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再回朱家村
趁著錦卿和汪大夫聊天的功夫,孟鈞領著劉嬤嬤在清水縣裏的幾個棺材鋪子轉了一圈,挑中了一個楠木棺材。
孟鈞原以為在這種小地方只能買到普通的松木柏木棺材,沒想到還有上好的楠木,打聽了下,才知道店主得了楠木木料,製成棺材後放店裏做鎮店之寶,反正價格貴估計小小的清水縣城也沒人買的起,就準備留著將來給自己用了。
然而沒想到,孟鈞一來,問了問價錢就買走了,店主心疼不已,他著實是想留給自己用的。
錦卿拜別了師父,先在清水縣找了個客棧安頓了下來,清水縣縣令還是那個賀大人,得了消息後就急急火火的趕過來了,小心討好的守在祈昌堂外面,直到錦卿出來才恭恭敬敬的迎了上來。
賀大人本意是想讓孟鈞和錦卿住到縣衙的,方便他討好巴結,這小地方十年半輩子難得見一次京官,他想升遷,還不得巴結巴結皇上面前的紅人。
孟鈞婉拒了賀大人,他們這次來清水縣是私事,住到縣衙多有不方便,再說了,帶個棺材住人家家裏,自己都覺得膈應。
下午的時候,孟鈞和錦卿就到了朱家村,準備把顧瑜真的棺材遷移出來,換上好點的棺材,帶回到京城下葬,畢竟京城才是她的家,葬在朱家村,只能算是客死異鄉,落葉不能歸根。
錦卿原來住的房子兩年沒住人,早就被夏天的暴雨沖塌了,殘損的泥坯牆裸露在外面,屋裏的泥地裏長滿了荒草,還能看到幾把破爛椅子院子裏的石桌還在,坑窪的地方也積滿了灰土。
“你以前就住這種地方?”孟鈞心裏有些心酸,他好歹還能吃的飽穿的暖。
錦卿點頭,秋日下午,金黃色的陽光斜斜的照在牆壁上,錦卿伸手摸了摸黃泥牆,只是輕輕一碰,就掉落下一大塊泥土讓原本就殘破的牆壁更加斑駁了。
“這間是我和嬤嬤睡的地方,錦知睡這裏,灶房在這裏,當時我們建的很好,只可惜沒建好就走了。”錦卿一一指著地方給孟鈞講述著,最後歎氣道:“還是朱家村的人心思單純,要是擱別的地方,一個小姑娘一覺醒來會識字會制藥還不把她當成妖孽燒死了。”
孟鈞摸了摸錦卿的臉頰,笑道:“怎麼會,不管你生在哪里,還是要去京城找我的,咱們命中註定是要在一起的!”
錦卿含笑白了他一眼,這廝越來越沒下限了這些肉麻的情話他不分場合不分時間,越說越順溜。
朱家村的族長早已經得了消息,在錦卿家門外候著了,等錦卿等人出來的時候,族長親切的抖著白鬍子,口氣綿軟,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搓著手道:“草民不知道將軍和夫人來,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錦卿一聽這久違的掉書袋說法就覺得好笑族長沒讀過幾天書,偏喜歡以讀書人自居,說什麼都喜歡文縐縐的。“朱爺爺客氣了。”
族長滿是皺紋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我就知道夫人從小就是個有出息的聰明孩子,將來一定有大作為的!”
錦卿笑了笑,他要真覺得她有大作為,那時候她們就不是這種待遇了,只不過,以當時的情形來看,族長做的已經很公允,很照顧他們了。
書娟和孟瑤瑤分發著她們一路上買來的小荷包,荷包裏塞了些銅錢,錦卿和孟鈞一般人見不到,但不妨礙有人來拜見劉嬤嬤,無論大人和小孩,都一人發上一個,出手大方,一時間朱家村上下喜氣洋洋,跟過年一樣。
劉嬤嬤穿金戴銀的回來,一身行頭足以笑傲朱家莊,加上嫁的也不錯,之前怯懦窮苦的老姑娘成為了朱家村婦女們豔羨眼紅的對象,活生生的鹹魚大翻身,王寶釧第二啊!
村西頭的李福財家裏,李福財正翹著腳躺在床上打瞌睡,新娶的媳婦是隔壁村的寡婦,因為死了丈夫平日裏又不檢點,被婆家趕出來,無奈之下,只能嫁了李福財。
也算不上嫁,兩個人無媒無聘,也沒辦婚禮,就這麼湊合著過日子了,全村人看在眼裏,反正兩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由著他們折騰了。
這會上看到李福財大白天的就躺在床上發懶,這寡婦就氣不打一處來,尖著嗓子罵道:“你個懶東西!這會上村裏人都到那將軍夫人門口討賞錢去了,你怎麼就不去?”
李福財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這寡婦才進門不久,哪里知道他和那死丫頭的恩怨往事,這會上他要出現在那走了狗屎運的丫頭跟前,搞不好賞錢拿不到,還咽得一頓胖揍,胖揍都是輕的,極有可能再喂他吃點什麼……
“要去你去!那點賞錢就想讓我李福財去,太小看我了!”李福財不願意在小寡婦跟前丟了面子,找了個不大讓人信服的藉口。
小寡婦焉能聽不出來是在敷衍說大話,看他懶惰的樣子,屋子裏家徒四壁,恨的擰了他幾下,李福財不肯吃虧,兩個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朱老貨家裏,一家人圍在一起,氣氛靜的嚇人,二兒子和二兒媳牛氏想去湊熱鬧討賞錢,可看公爹這愁眉不展的樣子,也不敢在這個當口上提出來。
大兒媳張氏就更不敢說什麼了,摟著兒子尖酸刻薄的說道:“這顧丫頭真是走了大運,不過兩年功夫,都成有錢的官太太了!”
朱老貨敲了敲床沿,罵道:“閉上你的臭嘴!被人聽到了告到那丫頭跟前,你想讓她新賬舊賬跟你一起算啊!”
張氏也是有些膽怯的,想起錦卿潑辣的個性,訕訕然拉著兒子坐在下手不吭聲了,小虎卻不情願坐在這裏,他聽說只要去了就能領一份賞錢。
張氏不耐煩看他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伸手打了他一巴掌,“瞎動彈什麼!”
小虎十歲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打就哇哇直哭,朱老貨見寶貝孫子哭了,更是煩心,直接開始咆哮了,幾乎要把屋頂掀翻了,二兒子和牛氏見勢不好,悄悄的溜了出來,不管那一屋子的兵荒馬亂了。
錦卿領著孟鈞參觀了之前的房子,就帶著錦知和劉嬤嬤去移顧瑜真的棺木了。幸好顧瑜真的墳埋在了高處,這兩年沒有人看護,墳上荒草萋萋,雨水不斷的沖刷,變成了一個小土包,若不是旁邊立著石碑,怕是難以辨認出來是座墳。
錦卿看著粗糙的石碑有些晃神,這石碑還是她在祈昌堂開始行醫後,才有錢給顧瑜真立的,要沒有這石碑,在朱家村的荒地裏,她還真難找到墳在哪里。
劉嬤嬤早就哭暈過去好幾次了,睜眼看見墳又忍不住一陣傷心,錦知握緊了錦卿的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兩個人都有些傷感,可對顧瑜真又沒有什麼印象,只能可憐這女子的命運。
很快,墳被人挖開了,裏面的棺材早已腐爛不成樣子,泥土透過棺材上爛的大洞進入了棺材裏,掃開泥土,棺材裏只剩下一副骸骨,還有一些衣料殘片,半埋在土裏。
錦卿下意識的就捂住了錦知的眼睛,他還是個孩子,土裏埋的是他生母的骸骨,不適合讓他看到這麼殘酷的畫面。
顧瑜真下葬的時候,劉嬤嬤賣掉了兩個人值錢的首飾,才買了這麼一副有缺陷的薄皮棺材,果然經不起時間的打磨,倘若當時有些餘財,也不至於讓顧瑜真死後也這麼淒涼。
顧瑜真的骸骨取出來後,孟鈞立刻指揮著人把她的骸骨裝入了剛買來的棺材裏,合上蓋子後裝上了馬車,準備運回京城選個地方埋了,京城才是這可憐女子的故鄉,人死了總要回歸故土的。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遷墳才算結束了,劉嬤嬤醒了之後,強撐著在顧瑜真棺材前又念了很久的經文。
錦卿一行人還要趕回到清水縣的客棧,並未在朱家村多做停留。
鄉村原野的小路上,路邊的野花已經枯黃了,漸起的晚風也有了絲絲的涼意,已經掉光了花瓣只剩下花蕊的野花在風中顫顫巍巍的搖擺著。
外面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霞光鋪滿了大地,遠處農舍裏也冒出了嫋嫋的炊煙,馬車旁的這株大樹錦卿印象深刻,夏日裏遮天蔽日的大樹此時掉光了樹葉,光禿禿的枝椏在天空中伸展,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了無數塊斑駁的光暈。
她在這裏度過了生活最為艱難的三年,朱家村的日子帶給了她無法磨滅的記憶。
錦卿最後看了眼她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輕輕吸了口氣,便上了馬車。她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顧錦卿了,前路還有很長,她不會再恐懼這個她完全不熟悉不瞭解的世界。
如今的她有了親人有了愛人,勇氣會伴隨著她的一聲,讓她在大唐盛世的道路上,一路錦繡的走下去。
馬車開動之後,錦卿撩開簾子,還能看到鬍子雪白的族長在兒子的攙扶下立在村口,帶著謙卑的笑容向錦卿招手,直到錦卿的車隊走出好遠,那些人逐漸成了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小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