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前塵舊夢
兩人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卻誰也沒睡著,司徒見枕邊的小黃閉著眼睛,睫毛卻輕輕地顫動,就轉過身,盯著小黃的眼睛看起來,還特意放慢放輕了氣息。
不多會兒,小黃輕輕地睜開了眼睛,卻見本該睡著了的司徒正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嚇得一蹦。
“呵……”司徒忍不住笑,問他,“不睏?”
小黃抓著被子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是睜著眼睛溫順地躺著。
司徒靜靜地盯著他看了會兒,湊上去,低聲說:“給我看看。”
小黃一愣,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問——看什么?
司徒沒有動,輕輕地吐出兩個字,“身子。”
小黃起先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紅了臉,也不吱聲,只是垂著眼簾,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不愿。
“不做別的,就是想看。”司徒又調整了一下姿勢,靠近小黃,伸手輕輕解開他脖頸處的里衣領子,低低的聲音道,“就看看。”
小黃臉上更紅,但卻沒反抗,還是低垂著眼,不說話。
司徒含笑,揭開了衣服的領子……
衣領下,整截好看的脖頸和薄薄的肩膀都露了出來,白嫩嫩的感覺,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那種幼嫩。
“身上有沒有胎記,或者痣?”司徒湊近小黃的耳朵,輕聲問。
原本還垂著眼的小黃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眼睛閉上了,聽完司徒的話后,耳朵也紅成了一片,抿著嘴猛搖頭,不說話。
司徒微笑,又問:“有還是沒有?”
小黃還是搖頭不語。
“一顆痣都沒有?怎么可能,或者是背上有,你自己沒看到吧。”司徒輕輕地將小黃翻過來,伸手解開了里衣腰間的帶子,隨后抬手,將里衣拉了下來。
小黃將臉埋在身下的被褥里,不說話,背卻是整個露了出來。
“背上有一顆。”司徒低頭親吻著小黃頸間柔軟的短發,“顏色很淡,這里……”邊說,邊用食指觸碰著背上那顆淡淡的、米粒大小的痣,反復地摸著。
小黃將臉又埋進去了一些,頸子也開始紅起來,司徒觸碰他背部的手指,帶著暖暖的溫度,可能是離心口太近,那種溫度一直透進心里。
“悶不悶?”司徒好笑地搖了搖努力往被子里埋自己的小黃,“喘口氣?”
小黃還是搖了搖頭。
司徒把他里衣的領子往上拉了拉,把別扭的小孩翻了過來,伸手整理好衣物,系上衣帶。將小黃摟進懷里,低聲說:“好看。”隨即又問,“想不想看我的?”
小黃睜開眼,抬眼看了看司徒,這次沒搖頭。
司徒笑,伸手解開衣帶,“以前給你看過,你都不肯睜眼,很有看頭的。”
小黃想笑,就見里衣揭開,司徒麥色的上身展現在眼前,有散碎的淡色痕跡,應該是長好了的傷疤。小黃還是慶幸的,這些都是舊傷,至少有十多年了,起碼證明現在的司徒,已經很久沒有受過傷了。正胡思亂想間,手被握住,拉到了胸前,按上左面的胸口,司徒微微皺眉,“在被子里手還這么涼?”
掌心下,清晰地傳來了跳動的感覺,強而有力,小黃突然覺得,這樣的心跳,應該什么人都沒法讓他停下來的吧,漸漸就覺得有些睏了起來。
司徒把他摟得更緊,低聲在他耳邊說:“睡吧,一會兒我叫你。”
點頭,小黃漸漸睡去。
睡夢中,突然就想起了過去在私塾里教書時的情景,那十來個在泥里滾得臟兮兮的小東西,每次只有聽他講故事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叫他們背書從來都不背,他一個大孩子,帶一群小孩子。等再回去,說不定已經長成大人了吧,可能考學去了縣城討生計,也可能在鄉里種莊稼,娶了鄰村的漂亮丫頭……總之,原本每個人的生活都應該是這樣的吧,司徒也是,他也是。
………………
本來晴好的天,卻在中午的時候陰了,天微微有些打閃,有風,卻沒有雷聲,也沒落下雨來,江南特有的憋悶。
杭州府郊外的一座小土山上,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背手站在山坡上望著山下的整個城。居高而望,這座城遠沒有身在其中時的那種綠翠掩映鳥語花香,就算你是秀水多姿的江南,已攏到眼底,也無非是比塞外的荒鎮多了一條河、幾棵樹,還有連片繽紛的琉璃瓦,僅此而已……最要命的是看不出一絲的繁華,陰沉的天幕下,還是一派的死寂。
白影只是靜靜地站著,望著遠處,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上頭是天,下頭是地,但視線卻是筆直地望著正前方,滿眼,是虛無縹緲的天地交界之處。身后一座沒有石碑的孤冢,地上黃白的紙錢,似乎是被小心地避讓開了,紙錢干干凈凈,沒有一絲的泥污。
“這地方不錯啊,山清水秀的,給她有些糟蹋了。”山下緩緩走上來了一個女子,一身紅衣,俏麗可人,青春年少,嘴角上還帶著一絲不屑。
白衣緩緩將視線收回,轉回身來,俊美異常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疲色,被浮上眼底的笑意取代,“你喜歡的話,可以跟她換。”
“我才不要!”紅衣少女直搖頭,嘖嘖了兩聲:“死得那么難看。”
“死還有好看和難看?”白衣臉上笑意更濃,看著眼前的少女,“那你說,怎么死才好看?”
少女想了想,一臉神往地說,“如果是我的話,就要抱著所愛之人一起死,不管他愿不愿意!”
“如果你的心上人不肯呢?”白衣問。
“管他肯不肯?”少女回答得理直氣壯,“只要我喜歡,就一定能夠讓他也喜歡上我!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
白衣看著眼前心高氣傲的少女,微笑,轉回身繼續看天地相接的盡頭,淡淡地開口:“年輕人之所以狂妄,是因為他們有更多的光陰……但是年華其實并不難改變什么。”
“什么意思?”少女不解。
“年輕的,十年之后就會不再年輕。”白衣仰起臉,像是在斟酌著語言,良久才緩緩伸手指著遠處的天際,道,“你看那里有多遠?”
少女不屑地挑挑好看的柳葉眉,“都不知道你指的是哪里。”
白衣輕笑,耐性地給少女解釋,“那里,無論走多遠都到不了,你走第一年,到不了,可以告訴自己,沒事,我還有九年,總有一天會走到。可是,當你走到地十年,還沒走到的時候,你就會說,我永遠也走不到。”
“我可沒什么學問,不想她們那么琴棋書畫的高貴風雅,你說什么走到走不到的?”少女一臉的不滿,“我就是看不慣她那種期期艾艾,命中注定的樣子,我的命捏在我自己手里!”
白衣也不再多話,伸手過去,修長的指頭輕輕劃過少女白皙的臉龐,立刻引起了一片緋紅,望著那雙含著些期盼的眼,沉默良久,才用冰冷的聲音道:“你踩著紙錢了……”
少女就覺一頭冷水兜頭潑下來,全身涼透,眼中立刻有霧氣涌上來,下嘴唇咬得發白,一副楚楚之態。
白衣臉上的寒意被溫情代替,將人摟過來輕聲安慰,果然,少女的眼中又有了欣喜之色,原來的怨氣蕩然無存,只有更濃厚的傾慕之情。
白衣懷中摟著少女,雙眼卻看著山坡上的孤冢,嘴上安慰,臉上嘲諷,眼里沒有半分的情意——所有給了的人,都想要別人還,一給一還,是債,不是情愛。
如果青山孤冢就是結局的話,那還有什么是值得期許的呢。
………………
晌午吃完了飯,司徒才帶著小黃一起,走向了前廳,一副剛剛外出歸來的情態。
屋里的客座上坐著個淡定喝茶的老者,一頭的白發,只是光溜溜的下巴無須,說明了他太監的身份。
司徒踏步走進前廳,也不多話,看了那太監一眼,一笑,道了聲:“怠慢。”
隆璟雖然是太監的身份,但奴才也分三六九等,這是皇室家奴,御賜的七千歲,好歹也是個王爺級別的,司徒這一句話,可真的是“怠慢”了。
但隆璟也不惱,別說不惱,臉上甚至連一絲的不快都沒有表現出來,從容地笑,起身對司徒行禮,道“司徒幫主。”嗓音有些嘶啞又有些尖利,叫人聽著別扭。
跟司徒寒暄了幾句,隆璟轉眼看司徒身后的黃半仙,卻在看清其長相后,驚得“啊”了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司徒清晰地看見隆璟的那股驚懼之意是從眼底泛上來的,不是作假,便有幾分不解。
小黃也被隆璟的舉動嚇了一跳,想了千萬種見面時的可能,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
“公公這是怎么了?”司徒伸手去扶顯然受驚過度的老頭,讓他在一邊坐下。
老頭直喘粗氣,伸出去接司徒遞過來杯子的手也抖得厲害,連喝了好幾口茶水,才漸漸穩定下來,喘著氣道:“這……這真是花落花開春仍在,前塵往事舊夢回啊。”
司徒聽這太監說了兩句還文上了,哭笑不得,轉臉看身邊的小黃,見他也是一臉的茫然,就問:“公公,你說什么呢?我們怎么聽不明白?”
“呃……”隆璟的驚駭也過去了,就站起身,走到小黃面前深深一揖,“敢問小先生尊姓大名?”
司徒好笑,不等小黃開口就答:“老公公,你糊涂了不成,你不是來拜會黃半仙的么?”
隆璟張著嘴,盯著小黃呆愣了半天,良久才點頭,自言自語一般:“半仙……難怪,難怪!”
司徒聽得莫名其妙,本來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正想發作,身邊的小黃連忙拉住了他,上前一步,問隆璟,“公公說什么難怪?”
隆璟搖了搖頭,只是抬眼深深地望著小黃,隨后仰天長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我道這世事多變化,天道循環,總有一天能跳出去,卻不料任你神仙鬼怪,都逃不過三界內的劫數。”
小黃聽著隆璟有如夢囈一般的胡言亂語,也不知該做何反應,卻見剛才還有些瘋癲的隆璟突然仰起臉,十二分認真地對小黃說:“我贈小先生一句話。”
小黃和司徒對視了一眼,不作聲,等隆璟繼續往下講。
“莫相信命!”隆璟緩緩開口,眼含深意地道:“你的命,是注定的,但卻不是天定!”
司徒想讓他再說清楚些,隆璟卻急匆匆起身,道:“這已經是死罪了,死罪了……”說完,便匆匆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