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外難行
雖說離開了平城境內,沒有那麼多的後顧之憂,初行幾日亦無狀況發生,景晨等人漸漸放鬆下來,似乎形勢已入佳境。然而他們的路途卻談不上順利,除卻頗有經歷、適應性強的阿圖,景晨與德馨皆是養尊處優的女兒家,根本不適應長途跋的生活。
故而,在離開臨淵鎮後的沒幾日,他們的行程就耽誤了下來,不說那最終的目的地沿城,便是連相鄰的佺縣都沒有走出。這方停歇便是半個月,景晨的身子已調養的差不多,然德馨的風寒卻尚未痊癒,似乎怕極了趕路的那種顛簸,根本沒有繼續前行的趨勢。
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景晨頗有些惆悵,過去她出行凡事都有婢女安排服侍,不知尋常百姓生活的艱辛,亦根本不瞭解銀錢的重要。然這當凡事都親力親為後,才漸漸覺得力不從心,這生活遠比她想像的艱難。
雖說穿的是樸素,可到底是錦衣玉食慣了,便是衣著低調,然內裡衣物仍是講究。這是從前世帶來的習慣,而旁邊的德馨似乎亦未認清她們的處境,不曾有考慮過那些事,可看著手中銀錢漸漸變少的景晨,卻不得不為此愁苦。
她全部的身家,亦不過就在寶鑑銀莊裡的幾千兩銀子。
這些銀子,雖不是個小數目,可亦談不上多。離開了平城,沒有君家、沒有楚家,在這個時空內她們都是突來者,根本就是舉目無親。可以說,那批銀錢。是今後生活的保障。她原先還想著,等到選定個地方,置間屋子,然後挪間鋪子。請些人做個小生意,能夠維持生活便好。
可現如今,看得多了、聽得多了。她漸漸覺得,那真的都只是她的理想。
哪怕,她曾經為了這條路,特地學過生意場上的事。
路途上的耽擱,消耗了不少銀錢。景晨握著手中乾癟的錢袋,那是前幾日才去提的銀錢,可已經所剩不多。便是不添置任何東西。可這住行衣食,都是開銷,且還有德馨的藥銀。
看著不遠處的天空,景晨心道:離開君家,錯了嗎?
或許。今後的生活都難再安逸了吧?
唇角忍不住勾出抹自嘲,曾經總以為自己本事了得,哪怕是應對任何城府的女子都能遊刃有餘。然現在才發現,那些所謂的爭鬥,不過是在奢靡華貴生活下的附屬品,那個時候她有權有勢,甚至連自己的美貌都可以利用。
她慣用的恩威並施,是用錢利誘,用權逼迫。稍加融合再略施手段,便將人收服。無論對方是心甘情願,還是不得已而為之,能達到她的目的就成。可如今,兩名女子在路途,所謂的財和貌。便可能隨時成為旁人惦記的東西。
這條路,即便是風平浪靜,對於她和德馨,依舊不易。
「姐姐,你在嗎?」
是德馨的聲音。
將錢袋收好,景晨斂去神色,轉身衝門口應道:「在的,你進來吧。」
德馨的氣色仍顯蒼白,走上前至窗邊,不解道:「怎麼盯著下面瞧?那些人好似都在收攤回家吧?」
「是啊,天色都黑了。」
這段時日的相處,讓兩人親近了不少,德馨亦不再如從前般客氣,舉止間分外自然,連那聲「姐姐」亦喊的很是順口。拉著對方在桌邊坐下,替彼此倒了杯涼茶,帶著些許憧憬地問道:「你說,咱們能在入秋前趕到沿城嗎?」
此時已是夏末,若是尋常的隊伍,快則半月,慢則月餘,自然是可以的。然她們先前就走的極慢,選的又不是近路,且明顯都受不了路上摺騰。若是行上幾日,便歇上十日,必然是不能的。
「或許吧。」
對於德馨來說,各處都是新奇的,她亦不知為何要去沿城,對這次旅途並沒有多少緊張和在乎。只是這突然的場病,讓她覺得全身乏累,亦枯燥的很,難免想抱怨上幾句,「姐姐去過沿城嗎?」
「沒。」
「為何要去那裡?」
景晨苦笑,「因為不知道該去哪裡啊。」說著垂首望著地方,輕問道:「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後者搖頭,雙手無趣地轉動著茶杯側壁,似乎在小晃著其中茶水,「沒有,其實我哪裡都沒去過。」
除了皇城……
「我們今後,就在沿城生活。」
既然漫無目的,總歸要有個前進的方向,這樣便不至於迷失了自己,否則規劃就不知有何意義。
「我們明早就啟程吧?」
景晨錯愕,「你的身體……還是再調養段時日吧。」
「我沒事的。」德馨語調輕緩,「我們都歇了好些日子,我知道姐姐也覺得這佺縣太悶,留久了便是乏味。」
其實景晨亦是想早日出發的,然因不願讓德馨覺得自己在催促,然後多想的以為是她連累大家,便沒有提過。現在對方主動開口,亦沒有再做堅持,當即沖外喚來了阿圖,讓他在出去添置些東西,準備明早離開。
不得不說,沒有婢女服侍的生活,於德馨和她都極其不習慣。可相對的,真的比過去自由很多,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好似從未有過如此隨心所欲過,沒有禮教規矩,沒有宮人提醒,沒有長輩告誡,沒有旁人的目光。
不用再去揣度旁人心思和目的,亦不必去戒備,這種生活,即便前景迷茫,心卻是極其的平靜。
燭光高照的時候,景晨自己鋪好床褥方準備就寢,卻突然聽到陣敲門聲。不解地出言問了句,外面響起德馨的聲音,似乎微顫還有些焦急,忙開了門讓她進來,「怎麼了?」
對方青絲披肩。身上罩了件衣衫,進屋便喘氣回道:「姐姐,我屋裡有吱吱的聲音,吵得我睡不著。尋了許久都沒找到。」
「吱吱的聲音?」
景晨有些沒聽明白,「從哪裡發出來的?」
「好像是床底下,又好像是牆角。還在不停移動呢。」德馨走到床邊,「姐姐,我今晚跟你睡。」
景晨瞧她似乎是真被嚇到了,便去對面的屋子喊了阿圖。德馨的房間就在隔壁,進去尋了半晌沒找到蹤跡,後來等要出屋的時候,便聽到了像是如德馨形容的那種細碎叫聲。她尚且不明白的時候,阿圖卻答道:「主子,是老鼠。」
他覺得有些大驚小怪,還以為藏著什麼人呢。
「老鼠?」
景晨對這玩意亦很陌生,皺眉道:「我們要的是上房。怎麼會有那東西?」
「這個很正常的,我屋子前幾夜就有呢。」
阿圖壓根沒料到是這麼回事,就衝著幾聲老鼠叫,便特地將自己喚起來?雖說他是不嫌麻煩,不過這等東西是個常見物,小村小戶的地方多了去,出門在外遇著亦實屬平常。轉念思及眼前的女子原就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奶奶,而那位李姑娘雖不知來歷,可瞧著那嬌滴滴的模樣和這陣子的氣質派頭。亦不難察覺是個大門不出的姑娘家。
然既是要長途,這個就必須做好準備啊,哪能遇到這點小事就驚乍?
雖說阿圖是她的手下,對方沒有表現出什麼,可景晨亦覺得尷尬,似乎更多的還是窘迫。是她和德馨太無知了呢。還是矯情?連這點意外都覺得詫異,今後的生活可怎麼辦?
回到屋裡,德馨已經躲在了她的床上,景晨近前將事告知了對方。後者亦很是納悶,跟著尋望著四周,拉過眼前人坐在床沿就問道:「姐姐,這裡不會也有吧?我怎麼前幾天沒聽著?」
「許是前幾日你服藥後睡得沉。」
其實,她的屋裡亦沒聽到過。
「不行,姐姐咱們明早就真的得走,這都什麼地方呀?」
「好,明早就走。」景晨望著對方,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道:「沒想到德馨你以前那麼膽大,居然怕了幾聲老鼠叫聲?」
「咦,姐姐怎麼知道我過去膽大?」
景晨微訥色,「我隨口說的,瞧你路上亦沒喊辛苦。」
這提到行路,德馨就想起那種被馬車顛簸的痛苦,似乎此時都能感受到腹中那種難過想吐的衝動。她從不曾整日整日的趕路,且都不帶休息的,想著明兒又要過那種日子,到底是有些怕了。最初欣賞路上風景的興致早就沒了,可要離開的話是她提出的,又不好開口反悔,且回想到屋裡那種聲音,亦覺得頭皮發麻。
只等兩人都平躺了下來,德馨才輕輕地問道:「姐姐,是不是等咱們到了沿城,就定居在那裡了?」
「應該是的。」
前提是,要有那個生存的能力啊。
「嗯,我也不想再過這種奔波的生活了。」德馨話中滿是期盼,似乎還天真的問道:「姐姐出來太急,都忘記帶幾個丫鬟了,只有阿圖,怪不方便的。」
阿圖是個男的,自然就只能駕車打雜,若是貼身活,全部都得自己動手。先前都沒多大感覺,就是總這樣,誰都不習慣。
景晨見她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是逃出來的,居然提起丫鬟的事,只好苦澀地答道:「等到了沿城,另外添幾個伶俐的。」
「嗯。」
黑暗的帳中,德馨點了點頭,似有感慨的接道:「過去我總嫌她們麻煩囉嗦,可要真沒人使,好多事都不會。」似乎休息的多了,側頭很有興趣地問道:「對了,姐姐不是說亦是頭回外出嗎,怎麼感覺都沒什麼不適應的呢?」
哪裡沒有?
景晨在心中自道,若是她都表現了出來,那就別行路了。德馨年紀小,正是嬌貴的女兒家的性子,她既然喚自己聲姐姐,便要照顧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