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少年初長成　第一三九章　莫名的罪惡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擎蒼注視著銀墨在夏洛和霍切利的指示下，接受著各種各樣儀器的測試和檢查，眼前仿佛看到十五年前，那個金屬銀色皮膚的小東西，閃爍著紅外線掃描眼，僵硬著動作，同樣被這兩個科學家做著各種各樣的測試——

不，甚至於，他眼前似乎看到，那個名叫金的科學家，用各種各樣的工具，一點一點組裝起?94－012的身體。

擎蒼心中，驀地騰起無限憐惜一一他的小東西，是從何時產生了意識，又是如何帶著自己的意識，接受著周圍人像對待普通機器一樣毫無感情和憐惜的處理方式的？

突然想起，當初他潛入試驗室的時候，看到?94－012身上滿是切口。當時他還以為那是因為爆炸的關係。但是現在仔細回想，當時倒在試驗台一旁的男人，手裡還拿著細準焦激光槍。那麼也就是說……

“喂，那個擎蒼族長，看我們的眼光怎麼凶神惡煞，好像恨不得殺了我們似的？”夏洛趁檢查等待的空當，低聲對霍切利說道。

“呵，你不用太緊張，他應該是在心疼銀墨吧。畢竟，被這麼多儀器折騰來折騰去，一個壯年男人都未必受得了，更何況是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年。而且一一”

霍切利看了一眼躺在試驗台上的銀墨，“或許，擎蒼族長更是想到了之前銀墨還是?94－012時候被我們無情對待的情景了吧。”

“啊？？那——”

夏洛先是微微揚高聲音，而後又再次壓低嗓音，小心翼翼的問向霍切利，“當初金莫名其妙的死掉，現在想想，難道是擎蒼族長動的手？那我們……”

夏洛不禁打了個哆嗦，苦著一張臉說道，“那位擎蒼大族長，不會一個不高興，把我們也——”

看著夏洛舉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霍切利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人，怎麼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這麼天然呆的反應，讓他總是忍不住想要——

——

另一邊，特裡維爾的辦公室內，金陽和特裡維爾四目相對。

一轉眼四十年過去，兩個人再次面對面，曾經只相處了幾天的兩個人，此刻重逢，心裡，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沉默許久，金陽終于先開了口，平淡的語氣一如平常，優雅、寧靜，“多謝將軍為我少族長檢查身體。”

“……”特裡維爾並沒有回應金陽的話。

金陽似乎也早就預料到特裡維爾不會回話，因此，對於特裡維爾的沉默，面上並沒有流露出半點奇怪神色。

此刻金陽垂首而立，心中卻是在想，不知道事到如今，特裡維爾與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為了特裡維爾的一句話，為了調查兒?。?。?。計劃的真正目的，他們去了荒星。在那裡，金陽雖是憶起了當日特裡維爾提到過的所謂“希望”，但也同時憶起了，就在那一晚之後，他棲身的地方，發生了大爆炸。

就在金陽心中百轉千回之時，卻沒發現特裡維爾已經上前一步向他伸出兩隻手。等到金陽覺察出特裡維爾的動作時，特裡維爾的手已經抓住金陽的衣襟。

“你這是做什麼？”金陽緊蹙眉頭，揪住自己的衣襟問道。

“脫下衣服。”特裡維爾沒有起伏的話語，說出的話卻是令金陽氣結。

“將軍請自重！”見金陽咬牙切齒的瞪著自己，特裡維爾也不解釋，手上繼續使力，和金陽拉扯著衣襟。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金陽雖是純血翼人，但因為是玄紫色一脈，身體並不十分強壯。但特裡維爾雖是翼人與人類混血，但經年軍旅生涯，使得他力氣一點也不遜色於金陽。此時金陽見自己竟是爭不過特裡維爾，不禁有些急了，微微揚聲質問道。

“讓我看看，你當年有沒有受傷。”誰知，特裡維爾開了口，聲音竟是深沉之中帶著幾分隱隱的溫柔，那關切之詞出乎金陽意料，金陽不禁愣了片刻，也正因為這一時的恍神，微微松了力的手給了特裡維爾可乘之機，金陽的衣衫，就這樣被褪了下來。

“……”仔仔細細、一寸一寸打量著金陽的身子，仿佛質檢員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有瑕疵的產品一樣，特裡維爾專注的眼神令金陽有些無所適從，一雙手臂，不自覺想要去拉扯剛才被特裡維爾褪下的衣衫。

“別動。”特裡維爾抓住金陽的手，沉聲說了一句，雖是溫柔依舊，但也帶著幾分不容反抗的堅決。然後還不等金陽出聲反抗，特裡維爾又托著金陽的肩膀將他轉過去，繼續巡查金陽的背後。

金陽站在特裡維爾的辦公室內，雖然四下沒有別人，雖然當年他受傷時特裡維爾幫他療傷也早就見過他赤膊的模樣，但此時，不知為什麼，金陽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兩隻手，不自覺環在胸前，遮住兩處重點。

“……”

辦公室內寂靜無聲，只有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的發出節奏單一的聲音，金陽站在原處，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饒是修養極好的金陽，一時之間竟也是禁不住在心裡將身後那個行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男人罵了千萬遍。

就當金陽再也忍無可忍，試圖再次拉起衣衫的時候，卻覺得背後兩道專注視線終於離開。但是，還不等金陽自己拉起衣衫，忽然覺得身後繞過兩隻手，輕輕的幫他將衣衫拉起。

金陽身子僵在原處，不知該如何反應。這時，卻又聽到耳邊傳來低沉聲音，“穿上。”

仿佛受了蠱惑一般，金陽依著那聲音，伸出手臂，套進衣袖，然後，任由背後那兩隻手將他的衣衫套好，身後的男人轉回到他的面前，低頭一絲不苟的再幫他將衣扣扣好。

金陽眼中滿是疑惑的看向特裡維爾，不知道這個反常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誰知這時，特裡維爾的手又伸向金陽的腰間。

金陽突然反應過來，眼前這個怪人竟然還想要去脫他的褲子，終於不再沉默，一時情急，連羽翼都用上，急急向後退了幾米。

“特裡維爾！！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當初你既然要殺了我，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救了我？而且還用爆炸這麼誇張的方法，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枉死。幾十年過去了，你這又是做什麼？問我有沒有受傷？難道不是該問我為什麼沒有死麼？”

“嗯？”

聽了金陽一番情緒激動的質問，特裡維爾卻好像一頭霧水一般問道，“你這話是從哪裡說起？為什麼我要殺你？難道你認為那場大爆炸，是我主導的？”

“難道不是嗎？”

聽特裡維爾這麼一問，金陽也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那一天早上，你不是特地囑咐我留在家裡不要出門？平時你是不會多話的。還有前一晚，突然說了這麼多話，那麼反常……”

說著說著，金陽自己也覺得僅憑這兩點，實在很難判定特裡維爾對他起了殺意一一最重要的是，除了第一次見面時，金陽再也沒有從特裡維爾那裡感覺到過殺意。

“所以，你懷疑了我。”特裡維爾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卻不知為什麼，金陽似乎從其中聽出淡淡的受傷與失落。

“我——”金陽的腳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向前邁出半步，只是低下頭，低聲說道，“因為，知道我住在那裡的，只有你不是麼？”

“所以，你並沒有死在那場大爆炸裡，也沒有知會我，更沒有再來找我。”特裡維護爾定定看著不遠處的金陽，一字一句說出的話，似乎敲打著金陽心底深處，讓金陽一時之間有種錯覺一一應該被責問的，是他而不是特裡維爾。

“也是，身為一個翼人，不會給敵人一點機會。”

特裡維爾繼續自顧自說著，“相處的那幾天，你總是笑著，讓我忘記了，你，也是屬於那個以暗殺為生的亞族。所以，我就算現在說，那爆炸不是我主導的，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一一”

“我……並不會執行任務。”

金陽抿了抿脣，當初他並沒有告訴特裡維爾玄紫色一脈在翼人族當眾身份特殊。特裡維爾也並不知道他有觀星占卜的能力。再見特裡維爾，金陽原本也不打算告訴他自己如何脫險，如今又已經成為了翼人族的大祭司。

但是，見到特裡維爾眼中的黯淡，不知為何，金陽心中突然升起幾分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