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扶餘山(下)
「諸葛瑜,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鄭虎面色慎重,口氣雖然咄咄逼人,但還是留了幾分餘地。
五羊城中,一直是風家跟鄭家的天下,諸葛家人丁不旺,但諸葛誕修為高深,更手掌白鹿書院,屬於兩不相幫的中立勢力。
他雖然知道諸葛瑜與風子岳有些交情,但也沒料到他會在這件事情上插上一槓子。
「關係倒是不大……」諸葛瑜抓了抓後腦勺,「不過風子岳是我的朋友。」
他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倒是十分認真。
「朋友?」鄭虎冷笑一聲,「這麼說來,諸葛院長不知道你擅自來此嘍?」
既然不是諸葛誕的授意,鄭虎心中大定,「諸葛兄,請你退開,不然就只有請你試一試我的火焚八荒了!」
「試試就試試……」諸葛瑜乾笑一聲,這種結果他也早就料到了,鄭虎脾氣暴烈,比之其祖父的陰沉大不相同,自己在這裡擋路,不打過一場是不會了結的。
如果真如妹妹所說,鄭虎那一招火焚八荒已經練到了四龍之境,那自己絕不是對手,但是憑著一路凍血拳法,也不至於猝然敗下陣來。
反正只要讓他知難而退,也就行了。
鄭虎見他擺開架勢,就是要攔在面前,臉色更青,冷笑一聲,「諸葛瑜,那你可不要後悔!」
他左足一點,從樹上飛躍而下,雙拳連揮,並不留情,四條火龍齊出,張牙舞爪地撲向了諸葛瑜。
「上來就出絕招?」諸葛瑜面露苦色,知道鄭虎這次,還真是下定了決心必殺風子岳,自己的面子一點都不給。
不過他到底也是少年心性,見獵心喜,看到鄭虎那四龍之境的火焚八荒猛惡,忍不住躍躍欲試,雙拳揮舞,看似稚拙,但在身周竟然形成了一道濃厚的寒氣氤氳,恍若冰壁。
凍血拳法,天下無物不凍!
他也是武士巔峰的高手!少年得志,何曾怕過誰來!
「好!」鄭虎讚了一聲,在空中突然轉折,翩然落地,四條火龍去勢不停,砰砰撞在諸葛瑜身周的冰壁之上,砰然聲中,一齊化為烏有。
空中有細碎冰晶落下,窸窸窣窣地掉在地上。
一招。
勝負已分!
諸葛瑜面色慘白,佇立原地,一言不發。
鄭虎冷哼一聲,帶著胡小刀諸人揚長而去。
「不……不可能……」諸葛瑜抓了抓腦袋,臉上露出驚愕的笑容,嘴角滲出一條血絲。
「鄭家的烈火神功,怎麼可能有陽極生陰的神奇境界——難道,這鄭虎另有奇遇?」
在至剛至猛的火龍之中,卻夾雜了一絲陰寒指力,諸葛瑜一時不查,雖然震碎四龍,卻被這陰寒之力侵入身體,傷了經脈,一時之間,竟是動彈不得。
如果說是鄭屠本人,烈火神功已經修至巔峰爐火純青的境界,陽極而生陰,倒是不奇怪。但這鄭虎不過這個年紀,怎能有此境界修為?
窺一斑而見全豹。
鄭家隱藏的實力,要遠遠超過檯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些!
「風兄……危險了……風家……」
諸葛瑜望向扶餘山深處,臉上露出濃厚的擔憂之色。秋風瑟瑟,他又猛咳一陣,吐出一口黑血,愁眉苦臉地抬起頭來,「妹妹!快來救命啊!」
※※※
對於即將到來的危機,風子岳卻是絲毫不察。
進入扶餘山第二圈之後,他頓時發覺了林中密佈的危險氣息,雖然那些妖獸也並不靠近,但也不像低階妖獸那般離去,更像是虎視眈眈,是對一個陌生強者進入的提防和威脅。
他的神經立刻崩緊起來,不敢像外層那麼輕鬆。
鄭虎他們離得甚遠,他暫時還沒有感應到。
「數十年不至此處,倒沒想到這扶餘山如此廣大……」風子岳苦笑一聲,撥開荊棘,緩緩前行。
重生後的感覺很是奇怪,明明都該是以後發生的事情,卻都在他的記憶裡面。
扶餘山雖然不熟,但風子岳也進來過幾次,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總有小蝶陪伴,他一點都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怕之處,滿心都只是歡欣鼓舞。
「想想那時候也真是大膽……」
那時候他不過武徒修為,本領低微,小蝶雖然本事比他高些,但也有限,兩人卻是常常在扶餘山中消磨時光,居然一次也沒出事,也算是幸運之至。
「不知她現在在哪裡……」風子岳念起小蝶,心中一痛。按說她今年應該已經進入了白鹿書院,但這幾日卻是全然不見,看來要等到正式開課之後,才有機會見面了。
他搖了搖頭,繞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從山間小路穿了過去。
天星草多生長在背陰隱蔽處,開花呈四角星形,小小的宛若天上繁星,以此而得名。這種草對經脈損傷頗有奇效,不過也有陰毒特性,生長區域又稀少,所以用途不夠廣泛。
也只有像藥修羅這樣的藥學大家,又住在五羊城中,才會嘗試使用。
風子岳一路尋覓,繞過山坡,遠遠望見一株大柏樹孤零零的長在山巔,心中一動,回想起當日情景,年輕時候,他常常與小蝶在樹下休息,如今再見,那柏樹倒依稀還是當日模樣。
他忽然嘿然笑出聲來,如今的那顆柏樹,正是他當日所見,相差不過一年半載而已,自然沒什麼變化。
反正並無目的,不如故地重遊。風子岳轉過身,朝著大柏樹的方向走去。
山坡平緩,空氣清新,陽光溫暖,雖說他能感覺到暗處有許多凝神戒備的妖獸,但好歹也找回了幾分當日的感覺。
風子岳緊趕幾步,走到樹下,撫著粗糙的樹皮,感慨不已。微風吹過柏樹的樹枝,發出沙沙的響聲,古樹的清香瀰漫在空氣中。
這些回憶,雖然其實都應該並未發生,卻深刻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小蝶的笑容。
回憶不可追,但將來,卻是可以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上一次自己未能守護,未能保全的,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保護,讓她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風子岳正在撫今追昔,卻忽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第二十三章 重逢(上)
“樹上有人?”
風子岳心中一驚,沒想到一時分神,竟然連有人在此安睡都沒有發現。~~~~他急忙抬頭,只見一襲彩衣垂下,一個窈窕背影依偎在粗大的樹枝分叉上廒弊彃彄,睡得正香。
他心頭劇震,踉蹌退開數步。
這個背影……這個背影……
不知道曾經有多少次,他在身後偷偷望著這個女孩的背影,對她光潔如玉的脖頸和烏黑的秀發,還有那若有若無淡淡的花香氣息,真的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齊小蝶!
本該在明年才見面的兩人,因為這一次風子岳的重生,見面的時間,提前了整整一年。
樹枝上的少女翻了個身,粗魯地伸了個懶腰,嘴邊還帶著涎水,長長的睫毛抖個不住,好像馬上就要醒來。
風子岳愣怔在一旁,三十年暌違,讓他忘記了,現在的他,與齊小蝶根本就是素不相識的路人。
“呀!”
撲簌著睜開眼楮的齊小蝶第一眼就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面前,從胸腔迸發出一陣尖叫聲,向後一仰,身體失去了平衡,手舞足蹈地從樹枝上摔了下來。
“小心!”風子岳吃了一驚,跨前一步,雙手一探,轉身之際,已經把下落的少女擁在了懷中。
這可是當年都未曾有過的親密舉止!
饒是他幾十年修行,一顆心如古井不波,也不免微微一蕩,軟玉溫香在懷,臉上也泛出了紅色。
“淫賊!”
齊小蝶在他的懷抱中停留了一霎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翻身跳起,順便踩了他一腳,慌慌張張地奔前了幾步,心頭如小鹿亂撞,對風子岳說出了這一世的第一句話。~~~~
風子岳愕然,旋即苦笑不止。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與小蝶重遇的場面,卻怎麼也料不到是這般模樣。
上一世中,可不是這個樣子。
那時候,風子岳剛剛進入白鹿書院,整天被人欺負,齊小蝶作為師姐豪氣干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挺身而出,偏偏本事也是稀松平常,基本上到了最後就是帶著這個小師弟逃命的結果。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相識相知,感情也漸漸在心底萌芽。
但現在,顯然是不可能按照這個劇本來演出了。
“對不起……”他趕忙道歉,“我是無意路過這里,沒發現姑娘睡在樹上,唐突之處,請恕罪!”
這話本來也是大實話,奈何人家要相信才行。
“無意路過?”
齊小蝶瞪大了眼楮,“你無意路過到扶余山第二圈?你是大武師呢?還是武尊啊?”
“呃……”
風子岳一時語塞,他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扶余山第二圈晃蕩,本來就是一件很妖孽的事情。也只有藥修羅甘凝霜那種稀里糊塗的老師,才會給他派這麼一個危險至極的任務,偏偏他情況特異,雖然只有武徒巔峰的修為,但到扶余山一行,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我是奉師命,到扶余山中尋找天星草,這才路過此處……”
他趕緊手忙腳亂地將懷中玉瓶取出,給齊小蝶看他摘得的幾株天星草,證明自己確實不是有意猥褻。
平素風子岳已經到了八風吹不動的至境,但在這個小女孩面前,卻總禁不住有些慌亂。
齊小蝶瞄了瞄玉瓶中的天星草,點了點頭,面色總算是緩和下來,“原來是這樣……小子,你不錯嘛,小小年紀,就敢到扶余山中來采藥……”
“你不也是……”風子岳低聲嘀咕,想想齊小蝶的膽子還真是大,以前兩人同行,還可以說是總算有個照應,沒想到她居然還敢一個人跑到扶余山第二圈中睡覺,這位大姐的性格還真讓人傷腦筋。
“呔!”
風子岳的這句話又把齊小蝶給惹惱了。她不滿地搖了搖頭,“小子,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要知道,我可是……可是白鹿書院的學生!”
她的語聲由高而低,似乎也想明白白鹿書院的學生這個名頭,實在算不了什麼。
風子岳微微一笑,“我也是白鹿書院的學生……”
若不是白鹿書院的學生,要進這扶余山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呢。
“你也是?”齊小蝶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著風子岳,口中嘖嘖有聲,“現在白鹿書院招新生的標準越來越松了……瞧你這麼瘦弱,居然也能混進去,你一定是文科的,對不對?”
她自己也不過剛剛加入白鹿書院的新生,卻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好像是大姐頭一般。風子岳心中好笑,“這位師姐,我並非文科……”
“不是文科?”齊小蝶懷疑地瞥了他一眼,“難道是商科?”
她用三根白皙的手指托住了下巴,眼珠滴溜溜地亂轉,“不對啊,商科的人雖然沒什麼用,但是一個個的狡詐如狐,你一副傻乎乎的模樣,只能考秀才,哪能做什麼生意?”
風子岳苦笑不止,“師姐,我是醫科,所以這才來采藥……”
“啊啊啊啊啊啊!”
齊小蝶跳了起來,“你這種家伙居然跟我一個科?”
她凌空倒翻了個筋斗,看來真是非常不爽。
風子岳強忍著笑,“以後,還要請師姐多多指教!”
齊小蝶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想不到費盡心思挑了個主科,結果同學就是這樣的人……算了,你不要再叫我師姐,平白把人叫老了,我也是今年入學的新生……”
她終于承認了自己也是今年的新生,卻顯得意興闌珊。
“是,不知道這位同學怎麼稱呼?”雖然她的名字爛熟于心,但風子岳也只能裝模作樣地詢問。
“我叫齊小蝶……”她搖了搖腦袋,似乎又恢復了幾分精神,“以後在書院里面,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
風子岳心中一暖,這句話,倒是當年齊小蝶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沒想到兜兜轉轉,終于還是在這時候聽到了。
“可是……小蝶你不是也剛剛入學麼?書院之中,有人知道你的名字麼?”
“少說廢話!”
齊小蝶氣得跺了跺腳,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要找天星草麼?我帶你去!讓你看看大姐頭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