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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前夫一台戲 (擇君記)》第14章
元宵圓?溶血融?

  「恭喜沈小姐賀喜沈小姐!生的是位小公子!」那穩婆臉上猶帶血跡,樂得合不攏嘴,小心翼翼抱了一團棉花一般又小又軟的濕圓子放到我面前。

  我勉力伸出手用指尖摸了摸他的臉,毛茸茸的,似乎有些意趣,是以,我又摸了摸,不想,這閉著眼睛的圓圓忽地動了動,叫我鬼使神差地一眼便瞧見了那耳廓後的一顆淡痣……

  「抱出去給我爹瞧瞧吧。」我咳了咳,一開口一把嗓子嘶啞得連我自己都被驚了一跳。

  「是是是,老身這就去。沈小姐產後體虛須得好好修養。」那穩婆得了我的話,托著小圓圓樂顛顛便出了裡廂。

  「母子平安!給沈老爺、諸位姨娘們道喜!」

  姨娘們一陣雀躍,不曉得唧唧喳喳七嘴八舌在說些什麼,只聽得我爹聲如洪鐘開口壓過諸人道:「瞧這小模樣!怎麼小得跟顆沒包餡兒的湯圓似的!」

  穩婆笑了笑,「沈老爺莫急,小公子八月出世自然不比那些足月的孩子個頭大,民間有一說七活八不活,老身本以為此番凶多吉少,不成想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竟然生得比那些足月之人還要順暢,想來小公子定是福星轉世,往後仔細調理,長大些個頭必定不輸他人。」

  「好好好!」爹爹聽了穩婆一番舌燦蓮花,似乎十分高興,爽快道:「打賞!今日人人有賞!陳婆更要重賞!」

  「多謝沈老爺,多謝沈老爺!」穩婆忙不迭的一串兒謝。

  緊接著便聽一陣「噼裡啪啦」震天雷響,想必是姨娘叫人在大門外放爆竹慶賀。我已倦極,竟覺著這綿綿的鞭炮聲像極小時候娘在床頭哼的小調,不消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睜不開眼,跌入一片黑甜鄉。

  不曉得睡了久,昏天黑地之中似乎夢見了一個人,同往常我生病時一般,徹夜不睡地倚靠在床頭,時不時伸手輕輕地撫摸過我的臉頰,彷彿這樣摸一摸便能均分了我身上的病痛,「叫你受苦了……將來,我一樣一樣皆替你討回來,好不好呢?」不高不低不急不緩的聲音徐徐入夢,似真似假……

  待我睡飽餓醒再次睜眼之時,日頭已爬得半山高,綠鶯正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在掛簾子遮光。

  我嚥了咽嗓子,對她道:「別掛了,我有些餓,你去與我拿些吃食來。」

  綠鶯回頭瞧見我醒了,欣喜道:「小姐,你可醒了,這都睡了將兩日了,大姨娘正說再不醒便要掐你胳膊將你叫起來,唯恐小姐餓著,這不,桌上的飯菜才剛送來,都還熱著呢。」

  我轉身正待起身,卻不妨瞧見枕頭旁端端放著個還不如枕頭大的小湯圓,小臉小手、小胳膊小腿兒,嘴角秀氣地抿著正斂眉閉眼睡得一派斯文祥寧。叫我不由地心中一癢,想伸手撓一撓他,又覺得這樣做似乎有些缺德,坐著天人交戰了一會兒,不妨聽得綠鶯一旁噗嗤笑了一聲,「孫少爺睡得不比小姐少,小姐若想抱,一會兒用好飯才有氣力抱。」

  我一想,也是,遂半坐起身,綠鶯將飯菜用個托桌放了擺到床上,從不曾餓過這麼長時間,我一時吃得十分歡暢,連平素裡嫌油膩的東坡肘子都啃得溜溜香。

  一邊吃,一邊聽綠鶯在我耳旁一邊舀湯一邊絮絮,什麼三公子不管不顧自己有恙在身當夜便坐了馬車趕過來,舅老爺乾脆連馬車都沒坐,是自個兒駕馬跑過來的,順帶慨嘆了三公子不曉得生了什麼毛病,一臉虛白,走路腳都飄得有些軟,又道舅老爺騎馬如何如何地鞭如疾風快如閃電英姿颯爽,只可惜,聽說我爹一個都沒讓進園子,皆擋在了花廳外,客氣地敘了兩盞茶便都打發回去了。

  我無甚所謂聽著,權當下飯的菜一併吃進了肚子裡。

  將養了幾日,鎮日裡不是吃便是睡,若不是偶爾湯圓難得醒來的時候能逗他一逗,我已悶得快要成塊黴豆腐了。今日瞧見外頭天氣正好,也無風,遂攛掇小姨娘扶我到園子裡散散心。

  一路嗅著三月花草香,我一邊慢慢挪著步子,一邊時不時在小姨娘滔滔連篇的八卦絮叨空隙裡插上一句「哦。」「嗯?」「啊!」,身後,綠鶯抱著湯圓亦步亦趨跟著。

  都說江南春色盡收沈園倒也不假,沈家多少代真金白銀砸在這園子裡,網羅了多少能工巧匠給修出來的園子,能不美嗎?當然,我以為我們家園子美倒與那花花草草春色什麼的無甚關係,最美在於錯落放置的太湖石,行走其間,有種曲徑通幽的靜謐之感。

  然,不想今日這曲徑非但通「幽」,還通到了龍脈。

  正轉過一個假山迴廊,迎面兜頭便撞見了頂頂尊貴的皇帝陛下,聽得一旁公公叱責道:「大膽!何人驚駕?」

  姨娘和綠鶯已然嚇得立馬跪下,我正待下跪,卻聽得那萬歲爺和藹一笑道:「這不是沈小姐嗎?免禮,都起來吧。」

  「民女該死,衝撞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我福了福身。

  「呵呵,朕見今日天色方好臨時起意來游沈園,不過剛到,怨不得沈小姐,何罪之有。」皇帝陛下笑得一臉親民,與那日湖邊所見判若兩人。

  我不由抬頭看了看,卻瞧見他身後一隊隨行裡,正有我爹爹和裴、宋三人,唔,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是別個,正是那日我在大明寺裡有過兩面之緣的俏姑娘,正瞪著兩隻溜圓的眼瞅著我。

  「這孩子是……?」皇帝陛下的目光一舉越過我和姨娘,落在了綠鶯懷裡的湯圓身上,假模假樣開口側身問爹爹。

  「是草民前些日子新得的外孫。叫陛下見笑了。」爹爹答道。

  那皇帝一時恍然大悟道:「哦,那倒要恭喜沈謙了。」

  「不敢當不敢當,謝陛下。」若照平日裡爹爹的脾性定會哈哈大笑,現下這般拘禮客套應付著這真龍天子想必叫爹爹憋屈壞了。

  「抱過來朕瞧瞧。」

  宋席遠眼睛一抬,裴衍禎眉間蹙了蹙。

  「是。」綠鶯趕忙將湯圓抱了上去給萬歲爺瞧。但見那皇帝挑眉睨了一眼湯圓,涼涼道:「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那眼神,那語調,怎麼聽怎麼透著股不屑的酸味,我一琢磨,是了,定是嫉妒了!別看皇帝陛下三宮六院,聽聞至今除了五位嬌滴滴的小公主半個男嗣的影子還未見著,雖然我以為女娃更好,但天子之家不比平民,現下見到一個平頭百姓家一舉得男,自然是要有那麼一絲嫉妒。

  「陛下謬讚。」爹爹應道。

  「可有名字?」見萬歲爺那架勢似乎要垂恩賜名的樣子,我忙道:「小兒名喚沈宵。」

  「沈……霄?」皇帝陛下將個兩個字拉得面條一般長,面色一沉道:「待乘雷雨騰雲霄。好有氣勢的一個名字,嗯~?」

  呃……

  「陛下恐誤會了,不是雲霄的霄,是元宵的宵。」爹爹不慌不忙解釋道。因為娃娃長得白白小小實在像湯圓,其實當初若依著爹爹不拘小節的性子,說不定便叫「沈圓」了,幸而我轉了個彎,湯圓不就是元宵嘛,爹爹一聽一拍即合,遂定名「沈宵」。

  聞言,皇帝陛下面色方才緩了緩,道:「元宵?好名字,甚是和樂。」不知是不是湯圓閉眼淡然酣睡的樣子逗起了他的興子,但見他一時興起伸出手指摸了摸湯圓的小臉,本來湯圓正睡得一臉乖巧,此刻卻忽地張開一雙黑黑的眼睛,小狗一般一口將放在嘴邊的龍爪子給嘬進了口中,又快又準。

  在場之人皆驚了,一個兩個皆撲通通跪了下來。

  「大膽小兒!竟敢咬皇上!」隨行裡的那個俏姑娘一下衝了上來,衝著湯圓便是一句義正詞嚴的怒叱,湯圓撲扇撲扇兩翅長長的睫毛,再次安然入夢,那姑娘俏臉綠了,轉頭掏出一方手絹遞給皇上,「皇兄,可有流血?」

  我頓了一頓,皇兄?莫不就是那九公主?深宮大內裡關久了難怪這般沒見過世面,湯圓不過將將生下來沒幾日,一星半點兒牙齒都沒有,這一口上去莫說「流血」便是個「咬」字也挨不上邊兒,頂多是將這龍爪子錯當成吃食含了一含。

  「小兒唐突,衝撞了陛下!萬望陛下恕罪!」我做了一副惶恐樣子連連叩頭。

  「罷了。」但見那皇帝慢條斯理拿著手絹兒拭了拭手上口水印子,道:「無妨,九妹不必擔心,未見血。」忽地,目中光芒一轉,邪邪一笑道:「說起見血,朕倒是聽聞有個滴血驗親之說,姜太醫,是與不是?」

  隨行之人裡一個髮鬚斑白的老者立刻拱手彎腰答道:「正是。如需驗證血親,只需取二人之血兩滴於器皿中,若血滴融合則為親眷,若兩血相斥凝結則無親屬關係。」

  我心下一跳。不成想這皇帝逛個園子竟還隨身帶著太醫,分明是有備而來。

  聽得那皇帝悠悠道:「哦,如此聽來甚是有理,不若,現下便試上一試,裴愛卿和三公子以為何如?」

  裴衍禎面色如常,宋席遠微微笑著,皆道聽憑聖上吩咐。

  皇帝陛下雷厲風行地便帶了一行人上前院花廳裡坐定,顯然,這位聖上若鬧不清湯圓是何人所生絕不會善罷甘休,執著地叫人費解,不曉得安地什麼心思。

  我抱著懷裡白嫩的湯圓,看著那太醫舉了明晃晃的銀針來取血,心中有些不捨,但轉念一想,捨不得孩子趕不跑龍,遂咬牙轉頭不去看。一轉頭卻不妨瞧見裴宋二人皆心疼地盯著湯圓在瞧,那眼神一個賽一個的似剜肉一般。九公主亦好奇地湊在一旁,近乎要挨上了裴衍禎的臂膀。

  「裴大人,宋公子,二位哪個先來?」姜太醫客氣地舉著瓷盆子磨刀霍霍向他二人。

  「我先來吧。」宋席遠一挽袖子,露出一截修長的手臂,另一隻手直接拿過刀子利落地在臂上劃拉出一道口子,立刻,鮮紅的血珠子前仆後繼湧了出來,我閉了閉眼。

  再睜眼,但見那姜太醫正謹慎地將宋席遠的血滴和湯圓的血滴取了放在一個小瓷碟中,四下悄然無聲,眾人皆目光灼灼盯了那血珠子在看,盯得那瓷碟子都快穿洞了。

  不消片刻,便見兩滴血滴慢慢地碰觸抱團,最後,融合在了一起。

  「恭喜宋公子喜得貴子。這孩子應是宋公子所出。」那姜太醫舉著帶血銀針對宋席遠道。

  我抱著湯圓手上一動,宋席遠眼睛當下便彎成了一彎下弦月,連手上捂傷止血的帕子掉落地上都未察覺,裴衍禎拂了拂袖口,不動聲色。皇帝陛下眉頭一擰。

  就在此時,裴衍禎卻忽地站起身,取過刀子亦給了自己一下,依葫蘆畫瓢將自己的血珠子和湯圓的放在一處。

  電閃五雷轟!不成想,這兩滴血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晃晃悠悠顫顫巍巍亦融成了一顆,未見丁點凝結。

  「啊!」姜太醫傻眼了。宋席遠一怔,爹爹一拍額,裴衍禎淡淡一笑,皇帝陛下雙目一瞪,九公主櫻口一張。

  我瞧了瞧湯圓耳廓後的淡痣,忽地起了些興致,「不若民女也來一試。」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我已劃拉了自己的血和湯圓的血放在一處,兩滴鮮血輕輕一碰,少頃,乾淨爽快地凝結成了一抹褐紅。

  「姜太醫,這卻是個什麼說法?」我仰頭,興味十足地虛心求教。

  「這……這……這……」但見那太醫眉毛鬍子一把抖,被扣了一臉夜壺一般凌亂不堪,抽搐得忽紫忽綠。

  皇帝陛下當即面上恍若被人狠狠糟蹋了一腳鞋印子,登時黑得堪比鍋底,攥著袖口一拍桌子,太半忘了這餿主意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自取其辱對那太醫破口罵道:「荒唐!」

  滴血驗親之事遂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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