同,放棄長崎,乃至整個九州,待敵人深入,由四國或是中國地區往攻江戶時,利用敵軍戰線拉長,兵力不足的弱點,派遣諸藩大名襲擊敵人后路,然后集中幕府精銳大軍,與疲敝之敵決戰,誰料張偉登陸九州后竟然不肯進軍,只是圍住了長崎,危脅整個九州,又四處征集糧草,竟似要在九州扎根一般,他的水師又經常四處襲擾,炮彈不住的落在整個日本沿海的某個城鎮頭頂,諸藩大名不住的向幕府告急,再加上家老們的壓力,德川秀忠終于按捺不住,集中了四倍于長崎城外明軍的強大兵力,準備一舉將敵人趕盡殺絕。
對于圍城明軍擁有數量眾多火炮的事,德川秀忠自然已經知曉,日本原本就沒有什么火炮,除了從葡萄牙人身上學到了火繩槍的技術,在火器上日本根本無優勢可言。戰國時赫赫有名的“三段擊”法,只不過是抗倭名將戚繼光六段擊的翻版,在朝鮮時小西行長于平壤被圍,趕來救援的日軍聽到大炮的聲響,居然嚇的原地返回,逃之夭夭。后來日軍與明軍交戰多了,方知道敵軍的火炮雖然犀利,不過運轉不靈,精準度極低,甚至有不少虎蹲炮、大統之類,也不過只是加大口徑的鳥統罷了。故而現下秀忠雖知道敵軍有不少火炮,卻也並不認為有多大的危脅,到是對方都是火槍兵,令他有些撓頭,日本足輕,甚是正規的武士與騎兵都沒有什么好的盔甲,除了一些有限的大將身上,基本上都算是全無防護,好在秀忠自認為兵力占絕對優勢,與明軍又是正面接戰,縱然有些損失,只要殲滅了敵軍,自然便交待的過去了。
德川秀忠其實亦是一時人杰,自小便其乃父東征西戰,只是一向不得乃父喜歡,家臣大老們對他也是心有疑忌,故而此戰他必求必勝的同時,也力爭完勝,自蒙元之后,再無人能踏足日本國土,此番海軍戰敗,被人封鎖國門,四處轟炸,現下又被敵軍登陸九州,圍困長崎,若是不以全勝而歸,他又有何面目繼續擔任將軍之職?
雙方在長崎城外七里處展開戰線,張偉一方的臺北軍隊正中本陣為周全斌帶領的神策衛全軍,共一萬兩千人,左翼為張鼐的金吾衛,八千人,右翼為劉國軒的龍驤衛,一萬人,另外由張瑞率領一千余飛騎騎兵,為戰略總預備隊。整個戰線橫向排開約七里長,向后縱深四里。左翼的張鼐實力稍弱,被安排在擁有背倚樹林,前有斜坡的最佳防御地形上,周全斌與劉國軒則布陣于平原之上,張偉本人拒絕了回到海上指揮的建議,令飛騎退到炮陣附近后,便留在了周全斌的中軍,就地居中指揮。
因見對方的步兵已經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露頭,周全斌縱馬至張偉身邊,問道:“大人,敵人眼看就要布陣進攻,我看,現在就用火炮轟擊,打亂敵人部署,如何?”
張偉搖頭道:“不必,敵軍只在幾十年前的朝鮮戰場吃過一點火炮的虧,咱們的火炮威力可遠大于當年明軍的火炮,只是他們不知罷了。待一會敵人布陣完畢,向前移動時,再給他們一點厲害。現在就開炮,暴露的太早了。”
因見對面的日軍士兵越匯越多,黑壓壓的士兵背部都背負著五顏六色的小旗,十幾萬人這般列陣排開,聲勢當真是駭人之極,張偉笑道:“倭人當真是有趣,打仗弄的跟咱們戲班子唱戲似的。”
周全斌見他神態輕松,笑語吟吟,忍不住怨道:“大人,對方十幾萬的大軍,您在這兒實在是危險的很,怎么還這么不當回事!”
“哼,若是我的火槍也能如火炮那樣改進,我現在還能弄桌酒席,邊飲邊觀戰呢。全斌,待會敵人被火炮轟的狠了,定然會用騎兵繞過劉國軒的右翼,斜插進攻炮兵陣地,你一定要部署好的用來護衛炮兵的預備隊!”
“是,全斌曉得,不過那倭人騎兵人數不多,便是能撕開右翼防線,突到后方,估計也剩不下什么人了。”
“總該小心為上。炮兵可是現下咱們制敵的法寶,馬虎不得。不過,倭人戰國時武田家的騎兵曾經吃過火槍兵三段擊的大虧,便以為騎兵已無用,再加上日本沒有什么好戰馬,各家大名都不肯把錢投到騎兵上,這一萬騎兵還不知道幕府是怎么拼湊的呢。全斌,臨敵指揮我未必如你,下面的事你看著辦吧,我只在此看你們痛擊倭人就是了。”
周全斌苦笑道:“那您還不肯回船上去。”
“那是兩碼子事,大戰在即,我這主帥棄師而逃,以后三衛士兵么怎么看我呢。”
因聽到對面日軍鬼哭狼嚎一般的牛角號聲響起,兩人不在說話,周全斌自回到神策軍陣前方,準備迎敵。
日軍雖人數遠超過三衛大軍,卻因戰場地形限制,再加上日人戰略落后,因見對方排開陣勢,輕過短暫的調整后,十二個軍團六萬人也便如對方那樣,先行排開了一個一字長蛇陣,傳令的小旗武士四處傳達諸倭人將軍的指令,第一批投入戰場攻擊的三萬士兵即將換陣,以倭人認為攻擊力最強的魚鱗陣來進行第一撥試探性的進攻。
“開炮吧!目標對準敵方中陣,轟擊!”
張偉一聲令下,炮兵陣地的三百二十七門火炮便一齊開火,因火炮齊射威力過大,整個三衛士兵只覺得耳邊一陣陣嗡嗡做響,腳底大地微微發顫,各人再放眼看過去數里外的倭人戰陣,卻見一股股隆煙升起,整個日軍大陣被炸的七暈八素,每一顆炮顆落下,便是數十數百人身死受傷,那些土包子日軍何曾經歷過威力如此大的炮擊?一時間鬼哭狼嚎,什么武士道統統拋諸腦外,數萬人沒頭蒼蠅般向回亂竄,立時將后陣沖亂,尚沒有進攻,自已隊列便已亂成一團。
且不提張偉心中暗嘆,沒有強大的騎兵沖擊擴大戰果,那德川秀忠眼見手下的士兵們如此不堪,敵方一陣炮擊便將他們炸的魂飛天外,隊列混亂,他一時無法,只是氣的臉色鐵青,連聲下令各侍大將、大將趕快整頓隊伍,他決心待大隊重裝完畢,便強令這些足輕們不顧傷亡的強攻。
那家督神原康勝奉命率領幕府好不容易召集的一萬多騎兵,因距離德川秀忠的本陣很近,又見前隊士兵被炮轟的不成模樣,忙驅馬趕到秀忠身邊,下馬向秀忠道:“將軍,一會讓赤備騎兵出擊吧!讓我帶人把敵人的炮兵陣地摧毀。”
德川秀忠點頭道:“也只能依賴騎兵的力量了!步兵行動太慢,承受不了對方如此猛烈的炮擊,再加上對方的火槍戰陣,我們很難突破敵軍的防守。”
他站起身向神原康勝微微一躬,鄭重道:“拜托了!敵軍對炮兵陣地的防守一定很嚴密,此戰是否能得勝,就看閣下的了!一會我會下令步兵重新投入戰場,請等我的命令吧。”
“是,我知道了!”
神原康勝又向德川秀忠行了一禮,翻身上馬自回本陣去了。一回到騎兵本陣之中,便將戰略意圖告之手底的大將們,令各將做好強突敵陣襲擊敵后的準備。
他本人到還信心十足,只是手下的大將們卻對這個任務的可行性甚覺懷疑,神原康勝不比其父,除了繼承其父的家督一位之外,本人並沒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功績,好在日本人紀律性極強,他宣示了此命令為將軍親下之后,各將也只能表示堅決服從。
德川秀忠見神原康勝信心十足的離開,到也稍覺心安,便召來一個旗本武士,令道:“你去通知本多忠政,令他快點把第一列的部隊整頓好,要不避炮火,直往前沖!”
那武士領命去了,因對方的臺北軍隊見日軍紛紛后退,暫停了炮擊,再加上不少有做戰經驗的老將呼喊喝令,本多忠政已將驚慌不已的前隊軍團重新整隊完畢,正在大加訓斥,雖然前方仍躺著數千名死傷士兵,這些職業軍人卻已經慢慢鎮靜下來。待德川秀忠的命令一到,本多忠政便下令道:“全軍沖刺,待沖到敵陣附近,大炮就沒有用了,諸君,請努力吧!”
此番命令一下,那些被血腥刺激過后的日軍士兵便發出一陣陣野獸般的嚎叫,各武士抽出脅下的倭刀,拼盡全力向前方沖去。相隔五六里的路程,卻實在不是這些憑著雙腳奔跑的武士們轉瞬便能跨越的,本多忠政一令沖擊,日軍大隊一動,臺北的炮軍便又全力開火,火炮的怒吼很快便將日軍將士的吶喊聲蓋了下去,原以為奔跑到一定距離敵方炮火便無法射擊的日軍將士很快便發覺自已實在錯的離譜,敵軍炮火如同張了眼睛一般,始終在日軍頭上不停的炸響。雖然德川秀忠又下令加強攻擊,在第一隊沖擊之后,很快又將第二第三列派了出士,除了留下本陣的三萬人與騎兵未動,整整八九萬日軍如同潮水般沖了出去,敵軍炮火卻似半分也沒有減弱,成噸的炮彈不停的傾到在日軍的頭頂,一顆改良過的榴霰彈落在密集的日軍陣中,便是成百人慘叫著倒下,這一段不遠的路程,委實是日軍的死亡之途。
德川秀忠眼見手下的武士不斷倒在沖擊的途中,心里一陣陣的怒火湧起,手中扇子便待舉起,便欲下令騎兵出擊。卻又見本多忠政麾下的第一陣步兵已然沖到距離敵軍相近不到一里處,終又忍住,這么近的距離,敵軍火炮無論如何也無法轟擊,騎兵是他手中最后的王牌,不到致勝關頭,終是不能下定決心。
他在這邊猶豫不定,神原康勝卻是急的汗如雨下,眼見步兵們拼命接近了敵陣,若是此時下令騎兵沖擊,這么一點距離對步兵來說甚遠,對騎兵來說,只是瞬息間便可沖到,若是此時出擊,配合步兵,一定能成功的撕裂敵軍防線,只是不知道將軍為何遲遲不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