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一)
藍焰盟被滅,輝煌門是最大的功臣。尤其是鍾宇,他密室單挑藍焰盟盟主,將他打得屍骨無存,回爐重造的故事已經傳遍大江南北,成爲江湖上人人津津樂道的傳奇。他在高手榜的排名也一躍進入前十,僅次于紀無敵。
但是左斯文私底下找鍾宇談過。
他的話說得很客氣,「以你的身份,本應該繼續占據高手榜第二的位置。」藍焰盟盟主本是高手榜第二,「不過爲了不惹人疑窦,只能委屈你了。」
他的話裏不無諷刺的。
畢竟被同門夥伴欺騙蒙蔽了這麽久,就算是佛也光火。
鍾宇漠然。從藍焰盟回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甚至連看人的目光也很飄忽冷淡,仿佛這世上已經不再有值得他關注之事。
「不過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左斯文頓了頓,看他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如果當初門主沒有揭穿你的身份,你會怎麽對待上堂主呢?」
鍾宇眼底那千年不化的寒冰終于被打破,起了一絲漣漪。
左斯文坐在桌後,慢慢地提起筆,漫不經心道:「我想,上堂主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鍾宇的拳頭緊了緊。
這個答案他不是不知道的,卻是他所不能面對的。
不可否認的,他討厭紀無敵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是斷袖。
身爲紀輝煌之子,輝煌門的唯一傳人,他怎能是斷袖呢?
紀輝煌的輝煌怎麽能這樣葬送在他的手裏?
所以他潛意識地排斥斷袖。
但是當他點了尚鵲的穴道,看他慢慢地倒在自己的懷裏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在刹那是欣喜的,就好像尋求了一世的寶物終于到手,又好像一生的空虛被填滿。他抱著尚鵲的手甚至微微顫抖。
他雖然不知道這是爲什麽,卻知道這個答案絕不是他想知道的。所以他不願想。
鍾宇定了定神,轉身朝外走去。
「再過幾日就是上堂主的生辰。」左斯文醮墨,仿佛閑談。
鍾宇單腳跨出門檻,突然停住,「聽說張員外想替他的女兒提親。」
左斯文皺眉。鍾宇不是好打聽小道消息的人,他這麽說一定有他這麽說的目的。
果然,鍾宇接著道:「聽說對象是右護法。」
左斯文手肘一顫。
鍾宇已經走出去,反手關上了門。
左斯文低頭。
筆上漆黑的墨汁從狼毫尖上滴下,落在宣紙上,慢慢暈開。
鍾宇從左斯文的書房出來,正要回房,突然聽到院子裏一陣爽朗的笑聲,腳步不由放緩。
「殺得真痛快!」夏晦坐在院子裏一拍大腿,叫道,「可惜門主和左護法都沒讓我去!不然讓我殺他幾十個藍焰盟砸碎過瘾,該多好!」
尚鵲搖了搖扇子,「夏堂主只想殺幾十個?」
夏晦道:「嘿嘿,若是我有老鍾的運氣就好了。殺一個藍焰盟盟主就夠本!」
尚鵲的笑容僵住。
鍾宇站在院子外。
一身漆黑的長袍。
月光照在他身上,黑白分明。
夏晦似是感覺到了僵硬的氣氛,回頭看到他,一下子跳起來,「說曹操,曹操就到。老鍾,我正提你呢!」
鍾宇的目光慢慢從尚鵲的臉上轉移到他臉上。
夏晦被他眼中的冷意驚到,「你怎麽這麽看人?看得我背脊涼飕飕的。」
尚鵲霍然起身,「我累了,先回房了。」
「別啊。」夏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讓走,「還沒說盡興呢。你們和門主一起去剿滅藍焰盟,就把我一個人留下來看家,都不知道我過得有多無聊多寂寞!」他越說越委屈,「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不准我聽聽故事過過幹瘾?」
「你想聽什麽?」
夏晦一愣,才發現鍾宇竟然走了過來,眼睛從他的臉上移到了他抓住尚鵲胳膊的手上。
夏晦的手被他盯得挺不自在,讪讪地收回來道:「啥都行。最好說說你是怎麽打敗藍焰盟盟主的。」
尚鵲反倒不走了,搖著扇子坐下道:「我也很想聽。」
鍾宇道:「我只說了一個字。」
「一個字?什麽字?」夏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連尚鵲的眼中都露出狐疑。
「滾。」鍾宇冷冷道。
夏晦心情一激動,「然後呢?」
「他就滾了。」
……
夏晦道:「老鍾,你就算不想給我講故事,也沒必要這麽糊弄我吧?」
鍾宇道:「那你想我怎麽糊弄你?」
夏晦:「……」
尚鵲不陰不陽道:「不如偷襲開始?」
夏晦看看他,又看看鍾宇,撓著頭皮道:「你們兩人真沒意思。不帶我去殺藍焰盟就算了,回來還盡說些我聽不懂的。」
尚鵲手指慢慢地摩挲著扇骨,「夏堂主不懂,鍾堂主懂嗎?」
夏晦再遲鈍也體會出兩人之間的風起雲湧了。
他緊張道:「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
「……」尚鵲瞥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說要動手?」
夏晦道:「等你說了就來不及了。」
尚鵲冷哼道:「我可不敢。他可是連藍焰盟盟主都不敵的鍾大俠。」
鍾宇臉上的冷意幾乎可以將四周都凍結成霜。
正當夏晦以爲事情將進一步惡化時,鍾宇突然轉身走了,快得讓他說聲晚安都沒機會。
「你和老鍾……」
他話才說了一半,尚鵲也走得沒影了。
……
「我真的這麽惹人嫌麽?」夏晦很郁悶地反省著。
由于魔教做大,白道許多門派想再次請紀無敵出山主持大局。
奈何紀無敵外出未歸,而左斯文也早與明尊達成共識,不管這檔子事,于是輝煌門精英們又組織了一趟外出旅行。
……
「爲什麽被留下來的總是我?!」
精英們出發的第二天,某堂主在空蕩蕩的大堂裏憤怒地大吼。
回答他的,是無邊寂寞。
避而不見政策顯然不能澆滅白道各大門派熊熊的希望之火。
他們集思廣益,想出了一個新辦法。沒多久,武林大會如火如荼地召開。
爲了蹭飯,紀大門主大手一揮,決定率衆參加。
按照紀大門主本來的方針,是率輝煌門上下,總部分堂所有人進行一次浩浩蕩蕩地洗劫。但是左斯文考慮到輝煌門旗下的生意,終于忍痛否決了這個提案。
最後去的,又是精英們。
但是這次夏晦死活不願再被留下獨守空房了。爲了表明心迹,他不惜半夜三更跑到左斯文的房間裏抱住左斯文的大腿睡覺,以防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丟下。
不過抱了還不足半個時辰,他就被右孔武親自拎到練武場,用拳頭好好探討睡覺的場地和姿勢問題。
總之,不管經過如何,結果還是如了他的意。
離開輝煌門大門的刹那,夏晦喜極而泣,「老子終于出來了!」
……
左斯文道:「需要柚子葉洗澡嗎?」
右孔武冷哼道:「果然是斯文敗類,連別人洗不洗澡都要管。」
左斯文走到樹邊,一掌劈向樹幹,「讓你沒常識!」
樹幹搖晃了下,樹葉紛紛落。
右孔武走到樹邊,用和他同樣的姿勢,一掌劈向樹的同一個位置。
樹應聲斷裂成兩截。
「讓你不學武!」
「……」
武林大會在嵩山舉行,參與的人很多,各大門派都摩拳擦掌,個個信誓旦旦,仿佛武林盟主已經是囊中之物。
但是結果卻出乎所有人——不,是出乎除了輝煌門外,所有人的意料。
本來只准備來混吃混喝的輝煌門再次成爲主角。鍾宇替輝煌門出戰,打敗所有對手,獨領風騷,拿下武林盟主之位。
白道野心勃勃的計劃最後落得爲他人做嫁衣裳,慘淡收場。
但是成爲武林盟主的某人似乎並不以此爲榮,對于新上任的屬下只用一句話就打發了。
「把地上的雜物收拾幹淨,回家!」
最終,轟轟烈烈開場的武林大會,就這樣灰溜溜地落幕。
輝煌門的精英還是只做輝煌門的精英。
尚鵲坐在屋頂上,望著夜空。
從嵩山回來後,鍾宇總是有意無意地經過他的房間,雖然什麽都不說,但是那目光卻看得他很難受——就好像他是一只被他抛棄的小狗。
他恨恨地打開扇子,又猛地收攏!
說起抛棄,他才是被背叛被傷害的那個人吧!
一道身影極快地躥上屋頂,默然站立在他身旁。
尚鵲身體繃緊,戒備地看著來人,「你來做什麽?」
鍾宇在他身邊坐下,「找你。」
尚鵲冷笑,「這次是准備殺了我,還是再挾持我一次?」
「挾持你……」他頓了頓,「一輩子。」
尚鵲火氣直沖頭頂。
鍾宇道:「門主說過,如果我能當上武林盟主,就把你許配給我當夫人。」
尚鵲氣得發笑,「這種話你也信?」
「我很認真。」他看著他,神情堅定如磐石。
笑聲啞然。尚鵲撇開臉,底氣不足地反駁道:「開什麽玩笑,我是男人!」
「我也是。」鍾宇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朝自己輕輕一拉,「但那有什麽關系?」
「你做什麽?」尚鵲駭然擡頭,卻撞進一雙如水般溫和的眼眸中。
這是鍾宇的眼睛?
他幾時有這樣的溫柔?
不等尚鵲想明白,鍾宇的唇已經覆了下來。
糾纏尚鵲多年的疑惑終于得到解答——雖然他的臉看上去很冷,但是唇很暖。
不過這只是開始——
片刻後。
啪。
屋頂上響起清脆的巴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