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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第34章
第 34 章 ...

  “阿姨,我媽是不是沒了?!”我又重複了一遍。

  “葉琛,你爸還在等你。你要堅強。”劉阿姨別過臉,她的聲音已經帶上哭腔。

  “不可能!不可能!”我用力一掙,掛吊瓶的支架被我撞到了。針頭從手背劃出來,湧出的鮮血灑到被單上。劉阿姨沖著門外喊了一聲,一把按住我的針孔。亂糟糟的聲音不斷的傳進耳朵,腦子濛濛的。如果我這個時候可以暈過去,也許再好不過。但是我卻清醒的厲害,白晃晃的日光燈就映在眼睛裏,一切都那麼清楚。我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我媽沒了。

  明明我們說好的,等我考上大學,要擺一桌請寇里的人吃飯。明明說好的了,怎麼不算數了。她大概是覺得騙了我,我也不會生氣,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這樣不好,真的。媽,你是大人了,怎麼能和個孩子似的,說話不算數呢。

  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錐子直直的戳入心臟。整個人都跟著哆嗦起來。我抱著頭把自己蜷起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我被按在床上。眼睛已經花了。身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力氣,我原本也不想反抗,就是疼。心裏疼的厲害,就像是突發心肌梗塞一樣。有什麼方法能停住痛。我受不了了。媽,你在哪呢,我疼。

  乾脆就這樣死掉好了,我垂下雙手,像脫水的魚一樣喘著粗氣,任命的躺在病床上。甚至連被注入了鎮定劑都沒有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已經是晚上了,病房裏的燈光已經被關上了。從窗外照進來的星光落在我床上,就像是被暴露在探照燈下。我想縮到陰影裏,可是全身都疼,根本動不了。

  我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我媽的背影。她拿著鏟子站在灶台旁,腰上系著金龍魚的圍裙。她側了側臉,用下巴指了指已經做好的菜,說阿琛,你先把這個端上去。可她就是不回頭,為什麼就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呢。

  “哥哥。”旁邊的孩子忽然喊了我一聲,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出於禮貌也許我應該應一聲,但是我已經沒有這個力氣了。“葉琛哥哥,你睜著眼睛呢,我知道你沒睡著。”

  我沒有說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哥哥。”他又叫了我一聲,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我懸在床邊的手被握住了。隔著薄薄的紗布,我感覺他的體溫,比我的略低,這樣也好,燒快退了吧。早些回家,你爸媽應該都在等你,好好生活。他不再說話,就這麼緊緊攥著我的手,小心的避開手背上的傷口。

  我剛剛想要反握住,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突兀的手機鈴在寂靜的病房聽起來格外刺耳。沒想到竟然還有電,大概是劉阿姨幫我沖好的。我把手從那孩子手裏抽出來,按下接聽鍵。

  “喂。”剛剛說出一個字,就開始不可抑制的咳嗽起來。

  “琛兒。”是我爸,他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了許多,就像是換了個人。“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還沒確診呢。”

  “你咳嗽得那麼厲害。”

  “沒事。”我用左手緊緊掐著握著電話的右臂,讓自己可以鎮定一點。“爸,我真沒事。應該不是非典。好多了。興許過不了多久,燒就褪了。”

  “那就好。你睡吧,挺晚了。”我爸沉默了一會,似乎想和我說些什麼,最終沒有開口。“爸就是不放心你,沒事,你別多想。”

  “你也別多想。爸你注意身體。”

  “好,我扣了。”電話裏傳來了嘟嘟的忙音,我們都避開我媽不談。平時我們父子倆得交流物件只有一個就是我媽,而這次卻誰都沒有提。我爸應該已經已經知道我媽的事情了,患者死亡會第一時間通知家屬。

  我一直以為我們仨會好好的過下去,等他們退休了,在家看看電視,養養狗。如果我掙點氣,興許還能讓他們報上孫子。從來都不覺得會有什麼絕症啊,車禍啊這種狗血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家的。

  原本以為在這種和平年代是絕對不會發生災難的,可是它就這麼實實在在的發生了。是該說世事難料好,還是造化弄人。原本約定好快快樂樂過一輩子的一家人,就這麼走散了。我們一家人,就這麼走散了。

  徹骨的悲涼讓發燒導致的疼痛忽然什麼就感覺不到了。整個人都麻木了,似乎這個世界已經和我絕緣了。

  我就是個學生,沒出過遠門,認識的人也就那麼幾個。我的世界很小,就是我們那個5,60平米的小房子和我爸我媽。我媽沒了,我世界的半邊天就這麼塌了。我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窩囊,沒用,徹頭徹尾的廢物。明明答應過我媽要堅強,要幫她好好照顧我爸,可我卻沒有做到。

  我把電話放在胸口就這麼躺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一點點推移。天漸漸亮起來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我摸索著拿起來,貼到耳朵上。太久沒有眨眼,眼睛澀的厲害。

  “喂。”嗓子完全啞了,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出來。

  “阿深?是你麼阿深?”聽到這個稱呼我忽然就哭了。從得到我媽沒了的消息以後,神經就像是被掐斷了一下,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那些失落的感情再這一瞬間湧到心底。我可以對著我爸故作堅強,但是面對著李渭然,卻已經無力偽裝。我不敢和我爸哭,因為我怕他擔心,但是李渭然不一樣。

  我捏著電話大聲的哭起來,肆無忌憚的宣洩著自己的哀痛,病房裏的其他人被我的哭聲吵醒。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傳來,有李渭然的,也有臨床的小男孩的,漸漸的我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因為體力透支而睡過去,或者是病情嚴重而暈倒。就這樣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知道,有的時候沒有夢是個可怕的事情。我想見我媽,哪怕是在夢裏,讓我見她一眼也好。

  疼痛一直沒有間斷,唯一的感覺就是喘氣越來越費勁。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扣上了一個呼吸機,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到了單獨的病房。手背上插著兩個管子,這個角度看不清是什麼,只是可以感覺到冰涼的藥水留到手臂裏那種輕微的刺痛感。

  我慢慢的轉動臉頰,這件病房的牆壁是玻璃的,是M院得重症監護病房。想不到我也有躺進來的一天。不知道這裏我媽是不是曾經躺過,她最後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又是誰。會不會向我這樣,什麼都沒有,只有冰冷的機器在吱吱作響。我答應過我媽會好好的,會幫她照顧我爸。男子漢,一諾千金。可是在這麼一瞬間,忽然就不想堅持了,我累了。我媽才是我們家的主心骨,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是冒牌的,我撐不起來。我和我爸一樣,從小到大都無風無浪的。我媽不在了,誰該教我怎麼辦。

  我費力的喘了口氣,氧氣罩上出現了層層的白霧。在鋼化玻璃外面漸漸出現了一個人影。起初我以為是護士,可是個子似乎高了點。他就站在門外,雙手搭在玻璃上,就這麼看著我。察覺到我在看他,那人忽然拉下口罩,我看到李渭然的臉。

  不知道這孫子幾天沒有刮鬍子了,臉上的胡茬那麼明顯。整個下巴都是青的,想來我也快一個禮拜沒刮鬍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樣猥瑣。那孫子不是在英國麼,怎麼會忽然就回來了呢,一定是我出現幻覺了。真是的,病情又嚴重了。我用力眨了下眼睛,腦子疼的厲害。再睜開眼睛,他還在那裏。旁邊跟著一個醫生。口罩已經拉了起來。他這麼高的個子,穿綠色的防化服特別二。真是二到家了,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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