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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第157章
第八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一)

  喝過茶,王舜臣又拉著韓岡喝起悶酒。就坐在韓家的偏廳中,王舜臣一杯接一杯的把酒灌下去。嚴素心新端了酒菜過來,卻不見他動上一筷子,就只見他喝著酒,三斤上下的一壇白雲露,幾乎給他一個人喝光了。

  一直喝到院外巷子裡傳來二更的梆子響,酒罈空空的歪倒,王舜臣才沉沉的睡去,嘴裡卻還不住罵著李復圭。

  對著爛醉如泥的王舜臣,韓岡搖頭嘆氣,他這個樣子也不好送回家去,若是在路上撒起酒瘋,罵將起來,給外人聽到就不好了。將他安置在客房中睡下,韓岡又讓李小六去王家送了口信,省得王舜臣的老娘惦記。

  回到書房,韓雲娘年幼易困,熬不得夜,這時候坐在外間就沉沉的睡著了過去。韓岡推了她一下,想把小丫頭叫醒。她卻在睡夢中含含糊糊的不知說著什麼,把韓岡的手一下打開。

  韓岡笑了笑,輕手輕腳的將她抱了起來。小丫頭身子一向偏瘦削了一點,韓岡抱起她來沒費什麼氣力,輕飄飄的彷彿沒有重量。不過她是屬於骨架比較小的那一型,外面看著瘦,其實還是挺有料的。韓岡抱著她,隔著衣服的手感都很不錯。

  悄悄把韓雲娘送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出了房,嚴素心就迎了上來。她的眼神中帶著點羨慕,「官人對雲娘真是用心。」

  韓岡微微笑了,坦陳道:「因為她對我也用心。」

  舉起袖子,韓岡嗅了嗅,一股酒氣撲鼻而來。雖然今天的酒都給王舜臣一人喝了大半,韓岡並沒有多喝,但他還是沾了一身的酒味,聞起來有些薰人。

  見著韓岡這個動作,嚴素心便會意的去幫他燒熱水。雖然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但韓岡寧可熱著,也不想在這個時代凍出病來。而且泡過熱水澡後渾身舒坦的感覺,也不是用著冷水能比的。

  躺在浴桶中,溫熱的水沖刷著全身上下的疲累。韓岡半瞇著眼,似睡非睡。忙碌了一天,這時候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而嚴素心就站在浴桶外,她將兩條袖子卷高,又用一根帶子把袖子紮起。露出兩截玉藕般的皓腕,用力幫著韓岡擦背。

  韓岡很舒服的享受著。只是他的身體雖然放鬆了,腦中的神經卻還在飛速的轉著。每天他泡澡的時候,都喜歡把當天發生和經歷的事情,在腦中回想一遍。想想他在其中有沒有疏失,再考慮一下接下來可能的發展,以及局勢的演變。韓岡能跨過道道坎坷,並非他才智有多高,而是他凡事能多想一步,多考慮幾分。若是只憑著一點小聰明,他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今天收到的關於慶州李復圭的這條急報,對王韶和他的事業來說,並非好事。韓岡也不禁要嘆著,李復圭這廝當真害人不淺。

  據韓岡所知,在朝堂上,樞密使文彥博是一直在反對任何對外戰爭和擴張的行為。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趙頊對開拓橫山、拓邊河湟兩件事的支持,將會引發邊疆守臣對軍功的貪慾。若是每一個到了邊地任官的守臣都想做出一番事業,屆時大宋邊陲將永無寧日。

  在過去,無論趙頊和王安石都對文彥博的擔心不以為然,將帥們的行動,總得通過朝廷的認可,否則就無法調動大軍,只能小打小鬧,不可能將事情鬧大。

  但今次李復圭的行為卻印證了文彥博的話。雖然用著干擾西賊築城的名義,派出的軍隊也是他身為一路安撫使,在無朝命的情況下所能動用的極限 ——也就是三千人。但失敗就是失敗,李復圭事後以違令致敗為名,斬了一路鈐轄、都巡檢,瘐死監押的行動,也證明了這是一場慘痛的失敗——否則一點損失,不至於要把一路中的幾個重要將領都給殺了。

  因而這場失敗也就正好成了文彥博攻擊朝廷關於橫山、河湟兩項拓邊戰略的最新武器。

  王安石不會任由文彥博攻擊橫山、河湟,天子也不會。理所當然,他們就必須保護李復圭,保護他不受反變法派的攻擊,也就必須無視掉他推諉責任、枉殺將佐的罪行。所以說政治這玩意兒就是個污水坑,不論私德有多完美,一旦關聯到政治上,都會臟得一塌糊塗,即便是王安石都不能例外。

  而且李復圭會不會領情還要兩說,因為李復圭本身好像並不是支持變法,韓岡上京時,正好聽說過慶州等緣邊諸軍州的青苗貸——也就是如今利民低息貸——被拖延施行。這其中正是李復圭和前任陜西轉運副使陳繹的謀劃。

  「真是亂啊。」韓岡突然嘆出聲來,抬手用力捶了一下水面。嚴素心嚇了一跳,登時被濺起的水花潑了全身。

  天氣熱了,又在更熱的浴桶邊上,嚴素心便穿得很單薄,這下被水濺到身上,濕透的衣服一下貼住身子,把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

  韓岡的眼神頓時幽深了起來,盯著眼前峰巒起伏的勝景一時移不開目光。嚴素心臉色緋紅,緊咬著唇,雙手環抱著身子,把關鍵部位給遮住。

  韓岡濕漉漉的站了身,精壯的身材也不遮擋,伸出手就一把將少女拉近了過來。被擒住手腕,嚴素心驚叫一聲。臉上的緋紅一直透到了耳朵上,她用力推拒著。只是她的力氣哪裡比得上韓岡,越是掙扎越是無力。很快就嬌`喘吁吁的停了手,眼神也迷離起來。韓岡的手撫上她的肩頭。

  「六姐姐!」一聲從門外傳來清脆的呼喚,驚動了快要沉迷下去的兩人。

  嚴素心被嚇了一跳,立刻推開韓岡,回頭一看,卻是本應睡著的招兒。她忙跑過去,蹲下去問著:「招兒你怎麼醒了。」

  「六姐姐你怎麼在這兒,是不是不要招兒了?」小女孩軟軟的帶著哭音,扁著嘴就真的哭了出來。

  「招兒莫哭,姐姐就在這裡。」嚴素心忙安慰著,把韓岡丟下,就抱著小女孩走了。

  韓岡有些鬱悶的從浴桶裡出來,拿起干布給自己擦著身子。他平日在家裡也不是多威嚴,嚴素心把他說丟下就丟下,弄得他心頭的火不上不下的。

  算了!韓岡搖了搖頭,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韓岡卻忙得抽不出半點時間去享受他的『機會』。先是陪著王韶和高遵裕去了古渭寨。就是王韶前日說過的,甘谷城告急,劉昌祚帶他手下的兩千人馬趕去甘谷助守,而王韶便得去鎮守古渭。趁此機會,正好順便讓高遵裕看一看,接下來他們要展開工作的地點。

  等到韓岡跟著王韶他們從古渭回來,奉旨複查秦州宜墾荒地數目的陜西都轉運使沈起,這時候也到了秦州。

  「畢竟不是宣撫使,韓絳一來,他這個都轉運已經變成跑腿的了。」王韶在韓岡身邊尖刻的說著,從古渭回來就要出城迎人,王韶也是有點脾氣的。

  韓岡笑道:「宣撫使的權威誰能比得上?不是現任執政,都不可能當上,豈是轉運使可比?」

  宣撫使名字中帶了個『宣』字,體現了其擔負著代天傳詔的任務,撫綏邊境、宣佈威靈,統兵征伐,安內攘外皆為其責。陜西宣撫使管轄的不僅僅是兵事,而是實質上的執掌陜西軍政的最高長官。比起安撫使、轉運使的管轄範圍來,確是要寬泛得多。

  當然,就是因為宣撫使的職權如此之重,故而就僅僅是臨時性的差遣,事畢便罷使還闕,而且必須是如韓絳這樣的執政官才有資格。

  而在陜西有了宣撫使之後,陜西轉運使的名字雖不變,但實質上的地位卻一落千丈。沈起現在幾乎就成了陜西隨軍轉運使,跟在宣撫使之後,做著後勤方面的工作。

  不過沈起到了秦州,卻還是個大人物,李師中都要出城相迎。

  「不知這沈起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韓岡問著。

  王韶搖了搖頭:「不清楚,沒打過交道。只聽說過治才不差。」

  沈起才能不差是肯定的,能做到陜西都轉運使,就證明了他的能力。一般來說,能主持轉運司的官員水平都不會差。轉運司又稱漕司,主持天下各路錢糧財計和運輸,關係到國家命脈,基本上都是會選用處理政務手腕出眾的官員,而不是名氣高聲望隆的君子清流。

  比如如今主持均輸法的六路發運使薛向,他是蔭補官,而不是進士出身,兩年來沒少被反變法派罵過,司馬光、呂公著都指名道姓的彈劾過他。但薛向照樣穩穩坐在管理汴河運輸的要職之上,誰也動不了他。究其因還是因為薛向是如今朝中首屈一指的理財名臣,在財計、物流方面的能力無人可比,難以替代。

  就如薛向,沈起能做到陜西都轉運使,他的才能值得肯定,但這不代表他的人品,能力和品德是兩碼事。

  還是等著看吧,韓岡想著,希望能比環慶的事有趣一點。

  今天剛剛收到消息,環州和原州同時出兵,共擊環州蕃部折平部,大獲全勝,斬首近千。韓岡可以想見,李復圭的臉應該綠掉了。

  環州知州是種診,而原州知州是種詁,種家大郎和二郎一起動手,合力共擊一個蕃部,雖然韓岡沒聽說過折平部這個名字,但他還是很同情這家倒運的部落,竟然犯到了種家將的槍口上。種家為了清洗李復圭栽給種詠的污名,這段時間已經要拼了老命。而折平部不知犯了什麼事,變成了送上門來的豬羊,給種家將好生料理了一番。

  雖然環原二州緊鄰著,但畢竟不是同一路,一個是環慶路,一個是涇原路,種詁、種誼繞過兩路的安撫使——其中一個就是李復圭——而相互聯絡,其實還是犯了忌諱。但勝利者不受指責,就算是在武將最忌諱主動行事的北宋也是一樣。這一戰後,至少不會再有人拿種詠來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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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二)

  當王韶終於說服了高遵裕直接向天子請款,以加快開邊河湟的實施進度,時間已是四月末。麥子早已抽穗,沉甸甸的直欲垂下去,葉面也逐漸泛黃,再過幾日,到了端午,基本上就可以收割了。

  來秦州體量荒田的都轉運使沈起,也到了有數日,只是他現在也沒有表現出要沿著渭水上溯,去點驗宜墾荒田數量的態度,而是日復一日的赴宴會客,喝酒聊天。

  又是一日的忙碌過後,王韶閒下來,隨口問著韓岡:「沈轉運今天又是赴哪家的宴席去了?」

  「好像是竇舜卿和向寶一起請客。也沒去細打聽,是不是也不清楚。」

  這位陝西都轉運使來秦州後,倒是長袖善舞。李師中給他接風洗塵,他毫不推辭。竇舜卿設宴請他,他高高興興的赴宴。前日高遵裕和王韶一起在新開張的晚晴樓擺酒,他也照樣去喝個痛快。

  韓岡聽說上次李若愚來秦州,可是一家酒宴都沒有去,板著臉做足了閻羅包老的模樣自然,這只是明面上的事,暗地裡他和王『克臣從李師中、竇舜卿那裡拿了多少好處,外人就不可能知道了。

  沈起這副作派,讓人感到疑惑難解,不論他做出偏向哪一方的判斷,對立的一方都可以拿著他頻繁赴宴的舉動,讓他的證詞失去說服力。

  所以韓岡現在已經沒興趣去猜測沈起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反正王厚一行端午前後應該就要到京城了。只要他們把沙盤獻上去,無論沈起幫著哪一邊都無所謂了。

  就因為韓岡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第二天,當他聽說都轉運使終於不再赴宴,而是出了城往西北去做正事,也沒有多在意。

  但幾天後,也就是端午節的前兩天,當韓岡聽到沈起這次出行檢查荒田,最後抵達的地點時,卻是大吃了一驚。

  「沈興宗到了甘谷城了。」

  高遵裕進門後便劈頭說道。自從前日向京城發了請款的文書,高遵裕每天都等著朝堂的回音,心裡挺不耐煩。但他還是有做事,為了立功他也是極熱心。天天到勾當公事的官廳來,讓韓岡打開架閣,把庫裡翻了個底朝天,將裡面有關蕃部的文檔都翻了出來細看。

  不過今天,韓岡是在王韶的官廳裡碰到他,也正好聽到了關於沈起的最新消息。

  「到了甘谷城?」王韶站起來迎接高遵裕,有些疑惑的問著,「他去甘谷城作甚?該去古渭才是!」

  「是不是哪裡弄錯了,」韓岡也懷疑著高遵裕這條消息的可靠性。「去古渭寨也是同一條路,在伏羌城看到他,並不一定是往甘谷去。」

  自秦州往甘谷城和古渭寨去,前半程都是一樣的,一直要到伏羌城,才一條往北,一條往西的分道揚鑣。不能看到有人準備繞過隴城縣往西去,或是進了伏羌城,就說他去甘谷。

  「不會弄錯,我直接從李師中那邊聽來的。」

  高遵裕身份特殊,雖然他現在是站在王韶這邊,但李師中和竇舜卿的官廳,他還是能照進不誤。

  「沈興宗究竟是在想什麼?」王韶的腦門上幾乎就寫著問號,他和韓岡這等喜歡步步算計的性格,最煩的就是不按理出牌的傢伙:「他到甘谷檢驗個什麼荒地,那裡的四千頃田都是明明白白的,早就丈量過了!」

  高遵裕搖著頭:「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不耽擱我們的正事就行。」

  韓岡揉著太陽穴,也是有些頭疼:「現在去甘谷可不是好時候。過了端午之後,麥子就該熟了。西賊去年的存糧支撐不起大規模的作戰,所以前些日子在甘谷只是虛晃一招。即便是在慶州號稱十萬的打了一仗,可實際上最多不過出動了萬餘人,要不然李信、劉甫和種詠帶的三千兵早就全軍覆沒了,他們也不會輪到李復圭來殺。但今次肯定完全不同,不會是風聲大雨點小,為了搶收邊地新糧,西賊可是真的要拚命不論哪一年都是如此,今年也不會例外。」

  如果把黨項人的戰略目標和戰鬥目的做個簡單的歸納,那就是七個字搶糧搶錢搶女人。至於更宏大更長遠的規劃,他們是沒有的。李元昊倒是喊過打到長安,割據關中的口號,但跟宋軍打過幾仗後,雖然都是贏了,但西夏國力損耗更大,根本支撐不下去繼續進攻。最後終其一生連陝北的山區都沒能突破,距離長安更是有幾百里。

  在宋夏兩國巨大的國力差距下,西夏不論取得多少戰術上的勝利,也無法變成戰略上的勝勢,但他們還是不停的進攻。不僅僅是為了以攻代守,籍此自保,而是西夏本國貧瘠的出產根本滿足不了黨項貴族的難填欲壑,為了維持凝聚力,必須不停的搶掠。

  現如今統治西夏的是梁氏兄妹梁太后和他的兄弟梁乙埋,作為黨項化的漢人,他們的根基並不深厚。為了維護梁家並不算穩固的統治地位,光靠對內高壓並不管用,必須在對外戰爭中也就是對宋國不斷取得勝利,搶來足夠多的戰利品分給各大部族以收買人心。

  高遵裕和王韶也一起沉默了下去。每年麥熟之後,便是西賊開始活動的時候,秦州上下,哪一個不知道,此事根本不出奇,緣邊諸寨都會在這時候做好警備,只是今次,沈起卻是在甘谷。

  沉默中,王韶突的哈哈笑道:「前幾日宴會上還唱著清平樂,若是今天……」

  一陣急促的腳步打斷了王韶的話。腳步聲從前院沉沉的奔過來,繞過機宜文字所在的院落,一直往後院的安撫使官廳去了。王韶往韓岡使了個眼色,韓岡會意的出去,轉眼他就急走回來,臉色也有了些變化,「甘谷告急!」

  王韶又是猛的站了起來,臉色這回是當真變得蒼白,一臉驚容:「真的打起來了?」

  韓岡搖著頭:「我沒來得及細打聽。不過傳信回來的是個急腳遞的鋪兵,看他的神色也不是小事。甘谷那邊怕是西賊再進一點就要點烽火了。」

  「沈興宗會不會出事?」高遵裕立刻問著,前面他對沈起可能會遭遇到西賊的事也只是泛泛的想了一下,並沒有當真。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黨項人當真說來就來,一點也不耽擱。

  「還理會他作甚?死活由他去,輪不到我們操心。」王韶猛的站起身,把他收藏在廳中的一份緣邊四路的輿圖找了出來,指著上面向高遵裕解釋,「如果是平常時候,秦州這邊肯定是偏師。有環慶的馬嶺水不走,卻過來走甘谷道,西夏人不會自找麻煩。

  但現在是麥熟之時,西賊的目的卻是糧食。馬嶺水兩岸的田地並不比甘谷大,打下的麥子也不可能比甘谷多。西賊兩條路都不會放過,就算搶不到新糧,也會把麥田燒掉,讓緣邊寨堡今年就只能靠著後方把糧食運上去。這對他們入秋後的進攻好處多多。」

  「劉昌祚已經在甘谷城了。子純你不是讚過他多次嗎?有他在,應該不用擔心甘谷城吧?」高遵裕問著王韶。

  「甘谷我才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古渭和渭源。對於西賊的習慣,蕃部那邊也是瞭若指掌。前次木征為了碩托部吃了那麼大的虧,今次肯定會趁著西賊調走了劉昌祚,古渭、渭源的兵力空虛,而起兵報復。」

  他轉過頭來,對著韓岡道:「玉昆,我去找李經略報備,你現在去準備好,午後就跟我去古渭寨。」

  高遵裕聽了,當即叫道:「子純,即是要去古渭寨,我也一起去。」

  王韶抬頭,看著高遵裕。前日王韶因為心裡清楚黨項人的攻擊只是個做做樣子,劉昌祚帶去甘谷城的兩千兵馬隨時可以來援,所以他才安心的把高遵裕帶去古渭寨。但今次情況不同,無論西賊還是蕃賊,都是要玩真的了。若是高遵裕出了一點事,他這邊可就麻煩了。

  王韶猶豫再三,但見著高遵裕他是一臉堅持的模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就請公綽與我同行。」

  所謂坐言起行,王韶也是往古渭走得多了,上午把瑣事處理完畢,匆匆的與又準備去隴城縣坐鎮的李師中打了個招呼,午後就帶著一眾護衛,與高遵裕、韓岡一起出城,往古渭寨疾行而去。

  隊伍中高遵裕帶來的隨從各個緊張萬分,臉色緊繃得如同家中一下死了一半人口。而道路上的氣氛比他們半個月前走過時也要緊張得多。

  雖然西賊意欲大肆入侵的消息還沒傳揚開,但秦州人畢竟是久歷戰陣,知道西賊什麼時候的進攻只是騷擾,而什麼時候的進攻卻是要拚命。在秦州,這樣繃得緊緊地氣氛每年都要重複多次,真不知道這種緊張什麼時候是個了局,韓岡騎在馬上,心中忍不住想著。

  在他想來,其實要對付黨項人很簡單。就是讓他們每次進攻得不償失,對他們連續放血,一邊高牆深壘的嚴防死守,一邊偷空殺入西夏境內進行掃蕩,一二十年後,西夏必然崩潰。但在政令一年三變的北宋,想維持這樣的策略,卻比聚齊大軍直接攻入西夏境內還要不現實。

  夏天天黑的晚,雖然王韶他們走得遲,但趕得路卻不少。當天入夜時分,一行人就趕到了一百多里外的三陽寨。而在三陽寨寨中,他們卻見到了一隊熟悉的隊伍:

  「這不是沈轉運的車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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