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臨貴地 第九十九章 心結解開
「這高拱,莫非真的要陷老夫於死地不成!」徐階很是憤怒地說道,舉起手中的茶杯想要砸下,卻是停住了。( 「還不是你逼人太甚,要不然他人為何如此落井下石!」張凡看著徐階憤怒的樣子,心中這麼想到,卻是不敢說出來。
「閣老切勿氣憤,這樣不止傷了自己身子,於此事也是無補啊。」張凡趕忙上前勸道。
徐階在張凡的攙扶下做回椅子上,稍有些顫抖的身體這才微微平靜下來。張凡又為他倒上一杯熱茶,送到他面前,說道:「閣老喝些茶水壓壓驚。」
徐階接過茶水,大口喝下,這才好了不少,開口說道:「這高拱,居然如此落井下石,老夫如今已經致仕,已是絲毫妨礙不到他的腳步,可他卻要如此趕盡殺絕,這……這實在是欺人太甚。」言語之間還有幾分怨怒。
「閣老,此事既然已經發生,如今光是在此怨天尤人,卻是於事無補。」張凡說道,「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想出解決的辦法才是。」
「你說的不錯。」徐階聽了張凡的話,靜下心思量起來。
張凡看著徐階沉思的面容,不由說道:「如今眼前之事,只怕高拱的人還會前去騷擾閣老家人,是否要我派出廠衛將他們擋住?」
徐階思索一番,說道:「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不過不需如此。只要老夫不露面,量高拱的人也不敢動我徐家的人。而且你如今是錦衣衛的指揮使,若是公然派出廠衛與高拱作對,那麼你與高拱之間必然會有間隙,老夫不想你因為我一個致仕回鄉的老人而產生一位朝中勁敵。」
張凡聽了他的話不由得暗暗佩服,徐階果然在朝廷那個水生火熱的地方打滾多年,人情之間的關係把握的極準。更主要的是他能對張凡這個往日不相往來的人生出關心之情,這讓張凡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感動之情,內心之中想要幫助徐階的心思也從恩師張居正的被迫請求變成了自己主動想要幫他。
「閣老,你看這樣如何。」張凡說道,「我的手下雖然不便出面,可是閣老家人的安全還是重要的,萬一高拱等不及了想要有什麼大動作,豈不是會傷及無辜。我讓手下人扮作尋常人家暗中護衛閣老家人,若是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此事便算了;若是有何事情發生,到時也好有個照應。」
「嗯,你說的不錯,老夫也是一時急切,考慮不周。」徐階聽了張凡的話,很是認同。
「閣老也是一時情急家中事務,無法考慮周全。」張凡奉承了一句。
「你提醒的是,現在切切不可自亂陣腳。」徐階也是如此說道。
「只是我怕高拱派來的人會明目張膽地行動,如此一來,我也不得不和高拱撕破臉皮了。」張凡彷彿痛下決心一般地說道,「若他真的如此行事,那我的手下就少不得要和他的人兵戎相見一番了。我就不信,高拱如今即使權勢滔天,就敢跟我的錦衣衛對著幹。」張凡話語之間無意中透露出一份廠衛首領的暴虐,不,說是暴虐倒不如說是有些肆無忌憚。
徐階看著張凡這無意間露出的姿態,心中也是無限感慨。他雖沒有和張凡有過過多的交際,卻也是頗為瞭解他的。在徐階的影像裡,張凡這個從解元到會元再到狀元的三元連中之人一直都是個知書達理的讀書人,想不到卻是被自己逼進了錦衣衛,而如今這內心也是改變了不少。想到這裡徐階不由得暗暗歎氣,也不知是歎息著錦衣衛改造他人的手段還是歎息自己講一個大好的年輕人送進了「深淵」。
「你考慮的不錯。」徐階見張凡如此為自己著想,也是十分感謝,「多謝你為老夫如此出力。」
「閣老哪裡話,閣老一生為了朝廷付出太多,張凡做的這些不過舉手之勞。」張凡很是謙虛地說道。
「可是,你為何要如此來幫老夫?」徐階問道,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疑惑地神情,「況且老夫昔日在朝堂之上也是對你多有打擊。」
「閣老,那些都是往事,何必再提。」張凡說道,「若真是要說,張凡倒是要感謝閣老一二。」
「此話從何說起?」徐階更加疑惑起來。
「張凡是趕上了好時機,入仕之時恰逢聖上用人之際。」張凡歎了口氣說道,「聖上的寵信曾經也是讓張凡有些飄飄然,這對於沒有經歷過官場凶險的我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而閣老的一番打壓雖不是出於和張凡的深仇大恨,卻也讓張凡在風光之中醒悟過來。玉不琢不成器,人若是沒有經受過打擊,有些道理是不會明白過來的。」
徐階聽了他的話,內心之中也是頗有感悟。張凡說的這些道理很實在,也很淺顯,但是平常人,哪怕就是想徐階這樣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在經歷過這些事情後,雖然內心已經發生了變化,然而總是會忽略這些問題。張凡能如局外人一般看清這些道理,這讓徐階不由得有對張凡產生了別的看法。「看來老夫還是低估了他,此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麼小的打擊中明白這些道理,好過以後經受大風浪的無助。無可限量,無可限量啊!」徐階不由得在心裡歎道。
「此事如今只能如此,我立刻再寫信去京裡向恩師詢問一番。」張凡繼續說道,「恩師與高拱之間如今頗為平靜,或許高拱會念在自己初任首輔不久,不想生事的情況下,此事或許會有轉機。」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徐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張凡回到房間中的時候,映月剛剛收拾好一應事務。兩人都是連夜趕路,一夜沒有休息。映月還好,精神很是不錯;張凡剛才也是被徐階的家事擔憂,無心歇息,如今事情暫有定論,困意也是立時湧上心頭。不過張凡還要給恩師張居正去信查問事情,他挺著有些難以睜開的眼皮打算磨墨寫信。
映月看到了,趕緊過來接過墨條幫張凡研磨。
「一路上累了吧。」張凡看到映月那張白皙俏臉,精神突然間好了很多,睡意也消去了不少。
「我倒是沒什麼,倒是凡哥看樣子困得很啊。」映月看了張凡一眼,微笑著說道。
「人們常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想之前我也是隨軍出征過的,那時候連著兩三天沒睡也是常事。甚至在被韃子追殺之時,連續幾天幾夜都不闔眼也不覺得有所睏倦。如今當上了這錦衣衛的指揮使,本應更加繁忙才是,卻讓我再也熬不住這份難了。」張凡開口說道,言語之中頗有些自嘲之色。
「凡哥不必妄自菲薄。」映月說道,「映月想來,被人追殺之時,任誰也是睡不好的吧。如今凡哥權利日重,所需決斷的事情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要,更加要小心謹慎,不可有一絲錯亂,所以凡哥也要好好休息。皇上派你來此地徹查開關稅收,卻讓你早來了一個月,不正是變著法給凡哥休息的機會嗎。」
張凡看著映月那如畫般的身影在自己身旁專心地位自己研磨,心中不由得生出幾許感慨,開口說道:「月兒,你我一起時間雖不長久,卻也經歷了許多事情,甚至出生入死也曾有過。只是自從五毒教的事情發生過,這些日子我確實感到了你有一些與往日不同的樣子。告訴我,如今的月兒究竟在想些什麼?」
映月聽了張凡這一番話,身子不由得一震,正在研磨的手也停下了動作。硯台中尚未變為墨汁的清水與漆黑的墨溶在一起,彷彿顯示出映月內心的迷茫和慌亂。
「凡哥,映月……」映月喃喃地說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張凡見到她這番模樣,輕柔地將她拉進自己懷中,溫柔地撫慰著她,絲毫不帶一絲情慾。
「不要說話。」張凡的下頜輕抵在映月的香肩之上,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知道月兒心中在想些什麼。是不是因為你姐姐……」
「凡哥,不要再說了。」映月突然大聲地阻止了張凡繼續說下去,聲音之中已經帶上了梗咽。
張凡不用再看也知道她必定已經雙目濕潤,他沒有再說她姐姐的事情,而是說道:「月兒,你知道嗎!在我的心目中,有個名叫映月的姑娘。她是如此的美麗動人,而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她的那份玩世不恭、那份頑皮。不管她遇到什麼,不論是身陷險境還是險些喪命的時候,她都能夠微笑著面對,這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可是現在的她,臉上雖然依舊帶著微笑,我卻能看出來,她內心之中的掙扎和無助,再也找不到往日的那份神采了。」
映月聽著張凡的話,雖然沒有再出聲,身體也不再顫抖,可是張凡卻感到自己保住她肩膀的手臂上,漸漸有水珠滴落,透過並不厚的衣料滲進去,感到了一片濕潤。張凡並沒有用手帕,而是親手為映月拭去淚珠,口中說道:「不要哭,在我心目中的月兒永遠都不會哭泣,她永遠是微笑著的。答應我,以後不管如何,都要微笑著,我不想再看到那張泛著淚光的面孔,那讓我很……難受。」
映月慌張著摸去淚水,這才回過頭來。張凡依然能看到她那張美麗俏臉上的淚痕,而更多的則是那種煥發自內心的微笑。
「你想通了?」張凡問道。
「嗯。」映月點了點頭,說道,「映月這幾日想了很多,雖然心中不甘承認,卻也是知道。姐姐遭了一輩子罪,卻都是為了我。如今姐姐依然仙去,映月卻是要好好地活下去。若是映月現在就去見姐姐,怕是姐姐也不會開心的。」
張凡這才知道他是完全想通了,心裡也不由得開心起來,說道:「這才是我的月兒。」
二人溫存了一會,映月突然想起張凡還有信要寫,趕忙起身繼續研磨,口中還問:「凡哥,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焦急,非要此時書寫信件?映月看凡哥已經睏倦的很,和不休息過後再行……」
「此事十分急切,已經不容等待了。」說道此事,張凡也是皺起了眉頭,「月兒不必擔心,我自由分寸。此番只是寫信去往京中詢問老師一些事情,耗費不了多少精力的。」張凡雖然嘴上說的輕鬆,但是心裡卻哪有這般平靜。
映月也能看得出他心中十分煩惱,只是她對此事也無能為力,只得專心為張凡研磨,不再過問。