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臨貴地 第三百三十九章 做官不易
話說這順天府,乃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這裡的百姓似乎也對於自己生活在這麼一個地方而感到了一些優越感,當然,這種優越感也只不過是市井百姓的一種心理寫照罷了,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一個樣。
民間還是一副平日裡的模樣,該窮的繼續窮、繼續幹活,該富的繼續富、繼續享樂。不過這也只是民間的情形罷了,再往上,到了官宦階層,這情形可就是大不相同了。
特別是今天,從朝堂上面回來的每個大臣,心裡面都有點打鼓。他們倒不是在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未來究竟會怎麼樣,如今他們可是一點都看不清楚了。
平日裡總是沉默寡言的李春芳如今居然會在上朝的時候一次說了這麼多的話,這就已經足夠讓這些大臣們覺得不可思議了。而現在,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李春芳說這麼多話是為了幫徐階。當然,若只是單純的幫徐階說上幾句話那也就罷了,可是這一次,李春芳所說的話,擺明了就是直接指著高拱的鼻子在反駁他的話。
這可算是隆慶朝第一大事了,對於各級官員的影響那是絕對要比當年隆慶宣佈開關要來的大得多。
當然,這只是一些抱著看熱鬧心態的人的想法,而真正會這麼想的其實並沒有多少人。開玩笑,這些人哪個不是老謀深算,久經陰謀詭計的考驗。就是連一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他們中還是會有人覺得那背後定然有著什麼陰謀,然後在花費無數的精力好好思索一番。如今出了這麼一件反常非常的事情,他們又怎麼可能會認為這只是李春芳一時起了興致,才會這麼做?
最主要的是,李春芳的這次說話,可是有根有據,有實物在手,明顯就是他早有準備,哪裡又有臨時起意一說。
總之,這件事情現在鬧得是京師所有的官宦士族是議論紛紛。只不過這些人大多都以為李春芳這一次是真的要跟高拱明明白白地劃下道來,針鋒相對了。當然,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事情可就有點不簡單了。畢竟此時的朝廷裡,高拱算是勢力最大,而與其不對付的張居正雖然能與高拱抗衡,但並不是能夠持久的。如果現在李春芳站出來表明了態度,明著站進了張居正一方的陣營中,那麼高拱如今所擁有的優勢就不在了。
特別是昨日張凡剛剛從江南回來的時候,作為中立一排帶頭人的戶部尚書葛守禮那一番對張凡示好的話,雖然如今還沒有個定論,但是這對高拱來說絕對不是個好消息。若是李春芳站在了張居正的身邊,而拿數量不少的中立派又投靠了張凡的話,估計高拱就可以直接向隆慶地辭呈了。
但是,這些只是某些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還有另外的一種可能,倒也不是這些人想不到,而是因為這些人根本就不會往那上面去想。除了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或者是像張凡這樣敢於猜測的人以外,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這上面來。那就是李春芳今天之所以會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什麼他隱忍太久,如今總算是想要出頭了之類的原因。李春芳這麼做的原因恰恰是反過來的,他已經累了,他不想再在這功名場上面混跡了。
說起來有點可笑,畢竟李春芳這麼一個狀元出身而如今更是做到宰輔這麼個職位的人,居然會想要打算退出,咋一聽起來實在是有些讓人想不通。但是只要仔細看看李春芳過往所經歷的事情就會明白了。
李春芳是正德年間生人,嘉靖十年中舉,嘉靖二十六年考取進士第一,以鼎甲第一成丁末科狀元的身份,授予翰林院學識,算起來他和張居正是同科的。李春芳入仕之後,經過六次陞遷,在加緊四十四年的時候,為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學士並且入閣拜相。總的來說,李春芳的一生也算得上是順風順水,只用了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就坐到了距離文官最高之差一步的那個位子。
但是李春芳如今這種給人們留下來的沉默印象卻是他那段時間裡面養成的,甚至於他向嘉靖皇帝獻媚邀寵,被稱之為「青詞宰相」,都和那個時候有著很大的原因。
前面已經提過了,大明一朝內閣之中鬥爭始終不斷,而自從嘉靖一朝開始,內閣鬥爭更顯激烈,還帶著血腥。
而李春芳入仕的時間也正好是趕在了嚴嵩最為得意的時候。更要命的是,李春芳是以狀元的身份入仕的,那麼他初上任的官職就不會低,也不會被派往外省。這就讓李春芳這麼個讀了這麼多年書並且已過了而立之年才入仕的人剛剛踏上官道,所要面對的就是一個皇帝從不過問朝政,而大全全部都掌握在一個大臣手裡這樣一種情況。
他不像張居正那樣,有著一個好恩師徐階的護佑和提攜,也不能像高拱那樣無所謂到那種地步,他骨子裡還有著一個讀書人的心性。只不過在鐵骨錚錚的漢子,蹚進朝廷這一缸渾水中之後,也絕對會大變樣。
李春芳也是如此,他雖然並沒有什麼大才,但是為官卻是非常清廉。只不過這清官就不一定是好官,他也奉承過別人,他不會為了什麼氣節或者原則而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裡。但是李春芳有一點做的非常聰明,他阿諛奉承也是要看對象的。
大臣,不管你官再大,權勢再重,李春芳是絕對不會去奉承這種人的。畢竟始終是臣子,那就有倒台的可能。李春芳就聰明,只知道去奉承嘉靖皇帝,其餘的事情他不管。而等到隆慶登基之後,他的位置也已經坐實了,他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奉承什麼了。
正是因為李春芳算得上是一個人闖蕩朝廷,本著不得罪人的心思。但是世事難料,並不是說你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
一開始,夏言與嚴嵩,嚴嵩與徐階之間的爭鬥,可謂是驚心動魄,讓人膽寒。李春芳也是看到了鬥爭的殘酷性,雖然讓他覺得很有壓力,但是那畢竟不關他的事情。所以那個時候的他一直是小心翼翼,千萬注意自己不要有任何方面、任何細小的地方捲入到那兩場鬥爭之中。
這是個明哲保身的好辦法。但是到了後來,李春芳卻是已經由不得自己了。
等到徐階將嚴嵩除去,而高拱等上舞台之後,徐階和高拱的鬥爭又開始了。而這個時候,李春芳已經入閣了,想再明哲保身、拜託關係已經是不可能了。最先開始就是高拱那邊出招的,高拱一黨的監察御史齊康為了彈劾徐階這個內閣首輔,將李春芳這個次輔也給帶上了,說他們兩人在內閣之中狼狽為奸、惑亂朝綱。為此,李春芳當年更是亮度上奏乞休。
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李春芳被捲入了徐高二人的鬥爭之中後,開始讓他萌生了退意。而最近,就在徐階致仕回家沒多久的時候,李春芳更是又一次上奏請辭。道理簡單的很,李春芳看到如今就連徐階這麼一個斗倒了嚴嵩、老謀深算的人,如今都是被高拱給整的致仕回家了。他李春芳心裡清楚明白的很,自己根本就沒有徐階的那份斤兩。與其到時候被人整了個身敗名裂,還不如現在就辭職不幹了,也好留下個美名不是。
只不過當時李春芳所用的借口是自己生病了。而隆慶怎麼可能放他走,他是直接派出了太醫去給他診治,就是不准他回家。
但是如今,形式已經不同往日了。往日裡,高拱和徐階相鬥,或為了權利,或為了名聲,或為了間隙。而現在,高拱卻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了,如今的高拱就像一條瘋狗一般,逮誰咬誰。這不,徐階已經被他弄得致仕回家頤養天年了,他還不過癮,非要落井下石才算。
李春芳看到這,估計在想:「你高拱這麼玩,那我這把老骨頭可奉陪不起了,風緊,扯呼。」
當然,這只不過是玩笑話,但是意思卻就是那個意思。總之,這官場上的遊戲,他老李不想玩了。不過就算是不玩了,臨走之前也要做些什麼。你高拱不是要彈劾徐階嗎?張居正那裡是有證據,但是若張居正來出示,難免以後會遭到高拱的報復。而李春芳這麼一個馬上就要回家的人,哪裡還會在乎那些。
所以今天早朝上才會有李春芳站出來為徐階保駕的這麼一幕。
如今這些詳情,清楚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張凡也只不過是在心裡猜測了一番。但是現在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是最適合的了。
想著這些事情,張凡總算是等到了自己所要見的那個人。
「張大人,恭喜恭喜啊,江南旗開得勝,滿載而歸。」來人一見張凡就是一番慶祝的話語,「自上次和張大人相談,也是年初之時了。」
「別來無恙啊。」張凡也是笑著對來人說道,「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