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深談
承福和錦卿的事件只是個小插曲,在主人家刻意不當回事,客人又巴結的條件下,迅速被有意或者無意的忘到了腦後。
顧瑞雪聽說後,只是點了點頭,半句話沒說過,太子妃反而心裏不安了起來,等到宴會結束後,顧瑞雪便抱著小皇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子妃的母親田夫人跟著女兒回了院子,一進門,就禁不住埋怨道:“你今天是怎麼了?腦子糊塗了?那袁小姐不過是個小太醫,你居然為了她得罪榮宣公主?你,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太子妃坐在榻上,今天一天迎來送往實在很累,強打著精神對田夫人說道:“娘,你說,咱們田家這一代裏,可有什麼拔尖的人才?”
田夫人愣住了,萬沒有想到太子妃突然會跟她說這個,隨即有些臉紅,田家子孫,雖然離紈絝惡少還有段距離,但無論是文還是武,都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人來,甚至這代人中連個考中舉人的都沒有。
“娘,田家在我這一代算是沒什麼指望了,下一代都還小,看不出來能有什麼能耐。我知道他們指望著我當了皇后,給他們榮華富貴,可女兒這麼一副病秧子身子,天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太子妃有氣無力的說道,心裏忍不住一陣陣的悲涼。
到底母女連心,田夫人掏出帕子就擦起了眼淚,“你胡說什麼,好好的哪能撐不下去!”
太子妃笑了笑,她身子如何自己清楚,這些年來幾乎把藥當飯吃,日日夜夜拖著這麼個殘破的身子,既不能給太子生兒育女。也不能幫他謀劃前程,她自己也厭惡自己。
“娘,瑞雪她給殿下生了兩兒一女。她又是個能幹的聰明人,深得太子殿下尊重,就連朝廷上的事。殿下有拿不定主意的,有時都會找瑞雪商量。”太子妃道。
“那又怎麼樣?”田夫人乾巴巴的問道。“她再聰明再厲害,她也是從我們田家嫁出去的妾,你怕她作甚?她還敢越過你壓你一頭?就連她的孩子,都得管你叫母親,管她叫姨娘!你不用怕她,你有娘家撐腰,她有什麼?”
“娘。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太子妃苦笑道,“瑞雪與我關係很好,她很尊重我,可這不代表她會尊重我身後的田家人。她疼愛自己的表弟表妹,有些事她不方便做不能做的,如今我幫她做了,讓她承了我這份情。日後我不在了,她也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拂下田家。我那些沒用的叔伯兄弟,只要他們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不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殿下和瑞雪就能保證他們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
田夫人心裏明白,那顧瑞雪聰明絕頂,又幸運的生了三個孩子。絕非池中物,只是放到自己女兒身上她有些難以接受,淚水漣漣的抱著太子妃哭的傷心,“可憐的女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
太子妃卻半點傷心的意思也沒有,臉上反而散發出了一種光彩,搖頭道,“苦?我可不覺得我命苦,太子儒雅良善,對我尊重關愛有加,即便是他寵著顧瑞雪,也從來沒有越過我去,顧瑞雪也對我尊重關照,我即便是個廢人,也是太子府除了太子外最尊貴的人。”
太子妃咳嗽了幾聲,又強撐著說道:“日後我若能撐到殿下登基,我就是大唐最尊貴的女人!我有這樣的夫君和姐妹,我,我一點都不苦,若我死了,只盼著能投個身體健康的人身上,下輩子能和殿下做正常夫妻,沒有別的人,就我們兩個,好好的過一輩子……”
說著,一滴眼淚從太子妃乾枯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榻上鋪的波斯厚毯子上,迅速的消失不見了。
田夫人心裏難受,好不容易熬到了女婿快要當皇帝了,女兒身子卻堅持不下去了,只盼著女兒能熬過皇帝,等皇帝死了好歹先混個皇后當當,田家好歹也算是國丈了。
說了一會話,田夫人就走了。太子妃雖然疲憊不堪了,還是讓丫鬟去把顧孺人請來。
顧瑞雪心裏正老大不爽快著,磨蹭了半天,終於是來了。太子妃躺在床上已經眯了一小會,臉頰潮紅,丫鬟一摸額頭,乖乖,又燒起來了,顧孺人來的時候丫鬟婆子正忙著去請府裏專門的大夫,兵荒馬亂了好一會。
等大夫把脈開了藥,夜幕已經低垂了,房裏丫鬟掌上了燈,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太子妃抓著顧瑞雪的手,歉意道:“今天實在是委屈錦卿了。”
顧瑞雪笑道:“你不是替她出氣了嗎,給足小丫頭面子了。”
太子妃搖頭苦笑,“我若不打承福那一下,指不定你怎麼報復承福,惡人還是我來做好了。”
“你倒是瞭解我。”顧瑞雪歎道。
太子妃重重的咳了幾聲,顧瑞雪連忙給她捶背順氣,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我這身子,愈發的不成了。”太子妃喘氣道。
“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冬天過去了,以後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就不怕受涼生病了。”顧瑞雪勸慰道。
太子妃抓緊了顧瑞雪的手,眼睛瞪的老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要你答應我,我要是不在了,你得替我照看著田家,只要你活在這世上,我爹我娘就不能受了委屈叫人欺負!”
顧瑞雪看著臉色潮紅,臉色頹敗的太子妃,慢慢的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的,我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沒有你,也沒有現在的我。”
太子妃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躺回到了床上,長出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
顧瑞雪看著病入膏肓的太子妃,心裏五味陳雜,當初她並不想嫁給晉王,孺人這個稱謂說的好聽。實際上不就是個妾麼,她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甯為窮家妻。不做富人妾,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可當時父親已經不在了。舉目無親的自己吃在田家住在田家,有什麼資格去拒絕田家的安排。更何況,若不是傍上了田家這棵大樹,自己哪里夠身份去做晉王的孺人?
“姐姐,莫要想太多了,怎麼也要撐下去。”顧瑞雪湊到了太子妃耳畔,低聲道:“等到殿下登基,姐姐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姐姐熬了這麼久,這好不容易得到的尊榮,可千萬不能拱手讓給別人啊!”
若是田妃在太子登基之前掛掉了,那可真是一場大悲劇了,到時候皇室肯定會給太子再挑一個千金貴女做太子妃,太子登基後的榮華富貴,跟田家基本就沒半毛錢的關係了。
不管為了自己也好,為了家裏人也好,太子妃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服侍太子妃喝完了藥,太子妃便沉沉的睡了下去。顧瑞雪扶著丫鬟輕手輕腳的出了太子妃的寢室。對院子裏服侍的丫鬟婆子嚴厲的說道:“娘娘今日有些勞累,身子不大好,你們日夜輪流給我盯緊了,若是有丁點不好。不拘什麼時候,都要立刻報到我那裏去,不能耽誤了請大夫的時機,聽到了嗎?”
一干丫鬟婆子都恭敬的低頭稱是。
等顧孺人走了,一個新來的丫鬟吐了吐舌頭,讚歎的說道:“這孺人比太子妃娘娘能幹多啦,不知道的,還以為孺人才是太子妃呢!”
她身旁的一個婆子立刻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小丫鬟的嘴巴上,厲聲道:“誰教你的規矩?再亂說被主子聽到了誰也保不了你,不想死就閉上嘴!”
小丫鬟立刻嚇的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了,院子裏的幾個丫鬟婆子像是沒聽見沒看到一般,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
夜晚的太子府甯謐而安靜,天空如一塊幕布點綴著星辰,顧瑞雪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有些疲憊,對跟在身後的丫鬟婆子道:“你們先到一邊去,我去水榭處坐一坐。”
水榭中寂靜無聲,顧瑞雪坐在窗臺處,抬頭便可見漫天的星斗籠罩在大地上。皇上經常昏迷失去意識,太子幾天前就住到宮裏了,衣不解帶的侍候著皇上,親事湯藥,守夜,不假他人。不少大臣上書要求太子親政,顧瑞雪暗中給太子遞信,要他堅決不予理會,一心只照顧皇帝。
三十年都等了,誰還在乎多等這兩天?孝子賢孫做足了,日後誰敢說太子半個不字?
然而想起白日裏發生的事,顧瑞雪雖然沒有親眼看見,聽別人描述也能想像的到承福郡主是多麼的跋扈不講理,而錦卿又該多麼的難堪委屈。
她和錦卿同太子妃承福不一樣,沒有娘家撐腰,沒有尊貴的身份,想不被人欺負,就要想辦法爬到最高處,去俯視眾人。然而她這些年來小心謹慎,到頭來還是被人猜忌,她敢肯定,若不是太子妃自己身子太差,不能生孩子不能料理家事,她早就被太子妃暗裏除掉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和太子妃的那點姐妹之情,經不起權勢和寵愛的半點打磨。
上進和不安分,原本就是沒有區別的,只看結果,若是成功了,你便是人人敬仰的上進,若是失敗了,便是人人唾棄的不安分。
顧瑞雪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她想讓太子妃撐的越久越好,至少,太子妃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也只有她能依靠。
長歎一聲,顧瑞雪想到了承福,太子妃真是多慮了,大概不用她出手,會有人給錦卿出口氣的。
她本來不是這種謹慎圓滑的性子,只不過從未嫁前寄人籬下,到嫁人後步步為營,這俗世中大大小小的明槍暗箭,把她的棱角都打磨光了。
錦卿倔強驕傲,宛如多年前的她,她只盼著她的妹妹能恣意飛揚的活在這個世上,不要像她一樣。
再忍耐等一等,她和她的妹妹,就不用擔心會有誰能欺淩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