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 平凡生活
清早,天空將明未明,棘州城還在睡夢裏,街上寂靜得能聽見誰家窗戶裏傳出的鼾聲。
崔銘旭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身體順勢翻往內側,身旁的齊嘉就被他壓個嚴嚴實實。
此時正是春季,兩人蓋一床被褥就夠了。被窩裏暖烘烘的,齊嘉的臉也似抹了胭脂般紅通通的,一身皮肉滑膩溫軟。崔銘旭在半夢半醒間用爪子上下摸索,脖子、胸、腰、腿……把臉埋在齊嘉的頸窩裏一下一下地吹氣。
“唔……”齊嘉悠悠地醒轉過來,愣愣地張開嘴,漆黑的眸子朦朦胧胧地看著頭頂上的崔銘旭,“嗯?”
顯然還沒完全明白過來。
“呵……”崔銘旭笑著去捏他軟乎乎的臉。
熱熱的氣息噴到了齊嘉臉上,齊嘉扭過頭要避開:“癢。”聲音也是含糊的。
這個時候的齊嘉最好玩兒,說醒還沒醒透,躺在崔銘旭身下,傻傻地任由崔銘旭這頭早起的老虎把嘴湊過來、湊過來,美美地吃個飽。
“我幫你撓撓。”崔銘旭好心地扳過齊嘉的臉,慢慢低下頭……撓癢。用嘴。
你見過嘴對嘴撓癢的麽?每天一早,棘州城的刺史府裏,進了後院,黃瓜架後面那間房,手指頭蘸上唾沫在窗戶紙上戳個洞,再把眼睛湊上去,就能看見了。小洞別戳得太多,崔大人一份俸祿養兩個人,禁不起三天兩頭地換窗戶紙。
棘州城裏的第一只公雞開始打鳴的時候,棘州刺史崔銘旭大人正壓著他的小傻子吻得正歡。綿密的吻從額頭開始,眉毛、眼睛、臉頰到下巴尖。迷迷糊糊的齊嘉被鋪天蓋地的輕吻吻得有些無措,眨眨眼睛,一臉懵懂。
崔銘旭深吸一口氣堵上他的嘴。軟軟的唇瓣裏,舌頭也是軟的,似乎也沒醒透,乖乖地被崔銘旭叼進嘴裏肆意吮弄。
房間裏還留著昨晚的暧昧余韻,被單上能聞到陽光的味道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氣息,親吻變得越來越綿長,兩具身體貼到一起慢慢地厮磨……
棘州城裏雞鳴聲此起彼伏,陽光穿破朝霞打在窗戶紙上。
“醒了?”深吻過後,崔銘旭意猶未盡地舔去兩人間的銀絲,看到齊嘉的睡眼漸漸由朦胧到清醒。啊呀,還想再磨一陣呢,可惜了。
“你幹什麽?”完全清醒過來的兔子眼看老虎越靠越近,臉上挂著他再熟悉不過的算計笑容。手腳伶俐的兔子趕緊翻身下床,躲過老虎的撲殺。
“你說癢,我幫你撓撓。”崔銘旭無辜地坐起身,看著床前的齊嘉正手忙腳亂地穿衣。小傻子披了一身陽光,脖子很細,腰也窄,頸子上的點點紅痕一不小心就從還沒扣緊的衣領裏露出來,一半看得見,一半在衣服裏,賞心悅目,引人入勝。
老虎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努力抑制下不住往上翹的嘴角,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警惕的兔子:“我幫你穿,嘿嘿。”
“穿好了!”兔子猛地往後跳開一步,慌慌張張地拉緊衣領,“咻——”地一下竄出房間。
羞什麽呢?又不是沒做過。昨天晚上不就挺好的?食髓知味而不懂節制的老虎擦擦嘴角,撿起擱在一邊的衣裳慢慢穿上。
刺史府裏的家丁婢女不多,似乎比齊嘉府裏的還少。崔銘旭大少爺做慣了,從沒想過要搭把手,反到是齊嘉來了以後,小傻子自己搶去幹了不少。比如說,種黃瓜。就是房前的那些。聽說是前任的哪一位種下的,居然能在寸草不生的棘州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齊嘉用過飯後就會跑到後院給黃瓜澆點水,順便拔拔雜草。現下這個時候,架子上不過攀了幾根綠油油的藤,細細嫩嫩的。崔銘旭歪在一邊看齊嘉上上下下忙活,綠色的衣衫沾了水,小臉挺白,活脫脫一把小水蔥。
管家不知何時站到了崔銘旭身邊,絮絮地說了些府中的瑣事。崔銘旭兩眼盯著齊嘉的動靜,似聽非聽,待管家說完了,開口道:“告訴廚房,把東西弄清淡些,多放糖少放辣。”
齊嘉似乎並不習慣此地的飲食,吃飯吃得不多。崔銘旭想起從前住在齊府的那段日子,三餐點心都很清淡,略略偏甜。這裏重辣的口味常常讓齊嘉龇牙咧嘴,臉上直冒汗。
街上的店鋪陸續開張的時候,崔銘旭正帶著人巡街,從衙門口慢慢走到東大街。
藥堂旁邊的那個小鋪子前,齊嘉正吃力地把門板一塊塊卸下。這是齊嘉開的店,很小,小傻子經營得卻很用心,凡事都要親力親爲。起先,崔銘旭總是忍不住跑上前去幫他,沒過幾次,齊嘉就搖著頭不許他插手。
“被人瞧見不好。”齊嘉說。
張揚慣了的崔銘旭想破頭也沒想明白到底哪裏不好,瞧見了又不會少塊肉。不過齊嘉說不好,那就……不好吧。
可還是不放心,那就每天在齊嘉開張的時候跑來守著,一直到小店開門迎客了,齊嘉坐到高高的櫃台後,崔銘旭才放心地走人。
身邊賣包子的看不過去了,拉住了崔銘旭說:“大人,我給您騰個地方吧,看清楚些。”
崔銘旭偷眼悄悄對面鋪子裏的齊嘉,“騰——”地紅了臉。
衙門裏的事不多,偶爾有人來告狀,丟了頭牛,少了只雞。處理完了公務就去城外的河道邊看看。出城的時候特意會繞路去東大街。
齊嘉正在用午飯,是刺史府裏特意送來的,當然是崔銘旭的意思。霸道的人啊,生怕齊嘉吃了口別人的東西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真是……
聽說宮裏有意請崔銘堂大人做小太子的老師,看看崔銘堂大人一手調教的這位崔銘旭大人,嗯……這個主意還是趕緊打消吧。
崔銘旭一邊探頭探腦地往店裏張望一邊惦記著,也不知道廚房裏是不是把菜做清淡些了?
啊,原來終于還是長進些了,知道心疼人了,崔老爺可以合眼了。
河道邊的事挺多,叮叮當當的響聲裏,監管見崔銘旭來了,忙帶著他前前後後地走了一遍。這是崔銘旭到任後的第一樁大事,全副心思都撲在了這上邊,幾乎天天都要來看一看,不用人講,崔銘旭自己心裏也是一清二楚。
走了一遭又時不時停下來跟身邊的監管們聊聊,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得飛快。崔銘旭是沒用過午飯就趕到這裏來了,等刺史府的家丁提著食盒尋來了,才想起覺得餓。
“是齊公子特意回到府裏,吩咐小的送來的。”家丁附在崔銘旭耳邊低聲說。
崔銘旭心裏一甜,當著衆人的面,想笑又止不住似的露了大半個笑臉。瞧他那得意勁!
在河道邊站了一下午,大大小小的事才算有了個停頓。崔銘旭起身回到城裏,賣包子的已經回家了。齊嘉的小店裏擠著三四個婦人,似乎是在買針線。崔銘旭在門前望了望,齊嘉快淹沒在了人堆裏。便轉身進了隔壁的藥堂。
長著一張死人臉的郎中正阖著眼給人號脈,崔銘旭等病人走了,才在郎中面前坐下:“大夫……”
話在嘴邊繞了繞,沒好意思說出口。
死人臉的大夫也不接話,睜開眼睛,摸摸稀稀拉拉的山羊胡,擺明了要等崔銘旭自己開口。
崔銘旭有些局促地往四下看了看,等藥堂的小夥計跨出門去了,才又期期艾艾地開口:“有沒有……嗯……有沒有藥?”
“有。”大夫很配合地點頭。廢話,沒有藥還開什麽藥堂?
“就是、就是抹了……不疼的。”崔銘旭顧不得去計較大夫的捉弄,擡起袖子去擦額頭上的汗,“他……他說疼,是……那個……下面……後面,疼。我……我……”
這個“他”是說齊嘉。疼,崔銘旭好不容易才從齊嘉嘴裏套出來的實話。那時候,齊嘉的臉紅得都熟了,崔銘旭自己的臉卻是白的。疼,這個問題……是很大的問題啊。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齊嘉的……太緊,或者,崔銘旭的……太差。無論如何,總是要解決的呀。
“是說抹了之後,好方便行事?”郎中還是一臉死相,把崔銘旭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
“是……是!”崔銘旭趕緊點頭。
出來的時候,揣了個小藥瓶好似在做賊。
回府的時候,太陽正下山。空氣裏有飯菜香。齊嘉正站在桌邊布置碗筷,模樣賢惠得叫人磨牙。
崔銘旭挾了一筷子菜嘗嘗,果然清淡多了,略略偏甜。齊嘉的臉埋在飯碗裏,飛快地擡起頭對他笑,又飛快地重新埋了回去。
崔銘旭忽然覺得,自己很餓。
夜間的時候,黃瓜架後的房間裏傳出暧昧不清的喘息聲和細細的呻吟。第二天一早,棘州城還在睡夢裏,崔銘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順勢翻進大床內側,把齊嘉壓得嚴嚴實實……
後來,房前的黃瓜架上開出了兩朵黃黃的小黃花。
後來,花落了,結果了。
崔銘旭湊到齊嘉耳朵邊問:“你說黃瓜像什麽?”
齊嘉歪過頭很努力地想。
崔銘旭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齊嘉的臉忽然紅了。
從此,再也沒見齊嘉給黃瓜澆水。
在棘州這地方也能活得很好的黃瓜呀,真是可惜了。
遙遠的、遙遠的、遙遠的京城裏,一身杏黃衫子的鳳眼青年懶懶地趴在桌前,身邊是堆積如山的奏章:“小修,真的很疼麽?”
向來和顔悅色的年輕丞相猛地沈下臉,拂袖而去:“帝、策。棘州城人手一冊,包括小齊大人。”
有什麽好害羞的呢?一國之君同樣很苦惱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