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舍
屋里突然安靜,將針線收在笸籮內,景晨抬眸正對上丈夫凝視的眼眸。目光微深,容上似有為難,她心下沉了沉,試探的語氣道︰“爺,您是不是有事要同妾身說?”
怎麼總感覺對方這模樣,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般呢?
在回晴空院的路上,大爺想了數種開口的話,然此刻當真面對妻子,卻在糾結到底要如何道出?她才過門沒滿三個月,這些日子自己沒給過她安全的感受,府里府外狀況頗多,她卻沒生任何抱怨。
甚至為了體貼夫家,不讓丈夫難做,連娘家的要求都沒提一下。
大爺對楚家二老的性格並非一無所知,自能明白妻子是頂了多大的壓力才拒絕楚太太,推掉了娘家人那過分的要求。他起先詢問,並不指望她當真能以君府利益為重,然她的回答……不得不說,于他來說是震驚的。
他起先開口問她,不過是給她個台階,能不為難順勢將那話說出口罷了。
“爺,您在瞧什麼?”
燈燭下,面對著如此炯炯有神的目光,景晨難免雙耳微紅,伸手撫上自己臉頰。然這才觸及,縴腕卻被人握在掌中,對方手心似火,灼熱溫暖著她,難免令人片刻失神。
表情卻愈發迷茫。
近來他總是心事重重,有些事她不方便過問,心底好奇卻是有的。
“漣兒,我要出遠門了。”
不知道為什麼,對上她這種懵懂且迷離的目光,大爺選擇了最直白的告知方式。
“出遠門?”景晨目光微閃。
大爺手下往身前帶了點力道,將她納在自己懷里,下巴抵著妻子的頭頂,細語柔喃道︰“是啊,出趟遠門,不知曉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景晨微愣,原本平靜的新湖卻亂了起來,斂了神色最後問了句平平的話,“何時動身?”
她的聲音依舊甜美,然話語卻似刻意遮掩過,沒有過多情緒。或許是不曾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那份不舍,或許是對她的要求已經不再如起先的那些,大爺緊了緊雙臂,微微責怪道︰“不問我出去多久、為何出去,反倒是關心這個?”
景晨靠在他懷里,反應了瞬忙接道︰“妾身只是想知曉爺能陪我多久罷了。”呢喃的語氣,分外纏綿。
大爺這才滿意而笑,終究是緊張著自己,沒白疼緊張她一場。
聽著他沉而有力的心跳聲,景晨在心中暗自捉摸,他要離開,是否意味著她將自由段時日?身旁的這個男子並不是個好糊弄的,在他身邊景晨並不覺得自己有如何的優勢,然而終究因為這代嫁的事,心底總是難以安穩。
即便、即便楚景漣當真已經身亡,誰又能保證自己楚景晨的身份將永遠不被拆穿?
汪氏能忍自己一回兩回,又豈會容忍她一輩子?
為眾人知曉的秘密,便不是秘密。
雖說現下同大爺真做了夫妻,然而說實話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如若事發,或許老夫人和大爺都會念著昔日情分不會驅自己出府,然這大奶奶的位置,怕是落不到她的頭上。
素來,她想要的,便是絕對的退路,不容許有絲毫差池和風險的退路
否則,無論目前如何安逸的生活,對她來說都是隱患。
這些時日,因為大爺上回充滿深意提醒的話語,都沒有同外面取得聯系,她的心里便總覺得懸得慌。這種惶恐憂愁的日子,並不是她想要的
委身給大爺,不過是情勢所迫,當初以退為進的最好法子。
她雖有出嫁從夫的思想,更多的卻是追求個身正名分。如若為妾、注定在君府沒有作為,她亦不是那等沒了男人依靠就活不下去的女子幽幽深宮內,孤獨終老的女子可是還好?
她只想活得肆意、輕松,不願那般多的沉重
“漣兒,你方過門,我知曉在這個緊要關頭外出很對不住你。但是,我身為君府未來的家主,這個重則必須由我膽氣。咱們來日方長,你莫要生氣。”
大爺低沉的聲中雜著幾分誘哄,景晨搖了搖頭,“妾身不會。”
或許,身旁人離開了,她才能不被束縛手腳。
與他之間,均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問乎感情,終究有多少,誰都說不清楚。
“我知道你體諒我。”大爺吻了吻妻子的發,語氣頗為不舍,“這院子里的事,今後還要多麻煩你。祖母那、母親……”
“妾身明白的。府內的事,爺不必擔憂。”
對比她的坦然,大爺反倒顯得兒女情長了些,“我會常寫家書回來的。”
“嗯。”
景晨只沉在自己的思緒中,希望在大爺回府之前,她能將所有的麻煩鏟除,亦或是將隱患驅散,無論是府內還是屋外。
“這兒是你的家,凡事你自可做主,不比顧忌著誰。”
這句話,儼然便是叮嚀關切,暗示的是三房內的人。
無論感情深淺,于他這種體貼,景晨頗是動容,乖巧地應道︰“好。”
兩人相擁著低語了番,大爺告知了她外出的時間定在下月初一,亦是三日後。景晨一一應著,訊問後說明日替他收拾些衣裳行禮,大爺亦覺得溫馨,終是騰空抱起她走向了內室。
……
靜靜躺在床上,夜間靜謐,被丈夫攬在身前,景晨轉動著眼珠偏是難以安穩。他的手仍停在自己的小腹上,耳旁似響起方才溫存時他動情的話,還有事後的納悶與希冀。
大爺說,多想回府時能聽到好消息。
這怕亦是老夫人同耿氏的心願。
她亦非糊涂的人,自然能明白這其中的深意,然現在到底還不是時候。
她不會,在萬事都沒著落,在下半輩子都沒個安排的前提下,讓孩子出世陪她受苦,同她共同提心吊膽。哪怕,景晨是那般希望能有個孩兒,能夠彌補她前世的遺憾。
如若當真有了,他將是這個陌生空間里與自己唯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是真正的親人。
然而,在她尚未有把握能護他周全時,是絕不會將孩子帶到這個世間的。
腦袋昏沉著,想著三日後身旁這個男人就會離開。他離開君府、離開平城,不再出現她的面前,似乎又突然覺得胸口煩悶,今後雖然處事自由方便了,然而身邊亦是孤單了。
恢復到從前,仍舊唯她一人的那種日子。
隱隱地,又生出了不舍。
這個肩膀,曾經給她過依靠,在她忐忑時給予了信任的。
靜靜躺著,腦中思緒飛亂,最後不知到了何時才入睡。次日清醒,枕邊人仍在,正打量著自己。景晨似乎分外不自在,往內側移了移身體,輕說道︰“爺,你怎麼這樣看著妾身?”
他以前醒後,慣常都會先去書房處事,難得才會有這種靜謐的清晨。
“便是想到要分開,突然有些不舍罷了。”
大爺話落,神情仍舊專注,昨夜藏了一肚子話,卻沒有來得及說完,只中規中矩地道了幾聲離府的時辰與那不知歸期的時日。
不是說女子多柔情嗎,為何他的妻子便似若無其事?便是想讓自己放心而表面故作堅強,情緒亦遮掩地太好了吧?想著想著,大爺便會暗惱自己,現在這樣,不就是他所想看到的局面嗎?難道非得妻子哭哭啼啼拉著自己不讓他走才肯罷休?
景晨倒沒有他那麼多愁苦,大爺離開心里說失落是有的,不過終究沒那般嚴重。總被人盯著的感覺並不好,她坐起身去過床尾的衣衫披在身上,望著躺在外側仍是動也不動的丈夫,啟唇道︰“時辰不早了,該起榻了。”
大爺仍舊平躺著,似是在珍惜一起的分分秒秒。
妻子便有些尷尬地側仰著,似乎在為難該如何下床。
他的眼角便起了戲謔的笑意,抓著她的胳膊便將她攬入懷中,俯首吻著她的面頰含糊道︰“漣兒,給我生個孩兒吧?”心里亦是擔心,如若今後自己果真有個不好,她在府里該怎麼辦?
景晨的身子便僵了僵,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正兀自發愣之際便感覺到他的手劃入了她的衣襟,慢慢往上,很輕很柔卻又透著幾分留戀。
景晨心中微駭,這般時辰……睨了眼門口,似能聽到外間徘徊的腳步聲,她推了推身前的男子,掩著衣襟急急道︰“丫頭們都在外面候著,別這樣。”
“漣兒……”聲音綣繾纏綿,似乎不願放開她。
景晨無奈輕哄,“等晚上,可好?”說完主動上前吻了的對方,推阻道︰“您今日還要同母親說離府的事,如若待會去遲了她會惱的。”
大爺觀她這種哄帶的表情,笑了笑終是松開了她,“總是這般多規矩。”突然張口含住對方耳垂,在引得懷里人全身起了陣陣酥麻後,曖昧不清地笑道︰“你自個說的,晚上。”
景晨只勸著他能別失了分寸鬧得人盡皆知,見他能松口自然是不止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