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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前夫一台戲 (擇君記)》第58章
番外丨FANWAI 促織斗?少年郎?

  「言子歸!」

  一個低低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聲雖不高,卻似金石落地之音,於嘈雜之中分外出挑,引得人群中本低頭專注「戰局」之人紛紛回頭探視。只見一個翩翩少年郎正分開人群向內內行走來,平一身衣袍顏色雖素雅,卻難掩錦緞之華貴,一看便知出自大戶門簷,方才出聲之人正是這少年。

  若說人群之中也不是全然人人皆被這突然出現的如神邸般的少年所吸引,這不,還有一人正貓了腰拈著根日菣草全神貫注攆著罐子裡的金將軍去咬對面的黑甲促織,整張小臉都近乎要埋入那裝蟋蟀的罐子裡。

  但見那少年了蹙眉蹙停於其人身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被那個小哥不甚耐煩地一把甩開。

  「言子歸。」那少年卻不急,只低低又喚了聲,似乎是那小哥的名字。

  這回那小哥倒是聽見了,脊柱似被過了閃電一般,「噌」地一下站直身子回轉過身,滿面慌張神色,「我沒……什麼都沒有……」雙手利落地藏在身後,「嗖地」一下便將日菣草拋開,一面挪著腳後跟妄圖掩耳盜鈴遮掩住那土罐子裡氣焰正炙叫得正歡的蟋蟀。

  那少年長眉一挑,一雙葳蕤鳳目竟似勾魂一般,「你沒有什麼?」

  言子歸看在眼中,不免心中暗暗腹誹:妖孽啊妖孽,這鳳眼明明長在王妃臉上便顯得風情萬種,多情綽約,怎麼長到這小子臉上就這麼邪氣帶鉤?子歸腹誹歸腹誹,一邊面上卻裝得老實無辜,繞口令道:「我沒有什麼沒有?」

  「很好,,」那少年微微一笑,轉身似要離去,下一刻卻出其不意地一轉身,腳尖一勾一挑,那土缽子連同裡面的兩隻蟋蟀盡數穩當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一旁同言子歸鬥蟋蟀的另一個莊家看得忘形,竟忘了那少年手中的罐子裡也有他的一隻蟋蟀,直握著馬尾鬃拍手叫好,「好身手!

  言子歸在心底暗罵一句:「缺心眼。」一面垂下頭乖巧地做認錯伏低狀。

  「你竟還學會賭了?」少年聲不高,言子歸卻覺一股涼涼氣勢壓在後頸之上,不免將頭越垂越低。

  這少年不是別個,正是中州王府的大世子─裴沈宵。

  但見裴沈宵將手一收,握著那蟋蟀罐子調頭便出了人群。言子歸的金將軍被他握在手上,不免趕緊提起腳步灰溜溜緊隨其後跟上,一路上賠盡小心,說遍好話,那裴沈宵亦不為所動,涼著張面孔,絲毫沒有將蟋蟀還給子歸的兆頭,反倒七拐八彎到了一家酒樓面前,眼看便要入內。

  言子歸一下洩了氣,破罐子破摔攔在裴沈宵面前,橫道:「我就是賭蛐蛐又怎樣?你做甚成日對我管東管西?王爺王妃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我不要你管!

  此話一出,但見裴沈宵溫文一笑,子歸心中一駭,深知此番必定是撩到了虎鬚。

  「我憑什麼管你」只聽裴沈宵緩緩道,「就憑當年你叫我一句『爹爹』,我便管定你了!」

  你!」一提當年之事,子歸便似被戳中了脊樑骨的燈籠,從頭癟到腳,饒是面皮再厚,也抵不過這般尷尬,羞得滿面通紅。此事還真怪不得別人,誰讓她那時候年紀小,只有三歲,卻是個缺心眼兼幾分「好色」的胖娃娃,但凡瞧見模樣俊俏的男子,不管老幼,一律湊上去喊』『爹爹」。據說當年,她便似塊牛皮糖一般死活抱著僅有六歲大的裴沈宵不撒手,還喚了他一句『,爹爹」……

  一失足成千古恨!裴沈宵名為義兄,實行父則,名正言順地將她從五歲管教到如今十三歲。整整八年,依子歸以為,這便是一部活生生的寵物馴化史!

  但見裴沈宵翩然掠過她登樓而去,子歸恨得在他的背後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來了,又覺心中幾分委屈,她今天之所以去集市裡賭蟋蟀,不過是因著下月便是裴沈宵的生辰,子歸不欲伸手從王爺下妃處拿錢買禮物給他,想自己賺錢買東西送他.想來想去唯有斗蟀來得得心應手又便捷。明明早晨出門時小心又小心地女扮男裝,怎麼還是讓他給捉了個現形?

  子歸憤憤,正待離去,卻聽得裝沈宵站於樓梯半當中陰沉沉一咳,「你還想去裡?」

  子歸雖委屈,對於這個義兄卻是敢怒不敢言,若她現下膽敢走開,裝沈宵自不會放下身段追上來捉她,然而待她回中州王府後,他自然有得是稀奇狠辣的法子整到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是以,子歸只得夾了尾巴一臉頹色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拖上了樓。

  但見裴沈宵最終停在一間雅間門口叩了叩門,聽得裡面傳出一句:「進來吧…』子歸便跟在沈宵身後推門入內。

  子歸心情不佳,一直低垂著頭,並未注意裡面是何情形,直到聽見一句爽朗笑戶響起:「你出去半日,就是為了尋這麼個小孩兒?」

  子歸一抬頭,正待辯解自己不是小孩,卻在瞧見來人時,一下頓住,但見雅間首位上坐了一男子,年歲莫辨,眉目疏朗俊秀,一雙眼睛未語先笑,如月牙一般輕輕蕩深.叫人一眼望去便生親近之感,只是那人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麼叫人「親近」了─

  「這,莫不就是你爹給你尋的那個小童養媳?」

  「三爺玩笑了,此乃舍妹。」向來清傲的裴沈宵見了這男子,說話間竟帶幾分隨意,要知,裴沈宵平素也就親近王妃一人,對於其生父中州王,雖恭敬卻也帶著幾分疏遠。子歸不免暗自猜測此人來歷身份,然而見他穿著普通,神色間卻貴福了個身,斟酌著恭恭敬敬喚了句:「三老爺!」

  那人聞言撲哧一笑,「別!這個『老』字我可不敢當,被你一叫,我一下平白些添上不少華發。」

  子歸一下窘迫,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三爺也似玩笑盡了興,可算放過她,不再揪著她的錯處說。

  子歸坐在一旁,看著這二人對了兩盤棋,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裴沈宵總算甘願領她離去,行至門邊時,忽聽得那三爺身後一句問:「你娘……這些年,可好?」

  一句問話雖短,卻似含了萬般猶豫輾轉在心頭,聽得叫人心頭一酸。

  裴沈宵停於門邊,回道:「我娘甚好若是三爺能少送些美婢舞姬到家裡,就更好了。」本已推門將去,卻終究猶豫一下,頭亦不回,狀似不經意提及,「我娘明日到城東大戲園去看戲,若三爺……」言至一半,卻未盡『,

  走了少幾步,子歸隱約聽見雅間內傳來一句嘆:「罷了,罷了,不得我命……命矣……」

  美婢?舞姬?行了老遠,子歸猛地想起,家裡確然常有美婢舞姬送入,而那贈美之人……

  子歸頓於路中央,可算反應過來那三爺是何人,瞪大了眼瞧著裴沈宵,手指遙指酒樓處,「他,他就是……」

  裴沈宵勾了一雙如絲之眼幽幽將子歸一瞧。子歸立刻噤聲,生生將「皇帝陛下」四字爛在腹中。只是,心中難免遐思一番——

  原來,那些傳言竟是真的!

  過去子歸偶有聽下人們嚼舌根,說起王妃的過往之事,據說甚是跌宕離奇,王妃曾有三嫁:一嫁裴王爺,二嫁皇帝陛下,三嫁才復又嫁回中州王、直至今日。有人傳當今皇帝陛下心中之人正是這位中州王妃,故而今時今日仍未封后。更有甚者,不少人還說中州王的這位大世子指不定乃是正統龍脈……

  本來,子歸總覺著王爺王妃恩愛非常,這些流言不過是外人臆想出來的.如今一揣摩.其中卻有幾分真實……

  遠處,酒樓雅閣之內,宋席遠伸指一撣酒杯,唇角微微翹起,戲謔一笑,想起一樁壓箱底的陳年舊事——

  那年宋席遠十八歲,接手宋家生意不過兩三年,正是忙時.恰逢揚州城內最大的戲園「三蒼水苑」初建,請了國中最負盛名的徽州武戲班子做開場之演,宋席遠本無意去看,奈何那戲園老闆盛情相邀,故而,便勉為其難前去。

  待他姍姍來遲時,那戲已過半,宋席遠不欲驚動戲園老闆,遂於戲台下一隅隨意尋了個空位坐下。

  豈料,剛一坐下,手剛隨意往一旁放茶水的小幾上一搭,便被一旁斜刺裡伸出的一隻小手給牢牢抓在手心。宋席遠未免怔松,偏臉一看,卻是一個面貌清秀的「少年郎」,攥了他的手坐於一旁玫瑰圈椅上,正全神貫注盯著那戲台,身子微微前傾,神色隨著戲台上的跌撲翻躍、舞刀耍棍而跌宕起伏。

  宋席遠暗自檢討一番,過去只知自己有幾分女人緣,今日始知,原來還有一兩分男子緣……

  戲至高潮迭起處,那「少年」喝得一聲好,一面伸手來紳宋席遠,一面道:「綠鶯,你看!這個觔斗翻得比我們家戲班子和春可要好?」

  一轉頭,二人雙目一對,那「少年」眉頭一緊,便跟丟個什麼東西似的,手中一拋,利落地將宋席遠的手給丟在一旁。

  宋席遠自小到大,從未被這種嫌棄一般的眼神給瞧過,冷不丁被這麼一甩,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

  此時,那「少年」卻又回過頭,補了句道歉:「這位兄台,方才多有得罪,我以為身旁坐的是我的隨身小廝,卻不知他跑到何處去了……」

  說實話,宋席遠未聽清他說了什麼,倒是發現一件蹊蹺事,心中暗暗一笑,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少年郎」,究根到底,還是「女人緣」!

  此時,那「少年郎」已回過身繼續看戲,宋席遠用摺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見那「少年」疑惑回頭,宋席遠這才笑著用摺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上方示意與他看。

  原來,這不過是個女扮男裝出來逛戲園的小姐,往自己鼻子下貼了兩撇八子胡便自喻是男人,然而,這貼上去的八字鬍終究不比長出來的八字鬍牢靠,這不,現下這小姑娘便不知何處掉了一撇鬍子,唯剩另外一撇孤零零掛於唇上,遠遠看去,頗有幾分意趣。

  那小姐倒也機敏,一下便反應過來,仲手一摸,倒也並不慌張,低頭淡定地看了一圈.終於在一旁小幾的喫茶杯子裡尋見了另一撇鬍子。

  接下來的情形,便叫宋席遠不免目瞪口呆,.

  但見那小姐不慌不忙自茶杯中將鬍子撈出來,用袖兜裡摸出的絹帕細細將鬍鬚隨後,自如地將那撇鬍子重又貼到臉上原位,動作流暢,自然無比。

  末了,還撣了撣鬍鬚尾,朝宋席遠一拱手,灑然道:「多謝多謝。」甚是詭異.

  依宋席遠過去一十八年對女子們的瞭解,若是正常家小姐碰著此番情景——女扮男裝破人當場拆穿,怕不是都要窘得藏到桌子底下去,要麼掩面羞愧臉紅奔走,何曾見過這般淡定有趣的?

  正待問哪家,那戲已終,一旁急急竄出一個同樣女扮男裝的「小廝」,但見那鬍子小姐鳳目微微一挑,似嗔似怒看了那「小廝」一眼,便與他相攜離去。

  這鬍子小姐乍一看長得並非多出挑,然這臨了一眼嗔視,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在裡面,只一眼,便讓人覺得似整個三月的煙花揚州盡收其間,叫人心頭焉的一蕩。

  待宋席遠回神之際,那主僕二人已沒入散場人群之中,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且後.宋席遠尚且來不及打探這小姐系出何家,便奉旨北上,再回揚州之時,第一場應酬便是知縣裴大人的喜宴。

  「你的貞操可還在?」看著那新娘一揭蓋頭,無比自然淡漠地問出一句驚世駭俗之語,宋席遠始知,晚矣,晚矣!

  一見沈妙誤終生。

  那一場偶遇,終入揚州煙雨中……

  後記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和計謀的故事。

  或許,愛情未必與計謀相左。

  如果你愛上了一個精明如斯的人,幸運,抑或不幸?沒有人能定論,不過取決於一念之間罷了。

  正如有人說過─鮮花,未必只在春天開放。

  電線庚寅年二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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