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熱鬧旅程 第二百章 思念成狂

“右護法，讓開。”

“——”

聽到雷雲的稱呼、冰冷的語氣，皓青的心裡好像被一塊鈍了的刀生生的銼著，一道，又一道。沒有疼，只有隱隱的撕扯和麻木。忽的，皓青苦笑一聲，眼中的擔憂之色，轉為自嘲——幾十年，他眼看著大小姐長大，破繭成蝶，振翅高飛。

幾十年，他原本該交給族長大人的真心，託付給了他的大小姐。他皓青不為別的，只為他心目中的這位仙女，能夠常展笑顏；只為他心目中的女神，能夠不時用那天籟一般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哪怕——那名的後面，總是帶著多餘的稱謂，也註定帶著一份淡淡的疏離……

然而，現在呢？

一直自欺欺人著，現在才知道，在大小姐的眼中、心裡，他也不過是一個部下。要說和其他部下比起來有什麼不同，或許，也只是在於，他名字後面那個多餘的稱謂所代表的支持和力量。

“過去，皓青也曾偶爾想過——”皓青突然開口，緩緩的說道，“如果皓青不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護法，大小姐的目光是否還會為皓青停留半分，是否還會對皓青展顏微笑，是否——還會記得皓青的名字。”

“……”雷雲聽到皓青的話，一雙玉臂環抱在胸前，似笑非笑。

“呵，其實，皓青早就知道答案。其實——皓青早就知道的……”皓青低聲呢喃著，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雷雲傾訴著深深埋藏在心底幾十年的愛意。

“是的！皓青愛著大小姐！從大小姐只是個孩童的時候，皓青的目光，就已經無法移開了。皓青也曾經罵過自己是個變態，也曾苦苦掙扎著想要忘掉這份扭曲的感情。但是——但是！”

皓青的手顫抖著，深深插入發絲之間，痛苦的聲音，近乎於嘶吼，“但是——皓青做不到，做不到啊啊——”

“……”

雷雲依舊，靜默著，她的雙眼，並沒有看著站在她面前幾近痴狂的皓青，也沒有看著皓青背後一臉笑意看著這一場“真情告白”的馮，更加沒有看著大帳之內已經被皓青一番語再次打擊到失語狀態的一干族人。

雷雲的視線，輕輕的、不帶一絲重量的，落在了自己斜前方，微垂下了頭的零身上。

這個傻女孩兒，心裡也在掙扎著麼？——雷雲的心裡，悠悠的想著。

“爹爹——”銀墨聽著皓青的話，輕聲呼喚著擎蒼。

“墨兒。”沒有任何意義，擎蒼只是無條件回應著銀墨的呼喚。因為，從銀墨一聲呼喚裡，擎蒼聽到了滿足與幸福，聽到了，銀墨似乎在說——他愛的爹爹，也同樣愛著他，真好。

“墨兒——”擎蒼再次喚出銀墨的名，那個他給的名。他，又何嘗不是呢？他愛的墨兒、他愛的寶貝、他愛的小東西，也同樣的，愛著他。他擎蒼，是一族之長，是人人聞見喪膽的蝶血黑鷹，但，那又如何？

皓青又何嘗不是一呼百應，地位尊崇、可是那又如何呢？他苦苦戀了幾十年的女人，眼裡，連他的影子都不曾有，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曾有。

比起皓青，他擎蒼何其幸！能擁有這世上最最美好的人兒，擁有這世上最最純粹的情意！

“爹爹。”聽到銀墨的回應，擎蒼再也不想坐在這煞風景的地方，抱著銀墨站起身，直接向帳外走去。

被今晚一個接一個的“意外”搞到昏頭脹腦的豹人們，其實沒有注意到擎蒼一行人的離去。

心情複雜混亂的皓青和零，也失去了平日裡的警覺，沒有發現擎蒼幾人消失了蹤影。

雷雲看到了，卻是裝作沒看見。

馮自然也看到了，只有在心裡再次哀號的份。

走出帳外，毫不意外的看到還有豹人圍成一圈。不過，人數並不算多。擎蒼微一挑眉，不遠處篝火依然，鼓樂歌舞也還在進行——大帳內的變故，竟然沒有傳到外面？

打量著圍在大帳外的豹人們，隱隱的，似乎也成對立的勢頭。

擎蒼了然一笑——看來，帳內的一場“鴻門宴”，並不只是針對他們這幾個外來人呢。

雷豹啊雷豹，如果你知道自己最倚仗的兩位左右護法、以及最信任的大女兒，竟然全都是瞄著你的性命和座下的那一把椅子，你是否會有些慶幸，自己是被那個當年自己親手丟棄的混血兒子殺死的呢？

只可惜，擎蒼已經聽不到雷豹的回答了呢！

瞥了一眼對峙的兩撥人，似乎已經無暇去顧及他們這幾個外來人的去留。

冷笑一聲，帶著一抹嘲諷意味，擎蒼頭也不回的抱著銀墨離去。

……

走出豹人宗族大門，擎蒼沉聲對芷剎說道，“若是不放心，便留下。”

“謝老爺！”正是懸著一顆心的芷剎聽到擎蒼的話喜出望外，一拱手，身形一閃，已是不見了蹤影。

“爹爹——”懷裡，傳來銀墨的呼喚聲。

“墨兒，我們回去。”擎蒼低頭對著銀墨溫柔一笑，在銀墨脣邊落下一吻，說道。

“嗯！”雙手抱住擎蒼的脖頸，銀墨毫不猶豫的答應。

芷剎隱在暗處，目送擎蒼一行人離去，才施展隱身術，匿著氣息，返回到大帳之外。

他繞著大帳附近尋找著——他知道，那個人兒，一定就在附近。

“……”果不其然，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很快就落入了他的眼底。

眼角暈開一抹溫柔笑意，芷剎無聲無息飄然落在汀琅身後。

“——”似乎感受到背後有人，汀琅戒備的猛一回身，卻沒想到，撞入了一雙滿是柔情的眼睛。

“芷剎？”微微揚高了聲音，汀琅眼中閃爍著莫名的亮光。

“噓——”芷剎伸出手指輕輕抵在汀琅脣邊，示意他放低聲音。

汀琅點點頭，芷剎卻並沒有立刻拿開手，一雙眼，只緊緊攫住汀琅的面龐。

只是幾日不見，卻覺得好像隔了千年。

幾天，他的心情不一樣了，心境不一樣了，原本看過無數遍的臉龐，此刻在他的眼裡，也好像不一樣了。所謂“思念成狂”——芷剎覺得，此刻，他似乎懂得了……

“你，好嗎？”上一回通訊時，已經問過一遍的話，芷剎再一次問出口，聲音輕輕的，仿佛一陣和風，若有似無拂過汀琅耳畔。如果不用心去聽，怕是會錯過那短短的三個字。

而汀琅，顯然並沒有錯過，再一次微微點點頭，依舊被芷剎的手指抵著的脣，勾起一道弧線。

“你呢？”同樣輕輕的聲音，翕張的脣瓣，擦過芷剎的指尖，柔軟的觸感，帶過一絲異樣的感觸劃過心意。直覺的，芷剎想要撤回手指，卻又莫名的，不想離開。

連日來的焦躁，無論是明了自己心情之前的莫名焦躁，亦或是明了了自己心情之後牽腸掛肚的坐立不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間，被撫平了。

愛一個人——竟是這樣美好的感覺麼？芷剎此刻不禁在心中想到。

“嗯。就是有些——”芷剎話說到一半，自己倒是先微紅了臉，但最後還是低聲說道，“掛念你。”

其實，他想說“想你”的，但是終於，沒能說出口。

“我很好。”芷剎發現，汀琅的臉龐似乎也隱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顯得十分好看。為了汀琅這一細微的變化，芷剎的心中驀地涌起一陣酥麻的感覺，很想此刻就不顧一切把眼前的人兒攬入懷中。但是——已經伸出在半空中的手，卻是生生僵在原處。

“你剛從大帳出來？馮怎麼樣了？裡面似乎吵鬧了一陣，現在，似乎又安靜了呢——”汀琅的話中隱隱含著一分擔心，只是，那擔心，是為了馮……意識到這一點，芷剎原本熾熱的一顆心，好像被猛的澆下一盆涼水，不禁打了個顫。

“芷剎？”注意到芷剎的沉默和僵硬的表情，汀琅不解的喚了一聲。

“他成功的殺了雷豹。現在，挾持著豹人族右護法洵耀。雷雲——也就是雷豹的大女兒，當眾說出了馮的身份……”

深吸一口氣，芷剎機械的描述著大帳之內的情形。

“已經說出來了啊——”汀琅似是嘆息一般的說了一句。

“你早就已經知道了？”芷剎為汀琅了解的反應感到意外，但又很快想到些什麼，微微蹙起了眉，沉聲問道，“什麼時候知道的？都知道些什麼？”

“——”汀琅再次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看芷剎。

芷剎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只是直直的看著汀琅，堅定的，等待著答案。

“潛入到豹人族之後知道的——他是雷豹的兒子。似乎原本還有個弟弟，只是不幸夭折了。”

原來汀琅都知道！——芷剎心裡一顫。那麼……那麼馮，很可能將汀琅當做那個弟弟的替代品，汀琅他……是否也知道呢？

“那——”芷剎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對汀琅說清楚。

“既然‘老爺’和‘少爺’先行回去了。我們也走近些吧，也好隨時得知帳內的情況。”汀琅的聲音打斷了芷剎的話。

“！”芷剎回過神來的時候，汀琅已經站起身。

芷剎微蹙著眉頭，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又是馮……

“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再好好說話。”轉過身去的汀琅，聲音低得微不可聞，但是，卻還是讓芷剎聽進了耳朵。

芷剎有些無奈的揚起一抹苦笑——愛情……有時候也讓人很沒骨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