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駕崩
皇帝稱病不朝,朝中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波濤洶湧,顧瑞雪已經垂簾聽政了,由於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即便是有異議的大臣也不敢多加反對,只是要求設齊王殿下為輔政王的摺子逐漸多了起來,基本都是些官職地位的小官員發出來的,像是要試水,但這些摺子都被顧瑞雪留中不發,朝中重臣卻一致保持了緘默的態度。
“他們也只是在試探。”孟鈞對錦卿說道,“皇帝還不到四十歲,誰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好起來,萬一要是好了,第一個下手整治的,就是叫囂立輔政王最凶的人。”
“誰都希望皇上能好。”錦卿低聲道,“只不過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臘月中旬的時候,皇上病情居然好轉了,久久不見皇上的群臣居然在早朝上看到了皇上,朝中一瞬間就安靜下來了,孟鈞下朝後還很欣喜的對錦卿說皇上氣色不錯,人也挺有精神的。
錦卿卻不敢苟同,醫學上有個現象,叫迴光返照。
病是逐漸好的,倘若突然一下子就好轉了,肯定會有更壞的結果等著。
果然,皇上只上了兩天的朝,便徹底的病倒了,反反復複了幾日,孟鈞幾個人都被喚入宮中了,顧瑞雪紅著眼睛和幾位大臣商量著皇上的身後事,錦卿這時才見到皇上,幾日水米未進,躺在床上面容枯槁,清醒的時候很少,要靠著喬適施針才能讓他有一會短暫的清醒。
小皇子李宏壓根不懂什麼叫生離死別,拉著昏迷中皇上的手好奇的問顧瑞雪:“母后,父皇怎麼一直在睡覺啊?他好久沒起來抱過我了!”
聽到這話,一向堅強的顧瑞雪眼淚立刻流了出來,錦卿把李宏抱了起來,哄道:“你父皇睡覺了,別吵著他,粽娘在隔壁屋裏,你去找妹妹玩好不好?”
李宏一聽粉團一樣的妹妹也來了,立刻高興的拍著手跑出去找粽娘了。
大皇子李智和琪琪公主陪著母親掉眼淚,還有一個杜姨娘所出的二皇子站在李智身邊,神色惶恐,錦卿看著可憐的孤兒寡母,也替表姐難受。
少年喪父,中年喪夫,稚子年幼,外有年富力強的大伯虎視眈眈,即便是這站在萬人之上的錦繡榮貴,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悲傷。
臘月二十七的深夜,皇上終於去了。
錦卿是半夜被雷嬤嬤從床上叫醒的,府裏所有的下人都被叫了起來,將庫房備好的白布拿了出來,不消片刻,全府上下一片縞素,就連粽娘,也換上了一身孝服,頭上還紮了一根白布條,錦卿抱著她就要跟著孟鈞入宮。
“吃點東西再去吧。”雷嬤嬤勸道,“等會要哭靈,沒力氣可不行。”
錦卿默然的喂著粽娘吃了奶,自己和孟鈞隨便吃了點熱乎乎的東西墊底,就坐上了馬車到了皇宮。
天已經濛濛亮了,宮裏一片愁雲慘澹,時不時的能聽到嚎啕大哭的聲音,過往的宮女太監人人都是淚流滿面的樣子,不管是真心傷痛還是假意應承,錦卿都覺得心裏不好受。
錦卿進到顧瑞雪寢殿的時候,房間裏沒有掌燈,黎明前藏青色的光線把房間照的朦朦朧朧,顧瑞雪背對著錦卿安靜的坐在那裏,聽到腳步聲後才回頭看了錦卿一眼,眼神酸澀:“你來了?”
錦卿把懷裏的粽娘交給了顧瑞雪的貼身女官,握住了顧瑞雪的手,輕聲道:“表姐,你還有大郎他們呢。”
良久顧瑞雪才輕輕點了點頭,整理了身上寬大厚重的玄色皇后朝服,昂首起身,走了出去。
錦卿也跟在後面出去了,凜冽的寒風撲打在臉上,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房檐上還有不少積雪,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發著璀璨晶瑩的光。
皇上撒手走了一乾二淨,然而作為大唐皇帝,他的身後事卻不能簡單草率了。宮人們面帶悲戚四下忙碌著,搭建佈置著靈堂,得到了消息來皇宮的官員也越來越多。
錦卿瞅了空子,使人叫來了孟鈞,悄聲問道:“皇上可留下遺詔了?”
孟鈞點頭,左右看了一眼,“要大皇子即位,皇后娘娘和幾位大臣幫忙看著。據皇上身邊的公公說,前幾日皇上身體好些時,立下的,現在人還沒到齊,尚未公佈。”
見錦卿眉宇間憂色濃重,孟鈞見四下無人,伸手撫平了錦卿的眉頭,小聲道:“你放心,有我們在,亂不起來。”
錦卿看著孟鈞,袍子外面早已套上了一層孝服,目光堅毅溫暖,錦卿心裏一緊,鼻頭也有些酸,訥訥的說道:“你也放心,我會保護好粽娘的,你自己千萬小心……”
再說下去,錦卿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孟鈞的態度很明顯了,接下來,會是一場硬仗要打了。
禮部的人很快就擬定了章程,先皇克勤克儉,謹孝恭謙,親善愛民,在任期間減免賦稅,國泰民安,廟號孝宗,諡號文恭大聖仁孝皇帝,禮部的官員宣讀完畢後,大殿上又是一片痛哭聲。
錦卿站在顧瑞雪身邊,隔著簾子看著堂下官員的哭態,只怕是沒幾個真心實意的,然而到了這會上,哪怕是掐肉抹胡椒水,也要淚流滿面,做出比死了親爹還要難過的樣子來。
皇上的棺槨是早就準備好的,大皇子殿下還小,齊王殿下當仁不讓的主事了國喪。看著肥頭大耳的齊王哭靈過後,言笑晏晏的在眾臣之間寒暄招呼,那架勢仿佛他才是這皇宮的主人一般。
李智已經十一歲了,雖然還是個孩子,可不代表他不懂這意味著什麼,稚嫩的臉蛋上滿是憤怒,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就要上前去,錦卿從他背後按住了他,附耳勸道:“他也就得意這兩天而已,且讓他去,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若沖出去,那些大臣會怎麼看你?”
本來那些老成精的臣子對只有十一歲的新君有輕視之意,若是大郎此刻再不表現穩重沉著,冒失行事,只會讓群臣更加失望。
大郎握緊的拳頭又放了下來,低聲道:“姨母說的是,是我太衝動了。”
看著齊王在人群中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樣子,錦卿也有些怒火,皇上剛死,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欺淩孤兒寡母了?也不看看,顧瑞雪是能讓他隨意揉捏的麼!
國喪期間,齊王和定西侯的關係前所未有的鐵杆起來,甚至錦卿都看見過幾次兩個人攜手言歡,毫不避諱。
孟鈞在皇上去世的那日就不見了,連著兩日都不見孟鈞的蹤影,齊王瞅了個機會走到了錦卿身邊,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孟夫人,怎麼就只見你一個人忙前忙後的?孟將軍呢?說起來本王好久都沒見到他了。”
錦卿低頭不去看他,答道:“將軍與皇上多年君臣之義,悲傷過度,病倒了,在家休養。”
齊王冷笑一聲,騙鬼去吧,孟鈞那小子壯的像頭牛,當年那麼重的傷都沒要了他的命,如今皇上死了他就悲傷的病倒了?
只是如今他懶得去計較這事了,孟鈞手裏的軍隊遠在西北邊境,想回來一趟可沒那麼容易,歸順他的東路軍肯定會先行到京城勤王的,只要袁錦卿母女還在京城,他就不相信孟鈞會一輩子不回來!
“哦,可別是心裏有鬼害怕,撇下夫人孩子跑了吧?!夫人不如早作打算的好。”齊王囂張的大笑起來,臉上的肥肉隨著他的笑聲一顫一顫的,甚是噁心。
錦卿沒有抬頭,孟鈞絕不會拋下她和粽娘的。
“齊王殿下,不知您對孟夫人有何指教?”溫潤又帶些冰冷的聲音在錦卿身後響了起來,一身白衣的葉瑋安走了過來,站到了錦卿跟前。
齊王悻悻然看了葉瑋安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臨走還有意無意的譏諷道:“看不出,你倒是個重情重義的,孟鈞要是跑了,你多討好討好,沒准人家一感動,你還能當個便宜爹,撿個現成……”
葉瑋安冷著一張臉,看著齊王走遠了,才回頭對錦卿說道:“喪事完了你就趕快帶著孩子回去,守好門,莫要出來。”
錦卿點點頭,看著臉上充滿了緊張疲憊之色的葉瑋安,小聲道:“你也要保重。”
錦卿在宮中哭靈了幾天,就帶著粽娘回家去了,一路上都有人看著,等錦卿回到家後,雷嬤嬤幫忙把錦卿帶進宮裏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搬進了屋裏,摒退了所有人,錦卿打開了裝粽娘衣物的小箱籠。
小皇子李宏笑嘻嘻的從裏面爬了出來,身上蓋滿了粽娘的小衣服,錦卿摸了摸他的小臉,他還小,才三歲,以為姨母在和他玩一場好玩的遊戲,而不知道這是生死之戰。
“皇上後日就要入陵寢了。”錦卿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低聲說道,粽娘和李宏兩個小娃娃躺在一個被窩裏,睡的香甜,國喪恰逢新年,連帶著民間沒有了過年的喜悅,這些天來,京城裏連喜慶的爆竹聲都沒有聽到,街上也是一片肅殺之氣。
雷嬤嬤眼睛通紅,想起皇上就忍不住掉眼淚,皇上是她從小看大的,對於皇上的感情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皇上就是太辛勞了,才去的……”雷嬤嬤斷斷續續的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