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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2前傳‧哀悼之翼》第3章
3、卡塞爾莊園

 兩輛漆黑的四輪馬車馳入莊園,等待在裡面的人急忙迎了上去。從馬車裡鑽出來的的是梅涅克,等待的是一對穿白衣的醫生和護士。

 醫生和護士對於梅涅克沒有絲毫興趣,就像一群見了蛋糕的蒼蠅,直撲第二輛馬車抬下來的箱子。梅涅克登上台階,很在那裡等候的三位紳士一一握手。三位紳士年級都很大,為首的白髮蒼蒼,拄著枴杖,因為站的太久了,呼呼地喘著粗氣,可是三個人看到那件來自東方的貨物時,眼裡透出堪比汽燈的光芒來。

 路山彥跟在梅涅克之後走上台階,把交易記錄遞了過去,「交易記錄編號19010666,驗明是正貨,對方交付了貨物,但沒有收錢。」

 「為什麼?」為首的紳士問。

 「他們認為那個是被詛咒的不祥之物,急於扔掉它。」路山彥說。

 「他們的直覺是正確的,但他們一個直接把他推到印度洋去。」另一個瘦高的紳士說。

 「不必在意這些,我不在乎什麼不祥之物,我很高興,我從未想過在我一生裡還能有機會看到一件人形的中古級標本!」

 「可惜不是活體。」梅涅克說。

 「活體可不會老老實實趴在你手術台上。」為首的紳士說,「對於這件標本的解剖將給我們帶來前所未有的詳盡資料,那將是打開另一個世界的鑰匙…或許是毀滅另一個世界的武器。」

 梅涅克從未見過這三位紳士如此激動,作為秘黨總級別最高的長老,他們始終把自己的衝動隱藏在淡淡的菸草香味和平靜的聲調下。為首的是馬耶可勛爵,瘦高的像竹子的是夏洛子爵,而始終叼著玳瑁煙斗的則是德意志銀行的副行長甘貝特侯爵。他們三人無一例外從事金融業,持有這個國家近乎一半的財富,這也是梅涅克用於購買古物的巨額財富來源。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工作?」漢堡是著名的外科大夫莫德勒走了過來,搓著雙手,「這太讓人激動了,會是以學術上的奇蹟。」

 三位長老之間互相對視。最後是甘貝特侯爵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不,我親愛的大夫,不是醫學歷的奇蹟二十全世界的奇蹟….現在就開始解剖吧,不要耽誤時間,解剖完畢立刻轉移標本。」他抬頭看著天空裡翻滾的烏雲,「我知道這是解決非只有我們知曉這個秘密,這樣重要的標本,會像剛出爐的奶酪蛋糕那樣吸引蒼蠅。」

 「我能被委以這項工作,覺得很榮幸,太感謝了。」莫德勒向著箱子奔去。

 「我去充當莫德勒大夫的助手,應該由我們的人在旁邊,免得發生什麼意外。」昂熱徵詢梅涅克的意見。

 「別緊張,他死了幾千年了,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已經完全透水。」梅涅克說。

 「昂熱的顧慮是正常的,」馬耶客勛爵說,「永遠不要用我們的邏輯思考他們的事…因為他們不是人啊。」

 昂熱點點頭,轉手跟上莫德勒的腳步,大夫和護士們簇擁那個箱子進入卡塞爾的家的酒窖。

 「梅涅克,做好警戒的工作,讓你的人都打起精神,不允許任何人在這是侵入酒窖,決不允許!」馬耶克勛爵下令。

 「當然!」梅涅克信誓旦旦。「那裡藏有我父親珍藏三十多年的波爾多葡萄酒,就快到可以享用的時候了。

 「梅涅克,不說點笑話你會死麼?」夏洛子爵無奈地看著這個年輕人,作為出生就決定命運的密黨新領袖,梅涅克應該是取代三長老的人,但顯然他太愛玩也太能玩了,覺得什麼事只要花百分之八十的力氣就足夠了,常常會用「這是不同時代」來嘲弄他的長輩們。

 「不會,之會很無聊。」梅涅克按住嘴,低下頭,金色的眼睛在茶色鏡片後翻起來看著三位長老。

 「山彥,能幫幫梅涅克,我們現在需要個穩重點的人。

 「馬耶克,不相親眼看見那偉大的場面麼?」甘貝特,在後面問。

 「你覺得我們這三顆老得快要停跳的心臟能經受這樣的刺激麼?你的心跳會因為激動而每分鐘跳200下,腎下腺素全素分泌,大夫們還沒有完成解剖,就得回頭救我們老命了。」馬耶客勛爵聳聳。

 馬耶克勛爵聳聳肩,回身拍拍老友的肩膀,「相信我的判斷,等著昂熱把消息帶給我們吧,我們這些老東西應該按照老東西的做事風格,去樓上好好喝一杯英國茶。」

 夏洛子爵踏上樓梯之前回頭看了梅涅克一眼,「注意安全她們的侍從千百年來始終在尋找主人.」

 「『死侍』?『不死徒』?他們過時了。」梅涅克露出自信的笑容來,像是個有絕對把握拿下板球冠軍的大學男孩,「現在是科技時代了,他們如果敢來,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槍林彈雨,」

 他閃開一步,讓夏洛子爵看清他的背後,他的夥伴們正把調試好的銀汞劑淋在子彈上,這些人用的子彈與眾不同,表面有精密複雜的蝕刻花紋,帶有濃烈的犍陀羅風格。金屬液體滲入花紋中,隱隱地發出藍色的螢光,而後熄滅,彷彿一頭野獸在悠長的呼吸後進入假死的狀態。兩支散彈銃則用含有銀沙的彈藥填充,梅涅克的夥伴做這些活時的手腳麻利,遠勝於僱傭軍。

 「溶解在汞中的銀離子對它們是種劇毒,這一點他們和吸血鬼沒兩樣。」梅涅克微笑「銀沙也會照成暫時無法恢復的創傷,不死徒們無法穿越我們的彈幕。」

 「你有機會拿你不死徒的標本試驗過你這套東西嗎?」

 「沒有」梅涅克聳聳肩,「他們幾百年不出現了,但我是根據科學的分析,得到理論上的可行方案我查了很多資料對他們的血液樣本進行過化學分析」他覺得有點侷促,在夏洛子爵貓一樣深的綠瞳之下,他像是個在做畢業答辯的學生。

 「一個屬於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夏洛子爵漫不經心的問。

 梅涅克意識到自己必須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了,儘管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迴避。夏洛子爵貓一樣的瞳子裡藏著刀鋒,他決不是一個只懂金融的昏聵的老傢伙,在他風華正茂的時代,他特曾高舉著燧發衝鋒槍在前,以一頭銀發為標誌,被密黨同伴們稱為「銀翼」。

 但是最勇敢的人也會衰老,就像夏洛子爵引以為豪的燧發槍退出了歷史舞台,科學的時代已經降臨,岳陽輪船穿行在地球的每一片海域,把地球變的更小,人類卻越發的強大。他們即將有能力終結這個從太古時代開始的噩夢了,梅涅克充滿信心,雖然他知道這些話出口不免會傷害對面那個老人的心。

 梅涅克迎上了夏洛子爵的目光,「那會是一個屬於整個人類的時代但是不可否認,我們離這個時代越來越近了。」

 細雨沙沙的落在條石地面上,夏洛子爵摘下嘴邊的玳瑁煙斗,默默地看著梅涅克身後的陰影們,包括路山彥,加上離開的昂熱,一共六個人。那是通過梅涅克加入秘黨的全新的一代,一張張臉和夏洛子爵年輕時的面孔一樣堅毅,眼神卻更加的冷厲。他們有著超越前一輩的勇氣和信心,但他們能夠改變這場延續了數千年的戰爭嗎?

 夏洛子爵無法給自己找到答案,但是他明白新的時代確實即將到來了,當越洋輪船從現在屬於中國的西夏「統萬城」遺蹟為他帶來了這具標本,他意識到那些蒸汽機,鋼鐵輪,馬克沁重機槍和新型加農炮將改變整個時代,也許人類真的會強到終結那場戰爭的地步?

 他笑了笑,拍了拍梅涅克的肩膀,「你真是個又年輕又狂妄的傢伙但我滿意與你的回答,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有信心,否則這場戰爭不可能結束。我年輕的時候和你說過一樣的話,可我說錯了,當時站在我背後的人很多都死了,只剩下我們三個。但我們從未後悔我們所說的一切,我們曾竭盡全力!」

 他轉身緩緩走上樓梯「我要去享受我的英國茶了,這是一個老人面對時代變化的方式.」

 腳步聲沿著盤旋而上的樓梯漸漸遠去,梅涅克望著漆黑的夜空,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有必要這麼說嗎?會讓老人們傷心的吧?」路山彥輕聲道。

 「人老了,是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們的.」梅涅克說「其實他們都是很開朗的老人,會給我們機會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

 「說起來我們想做的到底是什麼?」路山彥笑了。

 「當然是走遍世界,殺死每一條惡龍了!每個有為青年都會為這個目標熱血沸騰的吧?」梅涅克恢復了他不安分的本性,邊說邊笑,戴著黑手套的手強有力的豎起了拇指。

 「你是認真的嗎?」路山彥笑著問。

 梅涅克點點頭,把手套摘掉,把手在細雨中高高舉起。

 他的夥伴,秘黨的新一代精銳「獅心會」的成員基本都在這裡了,一群無畏的年輕人。他們笑了起來,彼此傳遞著眼神,而後不約而同的把皮手套摘掉,他們右手食指上帶著一摸一樣的古銀戒指,在黑暗中閃著森然的冷光。梅涅克擦著他們的肩膀走過,和他們一個個在空中用力擊掌,年輕人有力的掌擊震碎了雨水,也震碎了黑暗中的寂靜,也想要震碎一個漸漸老去的時代。

 「尊敬的中國大人,我也有幸和你擊掌嗎?龍可是貴國皇帝的象徵啊!」梅涅克最後停在路山彥面前。

 「我是有志於推翻帝制的新派任務啊。」路山彥笑。

 「聽起來我爺爺的爺爺是個革命黨!」路明非來了來了精神。

 「是啊,路山彥一直覺得他應該是葬送大清帝國的人,」校長淡淡的說「以他的才華本來是有機會的。」

 卡塞爾莊園的酒窖裡,濃郁的酒香和橡木香在酒窖中悄無聲息的流淌。護士們用一片白色布簾隔出了一片空間,布簾的正中央是那具黑色的棺材,莫德勒大夫的助手打開了一隻扁平的木製手提箱,露出裡面整齊的手術工具,刀鋒在煤氣燈的燈光下反射著銳光。昂熱套上一件白色的醫袍,站在莫德勒大夫身後。

 「開始嗎?」昂熱問。

 莫德勒大夫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舉高雙手,助理為他套上雙層橡膠手套。

 昂熱再次掏出那柄折刀,在旁邊的銀汞奇盆裡微微浸了一下,然後把到分探入了棺材頂蓋和側壁之間的接縫。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路山彥手中那柄折刀上。昂熱緩慢而無聲的發力,刀刃沿著接縫前進,一枚又一枚半尺長的棺釘在折刀刃口上被折斷,密封已久的古棺露出了漆黑的窄縫,積累了上千年的青色氣體帶著尖厲的銳聲噴出,大夫們和護士們不約而同的閃避。、

 「抽風機!」昂熱淡淡的說。

 酒窖口的男護士猛踩著飛輪,驅動梅涅克研製的人力抽風機,通過一根出粗大的橡膠管把那種成分不明的氣體抽到外面去。昂熱不得不說在機械上梅涅克堪稱天才,那些青色的氣體彷彿危險的蛇群,剛要在空氣中游散開,就被抽風機強力的管道抽了過去,沒人知道這些封存了千年以上的氣體是什麼,也許是屍體腐爛產生的,也許根本就是封棺時注入作為保護的。

 折刀圍著棺壁平穩的移動,昂熱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小夥子,你可真有把力氣。」莫德勒大夫隔著口罩讚揚。

 從臉上看去,昂熱這個劍橋博士的臉上還帶者些孩子氣,但他此刻顯示出常人不敢想像的「靜力」,硬生生把當初需要好幾個成年男子才能釘好的棺材拆開了。這具棺材壁厚達半尺的硬木古棺經歷過上千年之後,質地變得像是大理石一樣堅硬,但是在昂熱手中像是運輸長絨棉一樣薄脆。

 一名男護士把一盞煤氣燈提高到莫德勒的頭頂照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揭開棺蓋的一刻是揭開另一世界大門的一刻,面對這具腐朽的棺木,這些受過嚴格科學培訓的醫生和護士感覺到都是一種絕大的幸福感。昂熱面無表情,折刀在他手中一旋,刀刃回收,悄無聲息的沒入他的袖口中。他調整了單片眼睛的位置,點了點頭,兩名護士穩穩的把棺蓋抬起,向著旁邊平移開去。

 「天吶,只是醫學史上的奇蹟!」莫德勒按著胸口,發出由衷的感嘆,如果不是後面有護士扶了他一下,他幾乎要幸福的倒栽在地。

 莫德勒畢業於慕尼黑大學,在大學博物館裡見過來自世界各地的古屍標本,儘管號稱保存的最好,但沒有一個和不變形,要麼是頭骨歪曲眼睛暴突,要麼四肢腫大撐破了葬服,所謂「面容安詳面露微笑」的古屍,多半是嘴唇皺縮露出了殘破的牙床,除了讓人讚嘆古人的保存技術,絕不能讓人有什麼美好的感覺。但眼前這具完全不一樣,他是一個沉睡的中國男孩,皮膚柔軟,烏髮溫潤,輕輕閉合的眼睛上一根根睫毛都沒有脫落。但他確實又已經死了,乾枯的身體帶有明顯的脫水痕跡,全身肌肉萎縮,皮膚受浸在骨骼上,像是沙漠上死去的動物在乾燥的空氣中存放了幾十年的樣子。男孩穿著一件白色的絲長袍,像是當時漢人的儒家衣冠,繡滿了龍、鳳、孔雀、寶相花和瓔珞的隱紋,外面套著織金錦的窄袖襖,頭頂剃禿,周圍留一圈頭髮,恰恰是黨項人當時的髮式。棺材中散佈著金銀飾品、玉質珠鏈和錢幣,中國男孩躺在米黃色的雲紋織錦上,腳下放著一面銀牌,一切正如他下葬的那一刻,在這具古老的棺木裡,時間彷彿被封印了,過去的上千年只是彈指一揮間。

 「這會是偽造的嗎?」莫德勒不得不懷疑自己所見的一切,他是個願意相信奇蹟的人,但是這個奇蹟未免太令人驚悚了。

 昂熱小心的拾起那塊銀牌,他觸到雲紋織錦的瞬間,那張華麗的錦緞崩潰了,化成裡一片灰色的塵埃,那些蠶絲纖維經過了上千年之後,只徒然留下了華麗的外表而已。

 「天啊,應該採樣!應該採樣!」莫德勒痛惜的直甩手。

 「這是西夏文字,雖然我看不懂。」昂熱把那塊銀牌遞到莫德勒面前,「大夫,總不能懷疑你自己的眼睛吧?也許能夠殺死一個偽裝成千年古屍,但你如何能找到這樣一張有上千年歷史的織錦讓他躺上去呢?」昂熱捻起一撮織錦化作的細灰在莫德勒面前緩緩的灑落,面無表情「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並非我們的成員,但是在這次解剖之前,我麼之間達成裡協議,你看到的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都不要懷疑,只需要如實的記錄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太多,不要試圖用科學來解釋一切。」」是,是「莫德勒示意護士給他擦汗,」我明白明白,我正是為了親眼目睹這世界上超越我理解的事情而答應來這的我寧願看到這一切後被挖掉雙眼,也不會遺憾.」

 昂熱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我們沒有那麼殘忍。只是有些過於驚悚的知識,我們不敢把他教給太多了執行解剖,我會很快返回。」

 梅涅克在望眼鏡中眺望他家莊園外的曠野,寂靜的曠野在細雨沙沙的黑夜裡沉睡,看不到一點燈火,也看不到一個人。他的祖先買下這周圍大片的農莊,卻只是在土地正中建造了這座有著高大圍牆的莊園,為的正是這種考慮,這樣如果有任何人試圖入侵,莊園裡的能提前發現,而他家的地窖裡除了葡萄酒就是槍支彈藥,足以擊潰一支小型軍隊的進攻。

 但他依然不得不謹慎小心,他還未見過不死徒,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出現。

 「我們在棺材中發現了這個,應該是關於他身份的重要證明。」昂熱走到他身邊,把那塊銀牌遞上。

 「這是什麼?」梅涅克把銀牌遞給旁邊的路山彥求助。

 路山彥翻看了那塊銀牌,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怎麼?」昂熱問。

 「按照道理說,這具屍體應該是個很有身份的西夏貴族,下葬的時候都會有一面純銀的銀牌說明他的身份,但是這面不是。」路山彥舉起銀牌「銀牌上的文字是西夏文,他的唸法是」路山彥換了中文「『五雷猛將,火車將軍,翻天倒地,驅雷奔雲,對仗萬千,統領神兵,開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這是什麼?」梅涅克呆住了。

 「道教的開旗咒,是一種召喚神兵鎮邪的咒符,這是件鎮邪的法器。」

 「這麼說他被埋葬的時候,身份已經暴露了?」昂熱說。

 「回去,看看屍體上有沒有插著涂擦雞血的長鐵釘。」路山彥說。「如果當初下葬他的人確實覺得他是妖邪,那麼他應該會用鎖魂釘一類的東西扎滿。」

 「那東西會有用?」昂熱聳聳肩。

 路山彥愣了一下,也聳聳肩,「我怎麼知道,我是新派官員,對於老舊的東西我也知道皮毛的。」

 「天啊,這浮灰般絢麗的往日啊。」莫德勒吟詩般的讚頌著,看著護士解開了中國少年身上的白色長袍。

 煞白的長袍像是一片光影般湮滅,露出男孩乾癟的胸膛和小腹,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皮膚下凸顯出來,修長挺秀,經過許多年,依然可以判定他曾經是個俊秀的孩子。

 「天啊!」莫德勒又說。

 男孩的長袍下,一具鍛鋼的手銬拷住他細幼的手腕,那具似乎是為他刻意訂做的小號鋼拷深深的陷入他的皮肉裡,幾乎是一件刑具了,經過了太多年,似乎已經和腕骨都融為一體了。更令人驚悚的是一根青色的、半米長的巨釘從他的心口沒入,洞穿胸骨,把他整個人和棺材釘在了一起,更多的鐵釘從他的身體四方貫入,只留下釘頭在外面。

 「這是怎樣一個被詛咒的人啊!」莫德勒低聲說著,接過護士遞來的鉗子,從男孩的顱骨太陽穴上起出了第一根長釘,那根凶惡的釘子足有十釐米長,帶著倒鉤,幾乎貫穿了男孩的大腦。

 莫德勒審視著那根長釘之後,默默的把它拋入鐵盤中,微微皺眉。他不僅是漢堡市名聲最隆的外科醫生,也是警察局經常邀請的驗屍官,從那些殘留的組織來看,這根長釘被釘進少年的身體時,他只是新死,甚至還活著。他不能想像那些古代的中國人會用這樣凶狠的手段對付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鉗斷手銬,把所有釘子都起出來,注意不要造成太大的傷口,這樣保存下來的完美屍體,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具了吧?」莫德勒對護士說著,開始撰寫他的解剖記錄,攝影師在這個空隙上來拍照,莫德勒在筆記本上精確而迅速的展開素描,他同時也是一位不錯的鉛筆畫家,他的素描和照片一樣能清晰的記錄被剖開的組織細節。

 他特意把那枚釘子也做了素描,因為他留意到釘頭上中國特色的古老花紋。

 等到昂熱從外面返回,鐵盤裡扔著二十多根長釘。昂熱拿起一枚端詳,,完全符合路山彥的描述,是中國古代人用於鎮邪的法器,深深的凹槽裡塗有鮮紅的硃砂,過了那麼多年也不褪色。

 昂熱沒有說話,無聲的站在莫德勒身後,他無須解釋什麼,他需要的只是莫德勒的醫學知識,那隻握解剖刀的手和那隻繪圖的手。莫德勒不需要知道什麼,他只需要記錄一切。

 鐵釘上沒有汞腐蝕的痕跡,他們沒有給他灌汞,不知道如何保存的那麼完好。」莫德勒對昂熱說。

 灌汞是古老的屍體保存方法,相傳中國的第一個皇帝死後便是被保存在一個滿是汞的世界裡,液體汞像是河流一樣在他的棺木下流淌,汞蒸氣瀰漫整個空氣,保護他的屍體千萬年不化。

 「一切用具都用銀汞齊浸一下。」昂熱淡淡的說。

 「好的。」莫德勒看了一樣旁邊溶解了微量銀的汞,有些躊躇,但還是答應了。他知道這種金屬的蒸汽式有毒的,不明白為何昂熱會有這個要求。但是這個俊美而冷漠的年輕人顯然具備和他差不多的科學知識,這讓莫德勒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見。

 第一柄鋒利的解剖刀上流淌著銀汞齊,點在中國男孩的胸口,莫德勒微微用力,刀刃整個陷入肌理中,一滴鮮如紅豆的血珠躍出停留在莫德勒的指尖。」天吶!」莫德勒今晚不知道多少次用了這個詞彙,但他是在忍不住,「還有沒幹掉的血液!採樣!採樣!」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催促著護士們。

 醫生和護士穿梭忙碌著,一身白色醫袍的昂熱咱在他們中間,默默的看著中國男孩俊美的臉。

 「要殺食你們還真是艱難啊。」昂熱無聲的對那具屍體說。

 來自印度的大吉嶺茶被烹煮得及其濃郁之後,又加了鮮奶。

 夏洛子爵做在卡塞爾莊園的古典書房裡。坐在無數書架中間,享受著這份地道的英國茶,望著外面飄雨的天空,隱隱約約的,烏雲翻滾,真正的大雨還未降下,天空似乎極力克制著暴雨狂瀉的渴望。

 搖聲機裡播放著門德爾松的鋼琴曲,甘貝特侯爵則吃著新出爐的鬆餅,馬耶克勛爵欣賞著精緻的骨瓷,三個人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我真的老了,年輕的時候遇到這種事,我一定會激動的站在醫生旁邊摩拳擦掌。」夏洛子爵悠悠然的說,一手舉著茶杯,一手把玩著他那把過時的燧發槍。

 「你當然老了,你都該死了。」馬耶克勛爵慢悠悠,卻很不客氣的回應。

 老傢伙們對這種尖利的話已經全然不會動怒了,他們當了太多年的夥伴,已經從當初血氣方剛的競爭者變成了現在連體三胞胎般的存在。

 「梅涅克說得對,現在是科學的時代了,也許是我們發動反擊的機會。」干貝寧侯爵說,「在我們死之前,也許我們還來得及做點事。」

 「可我覺得這幾百年裡我們一直壓著他們打,」夏洛子爵說「他們的藏匿位置沒有一個能逃過我們的掌握。」

 「那只是表面,只要有一例復甦,我們就面臨大麻煩。」馬耶克勛爵說。

 「復甦了也不是沒辦法,我們可以用銀質彈頭的大炮,把他們轟成一堆細胞!」夏洛子爵說。

 「可是你覺得那樣的話皇帝怎麼向民眾解釋這件事?我們用重炮轟死了一條巨龍?現在是科技時代了,電波會把信息帶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到時候從日本到美洲的每個人都會試圖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那些傳說說裡德東西都真的出現了,我能想像那該是多麼令人崩潰的局面強大的力量會被濫用。」馬耶克勛爵說。

 夏洛子爵皺了皺眉,「是啊,在普魯士王國的時代我們只要把屍體挖個坑埋起來,再給農民一點錢就能解決問題,科學的時代真是可怕。」

 「但是科學也是強有力的,現在我們的鐵道四通八達,我們已經可以用飛艇上天,我聽說有人研究想鳥兒那樣比空氣重的飛行器,我們有槍炮,後堂填發,威力強大,」馬耶克勛爵看著他的兩位老夥伴,「為什麼我們不嘗試發起一次戰爭,一次解決全部問題呢?」

 「皇帝也是這樣想的,為什麼不發動一次戰爭,一次解決整個歐洲呢」干貝寧侯爵微笑「他上週和我談了這件事?」

 「我對偉大的德意志皇帝的興趣沒有對尼德霍格的興趣大。」馬耶克勛爵說。

 「尼德霍格?」夏洛子爵眉峰一跳,「我對他也很有興趣。」

 「龍皇尼德霍格,一切龍類的祖先,殺死他,就殺死了所有的龍,典籍中式這麼說的。」馬耶克勛爵壓低了聲音。

 「首先,我們是否能相信那些槍炮都沒有、只能靠冷兵器屠龍的古人說的話,其次,我們得找到尼德霍格,最後,我們得殺死他,他足有上千年沒有出現了,也從來沒有人能有夠真正傷害她。」貝寧特侯爵的眼睛微微發光,「馬耶克我的老朋友,我聽說你有些新奇的想法告訴我們吧。」

 「你說的都對,沒有人能夠殺死尼德霍格,能殺死尼德霍格的只有他自己。」馬耶克勛爵輕聲說。

 三個老人不約而同的身體前傾,把他們之間至秘密的談話包裹起來,一道縱貫天空的紫色山地直接大地,淒厲的光照亮了他們的背影。

 長時間的密談之後,三個人都彷彿經過了一場障礙長跑似的疲憊,恢復了靠在椅背上的坐姿,不約而同的沉默著。

 「你們覺得梅涅克怎麼樣?」馬耶克勛爵問。

 「雖然是個貪玩的孩子,但他和他的夥伴們足夠勇敢和聰明,就像我們當年那樣。」貝寧特侯爵說。

 「那麼我在此提議,讓卡塞爾家族的後裔梅涅克‧卡塞爾成為秘黨的下一任領袖,取代我們長老團的位置,」馬耶克勛爵舉起手,「是我們更新新血液的時候了。」

 短暫的沉默後,夏洛子爵和甘貝寧侯爵也都舉起了手,這個至關重要卻又簡略之極的表決便這樣完成了。

 馬耶克勛爵露出了笑容「老夥計們,很多年我們沒有感覺這樣輕鬆了,我的下一個提案是,我們為什麼不成立一個學院呢?」

 「學院?」甘貝寧侯爵楞了一下。

 「一個教授秘密知識的學院,只招收有限的學生,但他們應該是最傑出的、最精銳的、最好的!」馬耶克勛爵握拳,「我們將憑藉他們組織一支軍隊!贏得我們的戰爭!」

 夏洛子爵和甘貝寧侯爵一起沉默,許久之後,夏洛子爵嘆了口氣,「馬耶克,你和梅涅克一樣,是個血管裡流著不安分的血液的年輕人啊!你的重孫都能騎著自行車飛跑了,了你這把老骨頭還不願意平躺下來安靜的死掉。」

 「要贏得這場戰爭,我們應該準備好巨大的犧牲,我們會需要更多的人來幫組我們。就像梅涅克他們的'獅心會'.而且現在是科學時代了,我們得學會用科學來武裝自己。我們可以為年輕人找到最好的老師,提供最好的條件,把他們培養成無可比擬的精英人才,世界上有我們這樣財力和影響力的屈指可數,我們將借助教育而變得更加強大!」馬耶克舉起一隻手,「現在可以舉手錶決了嗎?」

 夏洛子爵和干貝寧侯爵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一起舉起了手。

 「好吧好吧,」夏洛子爵笑了「我只希望第一批學員畢業的時候,我能活著親手授予他們學位,滿足我作為一個老人的虛榮心。」

 「學院名字叫什麼?」干貝寧侯爵問。

 「既然牛津和劍橋都是以地名命名的,我們何不把它命名為卡塞爾學院呢?我們是在卡塞爾莊園成立了這個學院。」夏洛子爵提議。

 「卡塞爾學院好!那麼就這麼決定了。」馬耶克勛爵站了起來,「那麼今天在這裡的,就是卡塞爾學院的三位校董,難道我們不該慶祝一下麼?我該去酒窖裡找瓶好酒來。」

 「暫時別去吧,我想酒窖那裡正忙得一團亂呢,」夏洛子爵說,「不妨我們構思下怎麼建立這個學院,我堅持認為體能是我們學生的最重要的素質之一,我們應該給他們建設最好的體育場,對!應該有古羅馬競技場那樣完善的體育設施,對對,你們記得五年前顧拜旦在希臘舉辦的那屆奧運會麼?我們該有那樣奢華的體育場地!」他說著說著有點激動了。

 「應該劃分學部,三個學部,分別涉及科技、煉金和生物解剖學應該鼓勵學生們建立他們自己的組織,就像『獅心會』那樣的兄弟會,他們會產生自己小圈子的文化,這種力量會相當強大,我們就愛應當給於這些兄弟會以資助,此外兄弟會裡還會有漂亮的女孩,這樣會讓男孩們團結的更好!」甘貝特侯爵快慰的摸著自己的下巴暢想,「我們不得不說這麼想著我忽然覺得馬耶克是個天才,能想出這麼好的主意,這樣我們就有很多事情可做了。」

 老人們興高采烈的討論著,互相握手,他們是牛津的同學,甚至同一個兄弟會的成員,思維開放了,不約而同的想到他們在牛津同學時候運動場上奔跑的雙腿修長的女孩這份共有的回憶讓他們覺得自己再次年輕起來,血流加速,笑逐顏開。

 梅涅克茫然的抬起頭,看著二樓,聽著那些老傢伙滑爽快的笑聲穿窗而出,非常不解。

 「他們在開心什麼?」路山彥也不解,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走到梅涅克身邊。

 梅涅克皺著眉,搖搖頭,「真不知道,作為掌握了國家一半財富卻又快要入土的一群人,他們現在小的像酒吧裡看到漂亮姑娘就吹口哨的小混混。」

 他話音未落,一聲嘹喨的口哨切開了空氣,像是只起飛的花雀,穿過窗戶,消失在這個風雨之夜,這顯然是甘貝特侯爵的聲音。

 梅涅克和路山彥面面相覷。

 「你在樓上除了英國茶還給他們準備了姑娘嗎?」

 「怎麼可能?」梅涅克義正言辭,「我雖然是個不太正經的人,可我也要照顧那些老傢伙的心血管,你覺得讓他們激動的鼻血四濺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嗎?」

 「可那笑聲真的很猥瑣。」路山彥攤了攤手。

 「酒窖裡,昂熱的額頭一層薄汗,而莫德勒的額頭則是汗水淋漓而下,護士只能不斷的為他擦汗」

 「鋸子。」莫德勒伸手,護士立刻把一把鋼絲鋸放在他手心。

 「解剖刀繩鑽紗布解剖刀拍照血液採樣皮下組織採樣卡口鉗鋸子。」

 被白布圈起的臨時解剖室裡,只有莫德勒一個人的聲音,其他一切均在悄無聲息間進行,莫德勒安排的人都是最精銳的,每個人都經驗豐富,和莫德勒在手術台上奮戰過數百次,救過不知多少人命。他們可以根據莫德勒的眼神判斷出指示,立刻執行,執行完畢立刻閃人。莫德勒像是個東方傀儡戲的技師,指揮著這些人,演出了一場足以撼動科學史,扭轉時代的大戲。

 精鋼的手術台上薄薄的積了一層血,那具沒有完全乾枯的千年古屍的胸膛被完全打開了。莫德勒不忍心毀壞這具難得的標本,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天亮之前,這具標本一定會被送走,他要抓緊時間記錄細節。莫他把古屍的胸骨和肋骨鋸斷,把前半面胸廓骨架整個的取下。不可思議的,這具古屍的內臟完全沒有腐爛,只是變成裡灰色,干縮起皺,心臟、肝臟、脾臟、腎臟清晰可辨,干縮的血管把臟器連接在一起。

 「拍照。」莫德勒再次說。

 他暫時離開瞭解剖台,用深呼吸來恢復體力。他不得不休息一下了,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這個中國男孩的骨架和臟器看去來和普通人一模一樣,但有完全不同,他的心臟只分為三個部分,兩個心房一個心室,而普通人的心臟是兩個心房和兩個心室,在那唯一的心室中,一片醒目的隔膜讓莫德勒回憶起他在醫學院時解剖的巨蜥,那是爬行動物中常見的結構。這顯然導致了他的體循環和肺循環都和普通人不同,他的血液溫度可能不穩定,而明顯的區別是他的皮膚表面存在著極細微的鱗片,這些細小的想麥粒一樣的鱗片因為和膚色一場接近,如果不湊近觀察或者撫摸根本難以發現。骨骼數量則不同與莫德勒以前知道的一切物種,多的令人不可思議,即使看起來是一片整骨,事實上也是由幾片骨骼幾乎無縫的拼在一起構成的,莫德勒粗略估計這個中國男孩的全身有著多達八百塊骨頭,某些關節複雜的超乎想像,可以做出常人絕對無法做出的動作,連接骨骼的筋腱則強大的像頭牛。

 「很吃驚吧。」昂熱淡淡的說,

 「他是全新的物種,不可思議的全新的物種,他不是人類!」莫德勒堅定的說。

 「是的。」昂熱沒有否認。

 「他的一些身體結構極其古老,像是進化沒有完整,但是另外一些結構在另外一些物種上都沒發現,比如他的關節,如果非說他的關節像什麼,我得說像新式蒸汽機的連桿,這種傳動方式非常誇張,我想他能跑的像豹子一樣快。此外我在他背後發現了另外一幅骨骼,緊緊的帖著他的脊椎骨,他有一排指骨粗的骨骼結構,摺疊著,由兩根脛骨那樣粗的骨骼連著,這兩跟粗骨像是肩胛骨那樣排列,這會讓他顯得有點駝背,從未有其他生物有這種結構。」莫德勒在紙上簡潔的勾畫給昂熱看。

 昂熱略略的看了一眼,那特殊的骨骼結構如果展開,就像兩柄摺扇的扇骨。

 「不愧是漢堡最出色的醫生,我們信任您是正確的。」昂熱看了看表,「你還有四個小時,天亮的時候這具標本必須被送走,趕緊收集資料吧。」

 「不能再多些時間嗎?」莫德勒搓著手「這樣的機會大概對我不會有第二次了.」

 「不能,能在這裡停留一夜已經是我們能力的極限。抓緊時間吧。「昂熱拍了拍莫德勒的肩膀,轉而自言自語」到現在還沒出意外只要再過四個小時,一切就都好了。」他們身後的解剖台上一陣騷動,所有人同時倒吸冷氣的聲音讓昂熱驚的猛地轉身,他習慣性的抓住衣袖裡那柄折刀。

 負責拍照的護士呆呆的咱在那裡,白袍上滿是血紅色,負責清理器材的女護士一手握著一柄卡口鉗微微顫抖,她剛剛從標本的心脈血管上把那柄卡口鉗取下來。標本的血管裡還殘留著少量液體血液,所以莫德勒總是用卡口鉗卡鎖住血管再進行解剖。但護士犯了一個錯誤,她不慎把那顆保存完好的心臟刺穿了,一股小小的、不可思議的血泉從心臟的缺口處湧起,足有20釐米高,帶出了一顆銀色的珠子。

 莫德勒來不及發怒,大喊」採樣!紗布!繼續拍照!止血鉗!「

 他不理解這是為什麼,這屍體的心臟還保存著完整的一包鮮血,按說經過上千年,這些血液已經蒸發了才對。20釐米的血泉更不可思議,活人動脈被刺穿時能泵出一米高的血泉,那是血壓的作用,可是對於古屍來說,心跳已經停止,應該無所謂血壓。不過作為醫生和博物學家,面對這種超乎想像的情景,驚訝發呆都是沒用的,重要的記錄下細節來供研究使用。莫德勒的心裡又是驚恐又是雀躍,一邊給那個缺口止血,一邊拿止血鉗。

 一隻手閃電般的伸出,從樣本的胸膛處取走那顆銀色的珠子。那是昂熱,他抹去珠子上的血跡,打量上面詭異的花紋。

 「天吶天吶天吶!」莫德勒的聲音從喃喃轉為大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那顆表面乾枯的心臟微微搏動了一下。

 「他沒死他還活著他是活的活的!」莫德勒轉頭尋找昂熱,「這是跨世紀的發現,科學史將被改寫!我們要成為書寫歷史的人了!」

 他的話音未落,那枚青色的、半米長的巨釘被人抓起,帶著銳利的尖嘯,貫穿了中國男孩的心臟。還是昂熱,他看起來千弱的手臂釋放了不可思議的力量,那根鋼釘把整個心臟貫穿之後,又貫穿瞭解剖台的鋼皮,把中國男孩徹底的釘死在那裡。

 「不要!」莫德勒的話出口,卻已經沒用了。

 心臟只搏動了一次就徹底毀掉了,最後一絲生命的跡象消失,中國男孩依然只是古屍而已。

 昂熱額頭儘是冷汗,眸子裡冷光四射,壓得莫德勒喘不過氣來。他低低的喘息了幾下,才恢復了鎮定,慢慢的鬆開了握住巨釘的手。

 「醫生,我們尊敬您的科學素養,但現在不是追求科學真理的時候。」他的聲音不容抗拒,「解剖到這裡停止,把所有釘子原樣插進去,收拾好棺材和箱子,準備好立刻送標本走。」

 他轉身離去,在門邊回頭,一字一頓,「我會很快回來。」他奔跑起來,腳步聲在酒窖的過道里迅速遠去。

 門被用力推開,昂熱走到桌前,把那枚銀色的珠子放在骨瓷茶具的托盤裡,帶著血跡的珠子在華麗的維多利亞風花紋襯托下,顯得格外猙獰。

 「這是什麼?」夏洛子爵拿起珠子端詳。

 「在標本的心臟裡發現的」昂熱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臟出現了搏動,他沒死」

 所有人的臉色一瞬間都變了,馬耶克譽a勛爵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即使不死徒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存活!不,即使是純血的龍類,三代種之後也不會有那麼強的存活能力!」

 「我親眼看見的。'

 「是一代種和二代種麼?該死該死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梅涅克勛爵高速的踱步「我們是中了頭彩麼?我們獲得的第一具完成標本就是一代種或者二代種?可是一代種和二代種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個,每一個都有名字和封底,會是誰呢?會是誰呢?」

 「我來不及通知你們,第一次搏動之後,我重新用那些中國人的法器刺穿了他的心臟,把他的心臟毀掉了。」昂熱說。

 甘貝特侯爵鬆了一口氣「好!好!昂熱你做的很好。」

 「不!還不夠!」馬耶克勛爵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立刻燒掉標本,用黑索今炸藥來做,一點組織都不要殘留,絕對不要殘留!」

 夏洛子爵略略猶豫了一下「徹底毀掉一個一代種或二代種?這個研究機會很寶貴啊!」

 「我知道,可是紳士們,我們沒有人真的明白一代種或者二代種有什麼不可思議的能力,運走他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路上他忽然復活,對不死者進行召喚,那會是什麼結果?我們不能冒險,絕不能!」馬耶克勛爵舉手,「現在表決。」

 夏洛子爵和甘貝侯爵同時舉手,昂熱不再說話,轉身大步離去。決議已經做出,他將立刻執行。

 酒窖裡。莫德勒面對著那具靜悄悄的屍體發呆,所有護士和他一樣保持著沉默,這裡靜得像一座千年古墓。

 他知道昂熱去找那些老人了,很快命令就會傳來,這具標本就會被運走。一個存活了上千年的人類,一種全新的人類,一個不祥的人類,他的出現可能把進化論都推翻,改寫整個科學史。但是昂熱那些人不希望這個消息外傳,他們會把這些證據完全抹掉,包括莫德勒的記錄和那些照片。作為一個科學家莫德勒此刻感覺到了巨大的痛苦。他端詳著那個中國男孩的面容,忽然覺得那張年輕的臉是如此的美好,彷彿流淌著光輝。他心裡有種情緒蠢蠢欲動,他不能忍受這一切就此被掩蓋,這些偉大的發現就此湮滅,那將讓人類陷入多少年的矇昧啊!那是對整個人類的犯罪!

 他的手在顫抖,心跳得像是要裂開。

 他掃視周圍的護士們,這些人都是他的學生或者同事,多年來跟隨他奮戰在醫學和科學的戰場上,都是他信得過的人。

 他用嘶啞低沉的聲音試探著問「我們帶了腎上腺素麼?」

 久久的沉默之後,一名男護士大尅了隨身的鐵皮盒子,從中取出了一枚針劑,地道莫德勒的手裡。

 莫德勒抓著那枚針劑,深深地呼吸。腎上腺素,1855年英國醫生愛迪生發現了這東西,一種強有力的激素,會讓心臟的收縮力提高,內臟血管擴張。這是種神奇的藥,起死回生的藥,莫德勒在病人大失血心跳停止的時候使用過這種藥,有機會讓停跳的心臟重新恢復跳動。

 他死死盯著中國男孩的臉,接過護士遞來的針筒,把藥水抽了進去。他握著針筒,慢慢湊近屍體的心臟,朝聖殿緩步走向聖地,他確信自己走向科學的殿堂,走向這世界的最終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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